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奇怪的肃反论
这日上午，杨光华找到中央分局就对夏曦说：“夏书记，我有几个问题不明白，为什么改组派被捕之后，其他改组派就不逃跑呢？”
“他们是想长期隐藏在革命内部，好搞破坏活动呀！”夏曦不暇思索地回答。
“可是，他们有的是苏维埃的创造者，这又是为什么？”
“他们创造苏维埃，就是为了破坏苏维埃！”
夏曦这样的解释，使杨光华愈觉得糊涂了，他不明白这些“反革命”为什么都要入共产党，而且暴露得那样傻，竟然任由着保卫局的人一个个将他们送进监狱，杨光华读书不多，他对于夏曦一向是服从而又崇拜的，夏曦的革命理论一套一套的，马列主义斯大林的学说都很精通，对于他的解释，杨光华还能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过一会，杨光华又说：“逮捕改组派的重要人物怎么不经省委讨论呢？”
“这你就更不知了！”夏曦故作神密地说：“对反革命的斗争是场特殊的战斗，需要高度的保密。你看，俄国的列宁斯大林肃反都是这样干的，他们有一个肃反组织，叫“契卡”，只要“契卡”侦准了，经斯大林同意就可以逮捕其他任何人！”
夏曦如此一说，杨光华算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只要夏曦同意保卫局捕人，湘鄂西省内的任何人都是可被逮捕的，就是自己这省委书记也不会例外。想到这里，杨光华不觉脑门浸出了一层汗珠。此时，夏曦又望着他道：“光华，你是工人出身，党是信任你的，你可要好好干啊！”
“是，我一定随时服从命令！”杨光华保证说。
“这就对啦！”夏曦满意地说：“今天我再给你一个任务，你带警卫团一个营去沔阳县苏维埃执行任务，要将那里的改组派统统逮捕！”
“全部抓起来吗？”
“对。你去把他们全部抓起来。押到瞿家湾关起来！”
“有名单吗？”
“有”。夏曦说着，将一份沔阳县改组派名册交给他道：“名字都在这上面，你去看吧！”
杨光华接过名册看了看，从县委书记黄大用到一般县苏干部，共有好几十个。”
“这些人要不要再研究？”杨光华又问。
“不用了！”夏曦回道：“这些名单都是保卫局侦查核实了的，现在反革命关押很多，形势也很紧张，保卫局人手忙不过来，你就带人员去协助吧，总之，我们要抓紧执行。”
杨光华领受完任务出来，心里不知是啥滋味。让他亲自带队去大规模抓改组派，这还是第一次。对于沔阳县的县苏领导，他大都很熟悉，这些同志以往在工作上与他常有来往，从感情上说，他是不愿意执行这样的任务，因为这些昔日的同志并无确凿反革命的证据，现在不分青红皂白地要将他们抓获起来，他心底实觉是不忍心的。但是，对于夏曦的命令，他却不敢违抗，弄不好自己也脱不了干系。思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他只有传达命令，带了一营警卫部队，连夜向沔阳县苏维埃开去。
沔阳县苏机关设在峰口镇。从瞿家湾到峰口镇，中间仅距三十多里。3个小时后，杨光华便率警卫营到了峰口。
此时，住在县苏机关的十几位干部尚未入睡，县委书记和县苏主席，还在主持召开一个会议。警卫营一到，立即将全场包围起来。接着，众多警卫战士冲进了会场，将开会的县苏干部们全部捆绑起来，那些开会的干部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为啥乱捕人？”被五花大绑后的县委书记黄大用，惊奇地问带队的杨光华。
杨光华解释道：“有人告发，你们县苏机关的干部全都是改组派！”
“改组派？我们是什么改组派？你们要拿出证据呀！”
“对不起，我们是奉命执行任务。”杨光华又道：“逮捕你们是夏主席亲自下的命令！”
“夏曦，又是夏曦。”黄大用怒不可遏地说：“这位中央分局书记是怎么领导的，他一定瞎了眼！我们如此忠心耿耿为革命工作，他却听信馋言，将我们这么多好的同志当改组派逮捕了。这样下去，我们的革命都毁在了他手里了！”
听了黄大用的话，杨光华也不再作解释，他只是机械地下命令让警卫人员将几十名“改组派”强行押回了瞿家湾，将他们统统关押了起来。
杨光华执行任务回来，当晚又参加了中央分局召开的扩大会议。会上，夏曦专就肃反问题作了讲话。
夏曦说：“今天召开扩大会议，是把肃反的情况向大家通报一下。自从5月份在天汉县破获杨国茂反革命案件以来，我们顺藤摸瓜，掌握了许多反革命改组派的线索，按照这些线索，现在已将隐藏在红军和苏维埃机关中的许多改组派和其他反革命分子抓了起来。经过保卫局和司法部门审讯，证明这些反革命分子在我们革命队伍内部的破坏活动是非常猖獗的。他们的主要阴谋活动表现有：（1）对平分土地的破坏。各地苏维埃中的反革命在平分土地中，一般的故意迟延，故意颠倒成分。在平分后唆使贫农卖掉田，在襄北及新苏区地方欺骗群众说，你们不要平分土地，分了以后没得粮食。苏维埃要没收给红军等等。（2）对经济财政的破坏。破坏合作社，乱借乱赊，使合作社塌台，在转运所中捞款，故意把持农民出品使农民不满意。在财政方面故意浪费、吞款、埋款。反革命分子有组织和无组织性的秘密分钱用。乱搭船，曾经交了海关税的又去没收财物，而破坏海关税收。（3）对党和苏维埃的破坏，在群众中故意表现官僚、腐化、浪漫。使群众不满意。特别对群众用许多国民党式的压迫态度。在机关中故意消极怠工、官僚腐化、浪漫贪污，对上级的文件和重要决议反封锁在箱子里或糊板壁揩屁股，使下级得不到上级文件而隔离，从中来进行他们与党决议相反的种种破坏工作。（4）对红军的破坏，在红军中故意打骂士兵，而同时从另一方面宣传说红军不平等等。故意在红军与苏维埃中间闹纠纷，使红军与苏维埃的关系恶化。（5）对群众工作的破坏，在灾民中鼓动乱没收，把许多中、贫农的钱、物，粮食拿得一空。在妇女中进行婚姻的捣乱，造成今天结婚明天又离，甚至于乱交的现象。使劳动妇女不满这些现象而脱离革命。（6）过去的军团脱离洪湖，反革命有很大阴谋。在红军初离苏区时进行造谣说：“洪湖完全垮台了，敌人包围如何严重，使代表立三路线的邓中夏同志在动摇不定之中，而实现了他们抛弃苏区的阴谋。在房县时，同样是鼓动洪湖群众的战士要回洪湖，这又是反过来抛弃房县苏区的阴谋。这一结果在最后的柳克明重要反革命首领——党的特派员实行了。（7）两面派的方法。在党内上层开展两条线战线的斗争。他们一方面也来反对机会主义，一方面又想许多的方法向党进攻。万涛、潘栩等人就是为首者。（8）在反党斗争的活动。主要的是企图把机会主义调和，企图取消中央分局，改变省委和军委、军部的领导，这样来实现他们完全把持党和红军，更无阻碍消灭湘鄂西苏区和红军的阴谋。（9）与白军、白区的勾结。与川军徐源泉部队有直接关系。与反革命中央有经常关系。（10）“五一·八”的暴动计划与动摇的开始。在四代会议的正确路线战胜了机会主义。这些反革命暗藏在机会主义之下的阴谋完全失败了，即开始暴动的策略。在监利之分盐、夜晚杀人放火，红军在新沟嘴之一班人鸣枪罢岗，最典型的是准备“五一·八”举行暴动，却被我们破获了。”
“反革命的活动如此猖獗，我们不狠狠打击又怎么能保证革命取得胜利？”夏曦接着又道：“为着粉碎敌人的阴谋，我们认真贯彻执行了中央指示，近两个月来掀起了肃反热潮。现在已将大部分反革命分子抓了起来。这其中有些反革命是隐藏在我们党内的高层干部。比如万涛、潘栩、彭国材、柳克明等等。有的同志对这些反革命分子被抓觉得有疑惑。他们弄不明白，党的负责干部为什么也会变成反革命，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们：“这些人是为了破坏苏区而创造苏区，为了破坏红军才创造红军。还有的同志提出，在战场上敢于冲锋陷阵的人为什么是反革命？我也明确告诉你们，反革命分子其所以勇敢地战斗，表现得对革命的忠诚，正是因为他们企图更有力地进行反革命。”
夏曦讲到这里，会场上一片哗然。显然，许多人对他提出的这个肃反论调感到不可思议。但是慑于夏曦的权势，谁也不敢提出问题来加以反驳。夏曦接着又对深入肃反工作作了进一步部署。他要求《红旗周刊》和《工农日报》将他的讲话尽快刊登出来，从而更好的指导全苏区的肃反工作。
参加会议作了笔录的《红旗周刊》编辑毛简清和《工农日报》总编辑谢觉哉对夏曦的这篇讲话深觉忧虑。散会后，毛简青回到了办公室，一个人痴痴坐在桌前，两眼看着笔录的夏曦讲话，心里异常矛盾。夏曦关于肃反的这篇讲话，他觉得那理论是很荒唐的，特别是“为了破坏苏区才创造苏区，为了破坏红军才创造红军”这样的逻辑，岂不使人思想混乱吗？这样的论调，如在报上登出来，肯定不会有好的影响。为了对革命事业负责，他决定此期刑物不登这篇讲话。
第二天，登出的《红旗周刊》没有按要求刊登夏曦的讲话。当夏曦看到当日的《红旗周刊》后，随即大发雷霆。
“不按分局的部署进行宣传，不按指示刊登领导的讲话，这还了得？毛简青这先生好大的胆！”
夏曦发了一通火，立刻下令给保卫局局长麻武：将毛简青抓起来。
当晚夜深人静之后，毛简青在一盏油灯下正看书，几名保卫人员敲门进来，不问青红皂白，立即将他五花大绑推出去，连夜押到周老嘴囚禁起来。
第二天早上，谢觉哉在食堂吃饭，发觉毛简青没来。他不知毛先生哪去了，遂找到《红旗周刊》毛简青住所去看。那房门虚掩着，推门进去，只见一盏油灯还亮着，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但屋里的人却不见了。一张简陋的桌子上，正摆着一本翻开的书，谢觉哉拿起书一看，是一本泛黄的线装本《老子》。扉面上，有毛简青一行题字：此身已乘黄鹤去，空留人间恨悠悠。
望着这两行字，谢觉哉不觉眼眶湿润，他明白，毛简青一定被当作改组派抓去了，昨晚，他听毛简青说过，《红旗周刊》不准备登夏曦讲话，此举肯定惹怒了夏曦。毛简青是个个性耿直的老知识分子，他出生在湖南平江县一个大富豪家庭，早年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回国后投身了共产党，参加了革命工作，近几年来一直在宣传文化战线工作。他有着渊博学问，谢觉哉对他非常敬重，想不到这次肃反整到了他头上，同是办报刊的同事，眼见到毛简青等人都一个个被逮捕走了，谢觉哉从心内感到了一阵悲哀。剩下他这位《工农日报》的主编，夏曦会不会对他放心，他感到颇难揣测。
麻武参加完中央分局召开的扩大会，回到家十分惬意地告诉老婆刘香儿道：“今天夏书记对我们的肃反工作给予了肯定！他说近段肃反取得了重大成绩。”
“这都是你当保卫局局长的功劳嘛！”刘香儿夸赞道：“要不是你们保卫局卖力，哪能抓那么多改组派。”
“就是，就是！我们保卫局肃反战果辉煌，现在抓的犯人太多，我还真有些发愁，再抓下去，连关押处都没有了！”
“难道你们就不会先处决一批吗？”刘香儿道：“那么多反革命。即已捕获了，为什么还不处决？”
“对，得赶紧处决一批！”麻武点头道：“只有处决了，才能让出地方！”
嘛武听从老婆的话，立刻打电话向夏曦提出了处决反革命的想法。夏曦听说捕获的反革命已无处关押，立刻表态同意，迅速处决一批要犯。
第二天傍晚，奉命行刑的保卫局大队长贾正清到麻武办公室报告说：“麻局长，挖坑的任务已完成，你去检查一下吗？”
“行！我去看看。”
“麻武就跟贾队长往外走。
俩入穿街过巷，来到瞿家湾临河畔的一片芦苇地里。这儿芦苇地势较高，土层很厚。一个连的红军在这里施工，已挖好了三个埋人的深坑，这些坑每个深三米，宽三米，长二十多米。足足可以埋下上千人。
麻武认真察看了每个坑的深度和宽度。然后满意地一点头道：“就这个样了，今晚就动手干！”
三个小时之后，黑夜降临了，一片弯月升起在芦苇上空。这时，手提马灯的红军战士，从瞿家湾各处的牢房里提了一批改组派犯。他们都是第一批大规模处决的对象。戴君实、汤龙、黄大用等都在其中。一批又一批的“改组派”们都用一根长长的绳子连着。每个人的手都被反绑在背后，每根绳子连着十余人。来到土坑旁，行刑的战士将犯人的绳子解开，然后命其跪下。接着，行刑人高举起亮光闪闪的大刀，一排排照人头砍去。一刀一个，就像切冬瓜一般，很快倒下了一大片。前面行刑的人砍累了，接下来早有人接过刀又一个个砍去，就这样砍了一批又一批，连着砍了好几百人，这些人杀了，便由专门负责掩埋尸体的埋葬队接着将尸体抛下坑去，然后进行掩埋。这一夜行刑队直忙到天快亮，才将上千人处决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