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过节
在这一天“警察大哥”又给老板送来了六根黄鳝。这些黄鳝每一条都超过三两，是名符其实的大黄鳝。
据老板炫耀说，这些黄鳝是“警察大哥”去溧阳天目湖游玩时朋友送的。它们绝对是野生的、环保的、无害的，不像家养的那些用避孕药催肥的东西看起来好看吃起来却无味，且会危害人体健康。
“警察大哥”只给店里送来了六根黄鳝，而我们这儿有七个人，我以为“警察大哥”不晓得我这个人存在，所以没给我一份。有此认识之后，当一大盘子红烧鳝段端上店里的小方桌时，我一直不敢伸筷子。
“惠琳，你不算胖，吃一点儿黄鳝没关糸嘛！”说罢，矮胖、方脸大头、一脸和善的老板夹了一根大鳝段给我。
“吃嘛！自家人不用客气嘛！”老板娘在一旁劝道。“你也没有小妹胖！”
“嘻嘻！”闻言，小妹“切”了一下头之后笑了。
“她还不胖啊？腹上全是赘肉，肚子也特别大！”于丽眨着眼认真地说。
“环肥燕瘦，各有其美；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以为你苗条就通吃啊？！”梁影一脸的不以为然。她的没有血色的白肉一般的脸上充斥着鄙视和冷漠。
“我们那儿的黄鳝没有这么大！”为了掩饰内心的慌张和忐忑，我慌不择言说道。“螃蟹也小！”
“人家天目湖的鱼头更大！”老板一脸的骄傲和自豪，仿佛天目湖里的物产全是他家似的。“至于螃蟹嘛，‘警察大哥’去年给过我们二篓阳澄湖大闸蟹，有四十只吧？”
“是高淳固城湖螃蟹，你忘了吗？”老板娘纠正道。她说起话来软绵绵的，很像苏州人。与苏州人有所不同的是，她说起话来喜欢停顿喜欢在个别词儿那儿加重语气。
“‘警察大哥’说阳澄湖大闸蟹是用高淳固城湖螃蟹蟹苗养殖的，说它们是高淳螃蟹也没有错！”老板偏爱吃红烧鳝段中的大蒜头，说能杀菌。“就像我们福建莆田龙眼有‘乌龙岭’、‘油潭本’等许多品种一样。”
“去年你们三个还没来。”老板娘用手指先后指了小妹、于丽和我。“只有梁影一个人吃到螃蟹！”
“味道还不错吧？”老板笑咪咪问道。“梁影！”
“你把螃蟹养在洗衣机里，结果全死掉了！”梁影笑着说道。那笑容在我看来是怪怪的。
“后来‘警察’大哥批评我，说螃蟹不能碰水，一碰水就会死掉。我们那儿属蒲田凤凰山山区，没有螃蟹，我们不知道它有此习性。‘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我们碰到螃蟹就知道怎么安置它们了。嘿嘿！”
“你以为今年‘警察大哥’还会给你送螃蟹啊？”老板娘眼皮抬都没抬就说道。
“‘警察大哥’说吃虾子不会少我一条腿，有螃蟹吃他会忘记我啊？
‘秋风起，蟹脚痒’，等今年秋风起螃蟹上市时，只要方便他会弄几只大闸蟹送给我们吃的！嘿嘿！”老板笑着说道。显得很开心、很自信。
“你是相信别人不相信老婆！”老板娘嘟哝道。
“‘警察大哥’哪里是别人？！”老板提高声调说道。说话时声音虽然宏亮但不悦耳。“他是我的朋友！朋友多了路好走，怎么就可以不相信他啊？！”他张着嘴歪着头脸上带着笑容问道。
“俗话说‘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翼’，他们这些人‘水很深’，你知道他们这些人何时白何时黑啊？”老板娘说罢，用眼扫视了我们一遍，见我们装着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就叹了一口气。
“他又不是狼崽子养大了会咬人怕什么呀？！这几年‘警察大哥’一直在关照我们，让我们发了一点儿财，把家里楼房盖了，还买了几套房子。我们混得神气、风光，引起了大家羡慕。过河不能拆桥，我们理所当然要把‘警察大哥’当着自已的恩人来相信、来报答啊！”
“那你过节又要送嘞？”老板娘说罢，偷偷地打量了我一眼。此时在她心中，我这个新来的人可能是她最不放心之人。
“去年端午节送了二千块苏果券给他们。‘警察大哥’一千，魏所长一千。今年新来了一个易所长，不认识，就给他送二千块苏果券吧。”老板和老板娘交头接耳，声音尽管压得很低，但还是被好奇心重耳极尖的我听得清清楚楚。
“那‘警察大哥’只送一千能行么？”老板娘皱着眉头问道。“要送送一样的，不然人家不有意见吗？”
“‘警察大哥’为人一向低调，送多了会怪罪我们的！”老板板着脸认真地说道。
“是啊！你送福建最好的安溪铁观音给他，送了半年才送出去。有时候我觉得‘警察大哥’是不贪的好人！”老板娘说道。说时显出了一脸的和颜悦色。“不过我觉得要送还是送一样的为好！”
“天乌乌，‘物’落雨，阿公举锄头，田边去掘芋，掘啊掘，掘啊掘，‘掘条’一尾大‘田雀’，阿公‘物’煮咸，阿婆‘物’煮‘姐’，两个厮拍弄破鼎。”这时梁影笑着对他俩说道。
“嘻嘻！”闻言小妹首先掩口而笑。
“呵呵！”于丽接着笑了。
我莫名其妙，一脸疑惑的我便张着小嘴望着梁影，试图等待她的解释到来。
“乞食婆，唠啊唠，没一碗，也有一瓯。”老板娘自嘲道。
“我们莆田不是有首儿歌么？”老板凝神细思片刻之后就用竹筷敲起了瓷碗。“天乌乌，‘物’落雨，海龙王，‘物’讨‘补’（老婆）。龟吹笙，鳖拍鼓，水鸡扛轿目凸凸，‘草猴’送嫁穿绿裤，虾蛄担盘勒腹肚，‘映摸’举灯来照路，‘田毛小’举旗喊辛苦，毛蟹牵马走横步，鱼兵虾将来保护------”敲毕，老板又说道：“唉！其实我们这些人就是那些龟、鳖、水鸡、‘草猴’、 虾蛄、‘映摸’、 ‘田毛小’、毛蟹、鱼兵虾将之辈，一辈子需要为别人张罗事务一辈子需要别人保护才能活啊！”
“不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此时我忽然想起了晚唐诗人罗隐的这一首名叫《自遣》的七绝。
“秋风起，蟹脚痒”。自从知道在金秋时节“警察大哥”很可能给店里送来让人馋涎欲滴的大闸蟹之后，我就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望秋风早起、金秋早来。
说实话，我只吃过在皖南山涧中生存的石螃蟹，可从来没有吃过名闻遐迩的大闸蟹。有此希望之后，我的如饥似渴的念想怎么会轻易地断绝呢。
时间一天天在我巴望中翻过。临近端午节时，老板的苏果券尚没有送出来，“警察大哥”便给他捎来了巨大的烦恼。
经过多方打听，我终于找到了答案，于丽对我说：今年过节，是易所长上任后的头一个节日。“警察大哥”要老板一次下足了“食”。他认为易所长干部当的时间长了，胃口不一定小。小恩小惠不一定能打动他，像他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沾“腥气”的。
“要下多重的‘食’呢？”我向来心里存不住东西，忍不住我问道。
“‘警察大哥’要老板准备十条苏烟和十条软壳中华。一下子要掏一万多块，老板愁死了。老板和老板娘为此事天天吵架，一个要送一个不要送------”简单质朴、心直口快的于丽说道。
“哇噻！这么多的香烟啊？！不把老板害穷了？！”我惊得差一点儿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