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甘当送“字”娘娘
一点一滴勤指点。
湘西谚语
秋天，山村的田野丘岗到处一片繁忙。那些责任田土分到户后的村民，大都在各自的田里或地里劳动：有的割稻谷，有的摘包谷，有的驶牛耕田，有的挖地种秋后作物……。
此时，担任了区扫盲专干的甄业成，也在见缝插针地执行着扫盲的特殊任务。为了方便教学，他自制了一块小黑板，走到哪里就提到那里。这天，他专程扫盲到了马合口乡新桥村。村支书谷成祥和他一见面，就笑指着黑板道：“唉呀，甄老师，你提这么个笨家伙于什么？”
甄业成笑着解释：“这是我扫盲用的小黑板，作用可大哩！有了这小黑板，就不要专门的教室。田间、地头、家里都可以作课堂了”
“好哇，亏你想得出这扫盲绝招。”
“不抓紧扫盲不行啊！”甄业成又道：“上级布置的任务很紧，不知你们村里情况怎样？我是专来你们村蹲点的！”
“那太好了。”谷书记热情地说：“你来了我们就有办法了！我们村这段时问忙，扫盲夜校还没办起来！”
“那就赶快办吧，现在全区各乡都动得很快哩，你们可不能落后啊！”
“行，我们一定赶紧抓起来。”
谷支书爽快答应了。两人接着又商量了一些发动扫盲对象上夜校学习的具体事宜，当日就开始走家串户作动员工作了。
第二天晚上，村扫盲夜校就在小学的教室开了课。在两盏马灯的照耀下，甄业成站在黑板前，按照摸底的名册逐一点名，发现有两个扫盲对象未到，一个是谷敬英，一个是谷小三。
“谷敬英怎么没来呢？”甄业成问坐在下边的谷支书。
“我到她家去通知过。”谷支书说：“她娘讲，女儿只一个月就要结婚，恐怕准备婚事来不成。”
甄业成又说：“那谷小三为何没来？”
“他是个油匠，说晚上也忙得很，来不成！”谷支书又解释说。
“这两人实在来不成，我明日就去上门送教！”甄业成这祥想着，心中有了数，就对另外10多名扫盲对象说：“今晚我们的夜校正式开课了，希望你们天天晚上按时来学习。学习识字有好处，不识字许多事就办不好，还会出笑话。比如我给你们讲两个实际例子：一是讲官地坪大茂村有个才过门的媳妇一字都不识，有一天她到官地坪养路段厕所里去解手，因为认不到字跑到男厕所去了，正解手时，有个男的尿涨急了，跑进去就屙，一下屙到那女的身上，女的跑出来就骂，结果俩人吵了一架，成了笑话。还有一事是讲有俩口子闹离婚，俩人到乡政府去办手续，乡民政助理要他俩把结婚证拿来，结果俩人不识字，回家把一个红本本拿了来，民政助理一看，这哪是结婚证，原来是个屠宰证，于是这对夫妻都红了脸，这都是他们不识字的结果啊……”
甄业成一番话未讲完，下面的听众就发出了会心的笑声。这晚上的识字课，就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开始了。
夜晚过去，白日到来，扫盲对象都各忙生产去了。这时甄业成就提了小黑板，又走几里路去，找张家峪组的谷敬英送教。在谷敬英家里没有见到人，他又找到溪沟边的一块坡地，见有母女俩人在地里种碗豆，就走上前问道：“打扰你们了，请问你这女孩就是谷敬英吗？”
“是呀，”谷敬英停住锄头道：“你有什么事？”
“我听说你晚上不肯上夜校读书，是不？”
“我家里事多，哪能去得成！”
“晚上有什么事，人家说夜不阻功嘛，学上一个小时，不会耽误的。”
“她是去不成哩”，谷敬英的母亲也帮女儿说道：“她只差一个月就要出嫁了，现在忙得很！”
“唉呀，要做新娘子了，就更要识字呀！”甄业成脑子一转，将昨晚在夜校讲的那第一个故事说了一遍。
那谷敬英听了就说：“嘿，你这位老师就讲得那么差，人家未必一个‘女’字都认不到，还把厕所上错了？”
“这么说，你肯定认得啦？”甄业成又道：“那我给你写几个字看你认到不？”
说罢，甄业成就在小黑板上写了“男女老幼”4个字。
“这个怎么读？”甄业成指着“男”字。
“是男字！”
“这个呢？”
“是女字”。
“这一个呢？”
“是老字。”
“这最后一个读什么？”
“……”谷敬英盯着那幼字，读不出了。
“这字读幼哩！幼儿的幼！”甄业成满意地说：“四个字你认到了3个，想不到你还认得些字嘛！”
“我只读过一期书。”
“你读了一期，还有些基础呀！要脱盲也不难嘛！你只要肯学，一天认40个字，30天就可以认1200字，这就可以脱盲了，你脱了盲，再到丈夫家去，公婆丈夫都不敢小瞧你呀！因为你识了字有了文化，会更尊重你的！”
“道理是这样，可就没有时间学。”
“只要你下决心，我每天到地头来给你送字，如何？”
“也好，这位老师这么热心，你就答应吧！”谷敬英的母亲也来了兴趣，就要女儿应承。
谷敬英终于点点头答应了。
甄业成随即又照着识字扫盲课本，在小黑板上写了40个字，当下坐在地头一个一个教她识，不一会，那谷敬英果真就全记得了。
“好，今天就学到这里，我现在要到油匠谷小三那找他去上课。明天我又再来找你。”甄业成站起身担着小黑板要走。
“谢谢你啦！”谷敬英的母亲又道：“甄老师，你可真是个送字娘娘。”
“是呀，是呀？你老人家这句话说得好！我们当老师的，就是要给没文化的人当送字娘娘呀！”
甄业成笑呵呵地道了别，就又大步往油匠谷小三的家走去。
谷小三的家座落在马合口一处油坊旁边。这位油匠有20多岁，也一字不识。甄业成找到他时，他正在油坊操着木杆“咚咚”地榨油。
“你就是谷小三吧？”甄业成问。
“是呀。”谷小三停住操杆，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道：“你找我吗？请坐。”
“听说你很忙，晚上来不成夜校，我给你白天补课怎么样？”
“唉，难为你老师这热心！”油匠看了看甄业成提的小黑板说：“你怎么教我？”
“就在这里认字吧！又不要课堂！”甄业成说罢，就找把椅子坐下道：“来，我教你认字吧，你认了字，保证有好处！”
“我怕记不到哩！”
“记得到，记得到，这些都是常识字，一学就会。”
谷小三就在一个小木凳上坐下道：“学几个字也好，不然我收条都写不来，别人送了油茶来榨油，我也写不来人家名字。”
“那你是怎么给人家记账的。”
“我是画圈圈的，这圈圈只我自己认得。”
“是么，你看不识字多不方便！”甄业成乘机又说：“我今天就教你认识写收条的几个字，你认到了，就可以给人家写收条了！”
“那好，那好，我以后一定天天学，只要你肯上门来教。”
“我一定来，咱一言为定！”
俩人说到这里，甄业成就又开始耐心给谷小三教起字来。采用这种送字上门的办法，一个月后，那谷敬英和谷小三与其他扫盲对象一样，都顺利掌握了扫盲识字课本。女青年谷敬英在出嫁的当天晚上，其丈夫在洞房花烛夜对新婚妻子说：“想不到你这一个月进步这么大，认了那么多字，还看得懂报纸了！”谷敬英激动地说：“这都全靠甄老师的热心辅导！”
甄业成在到处给扫盲对象送字上门辅导的过程中，深深感到，光靠这种零星的送字上门辅导的方式是无法解决太多的扫盲对象的。农村的这些青少年文盲，又大都是女孩子。她们除了识字之外，是否还可组织起来学点别的什么技术呢？他冥思苦想扫盲对策，最后又想了一个绝妙主意，在官地坪全区招收2个缝纫班，一面让学员学缝纫技术，一面在晚上上夜校学习文化知识。他的这个想法得到了区党委的大力支持，不久，区里即贴出广告，决定招收一批女青年扫盲对象到缝纫班学习。另外聘请了几位裁缝师傅讲解缝纫技术，聘请两位知青作夜校教师。广告贴出后，全区女青年扫盲对象踊跃报名，70多名学员很快聚集到了一处。这些学员每人仅交学费50元。
3个月培训学习之后，这70多名学员个个除学文化脱了盲之外，还全部学到了一套缝纫技术。甄业成在扫盲职教中创出的这种兼办职业培训学习班的方式，后来还得到州县教委的充分肯定，并在许多地方推广了开来。
1980年，甄业成又被县教委临时抽调到廖家村区两河口乡白竹科村扫盲。白竹科座落在一个高山坡上，坡底处在两河口的风岩河地段。在这个高山坡村里，往着300多户人家。其中有30多个青少年和壮年文盲。甄业成到达该村时，正碰上村党支部书记向如朝到河里挑了一担水往山上来。甄业成与他一路上山时很感叹地说：“你们住在山上，还要下河挑水，可不容易呀。”
“是呀，我们这里就是饮水有困难！天一旱，都得下河挑水吃，上山下山要走5里多路，这么大个问题我们一直想解决，可就得不到人支持，不知你有办法帮助我们不？”
“行，我可以帮你们这个忙！”甄业成爽直地答应道：“我这次是专来你们村扫盲的，也请你们村干部帮助把扫盲对象集中，争取完成识字扫盲任务。至于饮水我保证到县水电局争取到支持！”
“那就一言为定！”向如朝高兴地说：“我们这村小还有几个老师，晚上也可以协助你去给扫盲对象上课！”
“好！好！就这样办。”甄业成乐呵呵答应了。
过了几日，当扫盲夜校正式开课之后，甄业成即抽身来到县里，找到水电局一个姓向的局长说：“向局长，我是县里派到两河口乡白竹科村的扫盲干部甄业成。白竹科村上千人都住在半山坡上，那里一干旱就没有水吃。我住在那里，这段时间天天见村民跑五六里路下河背水、挑水。心里好难受，我把这情况给你们反映一下，想请你们水电局帮忙解决一下这个村的饮水问题。”
向局长见甄业成从乡下风尘仆仆而来，一件白衬衣都汗透了，不由得同情地说：“你打个报告吧，我们可以研究研究！”
“行，我马上就写！”甄业成一听有望研究，赶紧拔出笔来，就当场代白竹科村写了一份详细申请饮水工程的报告，写完后郑重交给向局长说：“我这几天就在县里等你们研究的结果，希望水电局早曰告诉我！”
“你还是先下村吧，我们研究好了会通知你的！”
“不，没得结果我不好交待呀！我就在县里等着。”
甄业成说罢，就出了门去。接下来几天，他天天朝水电局跑，见到水电局的领导就苦苦申述请求，最后水电局的局长和几位副局长都被他的诚心诚意感动了，局领导开会研究，终于同意应承支援这一引水工程。不久，县水电局派了几位技术人员到白竹科村实地进行测量勘察，最后确定从10多里外的一处山上引泉水到该村，并无偿投资给这个村购买了全部管道，从而彻底解决了该村1000余人口的饮水问题。
一个多月后，甄业成在该村完成扫盲任务即将离去。村党支部书记向如朝提着一个提包在他面前一放说：“甄老师，这一个多月真辛苦你了，你为我们村里做了两件最大的好事，使文盲都脱了盲，把饮水问题解决了，我代表全村村民真诚感谢你，这个包里的一些礼物，就请你带回。”
甄业成将那提包拉开。只见里面有枕套、水壶、瓷缸、皮鞋等多种礼物。他从中只取了一个写有字的小瓷缸子说：“我只要这个缸子作纪念就行了，其它的你们就留下！”
“你一定得拿着，我们给你送下山。”
“不，你们要送那个包，我就不走了！”
“这是群众的一番心意啊，你要收下。”
“群众的心意我领了，但这礼物不能收哇！我为你们作的事都是我的本职工作，也用不着感谢！”
俩人说了许久，甄业成坚辞不要礼物，向如朝只好不勉强送了。最后，全村人闻知消息，大家组成队伍一路放着鞭炮，敲着锣鼓，热热闹闹将甄业成送了5里多路，直到甄业成再三不让送了，村民们才返回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