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湘西土匪的发展和蔓延(1)
中国的历史，自秦始皇开始，两千余年来一直都是皇帝统治的国家。而发生在1911年11月的中国辛亥革命的成功，则成了一个划时代的重大历史事件。因为从次年起，中国的纪元被改称了中华民国。
延续了两千多年的帝制被推翻，这无疑是一大好事，但随之而来的为谁来执掌国家权力而发生的种种争斗，不仅使中国的社会矛盾没得到缓和，反而是在社会各个层面表现得更加激化了。窃取了北洋军阀实权的袁世凯，这时凭借着武力复辟了帝制，却不料其行径遭到了全国民众的一直声讨。以蔡锷为首的反袁护法革命风起云涌，吓得袁世凯在皇帝宝座上只过了83天瘾就一命呜呼了。其后，中国大大小小的军阀为争权夺利上演了一场又一场争斗，全国各地随即陷入了十余年的内乱之中。民国初年的这种失控的国家动荡局势，于是更造就了各地土匪不断滋生的局面。地处边隅的湘西更不例外，此时期，境内的土匪已不再是过去的“棒棒客”了，而是明火执仗的拿着刀枪的一些武装团伙了。笔者查阅湘西地方史料，发觉有关此时期的地方土匪的记载就有不少，在此仅选几例。
民国初年，朱云武、朱德武、杨贵和、甘跃庭等股匪在永顺县羊峰等地滋扰。一九一三年，甘跃庭（又名甘老九）有春台马枪一支，扬言能“马上打飞鹰”，协众十余人横行乡里，甘自称“都督”。……一九一四年，甘跃庭围劫邹忠谨的住房为兄报仇，被邹相生击毙，其匪众便由甘清平带领。甘清平为了扩展势力，逼迫花户出人，派款买枪，经常出没在羊峰、崇山一带。见曾友云《我所知道的向子云》一文，载《湘西文史资料第五辑》。
此文中提到5个土匪首领，都是民国初期活跃在永顺、大庸一带的股匪。其实力不算大，自称“都督”的甘跃庭，部属只有十多人。甘跃庭究竟为何要给其兄报仇？文中没有细说，而他围劫邹忠谨的住房，不料被邹相生击毙，其部众后由甘清平带领，这个甘清平与甘跃庭是何关系，文内也没说清，但总起来看，两甘都是民国初期活动在永顺一带的土匪首领，是记载得很明确的。
龙妹堂是新寨（腊尔山）附近板都园人，有兄弟三人：大哥号称‘一七八’、二哥号称‘二六八’、龙妹堂排行第三，所以号称‘三五八’。龙妹堂原先在新寨‘右翼游击司令’隆屏贵部当马弁，……一九二一年（民国十年）的一天，吴把三率领一部分人马到鸭堡寨采取突然袭击的办法将隆贵屏杀死，砍头示众。……这时，龙妹堂和龙和清（曾在隆屏贵手下当排长，人称老排）不满吴把三兄弟的过火行为，便以替隆屏贵报仇和剿匪为名相号召，搜罗隆屏贵兄弟残部，与吴把三分庭抗礼，直接向吴氏兄弟开火。龙妹堂带领龙和清及‘二六八’等一伙人，与吴把二、吴把三兄弟在新寨一带杀来杀去，他们双方一边厮杀一边抢劫，搞得新寨苗汉人民叫苦连天。他们这样混战了两年多，到一九二四年，龙妹堂与吴把三在新寨苏马河分路处的‘咱搞者吹’（苗语地名）进行了一场特殊的决战，结果，龙妹堂击毙了吴把三，打垮了吴把三德队伍。随后龙妹堂带领人马到吴把三的老巢土板垄、新寨一带烧杀。吴把二无力对付，只好带领残部潜逃。从此，龙妹堂就在新寨称王称霸，为所欲为。
龙妹堂占据天险两头羊和腊尔山后，声势更大。凤凰境内不少小股队伍也打着‘三五八’的旗号夜聚昼散，拦路行劫，杀人放火。‘一声狗叫，心惊肉跳’，整个凤凰一片恐怖，国民党政府自顾不暇，鞭长莫及，只能听之任之，莫可奈何。见凤政文《‘三五八’称雄腊尔山》一文，载《湘西文史资料第十六辑》。
从这篇文章所记的内容，我们可看出，民国初年，活跃在凤凰腊尔山一带的土匪，主要就是龙妹堂三兄弟为首的队伍，其总绰号就叫“三五八”。这个“三五八”在凤凰影响很大，但其结果是被陈渠珍所派的人马剿灭了，这是后话。
另有一篇记述湘西保靖土匪式的强人田义卿的文章写道：
田义卿出身贫寒，从未读书，目不识丁。十几岁时，他受社会环境的影响，经常带小刀，出入赌场。手中无钱，就揭‘飞碗’，他的办法是：赢就掳。输就走。后来，他参加了青帮，拜龙头大哥李雨亭做干父。他时常与人斗殴，乡民都怕惹他，称他是‘烂儿’。……一九一五年，其妻表弟张三才之妻被保靖县复兴场恶棍刘竹卿霸占，并将张妻逼死。田知道后，极为愤怒，当即把护手双刀磨得锋利，夜里只身直奔复兴场刘的住宅。刘已睡熟，田轻轻走到刘的床边，揭开被盖，对准刘的脑壳一刀，将刘砍死。田为了躲避风险，拂晓前带着全家四口逃往四川边境……见石琅斋《田义卿的一生》，载《湘西文史资料第四辑》。
此篇文章记述了田义卿的一生经历，关于他从小的性格，怎样为报仇杀人，怎样在清末当兵，在民国初期如何发迹，又怎样与人争权夺利，如何算计暗杀张云龙，如何滥杀无辜，最后又如何被人算计暗杀等，都作有详细记载。
再有一篇记述湘西泸溪土匪式的强人陈汉章的文章记述道：
陈汉章又名岳棍子，小名岳娃崽，清丁亥年（一八八七年）生于怀化应虎坡（今怀化市泸阳镇和平村）陈有兄妹四人，他排行老二。少年时家境很穷……家庭的贫困和受强人的欺辱，常使年幼的陈汉章愤愤不平。……有一次，村上有人在附近的溪里用茶枯药鱼，其堂兄陈贵龙到溪边捡鱼时，顺便砍了财主陈永地（又名秃脑壳）田坎上的几根柳枝条。陈永地知道后，硬说这破坏了他家的风水，非要陈龙贵吃一瓢大粪才罢休。受辱的陈贵龙，事后找到陈汉章诉苦，要他替自己报仇。陈汉章听了非常气愤，但想到陈永地有钱有势，也不敢轻举妄动，便与陈贵龙商议，到当时在国民党部队当营长的亲戚陈永龙那里借枪报仇。两兄弟从那里借来两支枪后，一天夜里，趁陈永地不备，将其捆绑到一山坳里，要他交出两支枪和一千一百吊钱，否则要其性命。陈永地为了保全性命和家产，只好答允照办。这时，陈汉章也把事先准备好的一瓢大粪取出来，逼着陈永地吃下，以报堂兄之仇。
第一次捆绑陈永地得逞，不仅出了气，而且还获了利。陈汉章尝到了干这行买卖的甜头，加上有了几条枪，他的胃口慢慢大起来。不久，他又绑架新店坪村财主张新娃，得钱一千一百吊。第二年他又绑架了石门大桥村干堂的莆马大，得钱一千吊。接连几次的绑架活动，使陈汉章的胆子越来越大，……大约在民国八九年间，他干脆拖队伍占山为王了。见韩卫贵、欧玉琳、张化云《陈汉章其人其事》一文，载《湘西文史资料第十六辑》。
从此文中可以清晰看出，陈汉章是如何一步步从绑架他人而走上土匪之路的，关于他的出身，他的家庭背景、他的犯罪经过、他的土匪生涯、他的官场发迹史以及最后被暗杀等等，全文都有详细的描述。
还有一篇记述民国初期湘西龙山土匪式强人刘紫梁的文章这样写道：
刘紫梁，又名刘立堂，自幼读过七年私塾，讲话口吃，兄弟中排行第三，绰号‘刘三卷子’……一九一五年秋，刘紫梁的二哥刘晓池从省城师范学校毕业回到隆头，……从湖北来凤县购得夹板枪二十余支，在隆头、猫儿滩、土车等地招集民壮三十余人，建立起一支団防队伍，维护隆头和酉水水上商旅安全。这时，刘紫梁开始在这支団防队做事……刘紫梁在二十多年的玩枪岁月中，滥施淫威，草菅人命，搞什么‘以杀立威，杀中求治’的一套，进行残酷统治，动辄人头落地，老百姓称他‘人屠夫’。……据说，被其所杀者不下千人。那时，龙山洗车河逢一六赶场，单是这个场上，每逢场期，刘紫梁就要杀人，被杀者数以百计。见李运昌、谢林贵《称霸龙山的刘紫梁》一文，载《湘西文史资料第十六辑》。
此篇文章对刘紫梁的出身及家庭背景、他的玩枪经过、他与师家的争权夺利、他的官场发迹史、他的滥杀无辜以及最后被人民政府处决的情况等等，都有详细的记载。像这类记述湘西一些著名土匪式的强人的文章还有不少。总之，在民国初期，湘西的土匪已形成许多小股势力，其中一些强人，后来还成了统霸一县或几县边界的地方武装首领。
军阀混战给湘西带来的巨大影响
民国之初，中国还有过多年的内乱历史，这种内乱的表现，主要就是各地的军阀之间的混战。具体到湘西而言，所涉及的军阀混战的经历大略有以下数次。
第一次是经历反袁护国的内乱混战。简要过程是，1915年12月13日，窃取了大总统权利的袁世凯竟登上皇帝宝座，公然复辟了帝制，此举遭到了全国人民的一致反对。云南都督蔡锷等随即通电各省宣布独立，并组成了护国军总司令部，开始讨伐袁世凯。接着贵州也宣布了独立，组成了护国黔军，开始向湖南进军。袁世凯此时亦派陆军第六师中将师长马继增率部往湘西堵截。两军有一触即发之势。其时处在湘西中心凤凰的镇守使田应诏，采用“暂守中立”的对策，在护国黔军和北洋军对峙的战斗中坐山观虎斗，结果，北军初战惨败，马继增自杀，北军溃退时的许多枪支，都落在了湘西地方强人之手。不久，袁世凯又增派师长周文炳、唐天喜率部进行反攻，与护国黔军在湘西一带展开了拉锯战，双方各有胜负。武力镇压一时未能奏效。5月24日，田应诏在凤凰就任湘西护国军总司令，宣布独立。与此同时，在全国先后又有广西、四川、陕西、广东、山东、浙江等省都相继宣告独立。在众叛亲离的形势下，袁世凯最后在绝望中害病死去。袁贼虽死，各军阀之间的混战却并没停止。
第二次是历经护法运动的混战，大略经历是，1916年12月，张学济、田应诏、周则范等部，各率湘西护法军挥师常德，三方人马共约一万六七千人，按照护法联军总部署，担任对北洋军的左翼作战。1918年1月底，护国联军将北军全部赶出了湘境。但次年2月，冯国璋又派50多万兵力南下，很快乘火车、轮船杀到湖南，不久长沙、衡阳被占。田应诏只得将陈渠珍、唐力臣等部从津醴撤回，并实施反攻，击溃了北军陈复初部，收复了常德。北军第十六旅旅长冯玉祥这时写信主动提出和解，双方商定：护法军退到桃源的张家湾以上，张家湾以下由北洋军冯旅接防。协议生效后，护法军周则范部即撤离常德回到了溆浦、洪江，田应诏则率部撤离，驻扎到了辰溪。由于冯玉祥采取和解的态度，湘西出现了短暂的偏安局面。此时，湘西地盘上，一时竟有了田应诏、张学济、胡瑛、谢重光、林德轩五个军长。这五个军长原来都是湘西各路护法军的首领，其中田应诏为第一军军长，有5000余人枪；张学济为第二军军长，有3000余人枪；胡瑛为第三军军长，有500多人枪；谢重光为第四军军长，有1000余人枪；林德轩为第五军军长，有800多人枪。1920年初，谭延闿三次督湘并派吴剑学、张辉瓒等进军湘西。在洪江的周则范，被部下廖湘芸毙杀，张学济与辰州的卢焘所部又奉靖国军之命调往四川去了。田应诏为谭延闿所排斥，要他将镇守使署迁到长沙，把张空牌子挂到了长沙。陈渠珍旋即被任命当了湘西巡防各军统领。是年冬天，黔川境内发生激烈军阀混战，张学济率部人川援助黔军，失败后退至来风与鹤峰交界的中堡垅时，忽遇神兵包围打击，张学济陷入绝境无法突围，持枪自杀而亡。从此，湘西大的军事势力全都归到了陈渠珍的掌握之中。
第三次是经历两次北伐革命的混战。大略过程是，1924年月，第一次北伐革命开始。建国联军挥师北上，熊克武、汤子模率部经湘西来到了常德一带，其前锋贺龙部占领了津市和澧州。正当北伐进展顺利时，孙中山先生却于1925年3月不幸病逝。群龙无首，北伐暂停，数万滞留湘内的建国联军的去向成了大问题。不久，熊克武、汤子模率部假道湘西返粤，途经保靖、永绥时，打了陈渠珍部一个措手不及。陈渠珍部损失惨重。川军接着兵临乾州城下，陈渠珍命腾久长、腾文作、田应昌、韩六地、周大德等率部增援固守城池，川军师长罗觐光率部围攻四十八日，竟未能攻下此城。7月中旬，熊克武、汤子模先后引兵经凤凰、麻阳离开湘西，向广东开去。因为这次变乱，陈渠珍引咎辞职。后来，田应诏因不难支撑湘西局面，才又将统领之职交回给陈渠珍。
到了1926年春，第二次北伐革命开始。北伐军分左、中、右三路从广州出发向北推进。中路前敌总指挥唐生智率部进人湖南，并代理湖南省长之职。这次陈渠珍吸取上次教训，见风使舵，急电省府拥护北伐。唐到任后，即宣布撤去了田应诏的湘西镇守使职务，同时任命陈渠珍为湘西镇守使兼湘西屯边使。不久，北伐军为稳定左翼，又由国民政府军委会委托贵州握有重兵的袁祖铭担任了左翼军前敌总指挥，委任陈渠珍为左翼军前敌副总指挥。前敌总指挥部其时设在常德，副总指挥部设在沅陵。袁祖铭负责指挥大军作战，陈渠珍则负责湘西黔东一带通道安全及后勤保障。同时，陈渠珍还派了唐力臣率一团人到王天培部去参加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