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抠字眼的小女孩
难得清闲，他本想操笔写篇论文，可是坐在电脑前面根本就没有灵感，满脑子里都是报纸上那些刺激人的字眼。老婆劝他还不如好好放松一下，于是他就每天早晨到离家不远的公园里去玩。不过，他总感到有人对他指指点点的，有熟人见了他，也只是点头打个招呼，彼此多了些尴尬。这几天，他感到有个女孩一直跟着他，每次都是到他家门口的时候，女孩就扭头离去。他不明白，甚至有点担心，莫不是患者的家属要找茬？第二天，他本不想再去公园了，可是早饭后感到有点头晕，于是就又走到了公园里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干脆戴了顶太阳帽。
还是那个女孩，在后面跟着他，他有点恼怒，等女孩走靠近自己时，他猛一个转身，“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老是跟着我？”把女孩吓了一大跳。他这才认真打量起来她来，顶多也就是八九岁，一双大大的眼睛，扎着两个小辫子，很可爱，只是脸上有点脏，穿的也不怎么样。小女孩镇定了一下，大着胆子说：“对不起，伯伯，我想对您说一句话好吗。”“什么话你说吧？说完了快走！”小女孩说：“我就是想说您是一位好医生。”“哦。”严继伟一下来了兴趣，他很久没有听到别人当面对他的评价了，而且还是这样好的评价，尽管站在面前的只是一个孩子。“你怎么知道我好的啊？”他问。小女孩忽闪着大眼睛回答：“当然是凭我的观察和理解。”严继伟刚想往下问。小女孩却有些沮丧地说：“我妈妈要是摊上您这样的好医生给治病就好了。”
“你妈妈是什么病？她在哪里？”一听这个，小女孩顿时很伤感，“我妈妈肚子不大好，没钱治病，只好在家里躺着。”问清小女孩的住处，原来离这里不算很远，他想自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看看，也算是给自己找点事干。小女孩一听高兴地跳了起来，于是在前面带路。
一路上小女孩说自己叫姚欣欣，跟爸爸妈妈来这里打工已经三年了，这段时间爸爸回老家处理房屋拆迁的事情了。这里只有她跟妈妈。这一片棚户区他是知道的，住着很多来城里打工的人。来到出租房里，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描述。除了一张吃饭的小桌和三把小凳子，就是两张床，上面的被褥破烂不堪。在一张床上躺着的一个女人，不用说是姚欣欣的妈妈。见有人来，她忙坐起来打招呼，声音很小。严继伟发现她脸色蜡黄。欣欣高兴地对妈妈说：“妈，这是我跟您请的医生，他可好了，一定能治好您的病。”
欣欣的妈妈睁大了眼睛，严继伟看见是充满希望的眼神，他自我介绍说：“我是一个大医院的医生，这段时间在家休假，你要是信得过我，就让我给你瞧瞧，放心，我治病不是为了钱。”
“不为钱？”欣欣妈妈赶紧缩进被子里，满腹狐疑。欣欣赶紧过来解释：“妈，我在路上都跟叔叔说好了，他可以利用休班的时候来给您治病。真的不为钱。”严继伟也说：“要是为钱，我会为你治病吗？”说着瞄了下房间里边。欣欣妈妈这才说：“不为钱的医生哪里还有啊？不过你不为钱就好，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连大医院都没有办法。我都是快死的人了，治好了算我命大，治不好就当你练练技术。”说着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严继伟详细问了她的症状，并要欣欣找到以前的病例，欣欣一阵好找，最终也没找着。严继伟做了从兜里拿笔的动作，然后又兀自笑了。要是在医院里，这时他会开各种化验单和检查单了，没办法，现在只好凭技术看了。这根本难不住他，他是谁啊？名牌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大学里的客座教授，吃政府特殊津贴的专家。通过了解和观察，他已基本判断病人是肾结石。然后，他又用手摸了患病部位。“在大医院里医生也说是肾结石。可怎么就治不好呢？”欣欣妈妈有气无力地说。“伯伯，我妈妈需要做手术吗？”欣欣焦急地问。
严继伟说：“可以先吃药看看。”说着就向小姑娘要了笔和纸，然后递过去说，“拿着这个到药店里卖药就行了。”
欣欣问：“伯伯，这药贵吗？”严继伟愣了一下，说实话他还真不知道这种药的价格，因为他好些年都不开这种药了，不过在他知道这药的效果很不错。他说：“算了吧，不用你买了，明天我来的时候捎来吧。”然后他又嘱咐了下注意事项就走了。
第二天，他出来得很早，有事可干，他感觉到一种充实和快乐。他先到外面去买药，药店里还真有，不过价钱便宜得让他瞠目，每盒竟然不到四块钱。他又配了个药方，抓了几服中药，骑上自行车来到欣欣家里。让欣欣妈妈吃了药，然后又教欣欣怎样熬中药。“伯伯，您真好，要是大医院里的医生也像您这么好就行了。”严继伟说：“我就是大医院里的医生啊，绝大部分医生都是很好的。”两个人越聊越投机，跟老朋友一样了。在这样的环境下给人治病，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在农村老家看病的情景。那时全村里就一个赤脚医生，谁家有了病人，赤脚医生就会背着药箱子去，打个小针、吃几片药，有时连钱都不要。几粒药片，一个小针，勾起了他美好的回忆。也就是从童年时代，他就有了当医生的志向。
从交谈中得知，欣欣现在上二年级，不过因为妈妈有病，所以上学也是断断续续的。“你是怎么认识我的呢？现在该告诉我了吧？”
欣欣从书包里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报纸，很小心地铺在桌子上，指着上面说：“看，这不就是你吗？”严继伟一看，禁不住大惊失色。上面有自己的照片，题目是《医生过度治疗，引起强烈关注》。两个月过去了，这件事情本已经快被自己忘却了。可现在……他有点恼怒和尴尬。
欣欣说：“伯伯，我不大明白什么叫过度治疗，但是肯定比那些治不好病的医生要好。我妈妈就是，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花了很多钱，病都没有治好，还更厉害了，所以我宁肯让伯伯您把我妈的病治疗得‘过’一点，千万别让我妈妈这么难受了。”
听了这话，严继伟连哭的心都有。当初，为了完成院里下达的指标，当然也为了从医药代表那里拿到丰厚的回扣，他带领全科室的人，想方设法从病人身上“挖金”。
他扭头看欣欣的妈妈已经睡了，于是就匆匆地把报纸折起来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欣欣妈妈的病有了好转，生活可以自理了。欣欣很高兴，这样她就有时间上学了。严继伟又实时地加了几样西药，根据他的判断，到了这个阶段中西医结合效果最好。
欣欣妈妈能下床了，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扑通”一声给严继伟跪下了，说道：“谢谢您医生，您救了我的命，帮助了我们全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而且拿药的钱都是你付的，你放心，等孩子他爸爸从老家回来，我一定给还给您。”严继伟赶紧说：“钱你们不用还了，也没有花多少。就算我帮助你们的。欣欣是个好孩子，你们一定要让她好好上学。”
从欣欣家里出来时，他偷偷留下了两千块钱，但他仍心绪难平。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病例，这时前几天他偶然从欣欣家的桌下面看见的，打开一看，惊呆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半年前就是在自己的医院，自己的科室治的病，住了将近一个月的院，花了一万多。正当科室准备对症下药的时候，他们却自行出院了。
正在这时，院长打来电话，告诉他说风头已过，明天可以来上班了。严继伟犹豫着。院长有点急了：“你该不会压力还这么大吧？放心，天大的事情，院里帮你顶着。”严继伟说出了自己的条件：想让我继续上班也行，但是不能再给科室下任务。
他打算把那份病例永远保留着，时刻提醒自己：医者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