第1章 我们都是坏孩子
在电影院里，在那个叫王菲的女人吻梁朝伟时，我吻了她。约定好了的，我们。若是电影里的男人女人接吻，我们就接吻。若是他们脱下衣物，食用彼此，那么，我们也……这当然是我的腻想，在网上，她并不理会我饥饿的邀请，只是格格地笑。然后问一句，若是电影里的两个人吵架呢？这一点，倒是出乎我意料的。
我可以确定的是，电影院很适合接吻，哪怕是第一次见面。那幽暗的光线和电影音乐里的寂寞都把人内心里的戒惕融化，只剩下暖暖的依偎。
她像是很害羞，两片薄薄的唇紧绷着。吻完了，我感觉很不过瘾。接着看电影，王菲又和梁朝伟吻在了一起，旁边有人发出了啧啧的声音。不看也知道，发出声音的两个人不是夫妻，因为那声音解释了两个至少有两个星期没有见过面了。
丑儿看见了接吻的两个人，有很多人都看见他们啦，但他们依旧发出声音。丑儿大约受了暗示，有些羞涩，直往我的怀里钻。
出来电影院，我请丑儿吃冰淇淋。名叫“哈根打”的冷饮店里，有很多人在那里等。女服务员用一个夹子在芋头泥里用力地夹一下，装在一个小碟子，是一个圆圆的球。我笑着对丑儿说，吃冰淇淋的人为什么都喜欢吃圆的呢？噢，我懂了，他们在练习吃吸吮乳头，对不对。我的声音虽然低，但足以让丑儿心跳加快。她用力地掐了我一下胳膊，然后拉着我的手就离开了。
电影院对面是个公园，那里充满秘密的树，和完全属于我的夜晚，我想去那里。但丑儿说她该回去了，宿舍楼晚上10点就要锁门了。我看了看表，已经9：50，赶到丰富路她们那个中专至少要30分钟。怎么办？丑儿看着我。
她的眼睛里有雾，一湖水里，除了我的影子，还有让我想陷入的一段音乐，就像刚才电影里的那样，那音乐指向身体的气息，化妆品的气息，时间的气息，还有那暧昧的思想的气息。我拉起她的手走到了路对面。
公园里的人已经不多了，那些卖花的人和乞讨的人都走了。虫子的叫声像是一个关于寂寞的电台音乐。公园里，这个时间除了幽会的情人就是打劫的人，我不怕，因为，我穿着一身保安制服。
大约很失败，我也在电影院里注意到自己的高收视率多赖于我的服饰。出来约会还穿着制服，真真是老土。可也没有办法，衣服来不及换，是丑儿到我工作的网吧突然找到了我。她的眼睛那么好看，她的嘴唇那么好看，她淡淡的笑那么好看，你知道的，我被迷住了。她说，马上出来，我就奋不顾身地胡思乱想地不怀好意地乖乖地出来了。
在公园的一个长条椅上，我背诵顾城的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食物。丑儿便笑，吃吃地，说：“人家都是去寻找女人，你却寻找食物。真是个傻孩子了。”我也笑，说：“女人也是食物。”
她愣住了，我们一下愣在一片黑暗里。我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向下滑，一点一点，我写了一个字。我自然不能告诉丑儿，我写了什么字，那字极其淫荡。
丑儿在黑暗里说：“你不问问我的名字吗？”
我不说话。忽然间感觉自己有些高尚，真的。我感觉在那一瞬间，我就是不应该理丑儿，我不喜欢这个一见面就顺从地让我吻的女孩。一点征服的感觉都没有。她的嘴唇也太厚了，她甚至也太喜欢接吻了，湿润得很，像一块奶油蛋糕一般。有些甜腻。但一会儿，我又变得卑鄙起来，她的唇是甜的，比我的梦还甜，她会不会是第一次和男人接吻，不然，吻她的时候，她为什么总是睁着眼睛，还喘着粗气。她的气息是绿色的，像麦子在春天刚刚舒展时的气息，我熟悉那种气息。我甚至想，不论怎样，丑儿是一个漂亮女孩，而且还是个学生妹。玩玩很有意思的，她的乳头一定像桃子一样，桃子，我最是喜欢了。我小的时候就因为偷邻居家的桃子而被母亲打了屁股。难道为此，在多年以后，我获得奖励，我可以吃到她桃子一样的乳房吗？甚至，我望向远处一个幽幽的灯光，那灯光把我的灵魂一点点地吞食，只剩下一个魔鬼的躯壳，我忽然想：她肯定是个处女。
我正在陷入那幽暗灯火里，身体荡漾起一些涟漪的时候。丑儿又说话了：“你怎么了，想什么呢？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在想你女朋友对不？”
这个时候，我还是不想回答，这一次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一时间想不起用什么词儿来回答了。停了好长时间，好像有五分钟吧，我觉得自己从那幽暗的灯光里走了出来，我是忽然被一对说笑着走过的男女打断的，他们渐行渐远，我才回过神来。对丑儿说：“今天晚上真是好，真是好，你去我那里住吧。”
我的话转折得太莫名了，或者是，我还没有说出话来，丑儿已经预料到我要说什么了。总之，我听到丑儿一下子坐直了。是听到，她身体在安静的夜晚坐直的声音，那声音细微得很，就像接吻时她的眼睛眨了一下，很轻盈。
我一下子感觉到她忽然间的警惕。
“不，我才不去你那里？你把我想成什么人啦。第一次见面就想哄我上床。”她转过身来，想要站起，却身子一直不动，气息依旧很凉，我依旧能想到桃子的芬芳。
我说：“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一个人住在我的房里。我可以找朋友去住，我把钥匙给你。”
有一颗星星突然亮了，不是星星，是丑儿的眼睛，她看着我笑，并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把头靠在了我的肩上。她的身体很柔软，也很瘦小，这像她的年纪。她身体的气息是通过呼吸传过来的，是已经残缺的化妆品的气味，还有一点点中草药的味道。我陶醉在这柔软的气息中，我一个人在房间里的时候，曾经幻想着和我们网吧的女老板做爱。我幻想着她身上的那股香水味手淫，然后遗射精。每次射出来之后，我都会害怕一阵子，害怕老板知道了。我甚至恨自己是个淫贼，怎么能偷偷地想念一个女人的身体呢？但真的有个女孩的身体靠在我的身上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并不是那种淫荡的人。因为我虽然觉得很美好，却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丑儿的沉默算是答应了。一想到她会脱光衣服，用她的某一段青春气息洇染我那脏乱的床铺，我就激动。我就拉起她。但她却不动，头发被风吹到我的脸上，有些痒。她说：“你怎么不给我讲笑话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一见面我就没有了网上的那份潇洒了呢！我们是在QQ上认识的。是我加的丑儿，我给我每一个网友发去色彩斑斓的笑话，包括丑儿。丑儿喜欢得不得了，她说，她在她们宿舍讲了，一群女孩子，都说她是流氓。她很喜欢做流氓的感觉。
喜欢做流氓的感觉，我想，丑儿真是个特别的女孩子。
没几天，她像落叶子的树一样，一片一片地往我的怀扔叶子，除了她的胸部大小以外，她有的信息都主动透露，她用什么牌子的牙膏，她下课以后去图书馆的路上放了一个屁，她的红上衣有四件，白裙子有五件，粉红色的胸衣有六件。她们学校门口的理发店里有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理发师，只是那个人有女朋友了……
她们那个学校我知道，是个女孩子集中的中专，用丑儿的话说，就是一放学学校门口三公里都是香气的一个学校，她真是热爱说笑话。
我在网上从不问对方的名字年龄学校，是不是热爱听音乐，刷牙时扭不扭屁股都无所谓，我都会很热情地和他们聊天，因为我有的是时间，我寂寞啊，我有很多很多寂寞的。是真的。
也有的时候，我其实非常想知道她们的具体情况。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越想知道我就越不问，忍住，坚决不问对方，一味装酷地告诉别人我吃了辣椒，很辣。没想到这样带来了更好的效果，多数人会主动地说出来。因为我不问，所以她们都信任我。
丑儿也一样。但丑儿没想到我只是一个网吧的保安，但我的模样还好。丑儿见了我的第一句话，你真好看。
丑儿就这样第一次跟我见面就让我吻了，并信任地跟着我到我租住的民房。一路上，话很少。好像我整个晚上的话都很少。丑儿倒是很兴奋，她一边喝可乐，一边数着过往的车辆。终于，有一辆车是空的。
从公园到我住的地方只有起步价，一路上，我一直在想，我今天晚上是不是要和丑儿同床。是强行地占有她还是故意装作高尚引诱她来主动献身呢？
这么多复杂的问题，让我的心跳有些加快。人都是这样，一旦心里有鬼，脸会红，心跳也会加快。我看丑儿的时候，忽然发现她正直直地盯着我。我以为她看出了我的心事，忙尴尬地笑笑，谁知，丑儿哧一声笑了，说，你真像永尾完治。
永尾完治是谁，我不知道。
我住在一个民房的五楼，一个单间，被改造成了一室一厅。外面放着做饭用的炊具。新的。买完了以后只用过两次，一次是煮方便面，另一次还是煮方便面。
房间很乱，表现如下。两双该洗的臭袜子在鞋架子上放着，臭味已经没有了。床上的被单乱成了一团，还有两本婚外情的小说在枕头边放着。丑儿并不嫌弃这里，一下子就躺倒在床上，双脚乱蹬了一阵。说，开电视吧。
我忙替她打开电视，丑儿坐起来一阵乱换台。我忙趁着她坐起来的时候把床单铺好了。把臭袜子也放到脸盆里。我看了看那边坐着看电视的丑儿，忽然感觉有些亲切，我觉得，要是她能一直躺在我的床上该有多好啊，我被她完全放松的姿势感动了。我又一次高尚起来，我把钥匙拿出来给了她。她没理我，继续看电视，我说，我走了。明天给我把门反锁一下。她笑了笑，问，你真有地方住。我点点头，她还要说什么？我拿出另一把钥匙，说，我有备用的钥匙。
其实，我在出租车上设计的不是这样的，譬如，即使是我离开，也要吻她一下的，但是，生活的剧场不能排练，我看着她那一脸的单纯，一直，就那样微笑着，我摆了摆手，关上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