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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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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老夫子强烈要求,那一位来自石臼湖北明觉乡的中年渔夫添油加醋又将吃了小师傅灵丹妙药之后与夫人交欢的场景津津有味地叙述了一遍。
     
       “东家,这东西确实是灵丹妙药啊!当时小人在煎药瓦罐之中放下小师傅给小人的二只海马之后,立马听到了一阵悦耳的嘶嘶声,同时见到一片七彩云雾从罐口升起。云雾未到鼻尖,一股叫人神清气爽的香气便扑鼻而来。那香啊,真是香啊!不是一般的香,是天香,是仙气!”说到这儿,渔夫汉子连吸了两下鼻子,仿佛这天香尚有残疾、余韵似的。
     
       捂得严严实实的老夫子张着大嘴,呼吸急促,表现出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他感到浑身发热,便解了领口那个布襻。
     
       “云雾缭绕,紫气东来,小的当时心想:莫非今日观音娘娘要为小的送子来了?想到这,小的便兴得浑身起了‘核子’,打心眼里感到高兴。于是,小的便对自个的妈妈喝道:‘妈妈,你男佬要来‘撑船’了!’”
     
       “撑船?又要出海打渔啦?”老夫子明知故问,拿他咂味。
     
       “嘿嘿!这是小的和妈妈的暗号。一旦小的要做那事,便会发出这个暗号。”说罢,渔夫汉子红了脸,眼神不敢正视他。
     
       “那你妈妈要和你做那事,他会发出什么暗号?”老夫子饶有兴趣地问道。
     
       “嘿嘿!她一个女佬哪敢为这事吱声?女人家可不比男人家啊!”渔夫汉子眼神闪烁,红了脸说道。
     
       “那她毕竟不是一个石女啊?总是要喊要叫的吧?”老夫子如同审案的县官,一脸的威严和庄重。
     
       “从不喊叫!小的‘撑船’时,她总是嘴巴抿得紧紧的,眼睛也闭得紧紧的,一动不动的,像一个人船一样。这个小人不敢诳东家!”渔夫汉子神情急切,就差赌咒发誓了。
     
       “一个寡妇,还这样正经?!难道女人德性乃是天生,与富贵、贫贱
     
       无关?!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其德又是天生,何能苛求而得之?”老夫子紧锁眉头,苦思冥想了一番。“唉!世上之事,很难十全十美,渔夫有的,官吏、财主、富商、名医、学士等社会名流未必得到。就算踏破铁鞋苦苦寻觅,往往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也。正如古人所言‘四美具,二难并’也!”后来,老夫子有感而发,说道。
     
       “那东家你要做那事,便发出什么暗号呢?”渔夫汉子毕竟是一个粗鲁人,想到那儿便说到那儿,全不考虑得罪会有哪些下场。
     
       “嗯?!”老夫子闻言义愤填膺,并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念一想,又怕他被惊吓之后钳口不语,于是他主动消了气,脸色也变得温和多了。
     
       “老弟,这事事关老夫和各位夫人的颜面,‘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万万不可泄漏出去!”老夫子郑重其事地嘱咐道。
     
       “小的若乱说天打雷劈!”渔夫汉子急切地赌咒道。
     
       “嗯!”老夫子沉吟片刻之后说道:“老弟,你可能不晓得时至目前老夫共明媒正娶了几位夫人,因为你是外乡人么!连她在内,老夫一共娶了四位夫人!”老夫子最后边说边偷偷地指着坐在门口晒太阳、磕瓜子的少夫人说道。
     
       “噢!”渔夫汉子轻轻地答道,表示明白。
     
       “夫人虽然不同,但老夫发的暗号还是一样的。老夫的暗号是”
     
       怕少夫人听见,老夫子不仅压低了声音,而且偷瞧了她一眼。
     
       “是什么?”渔夫汉子轻轻地催促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有位夫子,在水一方。’这个就是老夫子的暗号。老夫子发了暗号之后,夫人们除了不便之外,总是有求必应的。”老夫子兴抖抖地说罢,便萌生些许悔意。“老弟,现在该你说说撑船时的情景啦!”老夫子敦促道。
     
       “东家你还没说四位夫人要做那事向你发出的暗号呢?嘿嘿!”渔夫汉子此时既像一个精明的商人,又像一个无耻的无赖。
     
       闻言,老夫子眉头直皱,一脸的厌恶。可又怕他不往下讲,便作了退步。
     
       “四位夫人从孔孟礼教来说,均没有你的‘妈妈’规矩。她们一个笑一个闹一个唱一个叫,这些便是她们的暗号,很好辩认!如此而矣!现在轮到老弟你啦,别让老夫等得黄花菜都凉了!”说罢,老夫子钳口不语,一心等他说话。
     
       渔夫汉子喝了一口冷茶,长吁了一口闷气之后便眉飞色舞地叙述起来。
     
       “小的‘妈妈’躺好之后,小的立马倒了一大碗的药汤,然后边吹边往下喝。一碗还没喝干,便见到赤身裸体的‘妈妈’变了一条肚子朝上的大白鲢鱼儿,漂浮在石臼湖上。当时,经它的玉鳞折射,万道霞光笼罩四方。在它身下是波澜不惊,周遭则是薄纱依稀。轻风飔飔,正可扬帆。当这一条如船的大白鲢鱼儿渐行渐远之时,小的怕它跑了,便猛扑了上去。正要点篙入水,刹那间,从云层里跳出一条好汉,他急忙附身于小的体上。问他是何人?其自称是东海龙王的三太子,今奉观音娘娘之命特来送子。三太子神身附体之后,一朵祥云将我们托到海市蜃楼之上的一处华美大屋中的白玉大床上。在这一张大床旁,有一个太上老君的炼丹火炉。炉火熊熊燃烧,烤得小人汗流浃背。而龙王三太子身体重得像山一样,压得小人气喘吁吁。整个过程便是神交,确实与小的无关。数月之后,小人‘妈妈’显怀,应验三太子其言不错,其附体于小人身上的行为正是受观音娘娘所托!”特珠的经历,导制渔夫汉子有了特殊的体验。经他一番激情叙述,便显得才情并茂。
     
       “那此事后你‘妈妈作何感想啊?!”老夫子觉得神奇极了,感到太不可思议了。
     
       “小人‘妈妈’事后说:当时觉得一条小金龙附体在她身上,口口声声说奉观音娘娘之命要给她送一个龙种来。小金龙缠得她喘不过气,一片片的龙鳞刺得她痛得要死,为了得到龙子,这些她都拚命咬紧牙关,极尽全力忍住了”
     
       “果真有此奇事?”老夫子惊讶不已。
     
       “小人怎敢骗东家啊?!若敢骗你,除非小人屙屎把胆屙掉了!”渔夫汉子信誓旦旦,说道。
     
       “此副汤剂果实有此神效?!以前从没试过,想不到竟然让十二岁的小鬼弄出了名堂。真乃‘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如今海马在这个小鬼手上,若要还得求他;且如何炮炙、如何配的方、如何加的减、如何煎煮的,一切还得问他。这个渔夫汉子服了此方煎煮的汤剂之后,场面神乎其神的,引诱老夫也想尝试、体验一下呢,看他是否在诳老夫!”老夫子边用杯盖拨浑浊、温和的茶水,边低头沉思。
     
       第十二章 神来二(灵丹妙药)
     
       打发走渔夫汉子之后,老夫子归心似箭,巴望早一点儿回去验证小徒弟弄出来的所谓灵丹妙药是真是假。若是真的,敢紧弄它一副享受一下;若是假的,则要好好地训他一顿,省得埋下日后的无穷的祸患。
     
       老夫子立马向少夫人道别,藉口回家查看家中鬼怪是否绝迹。此事重大,少夫人不敢拦他,且天生惧鬼怕怪,又不敢随老公同行,只好反复叮嘱一番。内容无非凶神恶鬼得罪不起,一旦遇其弄法作祟,不要逞强,要早早抽身,迅疾回头,速往丈人老头子家中赶。
     
       怕恶鬼盯上他,老夫子打扮成一个危在旦夕的病人的模样。他不敢坐引人注目的轿子,只让两个当差抬了一副“软杠”送他回府。
     
       在老夫子的吩咐之下,两个当差将他抬到自已的居住地——二进西厢房前。
     
       两个当差放下“软杠”准备登堂入室请小师傅给“病人”看病时,躺在“软杆”上的用破斗笠盖着的“病人”突然“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声音饱含痛楚,惟妙惟肖。身子缩作一团,颇像那么一回事儿。
     
       征得小师傅同意,两位当差将装着病人的老夫子抬起他的书房中。
     
       关好大门之后,老夫子才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嘿嘿!姜开明,你没想到是我吧?”老夫子张着嘴巴笑着说道。嘴里的牙掉了一大半,剩下黄牙也“活”不了几天了。他多皱多斑的脸上神气活现,神气得蛾形黑眉毛在跳、山羊形的白胡子在抖。这个老人家真真确确像一个汉人白求恩。只不过没有他那么高大、洋化。
     
       “师傅!”姜开明惊叫一声之后,从红木靠背椅上跳下,敢紧让坐。
     
       在这之前,他正蹲在这儿玩弄那位前清遗老昨天送来的一套金桌面。何为金桌面?即一套纯金餐具也。包括金碗、金酒杯、金碟子、金调羹、金叉、金刀、金筷、金酒壶、金面盆。除了金面盆一只、金酒壶二把之外,其它均为八只(把、双)。他用金酒壶装酒,然后将酒倒进金碗中,接着将金碗中的酒倒进金碟子中,继之将其中的酒倒进金酒杯中,最后将金酒杯中的酒倒进金面盆中。金面盆中装了许多鱼虾蟹鳖。不肯喝酒当醉仙的,老实呆着的不治其罪,而敬酒不吃的则要吃罚酒。摆在金面盆旁的金调羹、金叉、金刀、金筷便是整治它们的工具。罪轻者用金调羹拨之,罪重者就要用金刀斩之。
     
       “开明啊,你在玩这个啊?这么贵重的礼物是谁送的啊?”老夫子坐下之后“掸”了面前的金桌面一眼之后和蔼地问道。
     
       “这是石湫一个乡绅送的。他自称是前清遗老,曾做过朝庭的大官。”姜开明老老实实的答道。
     
       “你是说是曹翰林送的?!他可是石湫乡里有名的‘铜公鸡’呢!他为何要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啊?!”老夫子不解,便问道。
     
       “因为徒儿让他举了!”说罢,姜开明“嘿嘿”一笑。
     
       “什么举了?!”说罢,老夫子抓起了金面盆旁的金筷然后举了起来。
     
       “不是这个举了!”姜开明急切地说道。
     
       “不是这个举了,那是什么举了?!”老夫子一脸的惊讶。张开嘴巴露出的几个剩牙个个漏风,直扑喉咙。
     
       姜开明怕说不明白,他索性摹仿那个老朽的行状。他在老夫子面前跪下之后,乘其不备,突然将自已的一只小手伸进他的黑丝绸折腰裤的裤裆中。迅疾地摸索一番之后,总算找到了那柄已往回长的尘根。抓住这个才破土的小笋笋之后,他又搓又揉、又捏又拉,好不容易才将之弄得翘起来。
     
       “开明,你这是干什么呀?!”老夫子红着脸问道。一时性急,导制他上气不接下气。
     
       “嘿嘿!”姜开明笑而不答。他站在师傅一旁紧张得直搓双手,生怕他打他、骂他。
     
       “哦!开明,师傅明白了,你治好了他阳瘘毛病。可治了这病并不稀奇啊,为何他要送给这么重的大礼呢?!”老夫子依然眉头不展,脸有疑惑。
     
       为了让师傅尽快明白个中的缘由,情急之下,姜开明灵机一动。他举起一把金酒壶,然后往金面盆中倒酒。酒飞流直下,发出“汩汩”、“哗哗”、“咚咚”的声音。酒水撞击金面盆液面之后,响声则更大。
     
       “开明啊,你要玩什么花样啊?!”老夫子皱着眉头问道。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姜开明用一只大拇指死死地堵住了金酒壶的嘴儿。堵住后,金酒壶里的酒水便出不来了。
     
       “这嘴儿便是曹翰林的屁眼儿!”姜开明红着脸小声地说道。
     
       “什么啊?!这个‘铜公鸡’长了金屁眼啦?!铜是金、金是铜么?!不成!不成!”老夫子猛拍了两下书桌,把金面盆里的活着的鱼虾蟹鳖吓得骚动不安。
     
       “师傅,徒儿只不过打了一个比方。”说罢,姜开明移开大拇指,又让金酒壶里的酒水“飞流直下”,发出“汩汩”、“哗哗”、“咚咚”的声音。
     
       “姜开明,你在搞什么名堂啊?!”老夫子一边责问一边琢磨其用意。
     
       姜开明也不辩解,他只是反复演示,务求使他茅塞顿开。
     
       “‘铜公鸡’,金屁眼儿,‘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哦!师傅总算明白了!原来徒儿你治好了他里急后重之毛病,让他尽了雅兴!难怪他要送你这么重的大礼酬谢你呢,若换成师傅的话,也不会小气半分、丝毫的!”老夫子频频捻须、颔首。
     
       “嘿嘿!”姜开明脸色通红,兴奋不已。
     
       “开明啊,你可要讲实话啊!明觉乡的一个渔夫汉子说煎煮了你配的草药之后,发现药罐上出现‘云雾缭绕,紫气东来’的瑞兆,这个又何如解释呢?!难道海马成了神马,海龙成了神龙,锁阳成了神阳,肉从蓉成了神肉?!”老夫子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觉得不可思议。
     
       闻言,姜开明笑而不答,他只从腰上糸着的“兜罗袋”中取出二只红头绿面的海马递给师傅。
     
       “开明啊,你不会加害师傅吧?!”老夫子有所担心,便问道。
     
       “徒儿怎敢呢?!就是借十个胆给徒儿徒儿也不敢啊!俗话说‘一朝为师,终生为父’,徒儿怎敢对师父不孝呢?!”姜开明严肃、认真地说道。
     
       “孝顺便好!孝顺便好!师傅一直知道你是一个极孝顺的徒儿,不然也不会将这两张秘方传授给你的!这两个红头绿面海马便是那个渔夫汉子吃过的那种神物?!”老夫子眼神暧昧,色饥在心。
     
       “徒儿不敢说谎,正是给那个渔夫汉子吃过的那种神物!”姜开明老老实实地说道。
     
       “俗话说‘名医不自医’,师傅就指望徒儿你替师傅医好师傅的弱精症啦!如能一炮或几炮打响让你少师母怀上的话,师傅也要奖你一套金桌面呢!”老夫子直言不讳地说道。
     
       “没有师傅栽培,哪有徒儿今天啊?!这些东西都是徒儿孝敬师傅的礼物,徒儿不敢取一分一毫!”姜开明急忙地将这一套金桌面往师傅面前推。
     
       见状,师傅一脸的慈颜、悦色,觉得称心、如意。
     
       “这些东西师傅觉得不稀奇,你还是拿回去孝敬你爹爹吧!师傅听说他是一个会使飞镖的大侠,以前在铲除驴头太子时还使过金镖呢。让他这一位英雄好汉拿它们打几支金镖吧!没有金镖,赤手空拳的英雄好汉关健时候孤掌难鸣啊!”老夫子语重心长地说道。
     
       是取是留,姜开明一时拿不定主意,他急得抓耳挠腮、直挠头。
     
       “开明啊,你有多长时间没回家啦?”老夫子关切地问道。
     
       “自来后一直没回家呢!”姜开明言毕,噘起了嘴巴。
     
       “开明啊,过两天就放你假怎样啊?”老夫子扬起一边寿眉问道。
     
       “好啊!”姜开明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你就带上这一套金桌面回家,向你老子、娘汇报你在师傅这儿学习所取得的成绩和收获。他们看到这些东西之后,一定高兴的要死!他们一定会夸奖你是一个成器的儿子!世上哪家父母不望子成龙呢?!”老夫子笑咪咪地说道。
     
       闻言,姜开明乐得心花怒放,如同吃了蜜一般。可转念一想,在这之前师傅曾有打发他走的意思,不然也不会单传他这两张秘方了。于是,他的脸立马阴了下来,他带着哭腔问道:“师傅,徒儿回家之后不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吧?!这样徒儿就见不到张二公子啦!”
     
       “你喜欢张二公子吗?!”老夫子意味深长地问道。
     
       “喜欢!”姜开明直言不讳地答道。
     
       “那你喜欢吴大公子和彭三公子吗?!”老夫子咄咄逼人地问道。
     
       “不喜欢!”姜开明直截了当地答道。
     
       “真成精了!真是一个天才!”老夫子自言自语道。后来为了为难他,他便问道:“师傅曾听人说你很喜欢龙都街上的张家二小姐张若兰呢曾偷偷地看过她若干次。假如这个张二公子是一个女扮男装的窈窕淑女的话,那你是喜欢她呢,还是张若兰呢?!”老夫子笑得一双昏花老眼眯成了一条线儿。满脸精神瞿铄,睿智闪现。慈爱有加,包含诡秘。
     
       姜开明急得满脸通红,不知如何问道。
     
       “莫非你小小的年纪,便欲享齐人之福?!既要娶妻,又要纳妾?!”老夫子进一步拿捏他。
     
       “嘿嘿!”姜开明笑而不答。过了许多,他才辩解道:“张二公子是一个英俊少年,是一个男的,不是窈窕淑女,不是女的!”
     
       “你看过了他的下身?”老夫子单刀直入。
     
       姜开明回答不了,便急得又抓耳挠腮、直挠头。过了片刻,他才振振有词地说道:“反正张二公子是男的不是女的,和徒儿一样!”
     
       “是男是女,那就‘骑驴读唱本——走着瞧’吧。徒儿这一回你就放心地回去吧,师傅不赶你,不撵你走!”
     
       “徒儿不回去!”最后姜开明大声地说道。
     
       “为何呢?!”老夫子吃一了一惊。过后,他笑着问道。
     
       “徒儿还没学成医技呢!等学成了再回去,不然徒儿爹娘会责备徒儿的!”姜开明换成了另一种说法。
     
       “言之有理!那就等师傅吃了你开的、配的、炮炙的这一副药,有了效果之后,你再回去怎样啊?!”徒儿要远离自已,做师傅的毕竟有些舍不得,他就如此说道,算是给双方一个很体面的台阶下。
     
       转眼便到了中晌。好久不见,一大家子在二进东厢房亲亲热热吃了一顿中饭。
     
       吃过中午之后,老夫子午睡个把时辰之后便去设在头进房屋中的诊所巡视。看一看诊所的卫生是否清洁,检查一下小师傅们开出的处方是否合理,了解一下各位徒儿最近功课进展如何。另外还要个别谈话,查找大小徒弟中是否出了翻天猴子和纰漏通子。这些人是否闯了什么祸。还要收集异已分子的奇谈怪论,为清理门户事先做好准备。等等。
     
       俄尔便到了晚上。吃过晚饭后,老夫子惦记着少夫人,便想回去。可又怕小徒儿姜开明开的方子、整的药材不灵,扫了少夫人的雅兴,就打消了回去的念头。
     
       没有回去,老夫子并非无所事事,空耗光阴。他一进自个屋子,便将门拴插上。然后用瓦罐在炭炉上煎煮药村。先武火,后文火。煎煮了个把时辰之后,他便将那两只红头绿面的海马轻轻地投进瓦罐之中。不投不要紧,一投便投出了天大的事儿。这天大的事儿可事关少夫人等三位女人的前途和命运呢。
     
       第十二章 神来三(日鬼)
     
       当老夫子将那两只红头绿面的海马投进咕嘟嘟作响的瓦罐之后,立马听到嘶嘶的响声。仿佛是听到一位的体面的姨姨太或秀气的小姐在吸大烟似的。
     
       响声虽然平凡无奇,但是却撩起了老夫子的烟瘾。此时,他心中有一个比较强烈的欲望,也想像那些油头粉面的人儿一样,躺在踏板梨花木大床上,或者其它卧榻之上,吞云吐雾一般。
     
       欲望如蛇,引诱他如亚当、夏娃一般偷食禁果。经不起它的诱惑,老夫子屁颠颠地跑到书橱前。打开橱门之后,他手忙脚乱地翻出一杆大烟枪,以及暗藏在小药罐中的上等烟土。
     
       烟土装入烟枪之后,他用火钳搛了一块红通通的木炭,准备用之点燃枪中怪物。他边吸边点,俄倾,一股令人振奋的气体便袅袅升起。气体边升边散,很快就像一个躲貌貌的孩子一样躲了起来,或者像一个淘气的小鬼,厌倦了这儿的游戏,又想着另一处的乐趣。
     
       为了更好地品味这个让人过瘾、欣快的东西,老夫子连跑带奔,来到踏板床边。本想躺倒在床上,像一个虾米一样弓着,然后好好地享受一番,可又怕威严、庄重的二夫人王氏的影子责骂,他身子一歪,便一屁股跌坐在床边的踏板上。
     
       说实话,在老夫子的四位夫人之中,他最敬重的人儿便是二夫人王氏。
     
       这不仅是因为她一生生了四个儿子,为张家续了香火,而且也与她的明理懂事有关。
     
       是她这一位旺夫的女人及时到来,才使因丧偶而初涉烟土的他悬崖勒马,不至于染上毒瘾,搞得家破人亡。也就是说,此次偷食烟土,乃久而不为之事。
     
       老夫子饱吸了一顿,直到灵魂快要出窍为止。他怕吸得太多,会吸死掉,才急忙收手的。
     
       吞云吐雾、腾云驾雾、********了好大一会儿之后,躺在踏板上的老夫子忽然想起了瓦罐之中的海马。怕药汤煎干,失了宝液,他一骨碌爬了起来。
     
       老夫子手掸浓浓水汽,俯首细瞧,果然妙汤损耗了一半。他见状,猛拍了一下大腿,心中骂了自已一声:“老匹夫,贪吸烟土,差一点儿误了大事!”
     
       老夫子从火炉上端下药罐,将之移送到书桌之上。汤液倒进事先准备好的蓝边大碗之后,他一屁股坐进了有垫有靠的圈形的藤椅之中。接着,边吹边喝,仔细品味,认真体会。
     
       一碗味苦黄汤下肚之后,老夫子睁大眼睛巴望良久,也没见到渔夫汉子所谓的漂浮在石臼湖上大白鲢鱼儿。更不要说轻风飔飔、一帆远行了。
     
       左盼星星,右盼月亮,他觉得眼前还是空空荡荡。没有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于是,心情焦躁的他便恶毒地咒骂起来:“什么神马、海马,全是鬼话、瞎话!什么送子、龙子,全是神来、鬼嫖把戏!”
     
       后来,此话儿他反复骂了数遍。
     
       老夫子骂累了之后,便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后来竟然冲起盹来。在迷迷糊糊之中,隐隐约约,他仿佛听到一个人在唱:“老先生,我问你:什么东西娇嫩嫩?什么东西水灵灵?什么东西世少有?什么东西最宝贵?小妹头,你听好:小妹头的皮肤娇嫩嫩;小妹头的眼睛水灵灵;小妹头的身材世少有;小妹头的贞操最宝贵”
     
       声音开始小得像蚊子叫一样,且断断续续。后来越来越高,且越来越连贯。到最后大得接近于一曲高歌了。在这个炸耳的高歌之中,老夫子清醒过来。
     
       “难道那个纠缠不休的女鬼又来纠缠了?或者,她就是渔夫汉子所说的仙女或鬼妇?估计渔夫汉子说了谎话。他在喝了海马汤之后,很可能并没有搞他家那个土妈妈,而是碰到了什么洋货既然渔夫也能开洋荦,那么老夫这个一代名医为何要畏首畏尾、甘居小人之后呢?如果连小人拥有过的东西自已都没有,那么人不骂鬼也要骂的”想到这儿,老夫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老夫子顺手从书桌边拿起龙头拐杖,然后“登登登”急冲冲地从后门去了花园之中。
     
       夜色沉沉,花园之中阴影不少,人迹却不多。有一些儿孙、家人,看到他之后,怕他找碴或者责骂,避之唯恐不及,急忙离开这里。也就是说,老夫子在花园找了一个遍,如同地毯式搜索一般,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死活也找不到那个纠缠不休的女鬼,老夫子便噘起了嘴,表现出一副气乎乎的模样。
     
       如仅仅是心里气倒罢,此时老夫子的下身越发地不争气。正如人言: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好东西;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要得到。
     
       老夫子下身久违的昂首向上、毅然坚挺的局面破天荒地出现了。而这时,关健的救火队员还在云里雾里。
     
       “死鬼、死鬼,老夫不要你时你拚死纠缠,老夫想开了时,你却躲着老夫!”老夫子气得用拐杖狠狠地捣着地面。而此时秋风也难带走他吹向花白胡子上的怒气。
     
       无法达到目的,老夫子头也耷拉了,下身也向下了。他一边频频叹气,一边没精打采地往回走。走着走着,他忽然听到有一个女人在唱歌。并且此女人同他同道同向而行。
     
       “春月采茶百地香,
     
       风和日丽金玉堂。
     
       黄莺对对迎翠柳,
     
       紫燕双双绕画梁;
     
       点水蜻蜓皆匹配,
     
       丛花簇蝶皆成双。
     
       歌声抑扬顿挫、悦耳动听,黑影娇俏可人,妩媚动人。声音身形,似曾相识。
     
       “难道是那个女鬼又来纠缠老夫?”老夫子心想。“既然一对儿女,你有此心,我有那意,何意而不为呢?”
     
       老夫子拿定主意之后,便三步并作两步去追那个风流女子的黑影。
     
       听到动静,前面那个女子便停了下来。她转过身子,并且伸过头来打量老夫子。
     
       与此同时,老夫子也竭力凑到她的面前,努力地和她对眼儿。
     
       果然不出老夫子所料,双方如乌鱼一般的眼神稍触即合,大家立马心领神会、心照不宣。于是,女子笑容可掬以待,而老夫子便伸出手臂将她揽入怀中。
     
       闻到诱人的异性体香,怀抱千娇百媚的处子,老夫子感到幸福极了、快乐极了。他的身子飘飘然,如同孙悟空脚踏祥云之上。此时他完全辩别不了怀中的这个女子是人还是鬼。是家里的亲属、仆人还是客人,是那个自缢而死的单相思女鬼,还是有一定历史的古代女鬼,抑或有一年时年的近代女鬼,抑或从外边闯进的孤魂野鬼,他是完全失察、一概不知。体内已热血沸腾,风流快活即在眼前,他哪有工夫辩别这些。也不屑辩别这些。
     
       老夫子在怀中那个年轻的女子带领之下,来到了三进西边一个黑乎乎的披子之中。
     
       进了屋子之后,老夫子熟练地宽衣解带。而那个女子则背对着他,一直只笑不动。
     
       老夫子扫除障碍之后,从女子背后一把抱住了她。然后伸手去摸她的乳房。
     
       此时,老夫子又化身为一个名医。他要检查这个曾经害奶子的大姑娘手术之后的状况。这是一种经过反复训练而养成的职业习惯,是无法轻易摆脱掉的。由于注意力转移,他使出这手段时,少了些许猥亵的色彩。
     
       “万伢子,老夫是第一次给人做乳房手术。经老夫检查,手术干净、彻底,已无核子、硬块。康复得也不错,刀疤似乎不明显。唉,为了做这个手术,老夫可是豁出去了!小妹头,你可要明白,万一手术失败的话,老夫的金字招牌可就砸了啊!手术虽然成功,可难为了你啊
     
       你白璧有此之瑕,竟然导致难嫁,也是可恨可叹之事。后来,你一往情深,痴情于老夫,而老夫颇惧人言,不敢与你交颈交心,也是令人遗憾之事。你投之以木瓜,而老夫却拒人于千里之外,最终导制你自缢身亡,此乃人生之极大不幸也。其悲剧性当胜过大清第一才子金圣叹之惨遭不测也。唉!唉!可怜!可怜!”老夫子检查完奶奶之后,便要她躺好再做全身检查,看一看还有没有其它病症。
     
       那背对着老夫子的女子闻言之后极其温顺,言听计从,其闭上眼晴之后由其任意摆布。
     
       老夫子是一个颇讲究信誉之人,一言既出,往往绝不食言。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检查了多遍之后,忽然觉得眼前的一道吸力十分强大的白光将他带到白花盛开的大梨树上。且身下那个小妹头的双臂竟然变形成一副绳索,死死地套在他的老颈之上,使他越来越喘不过气来,使他越来越多地体验到濒死的感觉。勒到后来,他便觉得自已的灵魂已经出窍,随身旁的讨债女鬼飞向了古墓之中。于是,他就明白了这不是神交,而是鬼交。
     
       既然这种交欢有别于渔夫汉子的神交,那么在整个交欢的过程之中,老夫子是不可能产生他曾有过的大神附体于其身上、悠悠白云紧托其体下以及步入海市蜃楼之上的一处华美大屋之后的一切受用、一切不适的感觉的。他有的只是呼吸急促,冷汗横流。心情则一刻不离紧张、恐惧、担忧。湫隘的周遭则鬼影重重、阴气森森、群魔乱舞,令他感到毛骨悚然。
     
       第十二章 神来四(夫子好运)
     
       “古墓”阴森恐怖,心怀鬼胎、腹有阴奸的老夫子豁出去了,他拚命地挣扎,试图在其魑魅魍魉统治的天空飞云行雨。经过一番折腾,他如愿以偿,达到在其暗地上着生的鬼独摇草花上洒水之目的。
     
       老夫子如张牙舞瓜的独角苍龙一般行过一番云雨之后,便垂死挣扎,欲挣脱颈上的粗大的白蟒一般绳索。经过不折不挠地奋斗,他终于死里逃生。
     
       老夫子翻身下地之后,躬着身子在黑暗中摸索,寻找自已的那一身行头。
     
       由于“古墓”黑暗,且自已心情紧张、急切,加上老眼昏花,他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自已的遮羞、保暖的衣冠。
     
       时值深秋,天虽没寒、地虽没冻,但天地之中凉气十足。尤其是一早一晚,可谓凉气逼人。这是别处情形。而在这一座“古墓”之中,气温则比别处更低。
     
       老夫子一时找不到自已的行头,俄尔便冷得瑟瑟发抖。此时他不敢冲出屋内,光着身子逃命,生怕斯文扫地。若呆在这儿,又怕主人点了亚细亚美孚油灯或蜡烛之后,自已会被吊死女鬼吐着血红舌头的怪异的模样吓死。
     
       进退失据,老夫子不知如何是好。为了护着身上的为数不多的热气,他索性像虾米一样躬起了身子。而双手呢则交叠起来呵护自已的老命根儿。后来,他感到凉意洞彻脏俯,且在其中聚积,身内魂魄如抽丝剥茧一般,欲被人当着收获拿去。为了活命,忍不住,他就在原地不快不慢、不轻不重地踏起了步子。
     
       老夫子一边踏步取暖一边嘴里发出“呵呵、哈哈”之类的词儿。
     
       忙了半天之后,从不远处的床头发出了一个怯生生的女子的好听的声音。
     
       “先生,你在干什么呀?”
     
       “唉!老夫冷啊!”为了摆脱困境,老夫子硬着头皮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穿衣服呢?”女子的声音依然细弱、胆怯。
     
       “哦,奴婢明白了!先生犯了法,是要受少夫人治罪的呀!呵呵!”女子最后掩面窃笑。
     
       “老夫犯了什么法呀?!”老夫子一时糊涂不明白,便张着没几颗牙齿、且普遍漏风的大嘴巴问道。
     
       “先生没犯法啊?那先生为何要到奴婢的屋子里来啊?”女子温和地诘问道。
     
       “老夫来这儿的目的,是为了给自已的老病号检查手术后康复情况及有无后遗症!”老夫子也是一个强项令,喜欢诡辩。
     
       “那先生检查了哪里呢?”羞答答、笑盈盈的女子声音虽然不高,但婉转动听。
     
       “上!”老夫子不好意思直截了当地说出那对饱满、柔和的****。
     
       “后来又检查了那里呢?”女子为了让老夫子就范,便顾及不了颜面了。
     
       “下!”老夫子说罢,苍老的头儿一下子比以前大了许
     
       多,眼前是一片金星飞舞。
     
       “那先生可曾检查出奴婢何时有喜啊?”女子说罢,拿起枕巾将半个脸面遮挡起来。
     
       “何时有喜?!何喜之有?!这个老夫弄不明白!”老夫子摇着头说道。
     
       “你这个先生真没良心,自已播的种自已不承认,日后却要让奴婢背上骂名——‘偷人’! 奴婢不想活了,奴婢要去上吊!”说罢,女子在床上大哭大闹起来。闹得被子也掀了,枕头也扔了。
     
       “别!别!别!别上吊!老夫最害怕人去上吊!吊死鬼是世上最让人害怕的鬼,老夫这一大把年纪了,可经不起它的再一次的惊吓了。”老夫子急得手足无措。
     
       “不!不!偏不!奴婢已无脸见人,奴婢偏要上吊!”说罢,那个女子立马跳下床来,然后“咚咚咚”、急冲冲地往外冲。
     
       “别!别!别!”老夫子不顾体统,急忙拦着她。
     
       女子就势,一头扑进他的怀中。扑进怀中之后,死死地抱住他。
     
       由于女子体温可焐自已冰身,老夫子便贪婪地享用起来。他也紧紧地抱住了她。
     
       “先生,你对奴婢做了这事,你让奴婢日后如何嫁人啊?”女子喃喃自语。
     
       “你日后还要嫁人?!你不是早死了么?!”老夫子感到万分惊讶,此时他如坠五里雾中,弄得一头雾水。
     
       “哇,你这个没良心的先生,竟敢咒我早死啊?!奴婢现在生气了,今天决不饶你!”说罢,女子便去拽老夫子下巴上的长长的白胡子。
     
       “你不是万伢子么?!不是那个上吊自缢的二十八岁的万伢子么?!因为你害奶子,老夫便给你的奶子开了刀。后来你非要嫁给老夫,想当老夫的小妾,而少夫人死活不允,你一时想不开,便在老夫屋旁的大梨花树上上吊身亡了。难道是因为你过世多年,你便忘记了这些?”老夫子诧异极了,便实话实说。
     
       “呸!什么万伢子、千伢子?!全是胡话、鬼话!奴婢还活着,奴婢是人不是鬼!”女子恨得咬牙切齿,使出的力气便越来越大。
     
       “小妹头家饶命!小妹头家饶命!求你千万别把老夫的胡子拽秃掉!疼啊!疼啊!”老夫子痛得吱牙咧嘴,大喊大叫。
     
       “拽掉才好!拽掉才显得年轻,才像一个年轻的后生!”女子不依不饶。
     
       如同牵牛一般,女子一直将他拉到床上。
     
       盖上被子之后,两人依然紧紧地抱着取暖。其体位如同天地、乾坤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似有觉悟的老夫子便问道:“你是谁呀?!”
     
       “奴婢是先生的私妈妈呀!”女子撒起娇来。
     
       “你是老夫的第一个私妈妈,以前从来没有!”老夫子语气坚定地说道。
     
       “那以后会有吧?”女的手臂又像那根粗大的白蟒一般绳索,紧紧地箍住了老夫子的颈子。箍得他喘不过气来。
     
       “以后肯定不会有了!”老夫子信誓旦旦地说道。
     
       “你骗人!”女子松开一条手臂,然后伸出一只手捏紧了他的鼻子,要让他憋得难受。
     
       “骗你是狗!”老夫子诅咒道。因憋得难受,他急忙甩头。
     
       “骗我是老狗!”女子笑着说道。说罢,她放过了他,那条手臂重新回到原位。回到原位的手臂又像那根粗大的白蟒一般绳索,紧紧地箍住了他的颈子。
     
       “你是哪个啊?”呆的时间久了,老夫子便被现实唤醒,回到实际生活中来。
     
       “奴婢叫萍儿,先生你不记得啦?”女子因有所不满便噘起了薄薄的小嘴巴。
     
       “萍儿?!哪里人啊?!”老夫子一时想不起来,便斗胆问道。
     
       “奴婢是溧水县渔歌乡下人。”女子轻轻地答道。
     
       “老夫确实想不起来了!”老夫子反来复去地回想,始终想不起家中有名叫小萍这么一个丫头的。
     
       “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女子一边责备他一边用力箍他的老颈儿。“让先生长长记性!”
     
       “小妹头家,轻一点儿!轻一点儿!老夫吃不消,老夫吃不消啦!”老夫子怕死,便直求饶。
     
       “呵呵!”女子笑着放松了手臂。
     
       “萍儿你是何时到了老夫家的?”老夫子为了弄清前因后果便纡尊降贵放下架子,不耻下问。“你为何要到老夫家来?”
     
       “奴婢是宣统元年夏天来到先生家的。奴婢原本是本乡大地主胡八爷的丫头,在他家里负责种花养草,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花匠。只因先生你家缺少一个会伺花弄草的小花匠,便把奴婢买了过来。当时先生你治好了他的别人久治不愈的‘烂腿’病,他专门请先生你到他家做客、玩耍。你们品茶闲扯时,他从先生你嘴中听出了欲买一个小花匠的话音,出于感激他便将奴婢三文不值二文卖给了先生你。这些先生你忘记啦?!”最后女子嗔道。
     
       “哦,老夫想起来了!因少夫人是个文人之种,一向喜欢花花草草,却又不愿身体力行,躬身劳作,便嘱老夫一定要弄一个花匠来替她打理此事。后经多方物色,才找到你。老夫上了年纪,记性不好,许多事情为时不长,便忘怀得一干而净想不到一个黄毛小妹头,才两年多,便出落成一个聪聪秀秀的好伢子。如同小蝌蚪变成小青蛙一样,神奇得很啊!神奇得很啊!”最后老夫子啧啧称奇。
     
       “呵呵!”女子乐不可吱。
     
       “先生,奴婢知道你是看不上奴婢的。”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女子率先打破尴尬的局面。
     
       “此话怎讲啊?”老夫子笑着问道。
     
       “因为先生你把奴婢当做了万伢子,如此,才让奴婢为你献身的!”说罢,女子皱起了柳眉,满脸的愁云惨淡。
     
       “这话的确不假,当时老夫确实以为你是复活了的万伢子!万伢子为老夫而死,老夫心里一直愧疚不已,总想对她有所补偿,所以敢去做此等人鬼乱伦、天诛地灭之怪事。且老夫听石臼湖北明觉乡一个渔夫说过,鬼神仙道乃天地常客,只可敬之、礼之、友之、亲之,不可失敬、失礼、敌之、疏之。敬之、礼之、友之、亲之必有巨大的好处,失敬、失礼、敌之、疏之必有极大的坏处。老夫想此吊死女鬼虽是殊途异类,但未必不善不良,于是便作此风流造作之举。实乃响应阴阳和合、天人合一、人鬼相通之倡导也。”老夫子下了好一番力气,为自已乱伦辩解。
     
       “那当时可是那个在大梨花树上吊死的风流女鬼附体于奴婢之身?”女子虽是一个村姑,但也是有脑壳的,不是一截木头,恁事不知。
     
       “正是!”老夫子为了彻底洗脱罪愆,直截了当地答道。
     
       “个中滋味与先生和少夫人在一起时相比,如何?”女子双手使劲地摇他头颅,逼他回答。
     
       老夫子想不到此女子会问出此等秘不可宣、实难启齿的问题。
     
       “说呀!不说,奴婢拽光你的胡子、拔光你的毛!”说罢,女子便使劲地拉拽他下巴上的又长又白又枯的胡须。
     
       “啊!啊!小妹头家,疼死老夫了!疼死老夫了!”老夫子痛得杀猪也似地叫喊。
     
       “先生你说还是不说?!”女子听到几捋胡须断裂的声音之后,便稍稍放松。
     
       “我说!我说!老夫从实招来!”被女子纠缠、逼迫,老夫子不得不胡编乱造起来。“少夫人已属残花败柳,实乃人老珠黄。与之同床共枕,哪有丝毫雅兴?既不见东来紫气,又无朵朵祥云,不折不扣,乃镜中望月、水中看花一般,从头到底均是索然无味。也犹如竹篮打水一般,满怀希望投掷之后,回报的是空空荡荡。竹篮空空荡荡,古井深不可测,让人望之畏惧,思之兴叹。就是如此这般!”老夫子说罢,已无举首之力,只好耷拉下脑袋。
     
       “那与风流女鬼在一起呢?”女子闻之津津有味,兴趣盎然。
     
       “不亚于楚襄王与巫山神女的美妙的幽会!”老夫子贴着女子的耳鬓香鬟说道。
     
       “刚才先生你与‘巫山神女’相会,可没与奴婢私合。奴婢可不能白白让那个风流野鬼附身于体,她是她,我是我么!桥归桥,路归路,两码事呢!”女子说罢,便伸出一只手去揪老夫子的一只耳朵。
     
       “萍儿你想怎么办呢?”老夫子困惑不解,便问道。
     
       “奴婢背上骂名,其实很冤、很冤!与其冤深似海,不如名至实归!奴婢也想当一回妈妈家也!”女子正春江潮涌,浪打浪头,一时不可轻易的解脱。
     
       此时老夫子已明白其居心、用意。明白其欲求虽为风流快活之事,可恨的是自已年老力衰,不堪重负。为了搪塞她,他只说了一声:“如行此等美妙之事,还须海马!”
     
       “海马是何马?”女子眨着大眼睛问道。
     
       “这儿没有!”
     
       “那哪儿有呢?”女子迫不急待地问道。
     
       老夫子想扯一个谎,胡得她一下,可转念一想,如此体丰、阴柔的小妹头实难再有。过了此村,也许再没此店。于是,他就打消欺骗她的念头。“海马在少夫人的卧房内!”
     
       “那奴婢就上少夫人的床!奴婢也要尝一尝当少夫人的滋味!假如日后奴婢有喜,请先生你纳奴婢为妾,让奴婢有一个名份,让孩子有一个爹爹!”女子笑嘻嘻地说道。说罢,轻轻地将老夫子从自已身上推下。
     
       闻言,老夫子急得跳下了床。
     
       “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少夫人是一个出了名的醋墰子,小肚鸡肠的她岂能容你?!老夫生怕她会害死你和你的娃呢!”老夫子急吼吼地说道。
     
       “那奴婢和奴婢的孩子怎么办啊?!”女子边穿缟素细布大腰夹裤边惶恐不安地问道。
     
       老夫子沉吟良久方说道,“萍儿你若怀了张家的骨肉,那你一定是张家的人!老夫老了,而少夫人精力充沛、野蛮霸道,容不得他人,且又是一个读书识字、诡计多端之人,你我可能都要甘拜下风。如果仅仅是个手下败将倒罢,怕就怕要弄出人命来呢。不如这样吧,如你怀孕有喜之时,老夫叫我大儿子张冠纳了你如何?”老夫子摆出了一副老脸皮厚的模样。
     
       “呸!先生你真会出馊主意!一会儿你叫奴婢当你孙子的晚娘,一会儿你又要奴婢当你的私妈妈,世上哪有甘蔗两头甜的道理呢?!”说罢,女子狠狠地推了老夫子一把,差一点儿将他推倒在地。见状,女子急忙去拉他、扶他,直到他稳稳地站定方罢。
     
       “只要你还在我们张家,我们照样还可以暗通款曲嘛!”老夫子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这样做不是‘扒灰’是什么呀?”女子此时开始穿上镶边齐膝高领皂色细布衫。而老夫子则始终裹着女子的那床薄棉被。
     
       “‘扒灰’是做公公的特权!只要这个世上还有公公,‘扒灰’之事便会层出不穷!人家说‘老子儿子的****一般大’,就是默许这样的事情在眼下发生。人家是一心一意地‘扒灰’,而老夫采用此计谋不过是权宜之计!等少夫人肚皮彻底无望之后,老夫就扶你为正,纳你为妾,让你成为老夫名符其实的女佬!”老夫子好言安慰道。
     
       “那时先生你若夺了儿子之宠妾,他不如你拚命么?!”女子不无担忧。
     
       “他若和老夫拚命,那么老夫就一斧头劈死他!或者下毒药鸩死他!”老夫子瞪着眼、恶狠狠地说道。“老夫想:我们父子是不会走到那一步的。我们家是书香门第,只会文斗,不会武斗。且我们父子悬壶济世,心怀好生之德,是不会轻易要人性命的。且老夫大儿子性情温文尔雅,为人孝悌、敦厚,他是不会轻易碰你的!”老夫子自信心十足,躇踌满志。
     
       “但愿如此!”女子边理云鬓边说道。“奴婢是穷苦人家的小妹头,家中原种二十五石良田。因水灾交不起租子,良田便被胡八爷夺佃了。家里人无法过活,便借了胡八爷的高利贷。高利贷,利滚利,像一个老虎一样吃人肉、喝人血。家里人还不起胡八爷的高利贷,便将奴婢卖给了他家。之后奴婢又被人卖来卖去。奴婢此生只求能够寄身在张家,有一碗饭吃便可。若是能怀上张家之种,最好能给奴婢一个名份,让小人家有一个爹。若是先生你当爹最好,真正当不了,那只好求助于先生你的某一个儿子,或者先生你的某一房远亲、近邻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先生你总不至于让小人家跪到你家的祖坟上,认某一个老祖宗为爹爹吧?先生你说龙说凤、说神说马,人家全信,可你要让你的某一个老祖宗从棺材里头爬起来当爹爹,这个人家未必肯信呢。除非先生你半夜从坟地棺材里爬起来,冒充这个风流的被人家****千遍、万遍也****人家千遍、万遍的老人家。先生,奴婢说得对么?呵呵!”女子整理好云鬓之后开始替老夫子穿衣服。
     
       “言之有理!萍儿你放心,只要有老夫在,你留在张家的愿望就一定能实现。假如到了老夫百年之后,你也不用烦,老夫会为你准备一大笔银子,足可以让你后半生过上安逸、快乐、富裕的生活。也养得起你生的一群伢子。从此,你就小心、体贴地服侍老夫吧,老夫决不会亏待你的!”老夫子边装衣服边玩弄着她的光洁、温暖、如玑似玉的下巴。
     
       “奴婢我宁信世上有鬼,也不信先生你这一张甜嘴!”说罢,女子轻轻地打了他的正在把玩她的鹅蛋形下巴的一只老手一下。
     
       “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老夫子被打,立马缩回了手。
     
       第十二章 神来五(丫头有喜)
     
       深更半夜,天地一色。房屋周遭一片寂静,花园之中唯有花丛树荫。
     
       此时一老一少、一前一后、悄悄地往老夫子的卧室去。
     
       他们不走直通小道,而是七拐八绕,由曲径通往幽静之处。再由隐秘、幽静之处“鲤鱼一跃,跳进龙门”。
     
       两人先后登堂入室之后,老夫子罔顾他人他物,而是直趋煎药炭炉之前。
     
       此时,炉火式微,奄奄一息,而瓦罐中的药汤早煎干了。那些凸现出来的药材、饮片有些焦黄,并散发出特有的糊味儿。
     
       老夫子格外心疼,一边叹息一边猛拍大腿。
     
       “唉唉唉!”老夫子在叹息声中完成了加炭、添水工作。而这时,那个叫萍儿的丫头早爬上了少夫人的红木踏板雕花大床,并且在上头肆无忌惮地翻滚起来。
     
       炉火阴死阳活,不通红不旺盛;药液冰冷,还掺着糊味儿。这一切均让老夫子感到遗憾、烦闷。为了改善糟糕的心情,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跑到书房拿来那杆烟枪。
     
       大烟装入烟锅之后,他手持铁钳夹了一块红炭,用之点燃这神奇之物。
     
       烟枪冒烟之后,老夫子边贪婪地吞吸边疾步朝那个丫头走去。仿佛是步入云端的太上老君,丢下炼丹活计,要去与王母娘娘约会似的;也如东海老龙王,信步江河湖海之上,准备随时解除民困,兴风作浪,驱云降雨。
     
       这时,那个苗条、俊俏、乖巧、体贴的丫头已没有了动静,只闭着秀目四仰八叉地平躺着
     
       一老一少缠绵到户外已有起早之人的微弱动静时,那个丫头才急冲冲地离去。
     
       丫头走后,老夫子没命似地扑向大门门栓。插紧之后,他又没命似的扑向自已的大床。上床之后,一边贪婪地嗅吸那个风流、俊俏的丫头遗留下来的体香,一边仔细地回味今夜发生的一切的整个过程。回味时老夫子用薄绸被蒙着头,身子弓得像煮熟的虾米一样。
     
       由于连续房事,过于劳累,想着想着老夫子便因困倦而睡着了。
     
       他尽管瞌睡,可睡得不沉。只一会儿,他便被冻醒了。醒来发现自已浑身滚烫,似正邪激烈交战之面貌。为了确诊自已是否得了风寒之症,他伸出一只手来给自已搭脉。脉象是:寸口脉浮而数,尺脉弱,关脉关脉大而涩。由此脉象老夫子便知自已果然得了那病。除此之病之外,
     
       其任脉遭受重创,精力已经匮乏。
     
       身为当地名医,治疗此二病乃其手到擒来之事。问题是他此时已累得头昏脑胀、老眼昏花、腰酸背痛、浑身慵懒,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
     
       无法自理,只好拖延、苦捱。
     
       懒得怕动,不想理会,当姜开明前来坐诊将大门拍得山响时,他也没吱一声。只是一个劲儿蜷缩着身子,如同一个怕人怕事的动物一样蛰伏着。
     
       俗话说“小洞不补,大洞一尺五”。老夫子小病不及时地治疗,大病便毫不客气地光临其身上。
     
       也说是,一日三顿一口没吃、滴水没进的老夫子,拖到深夜,便发起高烧,胡语起来。
     
       “老先生,我问你:什么东西娇嫩嫩?什么东西水灵灵?什么东西世少有?什么东西最宝贵?小妹头,你听好:小妹头的皮肤娇嫩嫩;小妹头的眼睛水灵灵;小妹头的身材世少有;小妹头的贞操最宝贵”
     
       口干舌燥的老夫子疯了似的,他一遍又一遍地唱着这个民间歌谣。
     
       他疯狂地沉浸在自已的痉挛、扭曲的世界中,并以此屏蔽了窗外的可亲可爱之人的优雅的叹息及婉转而忧伤的歌声。
     
       “春月采茶百地香,
     
       风和日丽金玉堂”
     
       叹息频仍,歌声阵阵,却无法打动这个正在垂死挣扎的老疯子的心。
     
       “先生!先生!先生!”夜深人静之时,那个会叹息、唱歌的女子忽然边敲窗户边轻轻地叫喊起来。
     
       “老先生,我问你:什么东西娇嫩嫩?”老夫子我行我素,依然疯言疯语不休。
     
       “先生,你不是说要和奴婢比翼齐飞、百年和合、白头到老的吗?为何这么快你就变了心,忘记了奴婢?”女子感到非常的伤心、难过。
     
       “老先生,我问你:什么东西娇嫩嫩?” 老夫子依然在发疯。
     
       “先生!先生!你是嫌奴婢丑,不温柔,不周道,想不要奴婢了吧?”外面那个女子急得快哭了。
     
       “老先生,我问你:什么东西娇嫩嫩?”老夫子依然不予理睬。
     
       “唉!都怪奴婢不好!嘤嘤!”后来女子小声地哭泣了。
     
       “老先生,我问你:什么东西娇嫩嫩?”老夫子无动于衷。
     
       女子哭了好大一番功夫之后,便打住了。收场之后,她忽然有了新的念头。
     
       “先生!先生!你放奴婢进去,奴婢有话问你!”女子想当面问清他俩日后的关糸。
     
       “老先生,我问你:什么东西娇嫩嫩?”老夫子仍然拒之门外。
     
       “先生!先生!先生”女子后来因绝望而说不出一句话来。“嘤嘤!嘤嘤!嘤嘤!”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后痛哭起来。哭到后来,便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
     
       “姐在园里锄豆棵,
     
       抬头看见娘家的哥;
     
       田埂上来坐坐,
     
       田埂上来坐坐”
     
       第二天辰时,姜开明又像往常一样背着双手、迈着八字步来到老夫子
     
       的屋前。
     
       先用门上铁环叩门,后用手掌打板,屋里一直毫无声响,便惊吓得他拔腿就跑,边跑边大喊大叫。
     
       “管家!帐房!不好!不好!”姜开明以为老夫子死了,吓得魂不守舍、面色土黄。
     
       闻讯,大小主人、管家帐房、师傅学徒、当差帮工、丫环女佣先后赶来。几个先到的轻病之人及重病之人的家属、轿夫、杠夫也来凑凑热闹。
     
       大家围拢在老夫子的屋子门前,耐心地等待姗姗来迟的张家长子张冠发话儿。在少夫人华氏不在家、老夫子躺倒的情况下,张冠便依传统成了这一大家子的一家之主。而在他们两个都在的情况下,他这个五十多岁的长子的“张冠”得由“李戴”,成了一个无权无势之人。
     
       五十多岁的张冠简直就是老夫子的膺品,外形相似,神气也雷同。与老夫子有所不同的地方是,他的牙齿没掉几个,胡须、头发也没全白。
     
       从专业方面来讲,他也与老夫子大相径庭。他个人爱好文学,喜欢写诗作词造八股。曾在二十八岁那一年高中江南分试的举人。他原在外地做官,任两江学务处参议,只因近来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革命党人频频暴动,他害怕因此遭殃,累及自已及家人的性命,便辞官归里,携家眷、子女回到了乡间。回到乡间后,一家暂时寄居在老夫子的第三进七架梁房屋之中。
     
       张冠一到,问清情形之后,立马吩咐身强体壮的当差、帮工,要他们扛桌子的扛桌子、抬轿子的抬轿子、扒门的扒门、破窗的破窗。
     
       大家好不容易把老夫子从屋内救出之后,张冠伸手一摸,发现鼻息尚存,便发号施令,让老夫子大小徒弟敢紧急救。
     
       于是,大小徒弟们按太阳穴的按太阳穴,掐人中的掐人中,扎干针的扎干针。弄了半天才让躺在门口两张八仙桌上的老夫子起死回生、苏醒过来。
     
       老夫子苏醒之后,姜开明发现才一天零一夜多不见,他竟然瘦得像一个枯槁的木乃伊一样。问他为何如此,他也不答。
     
       之后,极善于观察的姜开明又发现,就在老夫子一天一天地瘦下去之时,丫头萍儿的肚子却一天天地大了起来。
     
       一瘦一大,姜开明又觉得张府的许多人儿的嘴巴便变成了鸟喙,他们时不时地窃窃私语,七嘴八舌地议论张府花园中的洁白花朵正在凋零的大梨树及其上的风流吊死鬼,外加花园中的夭夭小桃及其华灼灼正好的桃色。
     
       第十二章 神来六(花园遭劫)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华氏不管她是怎样的一个少夫人,她在张府之中一定会有她的同情者或曰友党。就算她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孤僻怪人、刁民泼妇、蛇蝎恶人,她在张府之外不可能找不到知音的。世界之大,千奇百怪;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是一个孤家寡人。在他(她)身旁一定会有一个趣味相投者。
     
       也就是说,丫头萍儿与老夫子有染因此怀孕之事泄密乃理所当然的。
     
       是少夫人的里里外外的同情者或趣味相投者把这个重要的秘密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先后透露给她的。
     
       得知有丫头趁她不在,玩弄花样,想鸠占雀巢,然后将她这个名正言顺的少夫人扫地出门,或者与她共侍一夫之后奋力与之争宠,少夫人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之后怎敢掉以轻心?
     
       少夫人毕竟是一个爱冲动的女流之辈,她一向缺少计划与打算。得知老夫子已“另起锅灶”之后,她当即发起了脾气,将娘家大花厅里墰墰罐罐打得七零八落、一片狼籍、一塌糊涂。
     
       闻讯赶来的华老夫子见状大呼:“英儿不得造次!英儿不得造次!木君催折,花魁委尘,真乃煮鹤焚琴也!真乃煮鹤焚琴也!扫兴!扫兴!”
     
       少夫人只知一味发泄,哪管家父跺脚。硬是将娘家大花厅中花木儿女荡平方罢。如此犹不解气,直到把厅旁凉亭之中的大理石石桌掀翻方收得住手、口。
     
       收拾了此等文人雅好、意淫之物后,少夫人本想一把火将老夫子的医书烧个精光,可又担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故事重演,便咬了咬牙,放过了这些助淫诲道之物。
     
       痛痛快快地打了一仗之后,得胜的少夫人急着还“朝”。
     
       还“朝”时既没有鞭敲金镫之响,也没有高歌的凯歌之声。有的只是她的频频的催促声,以及一顶花轿因震动而产生的“吱吱呀呀”的响声。
     
       娘家与夫家相隔二三里路程,回到家中并不耗时费力。
     
       花轿刚进入自家朱红镶金的大门之后,少夫人便喝令轿夫停轿。
     
       轿子还没停稳,思想开通的华老夫子天足独女便掀开软帘,从中跳了下来。
     
       轻车熟路,她三步并作二步“噔噔噔”地赶往那个小贱人居住的地方,
     
       欲拿她到官府治罪。
     
       也许是肇事者萍儿早就听到了风声,趁机开溜了。当少夫人赶到二进西头那个小披子屋时,迎接她的是把门的铁将军。
     
       当时气愤难解,少夫人便飞起一脚,将这一间小屋的柴门踢开。入屋后,她自然如历朝历代的任何侵略者一样,既要洗劫一番,又要践踏一回。
     
       毕竟是一个丫头,一穷二白,少夫人在其屋内没有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
     
       当然,这里并非没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妹头的人生的印记。少夫人不费事便找到了一些绣花的汗巾和手拍。还有绣花鞋垫和绣花鞋。
     
       这些东西出身于书香书第的少夫人也会做,并且做得不比她“退般”,她从不稀罕这些。她处理这些对她来说毫无价值的东西的方式是随意践踏一番,让它们变得脏不拉几、不堪入目。
     
       少夫人也想学那些侵略者将这个可恨的风月场付之一炬,可也担心烧了自家的其它房子,便也咬牙强忍了。
     
       少夫人在张府里外满世界边叫喊边找那个淫婢妖女,找了半天连一个人影也没找到。估计其因惧怕,早逃了,便鸣金收鼓。
     
       回到自家花园之后,本想更进一步,回到屋内寻杯水喝,可又怕撞见吃里扒外惹她生气的老夫子时,忍不住和他打起架来,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少夫人在花园之中徘徊,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这一棵大梨花树有此本事,竟然能牵线搭桥,让这一对年龄相差悬殊的奸夫****勾搭成奸呢?虽然那个在这一棵上吊死的害奶子的风流女鬼有作祟的可能,但也不该肥水流到外人田,让这个来自石臼湖旁渔歌的乡下的小妹头占了这么大的便宜啊。据了解,这个万姑娘家是有几个小妹头的,她若阴魂不散的话,自个不享用的东西一定会花落自家的,决不会让别人染指分毫的。想到这儿,少夫人肯断定这一棵大梨花树就是一个促人勾搭成奸的树中“王婆”。树也作伐,成全别人好事,自古以来,并非没有例证。如那个促使董永与七仙女成就一段仙人姻缘的老槐树就曾使出了这样的奇特的功夫。想到这儿,少夫人便断定家中肯定出了鬼,而这个鬼便是这个树妖。它乱点鸳鸯谱,一心一意要祸害张家。
     
       “快来人啦,砍了这淫厮!”少夫人杏眼圆睁,雌威逼人。
     
       “少夫人,砍谁?”闻讯赶来的她的两个轿夫不明不白,便问道。
     
       “快替老娘我砍了这个人间妖孽!”少夫人手指大梨花树喝道。
     
       “砍谁啊?”张三还是不明白。“少夫人,杀人是犯法的呀!”
     
       “老娘杀人了么?”少夫人双手叉腰,咄咄逼人地问道。
     
       “那你叫小人砍谁啊?”张三因害怕,吓得面如土色,腰也哈得像一张满弓一样。
     
       “你这厮笨得像驴、蠢得像猪!老娘叫你去杀树头,又不是人头!你怕什么呀?!你杀了老娘家的树头之后,谁会抓你呀?谁会关你呀?谁会解你呀?真是个胆小怕事鬼!”少夫人不屑一顾。
     
       “少夫人,好好的树为何要砍了呢?”半天没轮到说话、也不大敢说话的李四斗胆问道。
     
       “因为它太骚!闷骚!太****!下贱!太下流!流氓!太没有品位!无聊!所以要杀头!”一脸毒痘的少夫人歇斯底里般地怒吼道。
     
       少夫人态度坚决,两个轿夫焉敢不从?他们从工具房找了一把大锯,便坐到地上对拉起来。边拉边直摇头,以为她疯了。
     
       “这好好的树也是一个淫材?我真想不通!”尚有一丝义愤的张三对李四说道。
     
       “主子说是就是呗!凡事听主子的话绝没错!”毫无梭角、脾气的李四答道。
     
       大锯锋利,仆人用力,耗时不多,一颗木质不算坚硬、树干周长有限的大梨花树便“贡咚”一声倒地了。
     
       大树倒地之时,打倒一片四月繁花。繁花落地无声,花枝催折共鸣。鸣声如何?无非吱吱嘎嘎、哗哗啦啦。
     
       花树倒下,花枝惊颤,惊起几个飞鸟。它们发出“扑扑扑”的响声,告诉同伴,赶快逃命去吧。
     
       林中蝴蝶像一张张飞翔的小彩纸。它们是昆虫中的哑巴。受到惊吓之后,各人仓惶逃窜。或顺风爬高,斜飞远处;或疾走林间,左旋右转。
     
       花丛之中的原本忙忙碌碌、嗡嗡乱叫的蜜蜂受到惊吓之后,一哄而散。散时噤若寒蝉,如同一个受气的孩子。
     
       见状,打扮得花枝招展、如同花痴、妖精的中年少夫人笑得前仰后哈。虽然没笑掉大牙,但是笑掉了头上的一根金簪。
     
       “老娘说得不错吧?!在这个大淫树的庇护之下,招蜂引蝶的花木也变得轻浮、浪荡了。不杀之何以平民愤啊?!杀!杀!杀!杀!杀!杀!杀!明朝流寇张献忠立了一个七杀碑,当今才女老娘要立一个八杀碑。杀!杀光花园之中花草树木,还正人君子、淑女贤妇一个公道!”仇恨满腔、颐指气使、手舞足蹈的少夫人因为劳神,看起来更加衰老。
     
       并且因衰老、憔悴而显得丑陋不堪。
     
       “少夫人,这大梨树晒干了之后可以上柴烧了。是带回家呢,还是摆在这儿?”张三爱烦心,便问道。
     
       “肯定要带回家喽!淫树命硬,在这儿烧不死!”少夫人生怕这儿的人儿保护它、庇佑它,不肯将它的尸身予以粉身碎骨刑处之后抛尸扬灰。
     
       “少夫人,还有什么事儿要做吗?”李四是一个挺务实的实心人,他更关心的是活儿。
     
       “兵法云‘擒贼先擒王’。擒了这厮之后也应斩草除根,省得死灰复燃!这是古之良训!伙计们,一鼓作气,替老娘将花园中的一切淫物骚物全部荡平则个!”少夫人鼓起腮帮、瞪大眼睛发号施令。
     
       “全部铲了?”张三以为听错了。
     
       “难道你想包庇它们?!你就不怕老娘锁了你送官府啊?!”少夫人一只手叉,一只手指着他的鼻子说道。
     
       “不敢!不敢!小的不敢!”张三急忙苦苦求饶,就差跪在地上。
     
       “张三你废话太多,还不赶快砍树啊!”李四怒目相向,很想挥拳揍他这个饶舌、多嘴的家伙一顿。
     
       “砍吧!砍吧!全砍吧!”最后少夫人向天空张开双臂,表示诚心拥抱一个既将出现的干净、清白的新世界。
     
       第十二章 神来七(奇臭男佬)
     
       少夫人大施淫威时,家里人哪个也不敢阻拦,知道她是一个女皇式的母老虎。
     
       不敢阻拦不等于不敢偷看,许多被惊动的家里人和仆人们通过各种方式了解事件的进展和最后的结果。
     
       那两个轿夫锯树铲花弄出来的乒乒乓乓的声响也惊动了躺在自已屋内红木踏板雕花大床上静养的老夫子。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少夫人在家里“造反”不是没有缘故的,肯定和他与丫头萍儿有染有关。一想到错在自已,有违夫德,为老不尊,心便填满了的愧疚。有了愧疚之后在她面前哪能抬得起头啊,因此,甘愿在床上像一个缩头乌龟一样,任由其胡来。只是缩着缩着,一双眊了的老眼便出许多眼泪来。那臭哄哄的老嘴里也时不时地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叹息。还有许多自言自语。
     
       “多事之秋,家门不幸啊!”
     
       扫荡了自家花园之后,少夫人本想打道回府,重新回到娘家。但转念一想,自已走了之后岂不正中了那个小奸人的下怀?岂不让这一对老奸夫小****遂了意?若等他们这一对可恶的奸人如胶似漆起来,那么这座华美的名医庄园岂能容得下她这个弱女子啊?且自已又没有一儿一女,毫无依靠,若到那步田地的话,岂不弄得人财两空?想到这些,少夫人把心一横,索性留了下来。
     
       少夫人决定坚守自已的阵地,还提醒自已要时刻瞪大眼睛,防止那对奸人勾搭之后,便打发那两个名叫张三、李四的轿夫回府,让他们回家向自已的老子、娘报一声平安。
     
       两个轿夫得令之后,生怕又要搞什么杂事,便匆匆地离去。
     
       丫头萍儿是一个颇识相、很胆怯的小妹头。雌威咄咄逼人的少夫人守在家里,逃在外头的她怎敢回来须臾、片刻?虽有相思之苦,但也无可奈何。
     
       老夫子的情形与丫头萍儿一模一样。意中人不在跟前,锥心之痛只好忍着,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去和她会上一面,顺便问问她的健康,
     
       看一看她肚子里的娃娃生长得如何。
     
       眼下的老夫子如多情的牛郎一般。多情的“牛郎”为天河所隔,与“织女”无法相会,可又不敢明目张胆“造反”,只在私底下唉声叹气,偷抹眼泪。
     
       老夫少妻各人怀揣各人的心思,形同路人,同床异梦。
     
       就在老夫子竭力巴望少夫人放松警惕之时,家中来了一个要治刀伤的神秘的人物。此神秘人物直接导制老夫少妻分道扬镳。
     
       在这一年的五月的一天早上,从外头来了一个浑身邋遢、像个叫花子一般的壮汉。
     
       此人浓眉大眼,高鼻方唇,满脸的乱劈胡子(络腮胡子)。长得极像当代中国电影演员杨再葆。他上身着补丁不少的蓝布大襟长褂,下着黑色折腰裤。这一条裤子同样补丁不少。脚上则穿了一双旧草鞋。在他的后背上有一个半新不旧的斗笠。
     
       此人上门并非要乞讨什么。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找上门来和其他人一样,也是为了治病。
     
       他的病不在六腑,也不在五脏,而在他的一条腿上。
     
       那天早上,已被少夫人耳提面命整治得服服帖贴老夫子像往常一样在诊室坐诊。
     
       当他命病人脱下裤子时,一股浓烈的恶臭熏得他灵魂出窍。回过神后则暗暗叫苦不迭。
     
       老夫子怕闻恶臭,也怕清除黄脓,当即便叫自已的得意门生吴大公子代劳此事。
     
       吴大公子硬着头皮、捏着鼻子清理了一半,实在受不了此黄脓、恶臭,借口要上茅房开溜了。
     
       吴大公子向来屙屎费时,一泡屎少时也得半个时辰。指望不上他之后,老夫子便叫彭三公子代他上阵。
     
       彭三公子兴抖抖上阵之后,一闻到恶臭之味,便当场呕吐。吐到后来,便见到了黄胆。
     
       彭三公子吐得直不起了腰,哪能替人清理脓液?于是,老夫子边挠头边琢磨适合此事的人物。想来想去,便想到了正在隔壁坐专家门诊的姜开明。这个伢子自来之后,一直替自已倒尿壶,替少夫人倒马桶、刷马桶,从不嫌脏、嫌臭,也许他真能胜任此等他人难以胜利之事呢。
     
       老夫子叫正在研习自已所开处方上的本草的药性、“君臣佐使”归类、主治的“张二公子”去叫姜开明。姜开明闻讯,高兴得像一个皮球一般,一蹦三尺高。
     
       姜开明来到那个忍耐性好、一直躺着的好汉前,忍不住用手作扇,连连煽动,口中则直呼“臭、臭”。
     
       “师傅,你闻这味道可比阿魏臭啊?”姜开明被臭味熏得吱牙咧嘴、眉头直皱。他由此臭味便想到了那一味奇臭的良药。
     
       “臭物若为药则为良药。若你有本事装了各种臭虫的屁来,那师傅家可要门庭若市呢。臭物若为食则为美食,你没吃过臭豆腐干?闻着臭,吃着香。臭物若毫无用处,像这位病人体上的恶脓,你若细细甄别,其中还有缕缕清香呢。不信,你闻!”老夫子远远地站着,边捋银须边说道。
     
       “真的?!”姜开明觉得师傅的高见玄妙,便轻信了。
     
       “这还有假啊?师傅何时骗过你啊?”老夫子笑咪咪地说道。一脸的慈祥、仁厚。
     
       “咝咝”姜开明连吸了两下,欲验证师傅的话儿。“臭!臭!臭死了!师傅骗人!”他被熏得差一点儿跳了起来,心里只一个念头:欲逃之夭夭。
     
       “小开明啊,快干活吧!”师傅依然捋着银须。
     
       “师傅,这事你为何叫我干啊?!你为何不叫吴大公子、彭三公子或者其他人干呢?!”姜开明一脸的苦相,他抱怨道。
     
       “吴大公子去了茅房,彭三公子吐出了胆,他们干不了才让你代劳的。你已是小师傅啦,别人想干师傅还不想让他干呢。师傅说得对啵,张二公子?”老夫子说罢,问了在外间的眉清目秀的张二公子。
     
       “师傅说得对极了!张某人和他人不堪受此大任,唯有你这个惯替师傅倒尿壶、惯替师母提马桶之人最配此等扬名立马的重头活计!师傅信任你,你就当仁不让吧!”张二公子红着脸说道。
     
       张二公子发话后,姜开明急得直挠头,不知如何回答她。
     
       “小弟,大哥俺又脏又臭,让你受罪了、委曲了!”这时,那个躺在门诊病床上的大汉突然开口说起了话儿。
     
       闻言,姜开明瞪大了眼睛注意起他。由于注意力转移,便忽视了黄脓之臭之脏。
     
       “这一位好汉爷,你病了很久,为何才治?”姜开明边琢磨如何下手边问道。
     
       “只因清兵误把俺当做孙文党徒捉了关押许久,贻误了治病时机,致使病情越来越大。庄稼人要种地,离不开双腿,你这位小弟若能治好俺的腿,俺请你到泰山看日出怎样啊?俺家就在泰山之下的泰安。”那个壮汉侃侃而谈,爽朗地笑着说道。
     
       “真的?!”姜开明喜出望外。“泰山在哪里啊?!离这儿远么?!”
     
       “这还有假!泰山在山东泰安境内,离这儿快马也只四五天路程。为了在玉皇顶看泰山日出,许多人整夜不睡觉或一早就爬起来了!”那个汉子顿时豪情满怀。
     
       “日出有什么好看的?!我在赤山湖岛上时,天天能看到日出。一个大火球从湖里升起之后,一会儿便爬上了天。它又不能吃,又不能喝。又不能玩,我不喜欢它!”说罢,姜开明噘起了嘴。
     
       “哈哈!小娃子家,爱说实话。人各有志,大哥也不好为难你。大哥向来说话算话’!你若治好俺的病,让俺走起路来虎虎生风,那俺一定好好地报答你!”那个汉子再一次许诺道。
     
       “你一个庄稼汉子能有什么啊?!难道你也会有金桌面送我啊?!”姜开明边用白纱布替他清理大腿上的黄脓,边未加思考说道。
     
       “金桌面俺虽然送不起,但俺可以送你一张上等的虎皮!你有了这张虎皮之后,冬可以当被子盖,夏可以当席子铺,也可以当衣服穿着。这样的东西比黄金还要珍贵呢。就算你有黄金,可不一定买得着它。”那个汉子显得豪爽大方,慷慨万分。
     
       “治好你的伤,那是师傅的功劳,我只是一个小徒弟而矣!”姜开明哪敢贪功,便说了实话儿。“你要送虎皮的话,就送给我师傅吧!他冬天怕冷,正缺少这个好宝贝呢!
     
       “你也有功劳啊!你帮我清理此等臭不可闻的秽物,也算劳苦功高啊!这样吧,你们师徒都有份!送他一张大的,送你一张小的,怎样啊?!”那个汉子笑容灿烂极了,丝毫也不像一个正在被人清理伤口、疼痛不轻的病人。
     
       “那我就可以装小老虎吓人啦!”得知有小虎皮馈赠,姜开明高兴得不得了。
     
       “俗话说‘人吓人,吓死人’,你可千万别披了虎皮去吓人啊!万一吓死了人,丧家人会找你算帐的。也很可能出现人家把你当真老虎打的情况。万一枪弹或棍棒误伤了你,岂不是俺一片好心铸成了一件极大的坏事?!小弟啊,你就听大哥的话,有了虎皮时千万别去干那种事吧!”那个汉子再三叮嘱道。
     
       “嘿嘿!”姜开明笑而不答。一脸的难为情。
     
       第十二章 神来八(蛇穿七窍)
     
       姜开明好不容易才清除了那个自称鲁巴子的男佬大腿上的极臭的恶脓。
     
       接着,在师傅授意之下,他用金银花汤替其清洗伤口。
     
       创面清晰之后,老夫子上前仔细地观察了一番。他发现鲁巴子腿上的刀伤之下,还有一个深遂的小孔。结合其人气质、外表、谈吐,他便怀疑这个小孔乃是一道弹痕。
     
       老夫子恪守师训,从不问人来历,善恶一视同仁,只管治病救人。他当时未点破此事,只是让姜开明敷了自煎的用于祛腐生肌的药膏。
     
       鲁巴子的伤腿敷了老夫子的灵丹妙药之后,虽有好转趋势,但一直治不了病根。也就是说小孔一直流脓。其源源不断,像是一个泉眼似的。
     
       此病象让老夫子更加坚信了自已当初的判断。他判定小孔中有异物子弹。
     
       为了彻底根治此病,老夫子用华佗麻佛散将鲁巴子麻醉之后,操刀给他动了外科手术。
     
       为时不长,他便从小孔深处取出了一枚已经生锈的步枪子弹。
     
       子弹从鲁巴子大腿上取出之后,老夫子命姜开明重新上药。上好膏药之后再用纱布精心地包扎。
     
       老夫子开好内服处方、写好医嘱之后,命人叫来伙计,要他们将尚处于昏迷状态的病人用单架抬到客房。还要他们在那儿静候他醒来后再走。
     
       送走这一位来头不小、来历不明的病人之后,老夫子一直胡思乱想、心神不宁。怕他是一个孙文忠实信徒,是一个同盟会革命党人。若是这样的话,自已帮助治他很可能受到牵连呢。虽说外面暴动频频,但在溧水这个地方,依然如过去一样,不见丝毫革命气息,到处可见的是因循守旧,整个儿就是死水一潭。
     
       吃过晚饭之后,老夫子急切地回到书房,他要在这儿和少夫人商量尽早将鲁巴子打发出去这一件要事。
     
       老夫子左等右等,少夫人姗姗来迟。
     
       见到少夫人之后,老夫子急忙从腰带上糸着的兜罗袋中取出那一枚子弹。
     
       “老公,你别吓我!”少夫人一脸的惊慌。
     
       “夫人,莫要担心,莫要害怕,这是一枚哑弹!”老夫子扬了扬手中的那枚生锈的子弹说道。
     
       “济生,你拿这个干什么呀?!莫非它也是一件值钱的东西?!”少夫人生怕这一枚子弹还会爆炸,便远远地躲着它。
     
       “英子,夫人!老夫拿这个就是为了告诉你,它是从鲁巴子腿上取出来的。此枚哑弹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个鲁巴子!”老夫子开始道出了自已的心意。
     
       “什么卤巴子、咸巴子、淡巴子啊?!贱妾越听越糊涂!”少夫人柳眉越皱越紧。
     
       “鲁巴子是一个山东大汉,是老夫的病人!”老夫子说罢,用宣纸将子弹一层层地包裹起来。包好之后,将之放进书桌一个抽屉之中。
     
       没有了子弹在眼前晃,少夫人便向前迈了几步,目的是为了能够听清楚他所说的话儿。
     
       “噢,贱妾明白了!”少夫人恍然大悟。“那他为何是一个可怕的角色呢?”她饶有兴趣地问道。问过之后,又像之前一样嗑起瓜子来。她嗑瓜子的本领实在大,嗑得既快又完整。但她从不注意小节,喜欢随地扔瓜子壳儿。此时,她像往常一样,将极完整的瓜子壳扔得像雪片似的。
     
       “老夫怀疑他是一个乱党!”老夫子走到少夫人的面前之后,嘴巴凑在她的耳边悄悄地说道。说罢,他声音提高八度警告道:“自古以来欺君犯上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最近成立民国的那些人不过是沐猴而冠、粉墨登场罢了,不会太久,他们就会有报应的!”
     
       “有何根据呢?!就凭这一枚子弹不随便冤枉好人?!”自从家里出了那一件丑事之后,少夫人不再像从前那样盲目崇拜、相信自已的老公了。她学会了思考和判断。
     
       “不信你去瞧瞧其人便知老夫怀疑得不错!”被少夫人驳斥之后,老夫子显出垂头丧气的面目。
     
       “经你一说,我倒要看一看其人脑后是不是长了反骨!”说罢,少夫人轻盈转身离去,她要像往常一样四处巡视,提防那个小贱人趁其麻痹之后暗渡陈仓、卷土重来。
     
       少夫人一边嗑瓜子一边巡视。
     
       当她来到最后一进牲口房旁的客房前,打老远便见到一个拄着拐杖的高大、魁梧的男人在走动。这人以前她从没见过,便估计他便是那个名叫鲁巴子的鸟人。
     
       “你是哪个?!”为了试他是否有胆、有种,少夫人突然朝他大喝一声。
     
       平地突然响了惊雷声,鲁巴子吓得丢掉了拐杖。且一个趄趔之后差一点儿跌到地上。
     
       见状,少夫人觉得有趣,便“扑哧”一声笑了。
     
       “小的是山东人鲁巴子,是一个庄稼汉!”过了好一会儿,鲁巴子才答道。其声不高,其气不壮。
     
       “我看你该是粤人孙中山吧?!你是一个革命者!”少夫人逼近鲁巴子之后,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地说道。
     
       “革命是要‘卡嚓’的!”鲁巴子伸出手来,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小人不敢犯上作乱,为此脑袋搬家之事!”
     
       少夫人看他一副抖抖呵呵的模样,便不再相信他会是什么乱党。“我问你:你一个鲁人不在鲁地看病,为何不远千里,冒着耽误病情的风险要来我家看病?!”她厉声地责问道。
     
       “小人是鲁人确实不错,但小人一直在江宁秣陵关背纤,离这儿并不算远!”鲁巴子从容地答道。
     
       “好一个在秣陵关背纤!只怕那时你是替秣陵第九镇统制徐绍桢做事吧?!”少夫人冷笑道。
     
       “小人哪敢步入兵营半步啊?!小人只要见到那些丘八,便远远地躲着他们,生怕他们抓了小人去当差或充当炮灰。”鲁巴子语气坚定,神态沉着。
     
       “那大你大腿上为何会有枪伤?!”少夫人还想审他一下。
     
       “这是陈年旧伤,子弹锈成那样便是明证!”鲁巴子振振有词、理直气壮。
     
       “不是参加暴动被官军打的?!”少夫人此时表情像法官一样威严。
     
       “小人哪敢暴动啊?!暴动等于找死,就算打死小人,小人也不会做这种欺君犯上之罪!”鲁巴子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枪伤从何而来?!”少夫人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可。
     
       “关于这枪伤,小人就实话实说了吧。这枪伤是盘据在秣陵关外青山嘴的土匪小宋江抢粮时打的。当时一船的人没几个逃出其毒手。小人当时年轻,水性又好,便跳河逃脱了。如此而矣,绝无谎言!若有半句谎言,雷打电劈、天诛地灭!”鲁巴子出口成章,发下毒誓。
     
       “唉!但愿你是一个与孙文主义毫无瓜葛的庄稼汉子!其实,我可是一个开通人士,就算你是一个革命党人,我也不会报官拿你。人各有志么!你们革命也算替天行道么!杀富济贫、整治贪官污吏历来都是好汉们爱做的美事,是难以杜绝、灭绝的。”少夫人其言温情脉脉,娓娓动听。
     
       闻言,鲁巴子喜不自禁。他急忙问道:“请问你是何人?!为何如此见识不凡?!”
     
       “我是这家的少夫人!”少夫人大大方方地说道。
     
       “不知你是少夫人,小人失敬、失敬!”鲁巴子一脸的敬佩、谦卑之情。
     
       之后,少夫人便开始关注这个曾热情赞美过她的名叫鲁巴子的大汉。
     
       打量多了,便发现其人具有英霸气质,周身洋溢的豪气咄咄逼人。由此可知他绝非凡人,很像一个孙文党徒。
     
       经过多时观察,少夫人还发现鲁巴子怕热、贪凉,六月天喜欢睡在门外的青石板上。往往一边用芭蕉扇打着蚊子,一边扯着响呼儿。
     
       在阳历六月中旬的一天晚上,少夫人巡视到这儿时又发现了鲁巴子睡在了地上。他还是像往常一样边用扇子打着蚊子边扯着响呼儿。
     
       如此情景她多次见到,并不觉得新鲜。当她正要转身离去之时,忽然,她看到了一条不大不小的银蛇从他的张得大大的、正在流口水的嘴巴里钻了出来。此情此景当时吓得她目瞠口呆。她生怕这条怪蛇朝她奔来伤害她,便一动不动地如一根树桩一样戮在那里。其身虽未动,其心则提到了桑子眼儿。
     
       银蛇十分敏感。它感到有人在面前后,立马钻进鲁巴子一个大过常人的鼻孔里。
     
       银蛇消失之后,少夫人只嘴里发出轻轻的一声“啊”,脚底像生了根的大树儿,死死地定在那里。
     
       也许是胆子又变大了的缘故,只一会儿,这一条银蛇又从他的另一个大过常人的鼻孔里钻出来。钻出来之后,只安生了片刻,便又钻进嘴巴之中。后来,它从嘴巴里跑出来之后,还一个劲儿地要往他的一只耳朵里钻。钻不进去不死心,它便游到另一个耳朵那儿故计重施。最后,这一条银蛇先后来到他的左右双目,欲从这儿钻到里面去。达不到目的之后,便掉头欲重游故地,回归那两个鼻孔处。
     
       这一切均发生在今日挂着满天星星的夜空之下。无限、明亮的星光在蛇身上反光,使它披星戴月、银光璀灿,宛若神蛇一番。
     
       在银蛇在鲁巴子七窍之中穿梭往来之时,少夫人还发现身边没有蚊子的嗡嗡声。连这些一向猖狂、歹毒的小小的吸血鬼都怕这一条银蛇,看来此蛇的确不是一条凡蛇。有此神蛇或曰妖蛇缠绕、呵护,那么这个被它缠绕、呵护的汉子很可能就是一个神人或曰妖人。至于他到底是一个什么角色,少夫人琢磨不出一个头绪之后,决定天明回家去问博学多才的父亲。
     
       少夫人不敢走到,一直定在那儿,直到躺在地上的汉子翻过身去背对着她时,她才敢没命似地逃离此地。
     
       第十二章 神来九(衣衫传情)
     
       前面说过华氏的爹爹华老先生在溧水街上开了一所私塾,是一个教书育人的先生。
     
       这一位老先生既是一个腐儒,又是一个饱学之士。因此,当他的宝贝女儿含蓄地将自已亲眼目睹的鲁巴子的七窍遭银蛇钻穿之事告诉他之时,顿时他便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
     
       “古人云:‘蛇穿七窍,必主大贵!’”正在街上书坊看书的华老先生反来复去地念叨。
     
       “爹爹,此话当真?!”华氏半信半疑。
     
       “英儿,你可知道那七窍可不是普通的七窍啊?”华老先生一脸的智睿神情。多多的皱纹中填塞了人生丰富的阅历。
     
       “爹爹,难道他的耳朵不是耳朵,鼻孔不是鼻孔?”华氏不以为然。
     
       “英儿,他那七窍确实不是普通的七窍,是龙池也!”华老先生为了便于宝贝女儿理解,就用手指醮了“猴魁”茶水,在书桌上画了一副龙池漫画。画罢,醮水在旁边书写“龙池”二字。
     
       “爹爹,假如他那七窍是七座龙池的话,那么那条蛇又是什么啊?”华氏稀里糊涂,便问道。
     
       “你这个傻丫头,真傻,傻透了!那蛇当然不是蛇喽!”满脸慈祥的华老先生笑着说道。笑起来的模样很像胡适老先生。
     
       “不是蛇又是什么啊?!”一直笑容可掬华氏又问道。
     
       “你这个傻丫头何其冥顽不灵?!爹爹点你这块顽石若干年了,你还是一块顽石,不成通灵宝玉!唉,奈何?奈何?为之奈何?!”华老先生一阵心急之后,长吁短叹了一番。
     
       “呵呵!”华氏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龙池者龙之府也!”华老先生正色之后一本正经地教导道。如同给弟子们上课一番。“杜工部曾云:‘物情无巨细,自适是其然’。天地万物,为了自适,各有归属。也即龙有龙池、蛇有蛇穴、人有人家、狗有狗窝,等等。世上岂有龙池里寄生着蛇虺、蛇穴里潜伏着神龙之理?!不可思议,岂有此理!”说到最后,下巴上无须的华老先生捋了一下下巴,仿佛在捋长长的山羊胡子似的。
     
       “爹爹,你不是常说‘龙过浅滩被虾戏;虎落平原被犬欺’吗?万一有一条龙不小心钻进了蛇穴,那它就成了蛇了吗?!或者有一条蛇借助于外力腾云驾雾起来,那它就不是蛇了么?!呵呵!”华氏向来不惧怕爹爹,总是敢和他辩论。
     
       “你这个傻丫头其实也有不傻的时候!世上的确有乌鸦变凤凰、丑小鸭变美天鹅的时候,不过这样的时候千年难遇一回!若世上万物个个像孙大圣一样善变的话,那人人便要变成最有本事的孙大圣了!从此这个世界上的万物全是孙大圣了!爹爹是老孙大圣,而英儿你是小孙大圣,大家天天没事干就去大闹天空,这样行么?!”华老先生扬起面孔问道。一副傲然自负的神情。
     
       “呵呵!”华氏掩口而笑。笑罢,深情一瞥之后提着花篮离去。
     
       华氏向来最相信爹爹的话儿。如果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信的话,那么在她的心目中这个人就是爹爹。
     
       爹爹说“蛇穿七窍,必主大贵”——也就是说那个七窍被银蛇钻穿的人儿绝非凡人,日后必将大富大贵。
     
       华氏相信了爹爹这一句话之后,从此对鲁巴子刮目相看。
     
       她对他不仅另眼相看,而且细加观察。试图发现他的奇异之处,以及瑞气何色、神来之机。
     
       从阳历六月下旬开始观察一直到七月上旬,华氏觉得如果没有那一条爱钻穿其七窍的银蛇之外,那么鲁巴子其人与他人没有什么不同之处。更不要说瑞气、神来了。这两样东西千呼万呼始终不肯出来。
     
       绝非凡人的鲁巴子其实就是一个凡人;日后必将大富大贵的他目前一贫如洗、穷得可怜。
     
       其凡其常是显而易见的,其贫其穷是无法掩饰的。
     
       按常理来讲,老夫子治好了他的烂腿病之后,他应该离去或者回家。可他不干,他偏要苦苦地向他们夫妻俩个哀求,欲在这儿干帮工或当差。
     
       鲁巴子要留在张家做工,张家二位主人意见不一。
     
       老夫子自从在他腿上取出了一枚哑弹之后,便怀疑他不是一个好人。他对他除了满怀憎恨之情之外,唯一的念头是趁早将他赶走。
     
       华氏的意见和老夫子相左。自从老夫子背着她偷香窃玉之后,她便经常和他唱反调。凡是他反对的,她就拥护;凡是他拥护的,她就反对。
     
       除了成心呕老夫子之外,观念不合也是一个因素。华氏往往只看中一个人的一表人才,可不大管他是何种角色。更何况他还是一个顺应时代潮流的不太差劲的角色呢。
     
       也就是说,华氏遂了这一位长得五大三粗的汉子的愿,让他留了下来当长工。
     
       鲁巴子在张家的日常工作是替老夫子放马。
     
       为了便于老夫子或其他徒弟出外就诊,张家养了四五匹良马。
     
       自从当了弼马瘟之后,鲁巴子认认真真地干活,老老实实地做人,从其如此行为、为人便知其凡其常。
     
       在张家当弼马瘟可比不上在天宫中当神仙。除了苦不说外,穷也是必然的。华氏为人虽然大度,但从不大放。收下他之后,只管吃管住,却给不了多少的工钱。一个人没钱,穷形、寒酸相总是难免的。从鲁巴子唯一的一件洗得发白、补丁摞补丁的蓝色大襟长褂及洗得发白、补丁摞补丁的蓝色折腰裤便可知其贫其穷是瞒不了别人的。
     
       鲁巴子穷得叮当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穷人。无钱治家当,不得不靠这一套洗得发白、补丁摞补丁的衣服遮丑。
     
       也许是顾及自已面皮,也许是拒绝与那些袒胸露背的真正的苦力们为伍,哪怕白天再热,鲁巴子都要敞怀穿着那一件补丁摞补丁的洗得发白、蓝色大襟长褂。而下身的洗得发白、补丁摞补丁的蓝色折腰裤也必然穿着。为了散热纳凉,他总是把裤腿卷得高高的。
     
       这是白天的情形。在晚上,这一套老古董必然要从身上脱下来的。他得清洗它们。不然汗馊味儿不仅难闻,而且会沤烂这些硕果仅存的自家宝贝儿。老是穿臭气熏天的衣裳也影响自已的形象,损害自已的体面。
     
       在晚上,洗过衣服之后,鲁巴子不得不袒胸露背。
     
       为了清洗自已唯一的一件洗得掉色、补丁摞补丁的大花裤衩,在夜深人静之时,他还得冒险被人看到屁股的风险。
     
       如果那一件洗得发白、补丁摞补丁的蓝色折腰裤及时凉干的话,那么他就没多少的尴尬;如果碰到阴天或洗得太迟造成它迟迟未干的话,那么他的尴尬就不是被人看到屁股那么简单了。赤身裸体的他得提心吊胆、忍辱含垢,直到那一条破裤子来救或全靠那一条掉色的大花裤头。
     
       了解鲁巴子生活中有如此不便之处、如此狼狈的面目时,迷信其绝必凡人,对其必将大富大贵尚未死心的华氏便动了恻隐之情、拳拳之意。
     
       为了让鲁巴子摆脱尴尬的局面,扫除羞辱的生活,华氏花费了几两银子请裁缝替他做了两套绸缎袍褂、两双方口布鞋及一顶缎帽。袍褂、布鞋及缎帽的尺寸是从和他身材仿佛的熟人身上量的。
     
       衣裳做好之后,华氏不敢直接交到鲁巴子的手上,也不敢托心腹、知已代劳。
     
       为了将之送到这个可怜的落难的汉子手上,华氏着实动了一番心思。
     
       她殚精竭虑之后,想出一个好办法。即用自已的一件半新不旧的齐膝镶边高领衫包裹它们之后,将之投掷到他的身边。若响声惊动他让他发现自已最好;若睡得像死猪一样无动于衷的话,那么只要他是一个有良心的人,也会从这一件价格不薄的上衣上面判断出怜悯、关心他的人其实不是别人,而是她这个风情万种的少夫人。
     
       少夫人此举虽然避免了“男女授受不亲”的嫌疑,但是确产生了男女授受之实。欲知端的,请看下章分解。
     
       第十二章 神来十(瓜地破瓜)
     
       鲁巴子正处于极端困蹇、狼狈之时,突然,不幸的命运有所转圜,让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拾得两套唯有体面人方能穿得的崭新的衣服,其心情之激动之感动可想而知。
     
       鲁巴子并不是一个不知好歹的忘恩负义的小人。在他的心胸之中有他这一类人的做人的准则,或曰报恩的方式。自从平白无故得到这些贵重的如同“及时雨”一般的衣服之后,他的心儿便一刻也不安生,总是在猜测它们来自于何人,试图在找到它们的主人之后及时地报恩。
     
       鲁巴子猜来猜去,却猜不出是何人怜悯他这个末路的好汉而给其偌大的恩惠。此举真乃雪中送炭、久旱逢甘霖也,叫人没齿难忘。
     
       鲁巴子其人与那些誓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信条的人既有相似之处,又有不同的地方。相似之处是他们都是一些知恩图报之人,不同的地方是他这个人是一个急性子。不是一般的急,而是特急。当年梁山好汉急先锋索超与他相比是一个十足的小巫,而他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巫。
     
       鲁巴子排查来排查去,总是找不到头绪,可谓毫无眉目,因此,急火攻心,浑身上火。
     
       此时正当三伏天。外界酷热、心里窝火的鲁巴子热得难受、“烧”得心慌。他既如热锅上的蚂蚁,又仿佛一个外黑内红的黑不溜秋的炭块儿,其难堪之情、难受之状可想而知。
     
       鲁巴子被内外二个“夺命杀手”折磨得苟延残喘、死去活来。为了活命,他便开始留意张府大院后头一块瓜地里的西瓜。
     
       在张府大院后头有一块瓜地,面积足有两三亩地大。它是石臼湖畔孔镇大地主孔令儒家的产业。如今的大地主们是不愿意住在落后、闭塞、冷清的乡下,而愿意住到繁华、热闹、富足的城里。他们来到城里之后,不知不觉地把种田种地种瓜种大烟的习惯带到了这儿。
     
       鲁巴子早就发现了这爿瓜里。自从他放马以来,方圆几十里地内的荒山野岭几乎跑遍。夹杂在其中的良田瘠地及其物产大多熟悉。
     
       以前西瓜尚未成熟,对他吸引力不大。如今它已上市,且其受内外“二毒”严重困扰,留意之后便生万分饥渴,一心一意神往之。
     
       西瓜上市,价钱当然不薄,而他这个当人间“弼马瘟”的小小的长工口袋里又没几个工钱,想吃却无钱买,如此窘境真叫他左右为难。
     
       看到吃不到,鲁巴子又添一急。于是内火更旺。
     
       为了能够扑灭内火,且为了解除酷暑,他索性铤而走险。
     
       鲁巴子的铤而走险与一般的江洋大盗的铤而走险有所区别。
     
       为了能够吃到不花银子的西瓜,鲁巴子将自已打扮成一个阔佬。他深知这个世上连狗也看不起穷人,更何况比狗势利、世故百倍、千倍的人了。
     
       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一个人是穷人还是阔佬衣裳最有发言权。在通常情况之下,着麻穿褐的人肯定是穷人,而披锦戴绣的人理所当然是阔佬。这个并不深奥的道理鲁巴子是明白的。
     
       有了拾到的那两套华贵的行头,鲁巴子不费事便将自已打扮成一个威风八面的阔佬。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鲁巴子穿绸着缎之后,发现自已手中少了一把阔佬们在这个季节常摇的羽毛扇子。没有这把画龙点睛的扇子,他怕自已会遭到别人怀疑呢。
     
       为了能弄到一把羽毛扇子,让自已更像一个阔佬,消除别人的疑心,鲁巴子绞尽脑汁。
     
       经过一番观察,张府里头只有张侗、张冠父子二人爱摇用石臼湖鸟毛做的羽毛扇子,其他的体面人则更喜欢手持宽大、结实、耐用的芭蕉扇。
     
       老先生张侗徒儿众多,辞官归里的张冠仆从不少,两人身边耳目众多、警卫不少,要想从他们身边“顺”走一把羽毛扇子无异于飞蛾扑火,自投罗网,无异于火中取粟,自取灭亡。
     
       他又是一个囊中羞涩之人,连一个新鲜上市的西瓜都买不起,何况价钱比西瓜大好几倍的羽毛扇子呢。
     
       鲁巴子尽管绞尽脑汁,但是于事无补。
     
       就在他为这一把羽毛扇子伤透脑筋之时,命运垂青于他,让他碰到了一个小救星——他就是少年姜开明。
     
       在张府大院与那爿瓜地之间有一条河流。
     
       小河弯弯曲曲,清澈见底。两岸春生蒹葭,秋有荻花。蒹葭之中,菖蒲掺杂;荻花之外,桂子飘香。
     
       在小河之上有一座小木桥。它将此岸与彼岸相连。
     
       有一天傍晚,晚霞如火,清风遭屠,心里极其饥渴的鲁巴子站在这一座小木桥上久久地眺望那一爿瓜地里的绿油油、碧如玉的大西瓜。望得神弛远方,灵魂出窍。望而不得,便急得抓耳挠腮。
     
       就在鲁巴子惆怅不已、怨恨不已、诅咒不已之时,他恰巧碰到了在这一条河流里放黄鳝笼子的姜开明。见到他之后,他顿时喜上心头。因为他知道面前这个爱捕鱼弄虾的小鬼是老夫子的得意门生,通过他向老夫子“借”一把羽毛扇子应当不是一个问题。
     
       结果正如其所料。当鲁巴子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已的愿望之后,姜开明二话没说,满口答应。条件是得偷偷地借马给他骑,不许告诉老夫子。
     
       双方一拍即合,第二天,鲁巴子便摇起了一把高档的崭新的羽毛扇子。
     
       有了这一把羽毛扇子之后,底气十足的鲁巴子便信步朝瓜地走去。
     
       摇着羽毛扇子、迈着八字步子的鲁巴子还未来到瓜棚之下打老远便听到了看瓜人豢养的狼狗的嚎叫声。
     
       狼狗嚎叫,惊动看瓜人。那人不分青红皂白,举起鸟铳朝天便是一枪。开过枪之后,那人冲着鲁巴子大吼一声:“那个?!”
     
       “我!”见来人不恭不敬,鲁巴子生了气。他语气生硬,脸色阴沉。
     
       “‘我’是哪个?!”看瓜人疾言厉色地问道。
     
       “我是你老子!”鲁巴子毫不客气地说道。语言之中充斥着愤怒与烦燥。“你这个小狗日的,穿了几天绸褂,就不认识你老子了?!”
     
       闻言,看瓜人顿时沉默了。心虚气怯、威风扫地的他硬着头皮牵着狼狗朝鲁巴子走来。
     
       “你是哪个的老子?!”看瓜人来到鲁巴子面前之后,发现面前这个阔佬存心冒充他的老子上他的算之后便生气了。此时他只敢生气,可不敢愤怒,因为面前这个人穿绸着缎,看起来来头不小,是不能轻易得罪的。万一得罪了面前这个也许神通广大的“尊神”,很可能自已招灾惹祸不算,还要连累家人呢。
     
       “你看我像是谁的老子我就是谁的老子!”鲁巴子为了不过于刺激他,便改了口。
     
       当看瓜人还想和鲁巴子舌搭一番辩个高低时,猛然见到了一条在他颈子上箍着的正在朝他吐着信子的银蛇,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此时不仅看瓜人吓得腿儿发软,就连那一条平常能吓死人的大狼狗也吓得趴了下来。
     
       见看瓜人和他手牵的这一条狼狗变成了这一副熊样,鲁巴子觉得爽极了。他哈哈大笑,声振云宵。
     
       “看来你们两个活宝也是欺软怕硬的货色,老子若是一个穷困潦倒之人,搞不好今晚你们会拿老子的心肝下酒!幸亏老子有些来头,且本领也不小,能够吃住你们,让你们‘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不仅如此,老子还要踏平你们这个鸟瓜地,捣毁你们的那个鸟巢!”鲁巴子那一副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委实让人害怕。
     
       “好汉爷饶命!”闻言,看瓜人吓得跪倒在地,磕头如同鸡啄米一般。
     
       他身边的那一条大狼狗则吓得屁滚尿流、尿屎一地。
     
       “你这个鸟人竟敢朝老子放枪?!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啦?!”鲁巴子一想起刚才那一声枪声便怒不可遏。
     
       闻言,看瓜人急忙将身边的鸟铳拿起后扔得老远。
     
       “小的有眼无珠,不识泰山,罪该万死!”说罢,看瓜人左右开弓,猛煽自已的耳光。煽罢,还怕面前这个好汉不解气,便伸出巴掌去拍身旁狗头,直拍得这条兽中豪杰像一头蠢驴一样昂昂直叫。
     
       “你这个鸟人是何方人氏?!姓甚名何?!从实道来!”鲁巴子边煽羽毛扇子边审讯道。
     
       “小的是漆桥乡人,名叫吴田根。只因孔镇孔令儒的管家是小的远房亲戚,所以能到这里看瓜。”看瓜人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如同筛糠一般。
     
       “你既然是孔令儒‘狗腿子’的远房亲戚,那么老子问你:你可当过渔歌乡胡八爷的‘狗腿子’?!”鲁巴子凶声恶音又高扬了起来。
     
       “小的是离孔镇不远的漆桥乡人,原是小小的一介渔民。以前一直在乡下做事,半年前才投奔到这里,小的从未当过胡八爷的‘狗腿子’!”
     
       看瓜人老老实实地答道。
     
       “既然你不是老子的仇人胡八爷的‘狗腿子’,那么老子就暂时饶你不死!”鲁巴子说着说着,脑中就浮现了为了抢他家的粮在秣陵关外青山嘴中弹的悲惨画面。
     
       “多谢好汉爷不杀之恩!多谢好汉爷饶小的一条狗命之恩!”看瓜人重又磕起头来,也如捣蒜一般。
     
       “老子姑且饶了你这斯不死,但你得依老子!”鲁巴子边用那把羽毛扇子的把儿敲打看瓜人边说道。
     
       “小的愿听老子吩咐!”看瓜人一副奴颜婢膝的神态。
     
       “目前老子颈项上的这条大白龙正处于‘飞龙在野’状态,须借你这瓜田一用疗养,候‘飞龙在天’之时,再还你瓜田,你可愿意啊?!”鲁巴子边说边从颈项上摘下那条吐着血红信子的银蛇。
     
       “这”看瓜人急得汗披麻流、火星直飞。他怕明日主人一家老小吃不到新鲜、上市的西瓜怪罪下来,自已难辞其咎,会“吃不了,兜着走”,一时便不知如何是好。
     
       “老子天明即去,你不必担心、害怕!”仿佛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似的,鲁巴子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那小的现在就回去睡觉?”看瓜人紧张地琢磨之后,心领神会、豁然开朗。
     
       “现在你鸟人回去睡觉,天明前你鸟人回来摘瓜,你鸟人睡觉、摘瓜两不误,这岂不是一件美事?!”鲁巴子说罢,将银蛇的头儿向着他的面孔。
     
       “那小的就滚了?!”此时看瓜人谦卑极了。为了准备滚走,他已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鸟人还不快滚啊?!小心回家迟了,老婆给人家日了!”鲁巴子说罢,不轻不重地踹了看瓜人屁股一脚。
     
       被踹后,看瓜人拽着大狼狗,狂跑一股烟。如同逃命一般。
     
       费了一番口舌,发了一通神威,终于打发走看瓜人之后,鲁巴子如同吃奶的孩子扑进娘怀一样,去抢田里的一个大西瓜。他双手抱住一只大西瓜之后,急忙出手。“叭叭叭”,他连继掌击,拍开绿玉瓜皮之后
     
       他的嘴巴便如猪公嘴一般插进香甜可口、爽沁心脾的红瓤之中。他大口大口地咀嚼、吞咽,三下五除二,一个大西瓜便下了他的将军肚。
     
       一个大西瓜入肚之后,他觉得还未解渴,还没降温,还不过瘾,于是,他便急切地去摘第二个大西瓜。
     
       鲁巴子一口气干掉了两个大西瓜。直吃得大腹便便,饱嗝频仍。
     
       在他大快朵颐尽情饕餮之时,他的那条银蛇也跟着他沾光。它尾巴卷住他的颈子,身子悬在半空,头颈则在他的嘴巴旁边吮吸瓜之甜液。
     
       鲁巴子说话算话。他天黑时来,天未明就走,从不误时违约。
     
       不知不觉,鲁巴子已在这一方瓜田里享受一个礼拜了。
     
       到了第八天深夜,当他在看瓜人搭建的瓜棚里呼呼大睡之时,手提花篮的少夫人急冲冲地赶来。她之所以要赶来,是因为她探听到一个阴谋——胡八爷的小弟弟胡十爷要带被南京留守黄兴裁遣的散兵游勇来捉拿他。今年初,投靠了南京国民政府的胡十爷当上了南京卫戍总督府参谋。在起义之前,他是大清新军第九镇统制徐绍桢手下的一名管带。这个消息是胡八爷昔日的丫头萍儿从渔歌托亲哥哥跑来透露的,目的是要老夫子有所准备,免遭“窝藏”贼寇的罪名,导致玷污清名、损蚀银子的结果出现。
     
       少夫人原本以为鲁巴子是一个受伤的革命党人。现在正宗的革命党人的军队要来抓拿他,她便改变了观念,将家中的这个好汉归类为朝廷的忠孝节义的臣子。此时,在她这个小妇人的心中,革命党人、朝廷忠臣占据着同样重要的位置。他们拿人奉禄,各为其主;受人钱财,予人消灾。俗话说“成者为王,败者寇”,他们双方并无是非之分,只有政见不同。一句话,无论鲁巴子是革命党也好,是保皇党也好,均是她这个小妇人心目中的大英雄。她唯其马首是瞻,而无褒贬之分。何况此人不是一般的英雄好汉,而是“蛇穿七窍,必主大贵”的了不得的人物呢。
     
       少夫人来到瓜棚前立即放下花篮,然后顺着竹梯急切地往上爬。
     
       爬了一半,她想起了鲁巴子的那一条护身银蛇,心里便害怕起来。可又不耽搁时间,让官军将他捉去,害了他的性命,于是情急之下,娇喘吁吁的少夫人便小声地呼唤起来。
     
       “鲁先生!鲁先生!鲁大哥!鲁大哥!”声音抑扬顿挫、娇娇滴滴。
     
       此时吃饱喝足、赤身裸体的鲁巴子睡得正香。徐徐的清风宛如将他这座草棚送到了无边的大海之上。他随着这一叶小舟轻轻地摇晃。在摇晃之中神清气爽。加上身强力壮,房事久旷,沉睡之时难免绮梦多多,韵事频频。他与这些子虚乌有的神女凡妇们纠缠的如胶似漆之时,突然听到几句好听的女声,怎能不怦然心动、心弛神往。
     
       “你是哪个?!”鲁巴子故作矜持,问道。
     
       “奴婢是街上的英子!”怕报出自已的真实身份之后吓着他,少夫人便扯了一个谎。
     
       “英子?哪家的英子?鲁巴子可不认识!你有何事,上来再说吧!”鲁巴子一心想成全好事,便诳她入彀。
     
       “奴婢就是街上裁缝家的那个英子!先生见过面,你认识!奴婢‘无事不登三宝殿’,奴婢来这儿的确有事情!”少夫人本想直截了当地说出那两套衣裳,可又怕他讲究主仆身份,反而拘束,便就此打住。
     
       “那你就上来说话吧!上来说话比在下面说话方便!”鲁巴子说罢,嘿嘿一笑。
     
       “奴婢可怕你七窍中藏着的那条银蛇啊!”少夫人一想到银蛇,心便怦怦直跳。
     
       “你既然害怕它,那我就把它撂在这儿吧!”说罢,长得魁梧结实、五大三粗、正赤身裸体的鲁巴子便出现在少夫人的面前。他的胯下那物又长又大,坚挺向上,赛过驴**。
     
       “啊!”少夫人何曾见过这样一身体毛的强悍极了的野人,也不曾撞到过男人那特大号的玩意儿。当时便惊得神魂颠倒、心智迷乱。她热血潮涌,眼睛困倦,嘴里不由自主地叫唤起来。叫到后来,她便伏在竹梯上呻吟起来。她怕从这儿掉下去,双手紧紧地抱着梯子。
     
       此情此景,更加刺激了鲁巴子的雄性和野性。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从梯子顶上跳下去。
     
       落地生根之后,他就冲到少夫人面前,将碰到他便瘫软如泥的她抱在硕大的怀中。然后朝绿油油的瓜地深处狂奔而去。一路狂奔,一路践踏西瓜、藤蔓,弄得一地狼籍。
     
       那情那景,真如一头饿急了的老狼叨着一头嫩羊疯狂地逃离现场。生怕同类抢了它的猎物或是遭遇猎人的子弹的重创似的。
     
       第十二章 神来十一(海誓山盟)
     
       饥饿极了的老狼在放心的地方享用极其美味的猎物时的情景是可以想像的。那是对斯文的彻底的抛弃,那是真正的回归自然。
     
       当时处在极度亢奋、忘我、刺激、快乐的境界的鲁巴子正如这一头饕餮的老狼。而和他缠绵悱恻、纠缠如蛇的少夫人则既像一只美羊又不像一只美羊。
     
       此话怎讲?
     
       说此时少夫人像一只美羊,是指她的的确确正在被那个像饥饿极了的老狼一样的彪悍、粗野的人儿享用;说她不像美羊,是指猎者享用之后,并不见到残骸遗骨、血迹斑斑的惨景,而是一切完好如初、天地祥和。
     
       当然喽,在那个激情的时刻,抱成一团的“狼”、“ 羊”有时免不了要像沉重的石碾,随心所欲地碾过一片;有时又像两个扫荡者,肆无忌惮地横扫一切疯狂与快乐的障碍。
     
       在他们疯狂碾压之时,苍天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如牛一般的喘息声;在他们肆无忌惮地横扫快乐的障碍时,大地记录了一个女人的悦耳动听、十分痛快的呻吟。而高悬在山峰上的月亮则看到了这一爿瓜地上的凌乱不堪的红瓤及横七竖八的碧绿一般的瓜皮。它们所遭受的浩劫绝不亚于两头一雄一雌的野猪来到此地后的妄为的遭塌、蹂躏、暴殄所产生的局面。
     
       完事之后,两人的骚动、狂野之心逐渐恢复平静。
     
       不用举目,便可到处看到从高空撒下的月光的银辉;幽静的田野上各种各样的夏虫像那些闹洞房的人儿一样,热烈地叫唤,不停地聒噪,试图引起他人的注意似的。此时难得听到一声狗吠,更不要说田地边上的行人了。
     
       此时,少夫人像许多经历了此事一样的人儿,屁股坐在了鲁巴子的结实、有力的大腿上,娇小玲珑、保养细嫩的身子依偎在他宽大、厚实的胸怀之中。
     
       两人粘贴在一起时,一个一手搂着她的细瘦的腰姿一手轻揉着她的一只中等拳头一般大小的小乳,一个一手勾着他的粗颈一手把玩着他的一侧乱劈胡子。
     
       在把玩之时,彼此嗅足对方的令人动心的体味,听惯对方的呼吸,饱览对方的风流体态,以及充分地感觉到对方的独特的气质。
     
       玩弄了一通之后,少夫人将面颊帖在鲁巴子的毛森森的胸膛之上,然后娓娓道来。
     
       “鲁大哥,你可知道贱妾的身份啊?”娇滴滴的少夫人抬起头来,一双勾人魂魄的杏眼目不转晴地盯着鲁巴子的一双“牛眼”看。
     
       “你不是说你是街上裁缝家的那个英子么?!”说罢,鲁巴子吻了少夫人的额头一下。
     
       “鲁大哥,你以为你是真神啊?!世上的许多女子、妹头见到你之后都会为你神魂颠倒、投怀送抱?!”少夫人说罢,伸手轻轻地揪了他下巴上的乌黑、浓密的胡须一下。
     
       “此话怎讲啊?”鲁巴子感到诧异,便笑着问道。
     
       “世上李靖比比皆是,但红拂发女却少!”少夫人手指捻着他的胡须梢儿说道。
     
       “英子闺女,鲁巴子是一个不通文墨、斗大的字儿不识一个粗人,确实听不懂你的话儿的意思,你就直说了吧!”鲁巴子听得费劲,便急得抓耳挠腮。
     
       “鲁大哥,你仔仔细细地看一看贱妾是谁?!”说罢,少夫人又一次地仰起姣好的面目来。眼神幽静深邃、向往迷茫。
     
       “你不是张府的少夫人么?!我一直怀疑是你,但你不肯承认!”鲁巴子说罢,那只手一直轻揉她的左右两只乳房的大手因恐惧、自卑而垂了下来。
     
       “你晓得就好!还算有良心!”闻言少夫人笑容灿烂、心满意足。
     
       “少夫人,那两套救急的行头也是你恩赐小人的吧?!”鲁巴子激动地说道。一想到她对自已的好,他的双手便紧紧地抱住她的娇小的身子。
     
       “鲁巴子,除了贱妾之外,你还想哪个再对你好?!”少夫人因喘不过气来,便扭了一下玉身。
     
       “不敢!不敢!小的不敢!”鲁巴子立马现出了一副谦卑、猥琐的模样。
     
       “你不是还惦记着大街上那个裁缝家的英子么?!”生性倔强的少夫人不依不饶。“你此时恨不得能享齐人之福呢!”
     
       “小的该死!小的胡说!小的不敢!”说罢,急于表白的鲁巴子腾出一只手来左右开弓,不轻不重地狂煽自已的耳光。煽到后来,少夫人伸出一只小手抓住了他的那只大手。之后,两只手便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鲁巴子,贱妾问你:你与张府少夫人私通,两人若被人捉住的话该当何罪?!”少夫人板起面孔说道。一脸的严肃、恐怖。
     
       “按《大清律例》捉奸后双方可‘杖九十’。若按私刑,当场杀死也不过分!”鲁巴子低头说道。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近于失语。
     
       “你晓得就好!”少夫人说罢,双手紧紧地抱着鲁巴子的宽大、结实、深厚的胸背,而面部则埋在他的毛森森的胸脯之上。
     
       “少夫人莫怕!莫怕!”鲁巴子为了安慰她,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光滑、单薄的后背。
     
       “鲁大哥,贱妾之所以敢冒杀头的风险把自个金贵无比的少夫人的身子给你,实因久仰你一表人材,且爱慕你孔武英气。世上哪个有头脑、识时务的女人不想高攀贵人啊?且你还是一个‘蛇穿七窍,必主大贵’之人啦!”少夫人喃喃地说道。说罢,又仰起脸来,露出火辣辣的眼神来。
     
       “听了少夫人的话,鲁巴子精神振奋,心里感动!今日鲁巴子受少夫人如此大恩,日后定当加倍报效!少夫人赐鲁巴子之恩,鲁巴子没齿难忘!”鲁巴子又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岂能是加倍报效、没齿难忘就能获得贱妾的金贵无比的身子?”少夫人嗔道。说罢,又将面部埋在了他的宽广的、肌肉发达的、毛森森胸脯之上。
     
       鲁巴子闻言,不知如何回答。
     
       “贱妾既然委身于你,就是指望有一个出头之日。你成了大贵之人之后,勿要忘了这片瓜地和贱妾这个人!从此之后,贱妾一片痴心对你,守望成石始终不渝。只盼望你早日成功,与贱妾比目而行、比翼而飞!俗话说‘夫贵妻荣’,有大贵之夫做下半生依靠,贱妾倍感荣耀,就算吃尽千辛万苦也值!鲁大哥,你敢与贱妾海誓山盟,说海枯石烂也不变心么?!”
     
       “鲁巴子有少夫人垂爱,三生有幸!日后鲁巴子若敢负少夫人,天诛地灭!”鲁巴子伸手指着长空发誓道。
     
       “有你此言贱妾心里就觉得非常踏实了!日后贱妾寻到机会之后便与那个老夫子一刀两断,之后一心等你,非你不嫁!鲁大哥,贱妾虽然是一个小女子,但‘一言既出,骊马难追’,也请你不食言,以致背信弃义,忘了奴家!”少夫人再一次举首信誓旦旦。
     
       “鲁巴子若敢食言,天打雷劈!”鲁巴子也举首向天,其气冲斗牛,吐语铿锵爽朗。
     
       “你是革命党人么?”拥抱着的两人热烈地亲吻了一会儿之后,少夫人因好奇便问道。
     
       “小人想参加同盟会入孙文之党,可人家嫌弃小人不要!”鲁巴子语气怪怪地说道。说罢,哈哈大笑。
     
       “此话怎讲?!”少夫人感到诧异,便睁大了眼睛问道。
     
       “少夫人,实不相瞒,鲁巴子哪里是什么革命党啊!”鲁巴子欲言又止。
     
       “啊?!那你是满清旧臣?!瞧你这一副模样不像一位军爷,也像一位捕快,或者是一位大内高手、亲军营之类的人。对么?鲁大哥!”少夫人笑着说道。一脸的轻松的神情。
     
       “少夫人,实不相瞒,鲁巴子从未吃过皇粮!唉!鲁巴子可没那个命!”鲁巴子说罢,又是一阵长叹。
     
       “那你是什么人?!”少夫人笑容像凝固了一样。心里闪过一丝的恐惧。“你不会是专劫人钱财、谋害人性命的绿林好汉吧?!”
     
       “少夫人眼力不差!小人正是一位汪洋大盗!以前被官府通缉,现在被仇家追杀,小人一直提着脑袋在刀山火海中讨生活。因腿上枪伤一直化脓,迟迟未愈,行动不便,影响甚大,所以来到此地求医,碰巧与你有缘相会,结为知已。此是实情,小人不敢诳骗!”鲁巴子见纸包不住火,索性豁出去了。他老老实实地说出自已所干的行当。
     
       “贱妾不相信你说的是实情!”闻言,少夫人的头“嗡”的一声便大了起来。火热的心儿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一般,整个身子也因紧张而
     
       变得僵硬、缩小。
     
       “小人不想欺骗少夫人!”欲一吐为快的鲁巴子一发不可收拾,他不顾少夫人的感受,残忍地说道。“小人正是江湖上人传说的那个名叫灵蛇鲁提辖那个人!小人是啸聚在青山嘴的兄弟伙的二当家。大当家名叫小宋江。五年前因逞强好胜,得罪了大侠姜正雄,结果败在他的手上丢了性命。从此,这一带由小的掌管,小的便成了名符其实的‘鲁提辖’。不信小人之言,可信小人的那一条灵蛇?”鲁巴子必欲让其相信其身份方罢。
     
       “啊?!灵蛇、灵蛇!就是那一条爱穿七窍的灵蛇?!”少夫人心里紧张、害怕,身子不由自主地轻轻地颤抖起来。她万没想到他会是一个打家劫舍、谋财害命的汪洋大盗。当她确认了他的真实的身份之后,心里便生出了一丝的悔意,觉得如此行径未免草率、仓促、鲁莽。
     
       “俺这条灵蛇可是俺的好宝贝嘞!它夏驱蚊虫,冬消邪气,四季相守,
     
       庇身护体。有了它佑护,俺从不生病。它是俺二十年前初入江湖时从青山嘴旁一个打渔人那儿买的。当时他用渔网打了这一条银蛇之后,以为是一个怪物,吓得屁滚尿流,就差瘫倒在地。是俺见多识广,以为它是白娘子化身,是一个宝物,便花了一两银子从渔人手上买下了它。这就是这一条灵蛇的来历。以后,你若成了俺的押寨夫人的话,可要善待这一条灵蛇啊。万一俺有不幸,这一条灵蛇可要依仗你颐养天年呢!”鲁巴子现出了一副念念不舍的神情。
     
       “鲁大哥,贱妾听说有人要捉你!”少夫人由其“不幸”之言突然想到了自已瓜田和他私会的使命。
     
       “谁?!”鲁巴子受惊,立马警觉起来。他将她抱起来之后,将她轻轻地放下。
     
       “是胡十爷!”少夫人脱口而出。
     
       “又是那个鸟人!仗势欺人,专门与俺作对!怨者路窄,这个鸟人迟早栽在俺的手上!”鲁巴子狠锵锵地说道。
     
       “鲁大哥,你还是快点去逃命吧!”少夫人说罢,推了他一下。“你千万别让他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军阀捉住。你若被他捉住,那贱妾便真是‘寡妇生儿子——毫无指望’了!鲁大哥,你就放心地去吧,贱妾等你到老、到死不变心!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么。嫁了你鲁大哥即使别的不图,最少还有一条灵蛇么!”少夫人怕鲁巴子纠缠不休,便催促他尽快地良离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鸟人要嚣张就让他嚣张一个够吧!鲁巴子走了,只是放心不下少夫人!”鲁巴子一边搂着少夫人向瓜棚而行,一边恋恋不舍地说道。
     
       “贱妾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永远守在这溧水街头,你若想我,便来会我!只要有心,贱妾以为会我当不如报仇困难!鲁大哥,切记!切记!”少夫人叮嘱道。
     
       “鲁巴子没齿难忘少夫人大恩!”鲁巴子由衷地说道。
     
       “不忘就好!”少夫人一脸的骄傲。
     
       两人来到瓜棚之下之后,一想到即将分别,不知何年何月再来聚首,便情不自禁地缠绵起来。乾坤和谐融洽,力道起来起大,直弄得瓜棚地动山摇。而此时,那一条银蛇仿佛知趣似的,它沿着棚柱向下而行,最终缠绕在柱基。
     
       第十二章 神来十二(夫人遗钗)
     
       幸运的是鲁巴子走得及时,若等到第二天辰时再走的话恐怕就脱不了身了。因为这时胡十爷带了一个排的散兵游勇前来捉拿他。俗话说“好汉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单身一人想跑是别想跑掉的。
     
       年轻气盛、经验老道、似兵似匪的胡十爷一心想替家族报仇雪恨,哪管张老夫子是不是名医、士绅呢。他在张家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通,虽然没抓到仇人,却在府后瓜田里找到了一只金钗。
     
       碰巧找到这一只金钗之后,胡十爷以为定是府里哪个少奶奶或小姐得到风声之后通风报信放跑了灵蛇鲁提辖。可又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于是便连哄带诈,讹了一笔钱财走人了事。
     
       奸滑过人、胆大妄为的胡十爷前脚走,张家父子后脚便步入第二进大客厅之中。两人关起门来仔细地琢磨、认真地密议了一通之后,便决定升堂,审讯嫌疑人少夫人,问她金钗为何遗留在哪个地方。张家父子还商议,此事由当过两江学务处参议的儿子具体负责,那个做老子的只管替人看病,其它一概不理。
     
       张老夫子儿子张冠是一个做过多年政府官僚,既会施政,又会牧民。各种各样的、大大小小的案件也承办了不少,《大清律例》玩得稔熟。
     
       对于家中发生的这一起小案,办理起来对于他来说可谓手到擒来之事。
     
       在升堂审讯嫌疑人少夫人之前,为了慎重起见,他还派师爷传讯过看瓜人吴田根。
     
       乡下人吴田根胆小怕事,不仅交待了鲁巴子威逼之事,而且还呈上了他遗留在瓜田里的一把羽毛扇子。
     
       经过老夫子辩认,确定他才是这一把羽毛扇子的主人。由他提供线索,张冠派人叫来小师傅姜开明,问他这一把扇子是他亲口向师傅借的,
     
       为何会落到外人手上。
     
       姜开明是一个老实、稚嫩的孩子,且不知这事事关重大,要牵涉到少夫人,便将鲁巴子以马换扇的经过详细道来。
     
       张冠不亏是经验丰富、本事了得的官吏,他当时听得仔细,便明白了鲁巴子摇身一变,成了阔佬的个中的奥秘。
     
       为了彻底查清鲁巴子与少夫人有何关联,这一位曾经的朝廷大吏指使他的师爷访遍了溧水街上的裁缝店,终于问清了他身上的那套行头是何人所为,又是取自何人。
     
       由瓜田恶霸、瓜田遗钗到女娼男盗授受那套行头,张冠心中的线索便清晰起来,眼中的事实便越发固定了。
     
       “升堂!”张冠猛拍了一下惊堂木之后瞪着田螺一般的大眼喝道。
     
       “威!武!”伫立在大堂两旁手执木棍穿着清一色小吏服装的“衙役们”先后高声地唱道。
     
       哭哭啼啼、吵吵闹闹的少夫人被张冠的两个家丁连推带搡弄进他私设的公堂之上。由于正在哭阔,她哪有工功观察案桌后面的张冠大人形象,以及他身后的一轮红日跃出海水江崖之画。也无暇顾及画上悬着的金字匾额上面的“清正廉明”四个大字,更不说画下两旁树立的回避、肃静的牌子。
     
       “还不跪下!”此时师爷怒喝道。
     
       闻言,那两个家丁将少夫人按倒在地,让她跪着受审。
     
       说实话,这一个由前朝旧臣私设的公堂位于张家祠堂之中。其位于张府的隔壁。
     
       在这个堂号名叫清德的高大、宽敞、飞檐斗拱祠堂之中,除了陈列了众多的祖宗的牌位之外,还悬挂了不少妇女贞洁的匾额。
     
       这里本来这是一个威严、肃穆、阴森、恐怖的地方,平常人到了这儿都要心里发毛,何况一个有违妇德的弱女子呢。少夫人哭闹了一番之后,身子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堂下之人,姓甚名何,从实道来!”威风凛凛的张冠高声喝罢,又拍了一下惊堂木。
     
       “-----贱妾是你娘晚娘!”少夫人怯生生地说道。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
     
       “大胆刁民,胡说八道!娘便是娘,岂能有早晚之分?!本官问你:你为何要送鲁巴子两套崭新的行头?!本官再次问你:你与鲁巴子瓜田私会究竟为何?!不可隐瞒,从实招来!”张冠像包黑子断案时一样,环环相扣,乘胜追击。
     
       “贱妾看他衣不蔽体可怜,便动了恻隐之心,所以要送他衣服”少夫人见无法隐瞒,迫不得已,便承认了馈赠衣服之事。
     
       “你是大户人家的少夫人,须识大体,懂得持重二字,而你竟然不知羞耻,敢冒‘男女授受不亲’天下之大不韪,成何体统?!”张冠怒斥道。“本官再次再次问你:你与鲁巴子瓜田私会究竟为何?!意欲何为?!可有奸情?!”愤怒至极的他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变得尖细难听。
     
       “你守在瓜田里看到贱妾和他私会?”为了捍卫自已在张家的地位,少夫人不得不与他争辩起来。
     
       “你不和他私会,那为何你的金钗会遗落在那儿?!嗯?!”凶神恶煞一般的张冠使出了杀手锏。
     
       “金钗?!”闻言,少夫人急忙去拔云鬟上的钗子。钗子到手之后却不是那枚常用金钗,而是一支碧玉之钗。见状,她吓得瘫倒在地、面如土色。
     
       “你遗金钗在彼,而鲁巴子丢了羽毛扇子在彼,二物相聚,绝非偶然!若它们的主人不在彼处私会,它们岂能相聚?!”怒不可遏张冠为了发怒,又猛地拍了一下惊堂木。
     
       “也许是窃贼偷了贱妾的金钗吓跑时掉在那儿呢-----”少夫人怕败露之后绝无好果子吃,灵机一动便狡辩道。
     
       “当天有人看到你急急地向瓜田走去!”张冠冷笑道。
     
       “谁呀?!”少夫人浑身打了一个冷颤,心里怕得要死。
     
       “吴大公子和几个小师弟原本准备去瓜田偷瓜吃,只因看到你之后,怕被你逮到,才急忙转回来!”张冠的话儿掷地有声,并且重重地打在少夫人的“软肋”上。“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他们还看到了什么?!”少夫人羞得脸色通红。
     
       “你自已倒底做了什么你自已清楚!”张冠冷冷地、鄙夷地说道。“难道非要用家法处置你你才肯交待?!你可知道在这座祠堂里有多少人滚过猪笼、又有多少人沉塘而死?!”他威胁道。
     
       “现在是民国了,不兴用家法了!”少夫人急忙抓了一根“救命稻草”,用来拯救自已。
     
       闻言,张冠愣了一下。明白她说得的确不错之后,他立马像泄了气的皮球,不再神气活现。他扫视了一下公堂,发现一切像演戏一样,不再是往日为官升堂时的真实写照。于是,他便晓得了自已是一个过气的人物。
     
       “大公子,贱妾说得不错吧?”少夫人见他脸色难看,垂头丧气,便知自已说得不假。
     
       第十二章 神来十三(七出)
     
       就在少夫人面有些许得意之色之时,久经官场的大官僚张冠定了定心神之后,之前的威严、庄重、阴鸷重又布满面孔。
     
       少夫人见状,便知道大公子今日是不会轻易饶了她的,瓜地遗钗这一关是不容易过的。为了最大程度地自保,她眼珠瞄来扫去,脑筋则急速地转动。
     
       少夫人在公堂之上没有找到一个对她含笑相向之人,也就是说她的美人计不灵了。此时此地没有一个英雄、壮士肯出手,干仗义救美的好事。东窗不亮西窗亮,她忽然有了主意,即:打死掉也不承认在瓜地和鲁巴子偷情之事,只肯招向其通风报信之实。如果无法确认前者,那么仅凭她所为后者而将她逐出家门于情于理未必能行得通。也即她继续呆在张府、继续拥有少夫人的头衔是大有希望的。想到这儿,少夫人决定负隅顽抗到底。
     
       “大胆刁民,竟然无法无天!”此时已成竹在胸的张冠猛拍了一下惊堂木之后喝道。
     
       “大公子,何出此言?”被大官僚声威吓得心儿怦怦乱跳的少夫人现出了一副抖抖呵呵的模样。
     
       “本官问你:就算一些残酷、野蛮的家法可以弃之,难道所有的公平、合理的国法都要废掉?!嗯?!”大官僚脸上“阴云”密布,充斥肃杀之气。
     
       “大公子,贱妾孤陋寡闻,又较愚昧、蠢笨,不知你所说的话的意思”少夫人表现出一副憨厚无知的模样。
     
       “本官再问你:你可知道‘七出’之条?!”大官僚恶狠狠地说道。
     
       “贱妾晓得。身为人妇,不得违反七种规定,违反者夫家可弃之。”少夫人一想到女人的紧箍咒“七出”便心惊胆颤。她语气中分明确包含着底气不足、心神不灵。
     
       “圣人说过‘天不变,道亦不变’。虽然现在是民国元年,但夫妻、夫妾之道依然遵循《大清现行刑律》的规定。有所违背,便可出之!”大官僚为了加强语气,最后猛拍了一下惊堂木。
     
       “大公子,贱妾自嫁入张府之后,一直谨守妇规,从无违反妇德之事。昨日贱妾擅自向鲁巴子通风报信,实事出有因。贱妾怕冤冤相报,累及无辜也。为了张家人和、宁静,贱妾不顾少夫人的脸面,才出此下招。且你爹又生了一副菩萨心肠,耳根向来不硬,就怕他听风就是雨,中了人家的诡计,给人家当枪使,稀里糊涂、不明不白就和人家结下了梁子、得罪了人!所以贱妾不曾和他商议,便先斩后奏,妄为此事。此中实有隐情,务望大公子勘明、谅解、开脱则个!”少夫人娓娓而谈,也是一副伶牙俐齿、巧舌如簧的模样。
     
       “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要老实回答!你在瓜地与鲁巴子可曾暗通款曲?!嗯?!”大官僚说罢,使劲拿大大的、白得碜人、黑得威严的眼珠子瞪她。
     
       “这个实不曾有!”少夫人红着脸急切地答道。“****可是天打雷劈之事,贱妾实不敢为!”
     
       “荒效野外、黑灯瞎火、孤男寡女处于一地,你们能干出好事?!当真你们两个一个是柳下惠一个是其邻女?!本官实难置信!你们分明就是一对奸人!大胆奸人,寡廉鲜耻,巧舌如簧,成心瞒过,还不从实招来!”大官僚气得肺快炸了,他把惊堂木拍得山响。
     
       “大公子,你可吓死贱妾了!”说罢,少夫人如同一团稀泥一般,瘫倒在地。
     
       “嗯?!”大官僚闻言,张口结舌,不知其言何指。
     
       “大公子,你可不要冤枉贱妾啊!有夫之妇与野男人偷欢是要受‘七出’条例重重地惩罚的,贱妾就算有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乱为那样的坏事啊!贱妾此言,天地可鉴;如有谎言,人神共诛!”为了维护既得的名誉、地位,少夫人不得不信誓旦旦赌咒发誓。
     
       少夫人发了毒誓,闻言,大官僚狐疑不决。也不知道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他沉吟片刻之后问道:“你与那个鲁巴子果真一尘不染、清清白白?!”
     
       “我们两个就像‘小葱伴豆腐——一清二白’!”少夫人敢紧说道。说着说着脸便现出红一阵、白一阵的模样。
     
       “俗话说‘捉贼捉脏,捉奸捉双’。既然本官没有在现场拿住你们,你如此狡辩,本官也无话可说!”说到后来大官僚声音低沉,脸色阴郁。
     
       “谢谢大公子原宥之恩、赦免之恩!贱妾如有来生,愿做牛马予以报答,也愿意当个仆人心甘情愿地侍候你一辈子!”说罢,少夫人磕头如捣蒜一般,也仿佛鸡琢米一样。
     
       闻言,大官僚气不打一处来。“花言巧女,巧言令色,蛊惑人心,绝非善类!”最后他声色俱厉、毅然绝然说道。
     
       “大公子,贱妾是好人,是好人啦!”少夫人急切地为自已辩解道。在辩解时,跪着的她举起衣袖掷向大官僚,仿佛是要扑灭他的胡言乱语似的。
     
       “大胆刁民,一派胡言!”气急败坏的大官僚猛拍了一下惊堂木之后怒吼道。“依本官之见,有种种证据证明你的确不是一个好人!‘男女授受不亲’,此为先哲良训,古往今来,从来如此,而你私赠鲁巴子衣物,当属败坏妇德,此乃证据之一;证据之二,身为张府少夫人,
     
       在得知家藏的蝥贼将遭官府缉拿之时,是非不分,竟然通风报信,致使强人脱逃,有违《大清现行刑律》,乃属违法行为;证据之三,荒效野外、草棚之下、瓜地之上、孤男寡女在黑灯瞎火的深夜私自相处,岂能轻易洗脱苟合、****之嫌?!俗话说‘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仅凭你的几句赌咒发誓就会让人相信?!嫌疑难除,为妇安能无过?!有此三种,虽然不能依《大清现行刑律》中的‘七出’第三条‘淫’休你,但也可依‘七出’第二条‘无子’休你!你与家父结婚超过十年,至今依然无子,若依‘无子’之条休你,你有何话可说?!”此时大官僚像一个成竹在胸的黑脸包公一样。
     
       “大公子,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休我!不要休我!”被大官僚之言吓得慌了手脚的少夫人歇斯底里地叫喊道。
     
       “真是一个冥顽不灵的愚妇!本官只管断案,岂有权力休你?!是否休你,全凭家父做主!退堂!”说罢,大官僚拂袖而去。
     
       大官僚和衙役们散去后,偌大的张家祠堂里只有少夫人一个活人。伴随着她的是那些贞洁牌坊和家族荣耀,以及张氏谱糸、先人灵位,等等。此时她瘫倒在地,口吐白沫。吐着吐着,她的手脚便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此时她虽然三魂渺渺、七魄悠悠,但是她心里清楚,等待她的那种可怕的命运可能很快降临到她的头上。
     
       第十二章 神来十四(新娘遁逃)
     
       法律条款虽然是一个又一个的硬杠杠,但它们凭自身的魔力将违反它们的人一棍子打出门外所使的力气是不同的。
     
       虽然华氏在那个时代是一个十足的弱女子,但是她的饱读诗书、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桃李满天下的父亲确实是一个难缠的人物。
     
       所谓难缠,即你要想达到目的,我可不能让你称心如意。此外,你要想如愿以偿,我定要叫你付出惨重的代价。
     
       结果确实符合华老先生的意图,他提出的苛刻的条件张家一一满足、采纳。
     
       当时张冠代表父亲和他就“休妻”问题展开激烈的谈判时他提出了自已这一方的苛刻的条件。条件之一是休妻可以,但再娶时不得娶萍儿。因为贼婢萍儿是这一起家庭变故的罪魁祸首,是始作俑者。如果让其得志、遂愿,那么从此将无人重视人伦,鸠占雀巢现象必将遍地开花。世无人伦,夫妻同床异梦、貌合神离,家庭已无稳定可言。条件之二是如果张老夫子再娶的话,只能娶华氏家族中的未婚女子,不许娶外族他人。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不使双方的亲戚关糸断绝,防止华氏以后出现既休又弃的局面,也便于得了羊癫风的华氏颐养天年。条件之三是华氏嫁入张府之后劳苦功高,可谓为张家打下了半壁江山。如今糟糠之妻因“无子”下堂,于理能通,于情则不合。且其在张家时能尽孝于张家二位娘娘,生前为其养老,死后为其送终,也算将功补过。有功之人去之,合情之事更之,必将招天下有识之士非议,也必将令天下欲立功、从善者心寒。因此,善始善终给其一定的补偿是必须的,是万万不可少的。如此方可堵天下正人君子之口,方可安天下仁人志士之心。
     
       在疯疯癫癫、哭哭泣泣的少夫人“大归”之后不到一月,张老夫子便按华老先生的要求在华氏家族中物色了一位未婚小妹头并且娶了她。
     
       这个小妹头名叫雪儿,今年十七岁。她是华老先生乡下小妹妹的小女儿。
     
       大户人家娶妻纳妾讲究的是排场。俗话说“一尺船,一尺桅”,家底子有多厚,排场便有多大。好大的排场必然导制高朋满坐、高谈阔论、亲戚麇集、七嘴八舌、热闹非凡。医者,乃杏林子弟,其悬壶济世,往往兼收并蓄。也就是说只要有病,遑论身份;三教九流,均是朋友。由此可以想象,在张老夫子大喜之日,来了多少官、多少商、多少学子、多少缙绅。
     
       虽然在此无法写出他们的确切的人数,但从办了多少桌的酒席,杀了多少头的大肥猪,还是可以初步统计其数的。
     
       在结婚正日当晚,在第二进大客厅内外,张家的流水席累计达到了八十多桌。为了置办这些酒席,张家共杀了一百多头的大肥猪。
     
       至于悬挂的大红灯笼,点燃的大红蜡烛,用掉的亚细亚美孚油,放掉的小鞭和“二踢脚”,更是难以计数。
     
       洞房设在张府第四进房屋旁边的厢房之中。
     
       洞房内的陈设与婚礼的好大的排场一样也是首屈一指的。凡是这个时代小县城里的人能够见到的家俱、被褥、钟表器具这里都有。而许多孤陋寡闻的小县城里的人从没听过的东西——香水、口红、牙膏、牙刷、丝袜等外地泊来品这儿也都齐备。
     
       此次步入正而巴经的洞房,在七十四岁的张老夫子的人生中已是第五回。
     
       与他以往历次步入洞房时的从容、踏实、喜悦有所不同,这一回步入时心里多少有一点儿恐惧。且心里像有十五个七上八下的水桶一般。其忐忑不安之情由此可见有多么地大。
     
       他心里的恐惧和忐忑是在见过这个小妹头第一面之后便产生了。那次见面,他由媒人陪着,坐着轻便的轿子去的。相亲的地点在溧水乡下东庐华家。
     
       当他与这个被父母强行叫来的小妹头初次照面之后,她扭头便走。从她的上弦月一般的大大的白眼之上,他发现了慑人的电光。于是,他的老迈的心儿便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丝的恐惧。而她的高桃、强壮的身材,桀骜不驯、睥睨万物的气质使他不得不心生忐忑。
     
       张老夫子心里有了此两种情绪产生的阴影之后,一直挥之不去。在两家商议婚礼的细节之时,只要与她照面,这两种情绪便油然而生。
     
       当喝得半醉、满面红光、步履不稳的张老夫子习惯于地在花梨木雕花大床床沿寻找头戴红盖头的新娘子并准备揭下红盖头之时,他的心儿差一点儿从胸腔被吓飞掉。因为那个野性、高傲、俏丽的新娘子不见了。
     
       张老夫子老眼昏花,且喝得醉眼蒙胧,在床沿找来找去,始终不见人儿,便欲大叫起来。
     
       在将叫而未叫之时,他心里迅速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难道她真是个红颜祸水,来到他家的目的是专门祸害他的?是专门败坏他家的产业的?或者是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人间的妖孽,迟早有一天,她会像蒲松龄《画皮》中的女鬼,弄得他家鬼气森森、人鬼不分?
     
       想到此,张老夫子吓得腿儿发软,差一点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在将倒而未倒之时,他心里想到:若此时后退逃跑,则有辱斯文,且会让人笑话;若继续呆在洞房里,很可能被这个红颜祸水弄走了运气。假如她是一个变幻成人形的女鬼的话,呆在这儿很可能小命不保呢。
     
       一阵又一阵的惊吓,最终把张老夫子吓得倒地之后趴在了地上。前退维谷,他像一只老龟一样龟缩不动。
     
       如此折腾不休,他的肚子里的酒水便作起祟来,让他呕吐不止。
     
       而在如此关健、重要的时候,那个野丫头、俏妹头依然是帽影子不见帽顶子,仿佛飞墙走壁失踪了一般。也犹如土行孙,不知遁土去了什么地方。
     
       那么,她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是否还在这间富丽堂皇的洞房中呢?请看下章分解。
     
       第十二章 神来十五(妙药失灵)
     
       更夫早已不再打更,此时醒着的人已不知时辰。
     
       在混沌的时间遂道之中,张老夫子一边呕吐一边紧张得颤抖,心中则念念有词,背诵经文《大悲咒》。
     
       “呼!嗬!哦!”这时从不远处传来有节奏的声息。细弱、均匀、飘香、雅致。好像是一个人儿的鼾声。
     
       被这些充满生机的鼾声吸引、振兴、安慰,张老夫子拿出吃奶的劲儿,费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才爬了起来。
     
       他竖着小耳、慑手慑脚走近声源,朦胧的眼神发现这些音符是从一个
     
       横卧着的穿红着绿的人儿歪斜的嘴巴中发出的。
     
       再凑近其面部一瞧,张老夫子豁然开朗。原来新娘子没有遁逃,她依然呆在这座金碧辉煌的洞房大床之上。看来以前的种种不当的想法,均是虚惊一场。
     
       俏妹头人尚在,张老夫子的胆子至少比之前便大了起来。且一个流着香汗、打着优雅的呼噜的横卧着的年轻、健壮的女子总不免要撩人一起欲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何况这堆苍老、扭曲的“干柴”。也就是说,在发现新娘子擅自揭了红盖头倒床睡觉之后,心态复杂的张老夫子便一心要成全“鱼水”好事。
     
       就在张老夫子动手动脚,欲扒掉她的外衣之时,这个睡着的小妹头突然朝他吼道:“你想干嘛?!”
     
       声音严肃、威风,震慑力极强,当时张老夫子便吓得不敢再动手动脚。
     
       为了防止这个糟老头儿趁人不备、趁火打劫,此后,这个俏妹头一直睁着一双威严十足、恐怖万分的眼睛睡觉。且一边睡觉一边打呼。那鼾声依然细弱、均匀、飘香、雅致。
     
       “真是一个千年不遇、万年难得的怪人!怪、怪、怪,实在怪!怪极了!”张老夫子心生怨望,恨她差一点儿恨出一个大洞。
     
       从被那个威严的声音制止,到鸡叫天亮,张老夫子一直跪在这个俏妹头的身边。他像一个欲火中取粟的老猴儿一样,既贪恋、嗜好那些火中之粟,可又怕能烧着他的熊熊烈火。心动,疯狂,可手脚老实,畏首畏尾。
     
       此种局面一直到天亮才改变,因为新娘子要起床回门,去看望舍不得自已出嫁的父母、亲朋。
     
       “你这样做何苦呢?!又不是没有过老婆!”俏妹头雪儿一脸的鄙视,似乎对他的执着、痴迷、淫癖不屑一顾。
     
       “嘿嘿!”仿佛做贼被人逮着了似的,张老夫子羞得无地自容、无言以对。
     
       带着丰厚的金银财宝、绫罗绸缎的新少夫人华雪儿回到家后第二天便被父母“遣返”。
     
       这是不得已才为之之举,他们害怕她的孟浪、任性、倔强会让她夫家抓了什么把柄。万一人家根据这些把柄给她来一个“七出”,那可真让人脸面丢尽,且也可能让她守一辈子活寡。
     
       连自已亲生父母都怕夫家,年轻气盛的雪儿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已的地位,观察自已的言行。反复审视、观察之后,方知夫权不是虚物,其真乃人间天下第一权也。因为夫为妻纲历来如此,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有夫之妇,荣华富贵、生杀予夺大权全在丈夫一手掌握。夫权实乃压在妇女头上的天下第一的大山也。一压压了几千年,甚至还要压到上万年。它比当年如来佛镇压着孙大圣的五指山还要沉重百倍、坚固万分。
     
       华雪儿这位新夫人有此想法之后,白天、黑夜,只要张老夫子需要,她在自已卧室之内哪敢不听自已的老丈夫摆布。
     
       遗憾的是,张老夫子只能摆布她的躯干、手脚,却摆布不了他自已的命运。此话怎讲?
     
       原来,他们两个人按命运的按排,无论如何是成不了夫妻的。只因阴差阳错,他们走到了一起。
     
       有千真万确的事实可证明此言不谬。张老夫子和新少夫人呆在一起时,不仅心里害怕她、心里有忐忑,而且连他的命根子也畏惧她的那个宝贝儿。如同老鼠见到猫一样。不见便罢,一见便吓得半死。更不要说敢鬼鬼祟祟地到那儿偷油窃食了。
     
       面对此种极其尴尬局面,一向自诩名医的张老夫子岂肯善罢甘休?他认为假如连自已的毛病都医治不好,又怎么能悬壶济世、普渡众生呢?
     
       张老夫子决心让自已的命根子在短时间内重振雄风,为此他自已给自已搭脉,自已看自已的舌苔,自已望自已的脸色,自已闻自已的气味。
     
       诊断明确之后,他一反“名医不自医”的习俗、传统,自已给自已开了处方。开好处方,暗自煎汤;煎好汤剂,悄悄服下。
     
       出乎张老夫子意料的是,他一连服下十多副汤剂,他那柄尘根毫无振作的迹象,依然胆小如鼠、畏缩不前。
     
       受到严重的挫折之后,张老夫子方知“名医不自医”不是虚话。
     
       家中“摆放”着众人爱慕、羡煞的俏妹头,却随便让其老去,真乃万分可惜可叹之事。可光怜惜、叹气又无济于事,必须找到确实有效的办法才行。思来想去,张老夫子便想到了善治弱精症的姜开明。
     
       由于这个独当一面的小鬼自得到他亲授专治弱精症的秘方以来,治好了不好患者,所以他的名声便大噪起来。也因其成绩出众,且富于人缘,口碑不错,收获也多,他便破格提拔其为小师傅,并且强留下他,不让他回去。依他目前的地位,已与先他几年到来的自已的得意门生吴大公平起平坐。也算是鹤立鸡群的优秀人物。
     
       师道虽尊严,但当青出于蓝时也该不耻下问。这是一代圣贤荀子之言。圣贤之言,放之四海皆准,更何况小小的弹丸之地溧水呢。
     
       听圣贤之言,按章办事,此乃君子应有之雅量。想到这儿,在这一年八月初的一天晚上,张老夫子悄悄地跑到昔日自已与少夫人华氏的居住的地方。他见屋门大开,二话没说便径直闯了进去。
     
       张老夫子进屋后,首先发现自已昔日的书房里闪耀着蜡烛的光辉,便一边煽着高档的羽毛扇子,一边急趋那儿。
     
       当他来到大号的红木书桌前,发现已十三岁的姜开明正打着赤膊蹲在椅子上用白泥巴做塑像。一尊半人高的塑像已脱胎换骨,它正矗立在暗红色的大书桌之上。
     
       “姜开明,老夫可逮着你了,你在为张二公子塑像吧?嘿嘿!”张老夫子一脸的慈祥。
     
       闻言,姜开明出于本能,急忙伸出双手去挡塑像的脸部。他的一只手张开,而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把小小的竹刀。
     
       “不是!不是!”姜开明急切地否定、辩解。“我塑的是观音娘娘!”
     
       “观音娘娘?我不相信!观音娘娘为何会有一对大奶子?!”张老夫子瞥见那对饱满、玲珑的****之后便笑着问道。
     
       闻言,姜开明急忙丢下小小的竹刀,手忙脚乱地去加以掩盖。
     
       他顾头顾不了脚,顾脚顾不了头。在他尽力遮掩塑像的****时,张老夫子就着蜡烛仔细地打量了它的面容。
     
       “像!真像!真像老夫的大徒弟张二公子呢!”张老夫子话还没说完,就被急于辩解的姜开明打断。
     
       “不是张二公子!张二公子哪儿有奶子啊?!”他喊道。脸则羞得通红,觉得火辣辣的。
     
       “张二公子就不能有奶子啦?!这是他的塑像,又不是他本人!你想让他有奶子他就有奶子,你不想让他有奶子他就没有奶子。俗话说‘菩萨出在画匠手’,这一尊‘泥菩萨’还不是任你摆弄啊?不谈这些!我不告诉别人!开明啊,师傅发现你不仅是一个‘鱼精’,而且还是一个成就不小的小雕塑家呢!真是一个小天才啊!做什么成什么,干什么像什么,难得啊难得!”张老夫子由衷地赞扬道。
     
       “嘿嘿!”因这一尊特殊的泥巴雕塑受到师傅的不加吝啬的表扬,姜开明感到不好意思,便红着脸低下了头。
     
       张老夫子与徒弟成功地联络感情之后,便直奔主题。
     
       “开明啊,你已是老夫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小师傅,为人又很忠厚、义气,你就下下功夫替师傅看看吧。师傅与你小师母结婚已一个多礼拜了,至今还圆不了房,心里不免着急啊!你晓得你小师母正值青春年少,犹如良田肥地,总不播种或播出的种子不长庄稼人家是要骂的呀!”说着说着张老夫子便显出了一副期期艾艾的神情来。而他的一双昏暗、迷茫的老眼则有浑浊的泪水在闪光。
     
       “师傅,你吃了你给我的专治弱精症的方子么?!”闻言,姜开明挪开泥巴雕塑,煞有介事地替师傅搭起脉来。
     
       “老夫所患之病不是弱精顽症!”张老夫子大大放放地说道。
     
       “是举而不坚、坚而不久之症?”姜开明歪着黑黑的、留着新长成的小辫子的小脑袋问道。今年初,民国成立,他响应孙文号召,剪了头上的长辫子,袁世凯上台之后,复古思潮汹涌,他便顺应形势,重新蓄起了宝贵的头发。“若是此症,可在弱精顽症基础之上加减一些本草、良药!”师傅坦率,他便也大放起来。
     
       “哪是什么举不举、坚不坚的问题啊?!”张老夫子眉头紧锁、苦着个脸抱怨道,“纯粹是畏敌如鼠、畏首畏尾、止步不前啊!唉!”说罢,他唉声叹气了一通。
     
       “为何它要畏敌如鼠、畏首畏尾、止步不前呢?!”年少无知的姜开明不解,便问道。
     
       “怕死呗!”张老夫子直截了当地说道。
     
       “怕死?!谁会杀它呢?!”闻言,姜开明立马紧张起来。“是鲁巴子要杀它,还是胡十爷要杀它?!”他急切地问道。
     
       “与他们无关!来自他们的危险都不存在!”张老夫子坦然告之。
     
       “那还有谁与它为敌呢?”姜开明弄不懂,便放开他的手,用这一只粘着泥巴的小手挠起了后脑勺。
     
       “不是别人,是老夫的新少夫人雪儿要杀它、要与它为敌!”张老夫子病急乱投医,也顾不得自家的隐私了。
     
       “这就怪了!你们是新婚夫妻,却成了仇人,岂可理喻啊?!”百思不得其解的姜开明急得抓起了前额。这样就弄得他满头满脸的泥巴。
     
       “可能是老夫娶错了夫人!我们也许就是一对天敌,与猫和鼠誓不两立一样!”张老夫子站累了,便坐在姜开明身边。他在两人中间频频摇扇,这样两人均受到了凉风惠顾。
     
       “师傅,你想怎样啊?”方额、圆脸、圆眼、弯眉、高颧、大鼻孔、厚嘴唇的姜开明一边转着黑眼珠一边饶有兴趣地问道。
     
       “老夫想驱除其敌意,降伏其神威!”张老夫子实话实说。“之后,与驯服了的、变得温顺的她过上和睦、美满的生活。最好在不久,能让她怀上延续大张家香火的龙种。有此龙种诞生的麟儿之后,老夫死可瞑目了!若老夫命中无此龙种、麟儿,那老夫死不瞑目!”最后为了表示坚定的决心,张老夫子用羽毛扇子使劲敲打自已的大腿。
     
       “那你这个龙种选自何方之龙播种呢?”姜开明琢磨片刻之后问道。
     
       “老夫是当地人,当然喜欢人家叫老夫石臼湖老龙了!”张老夫子毫不掩饰地说道。
     
       “师傅,徒弟想出一个办法,可以驱除新少夫人的野性,让你的龙种及早诞生!”说罢,姜开明高兴得一蹦三尽高。
     
       “开明,你有何良策,从速向师傅道来!”张老夫子闻言,显得急不可待。
     
       在师傅的一再催促之下,姜开明如此这般说出了自已的令人叫绝的妙计。闻言,张老夫子喜不自禁,跃跃欲试。
     
       第十二章 神来十六(神龙袈裟)
     
       看官,你可能无法猜出当时那个憨厚的顽童对张老夫子究竟说了些什么,让“不才”春笋剥皮一般,一一向君子大人们展示其中内容。
     
       当时姜开明说道:“师傅,既然新少夫人是一个极难降伏、还可能危害师傅你性命的尤物,为了驱除其敌意、降伏其神威,那么不如让师傅你恢复金身战她!师傅你说过你是石臼湖老龙么!师傅你既然是石臼湖龙王投胎转世,若想恢复金身当比乌龟变鳖容易百倍、千倍。我听我爹说过:龙是好战之神,又是百战百胜之神,神仙界、人世间寡有其匹敌者。师傅你只要变回石臼湖龙王之后,新少夫人纵然是一匹野马,也会任你驱逐、驾驭的。街上说古书的人家常说的‘龙马精神’,徒儿猜其含义就是龙和马结合生出的小娃娃特别有精神。他们小时是神童,长大是能人。他们都是龙种、龙子么,怎么会与一般人一样呢?!师傅,徒儿说得对么?!”他认真地说道。对自已所说的一切深信不疑。
     
       “开明啊,你说得好!说得妙!”闻言,张老夫子兴奋至极、欣喜若狂,差一点儿跳了起来。
     
       “呵呵!”姜开明受到表扬之后不好意思,便低下了头。
     
       “开明啊,你说师傅是石臼湖龙王投胎转世,那么师傅问你:新少夫人是哪里的野马,又是什么野马呢?!”好奇心极重、读得古书不少的张老夫子问道。
     
       “这个这个”姜开明被师傅问得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他。因心里着急、浑身冒汗,他的整个头儿都痒了起来。于是,他像一个猴儿一样,左右手开弓,轮番上阵,去抓去挠自已的“小头瓢”。
     
       “开明啊,不要着急,不要着急,慢慢想,慢慢想!”张老夫子一边替他打扇一边温和地宽慰他。
     
       “野马、野马”姜开明边念念有词边琢磨张老夫子提出的那个叫人难以搞清楚、弄明白的问题。
     
       “唉!”见小徒儿无法告诉自已,张老夫子忍不住长叹一声,然后自言自语道:“她是北方大宛汗血马投胎转世呢,还是古辽国赤兔马投胎转世呢,还是东北朝鲜青骢马投胎转世呢,还是太平洋西头的日本大洋马投胎转世呢?还是中华国产战马投胎转世呢,还是真是一个谜啊!”
     
       受张老夫子此言启发,姜开明灵机一动,脱口而出说道:“新少夫人是溧水东庐乡人么?!”
     
       “你新少师母正是那儿的人啊!”张老夫子不敢隐瞒真相,他老老实实地答道。
     
       “那她就是东庐乡的山马!山马也是野马!”说罢,姜开明想到师傅家的那几匹被当做交通工具的马儿,它们经常被牧童或成年家佣放养在山边野岭之上。这时,它们的模样就像是已变成野马的山马。由此可知本地肯定不会罕见那些因受到不善的待遇而逃进深山已变成野马的山马的,或者原本就有自由自在地生长在荒山野岭的野性山马儿。既然新少夫人是本地人,那么她很可能就是这些已变成野马的山马投胎转世的。这些就是这个十三岁的小大人的逻辑。
     
       “嘿!”闻言,张老夫子喜出望外。“开明啊,你真聪明!这些师傅怎么会想不起来的呢?!看来师傅的确是老糊涂了!”说罢,他出于欣赏、喜爱摸了摸姜开明的头儿。
     
       “呵呵!”一直蹲在红木靠背椅上的姜开明并不愿意让自已的戴着内衬细纱的瓜皮帽、垂着一根小辫子的头儿受到师傅轻轻地按压。为了躲避,他索性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样的话,师傅要摸他的头儿,就得躬起背着一个大“罗锅”的小身子。
     
       “还是山马好啊!山马打死了也不会弃山而逃,就像高淳人离开游山头会哭一样。老夫怕就怕她不是一匹山马。不是山马,就是飞马!飞马岂肯任老夫随意驱使,飞马会飞呢!”张老夫子已进入小顽童设定的神奇境界,痴迷得难以理喻。
     
       接着师徒二人对坐仔细地讨论了石臼湖龙王如何现身、东庐山地野马如何伺神、华屋设在哪里、婚床是何尺寸、家丁护卫人数多少、听差女佣年龄几何、是否向官府禀报实情、如何向街坊乡民解释等一糸列问题。
     
       在讨论的过程中,需屠热时由师傅打扇,需绘图时由徒儿执笔。师徒二人讲得口干舌燥、摇得画得手儿发酸,辛辛苦苦一直忙到半夜方罢。在吃过夜宵之后,他们方到原本是少夫人华氏的卧室的红木雕花踏板大床上抵足而眠。
     
       为了取得新少夫人华雪儿父母谅解、支持,师徒二人一早便出了门,要到位于县城东南边的东庐乡王母冈村华家拜见二老。
     
       路途较远,颇费气力,张老夫子怜惜靠脚力换钱的下人,就没有上街去雇大轿。
     
       来去耗时,需要速度,行人往往不如牲畜,张老夫子做主选了一匹骏马一匹健骡代步。
     
       师傅骑骡、徒儿骑马师徒二个不急不慢地往那儿去,一路上饱览山区夏季独特的风景,一路说起不咸不淡的闲话。心里则轻松自如,仿佛脱了胎换了骨。
     
       经过本县“山中八景”之一“洞壁琴音”古迹之后不远,便来到了种植于大清末年的玖瑰园。此园之中的玖瑰味香色鲜,名动四方。
     
       穿过玖瑰园,便到王母冈。沿着熟悉曲径,七拐八绕之后,他们就到了目的地。
     
       在比自已小二十多岁的老丈人家坐定、吃茶之后,对丈人、丈母二老孝心显著的张老夫子诚恳、耐心地说明了来意。为了让他们深信不疑,关健时候他还搬出了专治弱精症和小儿疳积的小名医姜开明。
     
       关于这个十三岁的小名医姜开明治病救人的事迹,二位五十多岁的老人委实听了不少。人家说,不仅在石臼湖里打渔的渔民们相信他的奇方妙药,而且住在山区石湫一带的山民们也相信他的灵丹海马。纵然不相信颇为世故的张老夫子,难道还不相信面前这个清得像泉水、纯得像白玉一般的少年。于是,他们就相信了糟老头子女婿的所有的话儿。也愿意积极配合他,让他们的宝贵女儿当一回将要被石臼湖龙王征服的山地野马。
     
       即将发生的龙马交战的场地被张老夫子按排在明觉乡石臼湖旁的芦苇丛中。
     
       之所以选中此地,是考虑到这种事情还是宜静宜隐秘为好。实在不宜张扬不宜喧闹。若闹得不可开交,或音响声噪,那么石臼湖龙王可能不肯现身显形,这样一切好事就都泡了汤了。
     
       为了防止官府查抄,外人打扰,张老夫子在选中场地之后一掷千金,买下了岸边方圆数里的良田、瘠地。而坐落在这些土地上的村庄、房屋、人群一概挪移、迁徙、弄出。
     
       石臼湖周遭都是村落,张老夫子为何选择这儿作为战场呢?原来,他在物色地方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吃了姜开明调配的神奇的方子之后亲眼目睹东海龙王的三太子现身的明觉乡的中年渔夫。认为他能在家见到显形的东海龙王的三太子,就充分地说明了此地是一方龙游宝地,是神龙常来光顾的地方。在别的地方,也许常年见不到它的首尾、身影。正如鱼有鱼路、虾有虾路一般。不在其路,不见其身。
     
       选定场地之后,张老夫子请茅山道士择吉日良辰开工,建造龙王光临之后栖身的华屋,以及临幸野马的婚床。
     
       所谓的华屋并非人世间的华美大屋,其只不过像一个高大的戏台子一样。与一般的戏台子有所不同的是,它四边都是木墙。且上了朱红光漆。目的是不想让人把它真当做戏台,而在其中欣赏正在发生的种种人间酸甜苦辣大戏。这一座华屋也与一切有窗的建筑不同。它只有一扇可供龙王进出的小门,而四周却没有一扇窗户。其目的是为了增加隐秘性、安全性,也是出于伪装的需要,不让在湖里过往的船只里的人怀疑这个看起来像一只大“鸟笼”的屋子里
     
       将上演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婚床的形状则与人世间一切流行的婚床一模一样。只不过它大得可以睡得下十几对新人,结实得可以承载一座重达百石的假山。它与华屋的颜色一样,也是红得精采,红得发亮。
     
       建造华屋、制作婚床对于个别木工来说可不是三斧头、二刨子就能解决的,可在十几个木匠的手下,则要不了三斧头、二刨子就能搞好。也就是说,要不了几天,华屋与婚床就全部搞掂。
     
       华屋内的大号茜色细纱蚊帐是雪儿娘家人用张老夫子给的银子到南京城定做的。竹篾凉席、枕头、被褥、单被、脚盆、溺器、高香、蜡烛等等也都是他们不辞辛苦用自家的微薄的积蓄置办的。其它的硬东西则是张老夫子命那些木匠顺带搞的,软东西多半出于家中经验丰富的女佣之手,极少数来自有情有义的正飘零在外的身怀六甲的萍儿的馈赠。
     
       为了安全起见,在张府负责护卫事务的家丁的建议之下,张老先生吩咐那些善做竹器的箩匠们要他们在华屋之前的石臼湖岸边竖起高高的带尖刺的竹篱笆。竹篱笆如同一道弯弧,拱卫着华屋,长度不下五十米。在与竹篱笆两端接壤的是深堑大濠,它们的存在是为了防止来自另一端的陆地上的入侵者、扰乱者、破坏者、敌人。它们的长度是竹篱笆长度的数倍。
     
       在竹篱笆和深堑大濠旁边,建筑了数个卫士的营房。白天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晚上,则全部化为准备野战、夜战的战士,手持鸟铳,匍伏在地。
     
       在这个独特的地盘之中,还保存了一些体面的民房、祠堂、牲棚、柴房。它们经过改造、粉刷、定位之后,成了龙王、野马二位神仙情侣的生活配套设施。其中,有升火做饭的地方,有缝补浆洗的地方,有操练琴棋书画的地方,有读书写字的地方,有煮酒品茶的地方,有糟酱磨坊,有百货之行
     
       为了让石臼湖龙王上岸之后有一个体面的高贵的着装,张老夫子接受了少年姜开明的建议,特地请人跑到赤山大庙,花重金租了一套崭新的袈裟。主持原本不想出租此件传世的袈裟,无奈经不住来人的威胁利诱,只好违心地依了他们。这一套袈裟租来之后,被姜开明挂在了华屋面对湖面的高大狭窄、仅能通过一个高个壮汉的小小的独门之上。
     
       怕龙王吓跑野马,张老夫子自做主张,准备在新少夫人进入华屋之后给她的一只脚腕上一副铁镣。只要给她上了这一副铁镣之后,只要龙王愿意,腾云行雨的事实便一定会发生。不管其间过程怎样,有了龙种、龙子这个结果,便是全家最大的幸福。也是当局者受到人们尊敬的理由。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张老夫子反复权衡利弊,决定还是不向官府禀报实情为好。因为官府是一个制造“莫须有”罪名的地方,万一打点不当,或者突然招人嫉恨,往往是没好果子吃的。或者叫吃不了、兜着走。有事没事还是最好别惹他们为好。何况现在是南北势力一会儿分庭抗礼一会儿合并唱和的反反复复的局势呢。连局势都反复无常,更何况局势中的人呢。
     
       至于如何向得到风声或者喜欢捕风捉影、以讹传讹及喜欢议论、热闹的街坊乡民们解释这个问题则根本难不倒张老夫子。他拿定主意,就说家里人在这儿设了一个佛坛,早早晚晚参拜观音娘娘。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在张老夫子弄好这一切之后,在他和他的绝对心腹们的千呼万唤之下,石臼湖龙王是否上了岸,以及之后新少夫人的命运又是怎样,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章 神来十七(电闪雷鸣)
     
       弄好这一切,已是八月下旬。此时早过了立秋之日。
     
       俗话说“秋雨绵绵”。在这一年立秋之后,在石臼湖旁的明觉乡果然如俗语说得那样连降了几场雨水。
     
       开始秋雨形单只影,踽踽独行于天地间,既使再大,也奈何不了这一座华屋。可一旦有来自地府的横行无忌的妖风相助,加上天庭雷电的发威,情形便与往日有所不同了。
     
       遭此变故正是“秋后三场雨,遍地出黄金”之时。事实上此谚语只是一般规律。在华屋坐落的地方,珍贵的物产、水产、飞禽走兽产出比往日增加倒是稀罕又稀罕的事情。不仅如此,而且一切都遭到了灭顶之灾。该催枯拉朽的催枯拉朽,该悲歌的悲歌,该哭泣的哭泣,该铩羽而归的铩羽而归,该命丧黄泉的命丧黄泉,该魂归西天的魂归西天。
     
       具体地说来,在秋后第三场瓢泼大雨降落之时,在天庭雷电不惜神力的捣海劈山一般的助威声中,在地府的横行无忌的妖风的竭力煽动、支持、协助之下,那座巍峨独特的华屋经不住它们的三招二式的进攻,便“哗啦”一声散了架。散得屋顶找不到屋壁,屋壁找不到屋基。且屋顶、屋壁也不是整体一块了,它们早散得七零八落,你见不到我、我找不到你了。这些散了架的原本金璧辉煌的屋顶、屋壁上的木板在邪雷恶电、凄风苦雨的大力锤击、疯狂撕咬、拚命驱赶之下,升天的升天,入地的入地,随风飘荡的飘荡,由雨洗刷的洗刷无论它们如何,都像一群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孤苦伶仃的天地弃儿。
     
       那一件按小大人姜开明的意见挂在华屋高大、狭窄、洞式的小门之上的光鲜、气派的袈裟在湖雨欲来之时便被秋风“穿”走了。也不知道它穿上这一件袈裟之后是为了扮演一个替天行道的高僧呢,还是完善它作祟人间的老妖的面目。
     
       该飞走的飞走了,该散了架的散了架,这一座华屋的地上只剩下一张沉重的特大号的梨花木踏板雕花床儿,以及一个被铁链拴着的躺在其上的年轻的女人。
     
       这个年轻的女人不是别人,她就是华雪儿。目前,她被当做一匹野性的山马投胎生出者。将她拴在这儿的目的,就是要让张老夫子的前身——石臼湖龙王鏊战、征服、临幸。然后生儿育女,生出一帮龙蛋、龙子来。
     
       幸运的是在狂风“狂人”“穿”走了袈裟之后,狂风秋雨也只催毁了屋顶、屋壁,它们并没有将建筑华屋的高高的砖土台子一并打翻、拆散。因此,那一张沉重而结实的梨花木踏板雕花床儿有了立足根基。根基牢靠,床身沉重,床上那个被铁链拴着的躺在其上的女人就没有
     
       罹难失踪、致残或身亡,她始终平安地呆在她应该呆在的地方。
     
       雷电交加,暴风骤雨,秋霖洗刷,寒冷彻骨,床上那个被铁链拴着的躺在其上的女人心里产生的恐惧及遭受的大罪可想而知。
     
       就一般人性来说,有恐惧就要大喊大叫,遭受到大罪就要呼爹唤娘。当时,年轻、貌美、野性的华雪儿也是这样。
     
       “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我的亲爹爹、我的亲姆妈快来救救你家的妹头家!”;
     
       “受不了啦!受不了啦!真的受不了啦!”;
     
       “没得命了!没得命了!这一回真的没得命了!”
     
       无论华雪儿如何大喊大叫,无论她如何哭泣,都于事无补。老天爷我行我素,依然发威、震怒,弄得天地之间雷焜电霍,万物惶恐;狂风野马一样,走南闯北、忽东忽西,志在踏平、扫荡;暴雨如同天漏了一般急转直下,其欲证明天河也可竖过来向下直流,河流本无固定的尾头。
     
       也就是说,在她长时间地饱受惊天动地的雷霆电光的惊吓,在她很久很久地惨遭肆无忌惮的狂风暴雨的吹打,在一遍又一遍地忍受无情的秋霖的洗刷,在一次又一次地让残忍的秋风带走了微薄的体温时,她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叫爹叫娘都不管用。
     
       挫折归挫折,失望归失望,这不等于她会逆来顺受,甘愿咬紧牙关忍受命运的折磨。求生的本能、摆脱困厄的原始动力使她开始求助于石臼哥哥。
     
       “石臼哥哥,快来救命!救命!”华雪儿有气无力地喊道。
     
       据民间传说,在古代,石臼湖原来是没有的。在这一带,有的只是高山、丘陵、池塘、河沟等山丘河塘。自从在高山之下的一个小村庄里诞生了一个名叫石臼的男伢子之后,高山无陵、沧海桑田的历史变迁便为时不远了。在此需要解释的是,这个男伢子之所以取名石臼,是因为其母在快生他的时候,一不小心被石臼绊了一跤,之后便生下了他。故取此名纪念此事。
     
       这石臼长大之后,宅心仁厚,喜欢放生。
     
       有一天,碰巧他买得到了一条美观精致的大鲤鱼。在回家的路上,他见这一条仿佛着锦衣绣的大鲤鱼泪水直流,似乎不欲受刀俎、油锅之祸,成为人类的裹腹之物,便动了恻隐之情。于是,他立即将之放生,投之于路边的清渠之中。
     
       做罢这件善事之后,石臼一如既然,何曾想到图它一个什么回报。也就是说,他早将此事忘在了大脑壳之后。
     
       令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这一回他救的这一条大鲤鱼不是旁人,她正是东海龙王的第三女,小名叫龙三姐。
     
       龙三姐因为年少好奇、贪玩心重,非要央求二个姐姐带她到龙宫外面的世界走一遭。经不住她的央求,二个姐姐便依了她。
     
       姐妹三个溜出龙宫之后,信马由缰,顺着长江逆流而上。一路饱览大江的壮丽风景,一路优哉游哉沉浸在怡然自得的郊游野走的喜悦之中。不知不觉,姐妹三个便离家走得老远老远。后来,想不到事情发生了:突遇的大水将姐妹三个冲散了,一家人便不见了一家人。
     
       龙三姐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幺妹头,自与二位姐姐失散之后,心里惊慌,便胡奔乱跳、误冲误撞,只到一头撞进了罗网方罢。
     
       龙三姐自打被石臼相救之后,既一心想报他的救命之恩,又念念不忘他的持重、善良。于是,她一再央求父兄作法,要他们将东海之水搬一部分到这儿的山下。一方面,让湖水“日出一斗金”报答石臼及其邻人,另一方面,她也可以长住此地与心上人一生厮守。
     
       为了不致于在父兄搬海之时淹死石臼及其邻人,龙三姐托梦给石臼,要他告诉大家某日某时大家都要坐到自家舂米上,否则大祸必将临头。
     
       之后,一切均照龙三姐的安排进行。从此,这儿便有了这一座纵横六十多里的石臼湖。
     
       在湖里不仅水产丰富,而且野味不少,它们让其周围的农家过上了富裕的生活。而变化成年轻、貌美的小妹头的龙三姐经得母亲同意,在父兄大力促合之下,如愿以偿地许配给了魂牵梦绕的情郎石臼,从此过上了美满、幸福的生活
     
       这仅仅是一个传说,是心怀美好愿望的当地老百姓虚构出来的。可这一带的年轻的伢子、妹头家宁愿其有、不信其无。
     
       当在黑夜中惨遭电劈雷打、风吹雨淋的华雪儿苦求摆脱丧魂夺命的困境时,她便想起了这一座大湖的真正的主人——石臼哥的在天之灵。她认为今夜雷电风雨作祟完全是自已什么地方获罪于龙三姐的缘故,不然石臼湖的湖水是不会对她兴风作浪的,石臼湖头顶上的凶雷恶电也不会应其所求对她怒目相向、大打出手的。
     
       “石臼哥哥救命!救命!雪儿快死了你叫三姐饶了我罢”因拚命挣扎而精疲力竭的华雪儿说罢,便昏死过去。那根拴着她的一只脚的铁链此时也不再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此后,她苟延残喘、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张令人恐怖的大床之上。此时雷电依然在尽情咆哮,风雨依然在歇斯底里地发泄,秋凉依然在敲骨吸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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