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因为我们三个都太小了，半夜出去，家里不放心。”
“为什么不让大人陪着去呢？”
“大人都忙自己的事儿，而且……”
文静看了看春儿娘，春儿娘就把话茬接过去说：
“如今这些孩子就是好幻想，那莲花山上的日出跟咱这后山上的日出有啥两样儿？还不是那一个日头。”
布朗夫人看了陈记者一眼说：
“这就是进步。”
陈记者也看了看文静说：
“这就是希望。”
两个人猜谜似的对话不但布朗先生听不懂，就连这山里的一大三小也听不明白了。
布朗夫人就对文静说：
“你知道我小时侯的梦想是什么吗？”
文静摇了摇头。
“阿姨是北京人，梦想肯定是成名成家。”半天没有说话的甜杏出语惊人。自打甜杏家有了电视机，甜杏知道的事情就越来越多，说出的话也越来越“洋”了。
布朗夫人说：“你真是抬举我了。说来惭愧，我小时候看过一本连环画，里面有一只澳大利亚的绵羊叫多利”
甜杏说：“多利？电视里演过这个叫多利的绵羊。”
陈记者说：“你是说的那只克隆羊多利吗？”
甜杏说：“对对对1
布朗夫人笑了说：“不是那个多利，几十年前，还没有克隆羊呢。我说的那只绵羊多利是一只非常美丽的母羊，一身雪白的绒毛还打着卷，头上两只弯弯的犄角像号角一样。这是一只神奇的母羊，恶狼来了，她会用自己的犄角变成利剑，把它们顶走；暴雨来了，她又会把自己的身体膨胀成一个帐篷给小羊遮风避雨。有一次，她的伴侣公羊拉比摔断了腿，多里竟然背着他长途跋涉寻找到了治伤的草药”
“多好的母羊埃”春儿忍不住轻声说。
“那你小时候的梦想就是能变成多利啦？”陈记者打趣说。
布朗夫人说：“你又高看我了。我是想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到澳大利亚去找到那只叫多利的神羊。”
陈记者说：“怪不得呢，毕业那会儿，放着哈佛不去，非得去澳大利亚刷盘子。”
甜杏说：“给谁刷盘子？多利吃饭要用盘子？”
布朗夫人把甜杏的话翻译给布朗先生听，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一直笑得布朗夫人的眼睛里都出了眼泪。
陈记者说：“得了，打住吧，把孩子们都笑傻了。”
布朗夫人就收住了笑声说：
“不是给多利，是给人刷盘子。”
甜杏还是一脸困惑地看看布朗夫人又看看陈记者。
陈记者就说：“大春儿同志，别卖关子了，还是老实交代吧。”
布朗夫人又敛住了笑容说：
“当年我去澳大利亚读书的时候，虽说考上了奖学金，生活费却没有着落”
陈记者插嘴说：“她也真够大胆的，到学校报了到，身上连一顿饭钱都没有了。”
春儿娘担忧地说：“那咋办呐。那是在外国，连个亲人都没有。”
陈记者说：“可不是吗，所以她就只有去给人家饭馆刷盘子了。”
文静恍然大悟道：“就是给人家打工挣钱，对吗？”
布朗夫人摸了摸文静的脑袋说：“小家伙真聪明。”
甜杏不服气地说：“她是从县长那儿听来的。”
文静不理甜杏，又问：“阿姨，那外国也有奖学金？”
布朗夫人点点头：“是啊，就和咱国内的奖学金一样。”
文静说：“也要考第一名才行？”
布朗夫人说：“那到也不一定。但是要通过外国学校规定的相应的外语和专业考试。”
春儿说：“那一定难了去了。”
布朗夫人说：“也不一定。有志者事竟成。”
陈记者说：“何况还有神羊多利牵着鼻子呢。”
布朗夫人拍了陈记者一下说；“你又犯酸了。”
文静说：“那就是说，只要我们当‘有志者’，山里的孩子也能去外国读书了？”
布朗夫人点点头：“一点儿不错。”
春儿娘倒抽一口气说：“老天爷，说着玩儿吧。”
布朗夫人说：“是真的。我在澳洲读书的同学里，就有一个男孩儿，家在陕西的大山里头，住的是土窑洞，穷得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文静说：“那外国的学校也要？”
布朗夫人说：“还抢着要呢？”
甜杏说：“为啥？”
布朗夫人说：“他学习好埃”
文静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春儿不自觉地唏嘘着，脑子里又有了新的念头。
只有甜杏没啥反应，啥澳大利亚，啥奖学金的，都离着她太遥远了，她都懒得去想，而且想了也没用。
甜杏说：“说了这半天，咱啥时去莲花山呢？”
春儿意犹未尽地说：“这不正是着去外国读书的事儿呢。”
甜杏撇撇嘴说：“瞧把你们美的，跟真的似的。”
春儿不服气地说：“咋就不是真的了？”
甜杏说：“你能去外国读书？你能考全乡、全县、全盛全中国的第一名？”
春儿赌气说：“就能。”
甜杏又撇撇嘴说：“咱班上你还考不了第一名呢。”
春儿红了脸说：“那文静就能。”
文静说：“你们别吵了。让阿姨看着笑话。反正我就信阿姨的话，‘有志者事竟成’。”
春儿娘也出来打圆场说：
“出国也好，留下也好，都是咱莲花村的好孩子，都是咱爹娘的心头肉。”
陈记者说：“那倒是。咱还是说说明天的安排吧。”
布朗夫人说：“村里还有一半人家没去呢。”
甜杏说：“不会后天去。”
布朗夫人说：“后天一大早我们就得动身回去了。”
春儿娘说：“咋恁快就走呢？是嫌咱山里头太穷，还是俺家招待得不好？”
布朗夫人笑了把春儿娘的话翻译给布朗先生，布朗先生也笑了，伸出大拇指来在春儿娘面前晃着说：
“Good！Verygood！”
春儿说：“娘，布朗先生这是在夸您招待得好呢。”
春儿娘说：“那咋还要走呢。”
布朗夫人说：“是这样的，我和布朗先生来的时候就买好了回澳洲的飞机票，不赶回去就作废了。”
春儿娘说：“那飞机票得好几百快钱呢吧？”
布朗夫人说：“好几千呢。”
春儿娘伸了一下舌头，不敢再说话了。
三个孩子也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春儿爹就是这时候走进院子里的。
“咋都不吭声呢？”春儿爹问。
春儿娘赶忙迎上去，小声地说了几句。
春儿爹笑了起来说：“我当啥了不起的事儿呢。回头有空，我带你们去莲花山。”
文静闷闷不乐地说：“您啥时才有空呢？”
春儿爹说：“等客人走了。”
春儿眼泪汪汪地说：“那就不赶趟儿了。”
春儿爹笑道：“咋就不赶趟儿呢？那莲花山要搬家了？”
甜杏终于忍不住了，就说：“春儿和我们都商量好了，先去莲花山看日出，再把莲花山的日出做成布贴画，送给布朗先生和布朗夫人当礼物。”
春儿也笑了说：“怪不得呢，猴急的。”
陈记者也笑了说：“看看咱山里头的孩子，多实诚！”
布朗夫人却一拍巴掌叫了起来：
“你们不提我还差点儿忘了。村长，咱莲花村小学一共有多少个学生。”
春儿爹正琢磨着去莲花山的事儿，一下子被问愣了。
这时就听见院子外边有人答腔说：“总共有三十八个。”
“我爹来了1文静站起身，把文静爹迎了进来。
经陈记者的介绍，布朗夫妇也站起来和文静爹握手。
春儿爹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布朗夫人，关于小学校的事儿，问文静爹就成。”
布朗夫人说：“其实也没什么，这回我和布朗先生给咱小学校的学生们带了一点小礼物。”
甜杏说：“啥礼物？”
文静爹看了甜杏一眼，甜杏就低下头去不吭声了。
布朗夫人说；“是计算器。”
“啥？”甜杏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这一次文静爹没有看甜杏，因为连他自己也想知道那计算器是个啥东西。
布朗夫人说：“就是可以帮人做算术的小机器。”
甜杏说：“我知道了。就是计算机。”
春儿爹惊讶道：“甜杏，你咋知道？”
甜杏掩不住一脸的得意说：“我在俺家电视上见过。”
布朗夫人说：“计算器没有计算机那样高级，但是小巧玲珑，做个加减乘除的，又快又准。”
说着，布朗先生已经从屋里取出几个计算器来，耐心仔细地满足了三个孩子和三个大人的好奇心。
当三个孩子终于能够自己操作时，布朗夫人又接上刚才的话茬道：
“我们这次一共带了五十个。”
文静爹说：“够了。还有富裕。”
春儿爹说：“还能剩下十多个。”
布朗夫人和布朗先生用外国话商量了一阵，又说：
“剩下的就交给村长和老师保管着，明年后年不还得有新的学生？”
春儿爹点了点头说：“这是送给孩子们的，文静爹你收着就成。”
文静爹说：“是不是只给被资助者呢？俺家文静有没？”
半天没说话的陈记者感叹道：
“这麽老实廉洁的老师哪儿找去。冲这，我也得好好帮你们家说说话。”
布朗夫人说：“有。不但文静有，所有在小学校上学的孩子，照人头给。”
陈记者又说：“比国际计划公平。”
布朗夫人说：“不知者不怪。你别没完没了。”
陈记者说：“我就是要没完没了，我还要写成文章登报。像文静这麽聪明懂事的孩子，像文静爹这样淳朴可靠的老师，我替他们冤得慌。”
布朗夫人说：“看起来你还真的上心了。”
陈记者说：“当然。文静，我来当你的资助者，怎么样？”
春儿说：“阿姨，您能供文静上初中？”
陈记者说：“能。”
甜杏说：“您能供文静上高中？”
陈记者说：“只要文静自己努力，我能一直供她到大学毕业。”
布朗夫人唏嘘道；“您一个月那几吊钱？吹牛吧？”
陈记者说：“看起来你也成外国人了，不懂国情。您知道中国记者的本事吗？”
布朗夫人摇摇头说：“能偷会骗？”
陈记者笑了说：“那不叫本事，咱只要一篇文章发出去，少说也会有十个八个的有钱人上赶着要当文静的资助者。不信？咱俩打赌？”
布朗夫人说：“赌什么？”
陈记者说：“澳大利亚十日游。”
布朗夫人说：“你输了呢？”
陈记者说：“我给你免费打工一年。路费自理。”
布朗夫人把她们的对话翻译给布朗先生听，又把布朗先生的话翻译给大家说：
“我先生说，如果我们输了，愿意请陈记者和文静一起去澳洲旅游。”
陈记者拉着文静的手说：“听见了吗？文静，咱俩可得跟他们立字据免得他们反悔。”
春儿娘说：“文静可是有福，俺家春儿还没轮上呢。”
春儿说：“就是嘛。”
甜杏说：“跟真的似的，我才不信呢。”
陈记者说：“文静，你信不信？”
文静说：“我信。可是，我不去。”
“为啥？”
众人都惊讶了。
“我要像阿姨那样，自己个儿努力，上中学、上大学、上外国读书。”
文静爹笑了，这闺女，真给自己家里争气。
春儿爹笑了，这丫头，真给山里人长脸。
陈记者笑了，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像这样光彩照人的语言，她上哪儿找去！
布朗夫人笑了，中国人常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其实，榜样的乐趣也是无穷的。
只有春儿和甜杏没笑，一起目不转睛地看着文静，谁也不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