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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个弹三弦的外乡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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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子的身子像被火烫了一下,并且下意识地向门边退了几步。
     
       来娣说:顺子我问你,三年了,你同我讲过一句完整的话没有?你从前怎么不是这样?
     
       顺子的嘴张了张,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又闭上了。
     
       来娣说:顺子你听好了,你要是想戴绿帽子,我立刻就给你扣上一顶,等在门口的人有一打呢。
     
       顺子咳了一声,屋子里好长时间就处在这种死一般的沉寂之中。就在我被门口的蚊虫包围得难以脱身之际,来娣突然走到顺子的跟前,然后就死死地拉着顺子。我知道这屋里将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也知道我不该再往下看,但好奇心还是迫使我不能离开这里。然而不等我看出什么究竟来,顺子扑嗵一声跪到来娣的面前,顺子说:姐,你饶了我吧,我有……毛病。
     
       来娣吼着说:你有什么毛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见到别的姑娘眼睛都快绿了,你背着我就用手。
     
       顺子缩在屋角,像发摆子一样地抖着,身上的衣裤全让汗湿透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顺子碰到这个女人会是这样一副可怜相。
     
       来娣哭着:你嫌我你当初是做什么的,我和你堂也拜了,婚也结了,这么些年来你却一直不沾我的身子,你这不是害我一辈子吗?
     
       在来娣的哭声中,顺子低着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这时,只听“啪”的一声,来娣抡起手在顺子的脸上狠狠地抽了一下。顺子用手抹了抹脸,却歪着头朝来娣诌媚地笑着。这笑容更加激怒了来娣,于是,来娣的巴掌便不停地在顺子的脸上噼噼啪啪地抽了起来。顺子紧低着头,一任来娣练功夫一样地打着。我实在看不过去了,我大叫一声:顺子,老梅叫你呢!顺子得救似的爬起来,拉着我赶紧逃离了这间屋子。
     
       老梅说:怎么,就完事了?公鸡打水也没你这么快。
     
       顺子蒙块被单倒头就睡。老梅叹口气说,要是有个一男半女,日子好歹也能过得下去。
     
       沉默中,二林猛地说了一声:顺子,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顺子掀开被单说:我没病,我平时正常得很。
     
       老梅说:稀罕,那还不叫毛病?
     
       二林说:我不相信,这么多年,你都没近过她的身?
     
       顺子翻了一下白眼,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闭住了嘴。
     
       过了很长时间,大家似乎都快睡着了,老梅突然说:我打一个谜语,是个素的,你们谁能猜到,明天早上我请他到江万春吃三笼包子。
     
       二林来劲了,说:老梅你要是能把顺子说兴了阳,我明天请你到鸿庆楼吃红烧狮子头。
     
       大家静静地,开始听老梅打他的谜语。老梅干咳了一声,终于说出了他的谜语:你在下面动,我在上面动,你动我快活,我动你唉哟——打一种事情。
     
       几个人吃吃地笑起来,二林说:老梅你老东西太色了,这还算素的,你要怎样才算荤?说着又捣了捣我说:狗伢你在我们这里文化最高,你能猜到这是在做什么吗?
     
       我不知道这样的谜语有什么可笑的,我几乎没有多想就说:我猜到了,那是钓鱼。
     
       几个人又目瞪口呆地看着老梅。老梅打了一个哈欠,说睡觉睡觉。二林却不肯罢休,二林说:你就是卖关子,我就知道你那驴肚里没几两油水。
     
       老梅推了推顺子说:顺子,我说个荤段子,你要是还直不起来,你就真有毛病了。于是老梅唤我说,狗伢,狗伢,你睡着了?我动也不动,并且轻轻地打起了呼噜。老梅将一床被单盖到我的肚子上,接着说起了他的荤段子。
     
       我在他们的段子中真的晕晕糊糊地睡着了,后来,我被一阵打闹声惊醒了,二林同明发几个人按着顺子,要脱顺子的裤子。大家都笑得喘不过气来。顺子身子弯得像只虾公,挣扎着,胡乱地踢蹬着手脚。二林趁乱在顺子的下身掏了一把,大叫着说,顺子一点毛病也没有,顺子的东西像竹笋一样硬当。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后来我终于知道了那个发生在很久以前的关于顺子的故事。
     
       其实顺子的故事并不新鲜,他的童年不过是重复了一个古老而传奇的文本。那是一个多雨的季节,后来做了顺子岳父的老弹匠背着他的工具漠然地行走在通往邻村的山路上。在一个枯井旁,他被一个孩子的哭叫声吸引住了。他走过去,只见一块红包布裹着一个几个月大小的孩子。老弹匠掀开布包,孩子不哭了,孩子裆里的小东西硬崭崭得像是一截胡萝卜头。老棉匠正在犹豫间,一股灼热的尿水直冲到老棉匠的脸上来。老棉匠抹了一把脸上的尿水笑了,他伏下身去,在孩子的小胡萝卜头上亲了亲,然后揽开衣襟将这孩子捧回家去。他的妻子见男人捧回个孩子,立刻大叫起来,你这个老东西,让你出门找生活,你却找回一个野孩子。然而女人还是掀开了孩子的包被,给这个尿得一团精湿的孩子换下尿布。老弹匠自有自己的心思,他的老妻一个接一个地给他生下“招娣、发娣、迎娣、盼娣”等一大串赔钱的买卖,最小的来娣也已经三岁了,他知道妻子再也无法给自己生下一个做种的材料了,他要为自己招养一房养老送终的女婿。他给这孩子取名顺子,他像儿子一样地养着这个孩子,却一天天地等着这个孩子长大成人。长大后的顺子果然生得标标致致,天生的一副人精模样,又弹得一手好三弦,学校里搞文娱会演,顺子总是挑大梁的角色,尤其那一张薄薄的嘴片,说起相声来能把死人都给笑爬起来。终于等到顺子十九岁那一年,老弹匠把英俊标致的初中生顺子从学校里召回来,老弹匠说:顺子,你不要再念了,再念下去,你就越发瞧不起来娣了。于是,他将那个多雨的季节里发生的一切全告诉了顺子。不等顺子回过事来,老弹匠说:顺子,人要知恩报恩,来娣除了没文化,配你还算绰绰有余,现在,你就是我养老送终的女婿了。老弹匠办了几桌酒席,算是招进了一房女婿。然而等到顺子被人懵懵懂懂地领进来娣房中的时候,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人们逼迫他去做的,就是要他同自己的姐姐去做那种他在黑夜里想过无数次的事情……
     
       老梅说,顺子自从同来娣圆房之后,那张天生能蹦出精妙言词的嘴皮突然像是被人用针线缝连起来,顺子变成了一只三斧子也砍不出半个屁来的闷头驴。
     
       来娣在棉花加工厂住了三天,三天里,老梅等人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演一出轰顺子回房睡觉的闹剧,然而顺子死活也不肯回那个闷热的房里去。来娣觉得没趣,终于回家去了。
     
       就在这一年的秋季,从顺子老家传来的消息说,来娣已经有喜了。
     
       对这一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包括老梅在内的加工厂里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然而大家表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偷偷地注意顺子的表情。然而顺子对这件事并没有表现出过份的惊奇,倒像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他的预料之中。精明的通镇人从来娣的闪电般来到又闪电般离去自然会生出许多的猜疑,人说:哑巴顺子,你老婆有喜了你也不回去看看?顺子笑笑,人们从他的笑容里很难看到他对这一事件的态度。人又说:哑巴顺子你好福气,你汗都没出,你老婆肚子就大了。顺子仍只是笑笑,笑得十分尴尬。倒是老梅看不过了,老梅说:这就叫功夫,你叫顺子一声师父,让顺子把这功夫传给你。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对这件事表现得特别热衷的竟然是另一个弹匠老梅,在那段日子里,老梅一次又一次地在背地里向我盘问来娣来的头天晚上他们夫妇之间的每一个细节。他们到底上不上床?老梅干脆这样说。我虽然并不清楚来娣的有喜与他们之间有否上床到底有什么必然联系,但是,我只能将我那天晚上所看到的一切如实地告诉老梅。老梅终于叹息一声,从此不提这事。只有人小鬼大的二林时不时地要拿这样的话题嘲笑顺子,二林说:顺子真有你的,一枪就准,我就说你没有毛病嘛。
     
       这天晚上,老梅和顺子关在屋里说了一夜的话。第二天,顺子眼泡肿肿的回老家去了。老梅说,顺子是回家同来娣办离婚手续去了。半个月后,顺子回到了通镇。顺子回来,除了带来满脸说不清名由的伤痕,还带来了他的妻子来娣。来娣的脸黄黄的,果然是一副有喜的样子,来娣逢人就说我家顺子如何如何。
     
       我本不想来的,我过不惯这镇上的生活,可我家顺子非拉着我来。
     
       我家顺子这一阵身体虚虚的,所以我给他炖点老骨汤补补。
     
       来娣将顺子为她扯的衣料一件一件地抖给人看,一边说:我家顺子怕我将来月子里寒了腿,所以给我做了这样一件老棉裤,其实我哪有这样娇贵。
     
       来娣的手里总是拿着一件小人的衣料或是正在缝连的尿片坐在加工厂的门口,一边就那样熟人熟事地同隔壁左右拉着家常。
     
       来娣的出现,使前一阵街道上关于顺子戴绿帽子的传闻总算是平息下去了,我母亲也开始帮着来娣为即将到来的月子做着准备。母亲说,来娣看你的肚子,八成是个男伢,衣服不能做小了。听着这样的话语,来娣一脸的幸福。
     
       冬天是弹匠们的淡季,弹匠们要么回家,要么出门找活干去了。老梅临走前给我留下一个字谜,谜面是:春雨绵绵,其妻独宿。老梅说,这是一个最简单的字,千万不要往复杂上去猜。老梅说,等你把这个谜语猜到了,我们就回来了。来娣一边帮顺子整理着出门的衣物一边说,顺子你休想再躲我,顺子你听好,你躲到天边我也照样能找到你。顺子朝来娣看了看,一言不发地背上他的棉弓和三弦出发了。
     
       这是一个能冻掉人鼻跟的三九天气,顺子一天没找到生活,晚上,顺子倦倦地往他寄住的小旅馆赶。他走在一座铁路高架桥上,城市的灯光在他的眼前闪闪烁烁,所有的往事也在他的眼前悠悠忽忽。不远处的桥栏上,一个女人走进了他的视线,女人久久地趴在铁路高架桥的桥栏上,她似被这桥下灯光闪烁的城市陶醉了,又似在作一种难以取舍的决断。
     
       一种不祥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在顺子的脑子里迅速地划过,他一路急奔到铁路高架桥上。这时,一列火车从远方急驶而来,女人扭动着身子,开始往桥栏上攀爬。顺子知道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要发生什么事了。他叫着,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叫了些什么。他的声音很快被湮没在列车的汽笛声中。顺子快速地向女人跑去,那女人整个的身子已经攀上了桥栏。顺子叫着,一路狂奔着,然而那女人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只是执着地在做着自己要做的事情。顺子急了,顺手拾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死劲地朝女人砸去。疼痛让女人回过头来,就在这时,那列火车呼啸着从桥下急驶而过,巨大的气浪将女人掀翻到桥面上。
     
       摔倒在地的女人抬起头哀怨地瞪了顺子一眼,接着又疯了般地向那桥栏上攀爬。顺子一把将女人拦腰抱住,再也不肯放松。
     
       女人死命地挣扎着,一边抡起双手捶打着顺子。这是一个被悲痛挤压得近乎疯狂的女人,顺子的脸上鼻子上狠挨了几下,他不得不把手松下。火车已经走远,女人一屁股坐到桥面上,双手拍打着地面,发出歇斯底里的啊啊的叫声。
     
       顺子知道,这女人也许确实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否则她不会如此执着地要走这条路。顺子想,活该她死不掉啊,谁让这一幕让我碰见了呢?
     
       悲痛而绝望的女人对着星空啊啊地叫着,她想死,但没有死成,她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声来。顺子想,这是要出问题的。
     
       大姐,这里没外人,你就好好地哭吧,把心里的事哭出来就好了,顺子说。
     
       女人果真哇的一声哭出来,这一声开始,就像是破开的闸门,女人似要将积压在心间太久的痛苦都要在刹那间倾泄而出。
     
       听着女人那绝望悲痛地哭声,顺子的泪水也禁不住滚落下来。顺子想,这也是要出问题的啊,一个人哪能老这样没完没了地哭。
     
       顺子说:大姐你可不能这样哭,你哭干了眼泪也挽不回过去了的事啊。
     
       顺子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命苦的女人,老天爷要整治人,你一点办法也没有。可也没必要往这条路上走。大姐你听我一句话,真的,你不能再那样哭了。与此同时,顺子发觉自己又变成了从前的那个灵牙利齿能说会道的小伙子。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不哭了,女人无力地靠到桥栏上,双眼绝望地看着墨色的天空。顺子看看四周,这时候他多想来一个帮手,他活了二十多岁,的确是头一次碰到这样棘手的事情。他垂着双手,在女人身旁无奈地踱着步子。
     
       夜已很深了,风一阵猛似一阵地从四面八方向高架桥裹挟而来,哭衰了的女人经不住寒冷筛糠一样地浑身抖索起来。顺子说:你跟我到旅社去躲一会风好吗?我们不能就这样在这桥上坐一夜吧。女人不说话,于是他牵着女人的手,女人乖顺地随着他来到旅社他的房间里。顺子给女人披上一床棉被,接着又给女人倒了一杯开水。这一切,女人都顺从地接受了。
     
       顺子一边做着这些,一边说:你别看我整天嘻嘻哈哈的,其实我的命半点也不比你好。我从小没爹没妈,三个月就被人丢到一个枯井旁,后来被我的师父抱回家来。你以为师父是可怜我吗?他指望我做他的养老女婿……
     
       顺子说:人就是这样,有时候你觉得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可有时候你又觉得活着总比死去好。你想一想,从盘古开天地一直到今天是多么长的日子,从现在到将来又是多么长的日子,可是人呢,只活那么一次,就那么一次,我们为什么不好好地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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