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志士忠魂(3)
满姑忍着巨大的疼痛，在迷糊中静静地想着。过了一会，她挣扎着爬起来，好不容易靠墙壁坐下了。这时，忽听门外有一孩子在大声叫着：“妈妈！妈妈！”
“啊，是女儿金莲的声音！”满姑抬头一看，一个看守已打开了牢门。女儿金莲被覃小妹背着来看望妈妈了。
满姑忙欲撑身站起来去抱孩子，可是刚一站立便摔倒了。“妈，妈呀！”女儿见到妈妈被打得伤痕累累，扑上前就大哭起来。覃小妹见满姑受到这般折磨，也忍不住眼泪扑漱直掉。
“别……别哭！好孩子，要坚强！”满姑从地上强撑着坐起来，坚强地对女儿道：“妈妈不要紧，你别哭吗！”
金莲果然止住哭声。这孩子，虽只有2岁多，却象怪懂事的很听妈妈的话。妈妈被捕了，她被覃小妹带着住在一旁，每日倒也不哭。
满姑瞧着孩子这般大就跟着吃苦，眼里禁不住也噙出了泪花。孩子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啊，又怎能不疼？现在，自己这做母亲的已经身陷囹圄，孩子的将来可怎么办呢？把她送回去，让她的爹带走该多好！可是她爹这会儿在哪里？满姑知道他必定已早藏匿起来。丈夫向生辉一向是个忠厚老实的农民。满姑自10多岁起嫁给他，俩人多年来感情很深。自从满姑拖上队伍之后，向生辉自己没有参加，但他也不拖。后腿”他在家里带着几个孩子，使满姑在外从事革命活动也很少后顾之忧。红军游击队作战失利，敌人到处通缉捉拿满姑时，向生辉便携家到外地隐蔽了起来，现在也不知去了何处。满姑身边，就这小金莲一人跟着。如今满姑受刑，孩子由覃小妹带着，满姑倒也放心。覃小妹掩护匿藏满姑，敌人为此抓了她同来坐牢，但因覃小妹毕竟只有匿藏罪，敌人倒并不在她身上下功夫拷问追究，只要服刑期满，她会有释放的机会。所以！满姑又一再嘱咐，托她把金莲带好，覃小妹含泪一一答允了。
覃小妹带着金莲走了。过一会，一个女看守员送了饭来，因为上一次的劫狱活动引起敌人怀疑，那位曾给满姑递过条子的老婆婆被撤换了。这位新来的女看守员长得个子高大，性情凶悍。她将送来的饭菜朝地上一放，恶声恶气地直叫：“别装死，快吃！”
满姑撑着身子摇摇头，一则刚用刑痛得吃不下，二则那发霉的饭菜一看就不想吃。她只要求喝点水。女看守骂骂咧咧的端来一缸子清水让满姑喝了，又将原封未动的饭菜提着，锁了牢门而去。
这一次用刑之后，满姑躺在床有几天没有动。张东轩却还不罢休。为防止游击队劫狱，张东轩一面加强了防范，另方面加紧了审讯。不到几天时间，满姑又再次被提到审刑室施了酷刑，张东轩命人将她的10个指头用铁丝紧紧绑在木柱上，然后在十指间施楔用力往下打，此酷刑名为“猴儿抢桩”、“梳指”。满姑经此施刑，10根手指全被钉烂了，骨头也钉碎了。但她紧咬着牙关，还是什么也不肯说。眼看各样的酷刑用尽了，从满姑嘴里还是得不到什么。张东轩终于摇头叹服了。看来要这位女革命者交代自首，供出什么机密是彻底失望了。面对这样的女强人，还能有什么办法令她屈服呢？倘若从她嘴里总掏不出话来，岂不要坏事？张东轩这般考虑后，遂决意对贺满姑下最后的毒手。
五、英勇就义
这一日夜里，天气突然变了。整个天空黑沉沉，阴惨惨，看不见一点亮光。须臾，闪电划破长空，雷声震天动地轰响。阵阵狂风挟着雨点吹打，屋檐上的水柱开始瀑布似的直往下倾泄。过不多久，“霍霍”的大水声隐隐约约从河边传来了，这是澧水在暴涨，汹涌的洪水声将全县城的人都惊醒了。
到天亮时分，风停了，雨住了，太阳却没有冒出头。天空还是那么阴沉沉的。
连日来被酷刑整得奄奄一息的满姑，早晨起来强撑起身子刚刚梳了梳头发，牢门便被“哗”的一下打开了。瞬间，四个全副武装的兵丁出现在面前。
“贺满姑，恭喜你，今日奉命为你送行啦！”为首的一个小头目阴阳怪气地说。
满姑听了这话，又细瞧众兵丁装束与神色，心里便全明白了。生命的最后时刻已经到来！但她也觉没有什么可畏惧的，生与死即已置之度外，赴刑场又有什么可怕！她从容的站身而起，再仔细拢拢头发，便慢慢昂头向牢门外走去。
几个兵丁随在后边，先押她到了团防局的一间大房子里。张东轩此时坐在太师椅上，嘴里吸着烟正喷云吐雾。见到满姑押进来，张东轩一敲桌案道：“贺满姑，你要是自首的话，现在还来得及！怎么样，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你还有什么可说吗？”
满姑坚定地一摇头道：“你们杀吧！何必再啰嗦！革命者是杀不尽的，总有一天，也会轮到人民来审判你们这些反动派！”
“好哇，死到临头你还嘴硬！”张东轩无可奈何地又道：“要见阎王了，你还有什么要求？”
“我要看看孩子！”满姑大声说。
“让她看看！”张东轩答应了。
一会儿，在匪兵的押解下，覃小妹抱着小金莲来了。满姑忍着巨大的痛疼，将孩子抱在手，亲了又亲，小金莲连声叫着“妈妈”，满姑看看孩子可爱的面庞，忍不住鼻子一酸，终于无声的哭了……
短暂的相见结束了。满姑含泪和女儿作了诀别后，便毅然迈步走出团防局大门，直向县城外的刑场——校场坪走去。
校场坪就在城外的澧水河滩旁。坪场四周，此时此刻挤满了成千上万来看施刑的人群。为不让游击队抢劫刑场，团防局长张东轩和驻县城的一个伪团长一起，将所有的兵力全部布署起来，在全城各个交通要道都站岗把守，行刑的校场四周，更是岗哨密布，警卫森严。所有观刑的人只能远远立在校场坪之外，不能越向刑场一步。
施刑的坪中央，也早已立好几根木桩。赤着膊的两个刽子手，手执锋利的刺刀，早已守候伫立在木桩旁。
临近上午10点，贺满姑在全副武装的一队兵丁押解下来到了坪场中央。满姑没有眼泪，没有悲伤，她缓慢地迈着脚步，眼睛向前平视，脑子似乎还在回想着什么。回想着什么呢？或许回想到了很早时候的苦难生命吧！据说，她生下的时候，父母已有了5个孩子，她算是第6个。她的父母因为家里贫穷得难以糊口，生下她后更觉没有办法养活，于是用件破衣包了，将她放在离家不远的一个岔路口，指望有人收养了去，可是等到天亮很久没有人收养，后来还是一位邻居婶娘将她抱着送了回来。父母当时接过孩子，忍不住伤心的哭了起来。满姑生下的命运就是这般苦，父母觉得女儿是被丢弃过的，就像水缸里满出的水，所以名字取了个满姑……满姑来到这世间，人生的路才走了30年，30年就完成了归宿，她还会想到些什么？或许，她什么都没有想罢。她只是从容不迫地来到刑架前，尔后面对着无数观看施刑的人群，高呼了几声撼天动地的口号：“共产党万岁！红军万岁！打倒土豪劣绅……”
她的口号尚未喊完，嘴里立刻被人用棉团封住。几个兵士将她毫无人道地强行剥了衣服，竟赤身裸体地把她四肢分开地绑在了木架上，接着，两个赤膊刽子手拿着锋利的刺刀，对准她的身子就是一阵残忍的猛刺，一直刺了10几刀方才罢手……
贺满姑就是这样残酷地死在了敌人的屠刀之下。她身上流下的鲜红的血，被当天下午落的一场大雨冲进了澧水河。正暴涨的澧水咆哮着，怒吼着，仿佛在为她唱着一曲永不消失的愤懑的歌；
啊，满姑，满姑，你死得是多么惨啊！
……
（后记：贺满姑死后不久，张恒如、张东轩等残害满姑的凶手都一一被红军战士处决。50多年后，桑植县政府为纪念贺满姑烈士，特在她当年牺牲的地方修了一座“永生亭”，以志永久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