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网吧惊魂
不知道儿子赵春是什么时候迷上电脑的，自从小镇上也有了网吧，他就没心思读书了。早几年，夏爱华的老公就病故了，她一个人拉扯着孩子，也实在抽不出时间管教他。
夏爱华跑到了兰水路，一眼就看见大象网吧里，两排电脑前全是学生在上网，那些学生几乎把脑袋凑到了屏幕上，他们上课恐怕也没这么全神贯注吧，这电脑到底有什么魔力钩住了这些孩子的魂？夏爱华看见赵春坐在收银台左面第一台电脑前，眼睛直瞪着电脑屏幕，一只手在键盘上像弹琴样飞快地跳跃，另一只手握成拳头，不时地挥动一下又一下。
夏爱华一下看呆了，突然吁了一口粗气，猛地大步走上前，伸手就抓住儿子的一只胳膊，带着叹息的长腔说：“原来你——又来了！”她用力地一拖，但儿子像是长了根一样，拖也拖不动，儿子只是抬起头瞟了母亲一眼，一只手继续按着鼠标，电脑屏幕上的打斗一声高过一声。夏爱华气呼呼地说不出话，拉住儿子的一只胳膊，像是拔河一样死命地拽，儿子生根的身子动了一下，轰地从椅子上被拉下了下来。夏爱华吓了一跳，把手松开了，儿子从地上爬起来，像一只老鼠从她身边吱地钻过去，一溜烟地跑了。
夏爱华转身追出去，网吧管理员拦住她说：“还没给钱呢，十块。”夏爱华定了定神，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说：“都是你们开网吧教坏了孩子，黑心钱你们也敢赚。”她哼了一声，把钱扔在地上，气鼓鼓地偏起头走出网吧。
回到家里，夏爱华看见赵春正大口大口地扒饭，心想等他吃完饭，把他好好打一顿，长这么大还从没打过他，看来不打是不行了。谁知赵春一见母亲回来，就把吃了半碗的饭往桌上砰地一放，含着满口的饭，扭头走进了卧室。
突然夏爱华再也忍受不住，张开嘴巴嚎啕大哭，像山洪暴发一样，哭声和眼泪倾泻而下，边哭边说：“春儿，妈养你容易吗？你就不能把心收回来放在学习上吗，妈求你了！春儿！”
夏爱华的眼泪对赵春似乎有所触动，他收敛了好几天，可是没几天网吧像一块大磁石又把他吸住，他就像铁屑样嗦嗦发抖，身不由己。当夏爱华再次把他从网吧里揪出来的时候，他说：“我管不住自己，我没办法。”
“春儿，你别上网了，我给你买你最爱吃的盐水鸡。”夏爱华从儿子肩膀上取下书包，提在一只手上，一只手搭在和她一样高的儿子的肩上，用一股温柔的力气推着他往前走。
“我不爱吃盐水鸡。”赵春眼神空洞地盯着脚下的路面。
“以前你不是最爱吃盐水鸡的吗？”夏爱华说。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赵春眼光往路边的网吧瞄了一眼，闪亮了一下。夏爱华知道他现在心里只有上网，其他的什么都不爱了，不由悲从中来，把嘴唇紧紧地咬住，手上的力气突然变得很大，推着儿子快步地往前走。
“我没办法，要是我不上网，我就觉得人生没什么意义了。”赵春突然站住，像木桩样推不动了，他愣愣地看着前面墙壁上的广告牌，嘴里喃喃地说，“没意义，没意义……”
“那什么才有意义？上网才有意义吧！”夏爱华生气地把书包摔在地上，眉毛一跳一跳的。她心力交瘁，站在阳光下，感觉像是堕入万丈深渊。
夏爱华带着儿子回到家里，一时心灰俱冷，桌上的饭菜凉了，她也不管了，赵春爱吃不吃，她也懒得过问。她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了卧室里，眼泪滴滴答答往下掉。
夏爱华独自坐在房间里流泪，一直坐到外面的天都黑了。这时，外面大门的锁在响动，一会儿有人进来了，夏爱华听得出是赵春的声音，是他回来了，他很久以来从没这么自觉地及时回家。她连忙擦干脸上的泪痕，流了一下午的泪，眼睛都发肿了，鼻子红红的。
开门走到厅上，夏爱华看到赵春坐在饭桌前发呆，目光直直地盯着墙壁上的一块污迹，叫了他一声，也没有任何反应。夏爱华想他肯定是饿了，连忙操起电饭锅，这才发现中午的饭原封未动，她没吃，他也没吃，她只好倒了些开水，把饭热一热。饭桌上那只盐水鸡，居然也没有动过一筷子。这么说，赵春的午饭也是跟自己一样，什么也没吃。夏爱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感到更加诧异了。
赵春呆呆地坐在那里，魂已经不在身上了，只剩下肉体空乏无力地搁在椅子上，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的，夏爱华走近了一些才听见他说：“没意义，没意义……”
夏爱华呆住了，她知道出大事了，儿子的魂丢了。他的魂丢在了网吧！
这天晚上，夏爱华买了一斤面、两只鱿鱼干还有一束香、两对蜡烛，她要到网吧门口把赵春的魂喊回来。晚上12点，月亮隐藏在厚厚的云层里，夏爱华端着一只小笸箩，踩着薄薄的月光走上兰水路。
夜晚的兰水路显得有些冷清，网吧门口的灯光也不明亮，热闹的是网吧里面，最热闹的是网上的虚拟世界。
夏爱华走到大象网吧门口，左右看了看，放下了笸箩，里面是一坨面、两只鱿鱼干，她竖起蜡烛，点燃了，然后又烧了香，握在手中，弯腰向网吧里面拜了拜，又调了个头，朝着家的方向拜了三下，突然扯开嗓子喊起来：“春儿——回家——哦——春儿回家哦——春儿回家——”
这时网吧里走出一个管理员，惊讶地看了夏爱华一眼，骂了声：“神经病。”
夏爱华冲着网吧喊道：“春儿回家！”然后一路喊着一路走回家，喊声才渐渐小了下来。她打开门，感觉到喉咙又干又渴，先喝了一杯冷开水，走到赵春的房间门前，把耳朵贴在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她想，晚上给他喊了魂，他的魂就会从网吧回来，他就会好起来。可是她听了好久，觉得耳朵里一片空寂，索性敲了几下门，说：“春儿，春儿，开门，我给你煮点心……”
门自动似的开了，夏爱华打开电灯，发现赵春并没有在房间里。她怔了一怔，赵春去哪了？刚才不是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吗？现在，她把他的魂喊回来了，可是他的人却不见了。
夏爱华在家里急得团团转，赵春不见了，他跑了，他跑到哪里去了，难道他又跑网吧去了吗？
“赵春！”夏爱华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像一头绝望的母兽，猛地冲出家门，向兰水路狂奔而去。
夏爱华跑到大象网吧门前，发现网吧的门已经关上了，但里面传出一阵阵打斗声和键盘声。她偷偷摸摸趴到窗前往里面一看，一眼就看到赵春全神贯注地坐在电脑前，她的心一下就碎了。这时她看到地上还躺着她刚才喊魂用的笸箩，一根蜡烛还在燃烧……
她从地上抓起燃烧的蜡烛，捡了一些废纸和塑料袋，堆在木窗下，用蜡烛点燃了，火渐渐旺起来，火舌往上窜着，但是网吧里的人都太投入了，没有人注意到危险就在身边。
火光映红了夏爱华的脸，她吁了一口粗气，从燃烧的窗口朝网吧里大喊一声：“春儿，快回家！”
许多人听到叫声转过头来，看到木窗上烧着一团火，惊惶失措地尖叫起来，争先恐后往外面逃，只有赵春一动也不动，根本就没注意到身边正在发生的事件，还是那么痴迷地盯着电脑。
夏爱华痛苦地闭上眼睛，一颗眼泪掉了下来。很快，火势蔓延到了网吧里。现场一片混乱。突然她冲进大火里，从电脑前拉起儿子，大叫一声：“春儿回家！”
赵春愣了一下，这才看到网吧着了火，不由惊慌地要往前跑。夏爱华把他拉回来，拉着他往火势小的地方跑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一团滚过来的火球，把儿子推了出去……
等到小镇上的居民提着水桶跑来救火，把大火灭了之后，网吧也差不多烧成一片废墟了。
人们把烧伤的夏爱华送到小镇卫生院，赵春守在母亲的身边，拉着医生的手就忍不住跪了下来，带着哭腔说：“叔叔，救救我妈……”
医生刚刚给夏爱华做了简单的清创处理，警察就来了，因为他们得到许多人的举报，网吧大火是她故意纵火造成的。赵春震了一下，伸出双手拦住警察，说：“不，不是我妈妈——”
夏爱华对儿子说：“不，春儿，那火是妈妈放的，只要你能痛改前非，不再迷恋网吧，妈妈去坐几年牢也值得。”
赵春紧紧咬住嘴唇，泪水叭嗒叭嗒直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