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新世界
一、新世界
人生大抵如此，操什么心才会遇到什么事。
在以前的十几年里，我似乎特别缺乏女人缘，没有机会结识任何令我动心的女人。每当在互联网上看到铺天盖地的桃色新闻，我都觉得纳闷：这些人哪来的艳福？我怎么就一次艳遇也没有？
说到这里，诸位看官肯定认为，我，李守杰，一定是个谢顶凸肚、獐头鼠目的猥琐男。其实不然。本人2005年离婚时虽已三十有四，但腰间无赘肉，还有几块引以为傲的腹肌。而相貌，虽谈不上跟陈冠希一样风流倜傥，但浓眉大眼，还长着一个 “W”形下巴，典型的电影里正面人物形象。
也不是我不好色。古人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偶尔在大街上看到美女翩然而过，我的眼珠子也会随人家的位移从左转到右，喉部也会产生吞咽的条件反射。
也不是我一事无成。大学毕业后，我先在机关混了几年，后来又读研究生，毕业后跳到IT行业，从小职员混到大公司的部门经理，一年也能挣个二十来万的年薪。虽比上不足，但比下有余。
按理说，天时、地利、人和我都具备，可就是没女人缘。
我曾郁闷地以为，自己太缺乏魅力了。现在回想起来，不是！真正的原因是那时我在意对婚约的忠诚，肩负着从挣钱养家买房买车装修到柴米油盐做饭洗衣服拖地抹桌子之类里里外外的重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无暇拈花惹草。再加上每天公司家里两点一线，又开车上下班，连个地铁奇缘、公交艳遇什么的也碰不上。完全是画地为牢，自绝于广大妇女同志们了。
可以说，被朋友们誉为“模范丈夫”的我，从没想到自己的婚姻会出问题，更没料到居然会走到“离婚”这一步。
2005年3月4日，我从婚姻之树上飘落的第十八天。迷茫的我甚至还没来得及进入“不应期”，就被风吹向了另一个女人——A女，从此飘向了一个新世界。
那天下班后我没立即回家，反正也没家了，我无牵无挂。
我登录了一个著名的交友网站。
这网站是老板推荐的。老板虽有家室，可夫妻感情不睦又难以离婚，所以常年累月在外鬼混。多年来，他专注于IT和泡妞两大事业，均成就非凡。他的“北京亿银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从一间小作坊起步，十年间成长为业内小有名气的IT公司，在激烈竞争中站稳了脚；他的泡妞事业也硕果累累，在他一间闲置公寓的大床上，先后躺过两位数的漂亮女孩。
我离婚前，老板就跟我力荐这个网站，说“一夜情”成功率很高。可我那时还算老实，看了一眼，却从没下手。
现在，我拿到了那张绿皮泡妞许可证，再没什么约束了。我不想跟老板那样玩一夜情，而是觉得交际圈子过于狭窄，如果想再开始一段感情的话，靠网络开阔一下视野也好。
我以“变相怪杰”的名字注册了自己的空间。
提交了注册申请，我怀着好奇和兴奋开始搜索。设定几个条件后，一大排女人照片呈现在眼前。
嚯，这么多！
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我走马观花。
刚从围城里出来的我，并不十分清楚离婚世界的深浅。作为一名奔四的宅男，我不希望女方小我很多，那样有代沟存在，不太好相处。年龄差别五岁以内我能接受，再大就不行了。但与我同时代的女人基本上都已婚了，剩下凤毛麟角几个未婚的，多半不是眼光高得无人可攀，就是性格怪到无人敢碰。再说，自己也是离异，离异男找离异女，半斤对八两，公平。
所以，本着公平交易的想法，我聚焦于离异女。
可当我按照设定的29～34岁搜索在线会员，才发现这个岁数的女人多数已青春不再。连翻好几页，愣是没看见个顺眼的，个别好看的也是艺术照。
我懂摄影，知道艺术照跟真人往往天壤之别，遇到帖艺术照的一概视而不见。
禁不住有些失望。我点了支烟，打算抽完后关电脑回家。
倦怠中又随意翻过几个页面。忽然，一张光彩四射的照片令我眼前一亮，立刻点击进入她的主页。
主页中有更多照片，都是普通生活照。
照片中的她容颜靓丽，气质优雅，衣着新潮，体态轻盈。
一字不落地看完资料，我明白了：对方离异带男孩，在一家公司做文员，收入不高。身高一米七〇，时年三十三岁。
很多男人在择偶时，对“女方带孩子”往往实行“一票否决”。可我不是这样。我个性温和，容易跟孩子相处，并不认为女方带孩子是很大负担。我也不在意女人的经济条件，我的收入虽不算高，但车子房子该有的都有了，只要对方没特别强的物欲，我的薪水足够维持小康生活。
翻来覆去把她的资料看了好几遍，我觉得挺满意，就想给她送个秋波。
可当我打开短信，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对我来说，谈情说爱已是很遥远的记忆了。
束手无策之际，忽然发现这个网站设有打招呼的功能，很简单一句话：你好，看了你的资料觉得很不错，我可以认识你吗？
我立即点击，跟对方打了一个招呼。
几分钟后，对方回复了：可以看看你的照片吗？
我回复：照片是有，可我不敢帖出来，怕同事看到。你有QQ吗？我的QQ号是……
五分钟后，我的QQ闪了起来。寒暄几句，对方要求开视频。
打开视频，她看到个型男，我看到个潮女。又一聊，得知对方家住赵公口，姓艾，叫艾秀静，以前干过模特。
艾秀静，这名字太女人味了，怎么看怎么顺眼。
而我给她的印象似乎也不错，她主动跟我要了电话号码。
结束聊天后我关掉电脑，伸了个懒腰，忍不住发自内心地“哦耶”了一声——跟她聊天的感觉太棒了。男人嘛，都是视觉动物。
正整理电脑包，手机响了。
“谁呀。”我咕哝了一句，腾出只手接电话，居然是A女。
“是我，艾秀静。”
“啊？没想到是你啊？”我颇觉意外，又受宠若惊。
“怎么，不欢迎？”
“哪里哪里，只是觉得很意外。”
“哦……”她犹豫了一下，问，“你对我……印象怎么样？”
“嗯……好，好，好极了。”
“真的？”她确认了一句。
“嗯，真的，好极了。”
“嗯，我对你感觉也挺好的，觉得你这人看上去特实在。”
“你也挺好，真的。刚才……想起跟你认识，还忍不住高兴呢。”
“那……咱俩今晚见个面咋样？”
“啊？见面？”我禁不住一怔。
虽然我对她感觉不错，但这突如其来的约会邀请还是让我手足无措。尽管我是二手男，可半辈子只经历过前妻这一个女人，从无一夜情、包二奶、勾小三等前科。即使离了，依然对婚姻大事态度慎重，觉得从邂逅——好感——了解——结婚，会是漫长的过程，往快了说也得一年两年。再说，自从跟前妻谈恋爱，我再没跟任何其他女人约会过，平时也极少和异性打交道。而现在，居然要和一名陌生女人见面，而且是聊婚姻爱情，心里真有点发怵。
于是我婉拒：“我觉得，现在还没到见面的时候吧……咱俩这……才刚认识啊，是不是……还得再加深一下了解？”
本以为女人会更矜持，但意外的是，我的回答竟引得她大发雷霆，女中音瞬间转为Vitas式的海豚音，说她主动发邀请够给我脸了，竟遭无理拒绝，我这种行为简直是大逆不道罪不可赦死有余辜！算了，以后不跟我这不识抬举的贱男来往了，拜拜。
说完，她自顾挂了手机。
汗，我哪能料到自己一个不留神就伤了人家的自尊心？只得立马回拨，赔礼道歉。
第一次，她没接。我接着打。
第二次，她还是没接。我还是接着打。
第三次，她接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干吗老来烦我？”A女余怒未消。
“我……我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感到……感到……有点儿突然……”
“突然？有什么突然的？反正你是不想见面对吧？”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其实想见面的，可是，我有点怕……”我诚惶诚恐地解释。
“你个大男人怕什么啊？没诚意你就直说。”
“我……不是没诚意，我有诚意……”
“那就是看不起我。”
“不不不，绝对不是！我真的不是看不起你……”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我以前没跟女人打过什么交道……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对不起了行不？”我冷汗直冒，一个劲儿赔礼道歉。
“嗯……算了，就不跟你计较了。”她这才算消了火，“我的建议你考虑了吗？”
“考虑了！考虑了！”我松了口气，看来这一关过去了。
可要说马上见面，我还是怕。
急中生智编了个谎：“可今儿晚上我们单位加班，刚才视频时你也看见了，我还在办公室呢，老板还在呢，我走不了。”
“那你几点下班？”
“哎呦，我们搞IT的，一加班就得到后半夜。”
“哦，那算了，那今儿就不见了吧。不过，过了今儿我这儿就不方便了。”
“那你看什么时候方便？”
“这个周末我有安排，那……你看下个周末怎么样？”
“行啊，在哪儿？”
“春天了，一起逛逛北海吧。”
“好，好！没问题！”
接下来几天，我们继续通过QQ加深熟悉程度。
我的前妻物欲极强，每日忙于打扮自己却对家庭毫不负责，婚内我俩为此不知发生过多少争执。所以离婚后我决定：以后找老婆，物质女一概免谈。我非常关心A女是否也是物质女人，明确提出这个问题。
我：“你对有些女人追求奢侈享受怎么看？”
A女：“那些女人傻，追求奢侈品，啥时候是个头啊？我一直挺节约的，夫妻二人一条心把家过好，把孩子带好，这就行了。”
我心中大喜。看来真是福星高照，一离婚就遇到了这个当今罕见的好女人。哎呀呀，早知道真该早点儿离婚的。
我又问：“你怎么会离婚呢？”
A女：“唉，前夫出轨，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我一阵感叹：她这个前夫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么个贤惠漂亮的老婆，竟然还不满足。那不是脑袋进水，就是被驴踢了。
从此与A女进入精神恋爱阶段，每晚都通过QQ神聊，废寝忘食、通宵达旦。即使上床睡觉了，都还你来我往发几十条短信，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到这一步，我倒不怕见面了，而是盼着见面。
望眼欲穿的那天终于到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和A女按约定在北海团城见面。
她穿一件枣红色收腰中长外套，足蹬一双后跟极高的黑色麂皮绒长靴，步态优雅，身材高挑，五官俊俏，鬈发飘逸。
望着她款款走来，我的心禁不住一阵狂跳：以前视频时只看到她的五官，没注意身材。没想到，她的身材这么好，实在喜出望外。
只是，她的脸色比我想象中要憔悴一些。
也难怪，一个单身母亲，收入也不高，日子能滋润到哪里去？
这份憔悴没让我失望，反而生出很多哀怜。心想：一个不幸的好女人遇到了我，我要格外珍惜，给她幸福。
两人绕着北海转了一圈又一圈，话题无所不至：谈理想，谈人生，谈爱情，谈未来，谈事业，谈孩子，就差没谈国际国内的大好形势了。不知不觉，已经“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我建议共进晚餐，她欣然答应。
我们来到后海一家自助餐厅，边吃边聊，口若悬河。
当她得知我曾住左家庄时，眉飞色舞道：“哎呀，我小时候就住左家庄，上初中才搬走。没想到，你也在这儿住！”
“喔，是吗？”我忙抓住大好时机拍马屁，“哎呀，这世界可真小，咱俩可真算是有缘人啊！欢迎你故地重游！”
“嗯，好哇好哇！别看都是在北京城，我家搬走后，好多年还真没回去过，挺想回去看看的。”
你一言我一语，那顿饭吃得我心花怒放。只是发现：她的饭量似乎比我还大，我都吃完抽好几支烟了，她还在狼吞虎咽暴撮基围虾。
我开车送她回家。临上楼，她扭身含笑看了我一眼。
返家途中，我翻出蔡琴的碟子放。几首歌过后，一首《你的眼神》传出。回味着刚才美丽的相约，我忍不住一同吟唱：
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
那感觉如此神秘
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
而你并不露痕迹
虽然不言不语，叫人难忘记
那是你的眼神，明亮又美丽
啊，有情天地
我满心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