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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神秘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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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 神秘人物
     
      这年九月,刘松木出事了。事情是由他的伙计引发的。他的伙计用匕首戳货车轮胎,致使货车没发将一车水泥运送到工地上去。货车司机叫人卸下一包包水泥,用千斤顶将车厢顶起,拆下那只轮胎,推滚着去补了胎。可是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把刚刚补好的轮胎换上去,另一只轮胎在他眼皮底下又被一匕首捅破了。货车司机绝望了,看着那个拿匕首捅破轮胎的年轻人,恨不得一扳手把这个年轻人打死。但他不敢,只能攥紧拳头说:“你太缺德了。”
     
      年轻人是个牢改释放犯,牢改释放犯说:“缺德又何解啰?”
     
      货车司机气得浑身发抖说:“缺德就不对你晓得啵?”
     
      牢改释放犯盯着他握紧的拳头,“不对又何解啰?你还握着拳头?你是要打架?”
     
      货车司机痛苦地坦白说:“不,我不敢跟你打架。”
     
      货车司机摆他们不平,领来了邓公子。邓公子是白水县宏达建筑公司总经理,二十七八岁,同时也是白水县邓县长大人的公子。邓公子开着辆黑色的桑塔纳来了,那是辆新车,县里很多人都认识他这台车,就跟很多人都认识松木的奔驰车一样。邓公子把车一停,瞪着松木建材公司的几个年轻人问:“是哪个杂种敢捅我货车的轮胎?”
     
      老段心情很不痛快,因为他早一向得知荒淫无度的刘松木把他老婆睡了。他尽管认识邓公子,晓得邓公子是县城里的一个人物,却故意不出来打招呼。
     
      邓公子扫一眼松木建材公司的几个人,又说:“是哪个杂种干的?”
     
      松木建材公司的几个伙计之所以拿匕首捅货车轮胎,是因为邓公子的手下没有买松木建材公司的建材。他们见邓公子就两三个人,当然就不怕邓公子,“你算老几?跑来骂人?”
     
      邓公子说:“是哪个捅的?”
     
      捅轮胎的是两个人,一个挺身而出道:“老子捅的,何解啰?”
     
      另一个也逞强道:“老子捅的,何解啰?”
     
      邓公子可不是一般的人,说:“你们等着。”
     
      邓公子开着桑塔纳走了,不一会来了一货车人,手持木棒和铁棍,一跳下来就举着这些“武器”,冲进松木建材公司,见人就打,打得松木建材公司的人个个抱头鼠窜。
     
      那会儿是中午时间,刘松木正在他的松木大酒店里喝酒,他的一旁坐着他的爱妃赵茜,就是县电视台的那个在松木迪斯科舞厅里蹦迪时,曾声称除非松木开一辆奥迪A6就跟他上床的节目女主持人,今年已跟他生了个女儿,取名刘配仙,已有七个月大了。刘松木的一旁坐着松木服装厂的经理三毛和松木大酒店的经理老易,再一旁坐着贴身保镖马坨坨。他们正喝着酒,松木建材公司的一个伙计满头是血且慌不择路地跑来了,“老板,一个开桑塔纳的叫了几十个人,举着棒棍和铁棍冲进我们建材公司打人,段经理要我来向您报告。”
     
      刘松木瞪着他:“你慌什么?一个什么杂种敢砸他爷爷的店子?”
     
      店伙计说:“不知道,我只晓得他开一辆黑色的桑塔纳。”
     
      刘松木是那种当了老大就是一副老大相的人,他起身说:“走,去看看。”
     
      刘松木就丢下他的爱妃,带着他的三个手下和这个小伙计开着奥迪车来了。刘松木当然就看见了挥着木棒和铁棍在松木建材公司里打砸抢的人,而他的伙计却跑到远远的地方站着,头上都是血。刘松木觉得很没面子,忙用他的奥迪车撞倒了三个站在松木建材公司前的人,另外一些人纷纷逃开。刘松木让马坨坨停住车。刘松木跳下车,抢过一个人的铁棍――那是一根很粗的螺丝钢,一铁棍就把对方的头打得血如泉涌。马坨坨和那两个经理也立即投入械斗,跟着刘松木一起与这班建筑工人大打出手。刘松木喝了酒,勇气百倍,出手就不晓得有好重了。铁棍乱挥,自己也挨了几铁棍,因为那班人见他如此英勇就围着他打。刘松木见一个西装革履的家伙拿铁棍砸他的奥迪,顿时大怒地奔过去,一铁棍砸在那个穿西装革履的家伙的脑门顶上,只听见瓜掉在地上摔破的声音,很沉,那西装革履的家伙栽在地上了。他又一铁棍,把一个跑过来救那人的小青年也撂倒在地。刘松木吼道:“还有哪个?只管来!”刘松木表现得那么神武,那伙人就像大胡子率领的沙场匪徒,一哄而散了。
     
      那两个被他两铁棍打倒的年轻人,其中一个艰难困苦的样子站起来,捂着血如泉涌的头颅,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另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却躺在地上,脸上一脸苍白,眼睛里满眼怨恨。血在他脑袋附近流了一滩,好像还有脑浆流了出来。老易一看就知道坏了,脸上就有些紧张。刘松木也清楚坏了。老易望刘松木一眼说:“赶快报急救中心。”
     
      三毛也觉得这事不妙,忙说:“快打112急救中心。”
     
      马坨坨也是一脑壳的血,那是被铁棍打的。他掏出手机拨112急救中心,老段走来,他倒没事一样,身上没受伤,衣着整齐。刘松木盯着他,“你这杂种躲到哪里去了?”
     
      老段说:“刚才……刚才……”
     
      刘松木骂他“你这杂种”,恼怒地举起铁棍,用铁棍抵着老段的冬瓜头,“祸是你惹的,你这杂种却躲了起来,老子一铁棍打死你这杂种。”
     
      老段脸都白了,噗嗵一声跪下了。
     
      就在这时110的民警来了,来了两车民警,十几个,从两个方向进来的。他们接到建材市场的报警电话,说这里发生了大械斗,忙开着警车赶来了。他们把刘松木、老易、老段、三毛和马坨坨等一些人围在中间。他们中的头说:“都不要动,知趣点就跟我们合作!”
     
      刘松木盯着这个身材高大的民警,大声强调:“是他们先搞头。我们是自卫。”
     
      身材高大的民警说:“道理到派出所去讲。把铁棍放下。”
     
      刘松木犹豫了片刻,丢下了手中的铁棍,一民警冲上去捉住刘松木的手,把刘松木的手反到背后,一只锃亮亮的手铐就铐到了刘松木的手上。
     
      刘松木喝得醉醺醺的,也就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他甚至都没作反抗,反而对老易和三毛、马坨坨他们说:“没事没事,我保证。”还咧嘴笑了下。
     
      钟铁龙知道这事时是第二天下午,告诉他这事的是张兵。张兵的老婆回娘家有事,正好听说了刘松木在县城闯了大祸,用铁棍打死了两个人。回来,她告诉了张兵。张兵忙打电话告诉了钟铁龙。钟铁龙一听刘松木出了事,脸都白了,忙叫上张兵,开着奔驰车就朝白水县城飙来了。他的车在松木大酒店前停下,跟刘松木有了一女儿的县电视台的赵茜就一身绿衣绿裤地迎上来,脸上有些浮肿,身体显得肥胖,这是她正处在哺乳期。赵茜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松木被县公安局的抓起来了。你要救他呀龙哥。”
     
      钟铁龙瞪着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一头雾水的模样。钟铁龙说:“怎么回事?”
     
      女人就说了上述的事,女人说:“昨天松木喝多了酒。你也晓得的,他一喝酒就讲狠,结果就出事了。今天上午我送换洗衣服到公安局,公安局的人都不让我见他。”
     
      钟铁龙认识县政法委郑书记,县政法委郑书记以前是白水县公安局局长,是个瘦高个子男人。钟铁龙曾跟郑书记同桌吃过几次饭。钟铁龙打郑书记的手机,郑书记问他什么事,钟铁龙说:“没事,只是想请你吃晚饭。”
     
      郑书记就笑,“不只是吃晚饭吧钟老板?”
     
      钟铁龙说:“真的只是吃晚饭。”
     
      郑书记说:“我在开县委常委会,没时间吃晚饭。”
     
      钟铁龙知道郑书记是在拒绝他,便说:“那就明天上金龙头大酒店吃中饭吧?”郑书记说:“明天再说吧。”
     
      那天晚上钟铁龙什么话也没说,他和张兵都睡在金龙头大酒店,两人一人一间地住着。钟铁龙想他的事业难道要终结在刘松木身上?刘松木掌握了他发展道路上的好几桩罪恶,现在,这个刘松木身陷牢笼了,假如他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行,把跟着他干的事兜出来,他不就跟着完蛋了?他想起自己在政协会上,为博取政协委员们的同情,那么赌咒发誓,就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那天晚上,他根本没法睡觉,一个又一个死去的面孔从他的记忆里生龙活虎地跑了出来,丁建、关局长、石小刚和关伟及李坚、李东等,还有那两个被他和石小刚打晕和打死的女会计,其实这些死去的面孔从来都没从离开过他的脑海,总是在他脑海里闹腾,时常于幽静的晚上,会突然把他从梦中唤醒,让他睁大惊恐的眼睛,害怕地看着四周。这几年里他何尝睡过几个安稳觉?那些死在他手中的人,都变成了鬼,绝不会给他安宁,甚至在他与宁亚丽亲热时,也会从他脑海的深处浮上来,在他脑海里相互碰撞,让他惊异而兴趣全无。天快亮时,他满脑袋恐惧地沉入了睡乡。
     
      早上八点多钟,张兵敲门,把他吓醒了,他以为是公安局的人来了,问:“谁啊?”
     
      张兵在门外说:“张兵。”
     
      他挣扎着起身开门,张兵走进来说:“走吧,吃早饭去?”
     
      钟铁龙说:“等下,我先跟郑书记打个电话。”
     
      他打郑书记的手机,郑书记说:“我十二点钟来。”
     
      郑书记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他的司机和秘书,钟铁龙明白他这是摆出疏远的架势。钟铁龙请他们进了一间包房,叫服务员上了五粮液。喝了几杯酒,谈话的气氛变得投机时,钟铁龙才开口问刘松木的事。钟铁龙说:“我找你帮一个忙,不知郑书记是否赏这个脸?”
     
      郑书记一愣,然后问他说:“是不是为了刘松木?”
     
      钟铁龙想到底是当过县公安局长的,说:“刘松木是我多年的朋友。”
     
      郑书记阴下了脸,“刘松木这个忙我帮不了。他打死的是邓县长的公子;还一个是马主任的儿子,杀人抵命,天经地义。你昨天一打电话我就明白你的意思。”
     
      “可以把这事变通成误杀吗?”钟铁龙说,“你看要好多钱,我可以出钱。”
     
      郑书记盯钟铁龙一眼,“这事你最好不要插手,招呼把你也带进去。”
     
      钟铁龙听了这话一惊,感觉到心口一痛。
     
      郑书记又说:“刘松木这几年在县里像个流氓大亨,出门一群人,都穿着黑西装,戴着墨镜,像香港的黑社会,要知道这可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白水县。县里的一些领导早就看他不惯了。哪里有那么猖狂的?你插手这事,说不定你也会被扯进来。”
     
      钟铁龙说:“我和他是从穿开裆裤玩大的。”
     
      郑书记说:“钟总,他肯定会被毙的。光天化日之下打死了两个人,市里的领导作了批示,必须从重从快地处决这帮黑社会势力。昨天晚上的县委常委会上,已经议过了,不光是他,还有他的几个经理,也会重判。我是没法更改的。”
     
      钟铁龙摇头,笑着说:“黑社会?他那脑壳能搞出什么黑社会?”
     
      张兵也说:“松木搞不了黑社会,他的头脑很简单,只晓得吃喝玩乐。”
     
      郑书记抽口烟,“强占别人的酒店,强迫别人转让酒店经营权;在建材市场大搞强买强卖,人家嫌他们的建材贵了不买,就打人,扎人家的汽车轮胎;松木服装厂生产的服装,人家嫌质量不好,要求退货,有人就当众殴打他人。这不是黑社会是什么?”钟铁龙深感他犯的唯一的错误就体现在刘松木身上,他抬刘松木抬错了。昨晚上他想了一晚,刘松木这种没脑袋的人是不配他抬的,只配在社会的最底层生存,打桌球、嚼槟榔和三两个人喝酒说脏话,把刘松木抬到老板的位置上,只要有三两人在他耳畔怂恿、出歪点子,他就搞不清自己是谁了。钟铁龙预感自己可能会栽在刘松木身上,心里痛恨自己就没想过刘松木这种人是不能抬的。他望着郑书记,“郑书记,我可以见一下刘松木吗?”
     
      郑书记意味深长的模样看他一眼,“现在不能见,案子还在调查中。”
     
      钟铁龙没再说什么,他对刘松木的关心已经引起了郑书记的警惕。郑书记瞟他那一眼的眼神已经让他意识到这一层了。郑书记表面上跟他讲交情和友谊,心里不晓得在想什么呢?刘松木如今捏在他们手上,在监狱里的刘松木会不会为了自己而供出他来还真是个天大的未知数。他想他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刘松木的家属身上做点文章。那天下午,他和张兵去了刘松木家,跟刘松木的老婆说:“你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我会尽我的能力帮你。”
     
      刘松木的老婆一副哭腔说:“暂暂时我还不不晓晓得有什么困困困难。”
     
      他没有同这个被刘松木弃在一边长达四年的女人多说什么,他感觉这个女人的头脑已经有毛病了。他去了赵茜那里,他相信赵茜会去监狱探视刘松木。他对赵茜说:“你如果去县监狱探视松木,请你务必转告他,我已找了郑书记,郑书记说不行。你要松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儿子和女儿。这是我的原话,你见到松木就一定要转告松木。”
     
      赵茜眼泪汪汪地点头,“我会的。”
     
      钟铁龙丢下五万块钱给赵茜,“松木在监狱里一定需要钱用,你替我买些好烟和好酒给他。”随后,他离开了白水县城。
     
      那几天,钟铁龙特别不安,觉也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睛等待天明。他深深觉得自己的生活受到了威胁,这种威胁来自于他的内心。他有一生的罪恶,随便一桩都会把他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他创造了这么大一个公司,不能因自己倒霉而全军覆没,挽救公司和保护儿子、老婆及大哥等人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与郑小玲离婚,而且要赶快离。他想,宁亚丽此刻在欧洲旅游,等她一回来,他就打宁亚丽的牌子向郑小玲提出离婚。他无心干任何事地打开电视看新闻。他看见一条新闻,长益市一户人家,两口子都下了岗,父亲患了癌症于上个星期死了,留下了一儿一女;儿子正读高中,女儿读初中,现在母亲不得不让儿子和女儿双双辍学,因为女儿又不幸出了车祸,擘事司机逃逸了,有一大笔医药费无处着落。母亲泪流满面,儿子呆若木鸡,女儿躺在病床上一副孤立无助的模样。他看着这一切,忽然想起他七岁那年,呆若木鸡地站在墓穴前,看着几个大人把一铲铲土扒进墓坑的情景,那一铲铲土打在棺材上的令人齿寒的声音,至今仍在他耳畔回荡。姐姐钟金凤已经死去三十多年了,可是发生在他童年时期的这悲惨的一幕却始终在他脑海里演播,让他迷茫、仇恨、困惑和不知所措。他忽然决定帮那一家人,便打了电视台的电话,问明了医院和受害者的姓名,接着他打三狗的手机,让三狗拿三万块钱送到医院去为那个遭受车祸的女学生治病。他交代三狗说:“你什么都不要说,不要接受采访,把三万块钱交给那个母亲,说明钱的用途,就转身走人。”
     
      三狗说:“好的。”
     
      钟铁龙大发善心,希望用善举来抚平他内心的恐惧。他看到浏阳县某乡的乡小学成了危房,房子有几处地方开裂了,随时都有可能倒塌,但却没有经费重建校舍。他想他做了那么多坏事,趁他现在还能支配钱,一定要多做几件好事,让好人为他祈福。他一个电话打到电视台,要了那个乡小学的联系电话,跟着就一个电话打过去,问建一栋教学楼要多少钱。乡小学校长见是看了电视的好心人,立即说:“我们估算了下,那可能要二十万元”。
     
      钟铁龙对乡小学校长说:“我出二十万捐建一栋新教学楼。”
     
      乡小学校长在电话里大为感动,“您是大好人,我代表我们全乡的老百姓感谢您。”
     
      钟铁龙说:“好了,明天我就派人送钱到你们乡小学来。”
     
      钟铁龙又一个电话打给三狗,让他准备二十万,明天一早就开车送到浏阳某乡小学去。“记住,”他交代三狗,“一不接受采访;二不留名;三不能留下联系电话。”
     
      三狗在手机那头笑,“老板,你喜欢做无名英雄啊。”
     
      钟铁龙想他现在还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呵。说:“你记住我的话就是了。”
     
      刘松木被关了大半年。这大半年里,钟铁龙每天都被煎熬着,同时也在大做善事。大半年里,他接连捐出了四百多万人民币。他自己不露面,让张兵和三狗及莫伢子替他执行一项项“爱心”任务。他每天都要做一件雪中送炭的善事来弥补他内心里巨大的愧疚和惶恐。短短的大半年里,他资助了几十名学生读高中或大学。他不让三狗或张兵接受守在那里的电视台或报社记者的采访,让他们捐了钱就捂着脸走人。其结果是制造了一个令全市老百姓百般猜测的神秘人物,报纸上也出现了这样的标题:长益市出了个非常神秘的好心人兼大老板;或者:大老板平安;或者:大老板,祝福你。等等。长益市的报纸和电视台炒得沸沸扬扬的,于是大家都盼望着电视台或报社揭开这位神秘人物的面纱。神秘面纱终于被揭开了,这是三狗掉以轻心的结果。钟铁龙于先一天晚上看新闻,看到一个女孩子的父母正为一大笔医疗费一筹莫展,女孩子患了尿毒症,需要二十万元替她换肾,现在还有十二万元的缺口。钟铁龙就一个电话打给三狗,派他送十二万元去医院。三狗简直有些怕了,说:“你又要我去接受这种考验?每次我都被接受资助的人,还有那些记者穷追不舍,好不容易才脱开身。”
     
      钟铁龙就在这头笑,说:“组织上把这个光荣任务交给你了,你要圆满完成。”
     
      钟铁龙需要这种良心上的慰藉,需要用做好事来讨好上天,求得上天宽宥。他并不想出名,他知道他不是一个好人,无权也无脸接受社会的赞美。但三狗把他出卖了。三狗换了辆很气派的新车,奥迪A6,他开着奥迪A6去医院送那十二万元,送完,他简直是逃跑似地夺门而去。但他被长益市一家报社的两个年轻记者跟踪了。三狗不知道,他开着奥迪A6离开医院,驶到银马大酒店的工地上时,就见一辆捷达车在他的奥迪A6车旁停住,下来两个年轻人,对他微笑。三狗不认识他们就觑着他们说:“你们找谁?”
     
      一个年轻人回答三狗:“我们找你。你就是那个神秘的好心人。”三狗说:“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年轻人说:“别装蒜了,我们刚才跟着你的车,从医院一直跟踪到这里。”
     
      三狗说:“真的不是我,我没这么多钱做善事献爱心。”
     
      年轻人说:“啊,你真谦虚。”
     
      三狗没法,道出了其中原委。“我是为我们老板做事,老板让我替他献爱心。”
     
      钟铁龙一下子被推到前台了,两个记者急着要见他写他,三狗打个电话给钟铁龙,说他今天被两个记者逮住了,他不得不把事情的真相向记者坦露。钟铁龙听了这话便把三狗骂了顿,不准三狗带记者来采访他。他这样做的结果是使两个年轻的很富想象能力的记者把他写得更加高大,说他比雷锋还雷锋,是一个真正做了好事却不留名的老板,然后在报纸上列举了很多三狗供出的钟铁龙指示他和张兵及莫伢子所做的献爱心的好多事情。第二天报纸一出版,几家电视台的记者都涌来了,守着正热火朝天地装修着的银马大酒店,等着钟铁龙出“笼”。钟铁龙听三狗说有一大班记者守在银马大酒店的大堂里,本来他打算下楼看看大堂装修的效果,这会儿他改主意了。他说三狗:“你真是一个会惹麻烦的人。”
     
      三狗抱歉地笑笑,“我也是被‘强奸’的。”
     
      钟铁龙没再说他,就在酒店里呆着。记者在银马大酒店等了一天,最终无功而返。过了几天,记者们也不知是从哪里打听到的,突然一窝蜂地涌到芙蓉山庄,因为找不到钟铁龙就把郑小玲堵在家里,让郑小玲谈她丈夫。郑小玲吓得一脸蜡白,对着摄像机说她也不知道她丈夫做了些什么好事,因为她丈夫献爱心从不跟她商量。记者们因拍不到钟铁龙真人,就要拍钟铁龙的相片,要求郑小玲把钟铁龙这些年照的不多的一些照片给记者们拍,大多是钟铁龙与石小刚、钟铁龙与她和钟铁龙与儿子坐在一起或站在一块的生活照。尽管钟铁龙自己没露面,长益市的几家电视台还是播了,把他吹嘘成了一个很有责任心、很善良又很讲诚信因而在事业上蒸蒸日上的大老板。电视台因介绍不了他本人,就介绍他的芙蓉山庄,又介绍他建的银马大酒店,电视台的记者一激动就在荧光屏上说“我们衷心祝愿好人钟铁龙先生一生平安、更加发财,在事业上更加成功”等等。
     
      只是一个星期,银马大酒店和芙蓉山庄就接到了五百多封来自湖南各地的信,都是些自称贫困或说自己一辈子都没见过光明因而希望得到好心人帮助的人;或说自己才华横溢,很希望投奔到一位“明君”身下,并愿意将自己的才华施展出来的人;或说自己目前囊中羞涩因而急需要钱用,将来一定还钱的人;或说自己父母双亡,生活很困难,希望能得到他的赞助,有朝一日定当回报的人;还有一些信说自己的儿子或女儿或老伴身患不治之症,希望大老板慷慨解囊什么的等等等等。这都是电视台和报纸惹的祸。信都被大哥和三狗送来了,一大札一大札的,让他慢慢消受。这天晚上,他把三狗叫到蓝天大酒店,三狗又给了他十五封信,说:“今天收到的,都是直接对你写的。”
     
      他拆开信,看了眼,有十二封信是要钱,有三封信是这两年毕业的大学生,他们写信给他是希望能到他的公司锻炼。他把信丢到地上,说:“骗钱骗到我钟铁龙的头上来了,以后凡见到这些信,一律丢到垃圾箱里去,我不想看了。”
     
      三狗憨厚的模样笑笑,“你做的好事太多了,大街小巷都在热议你呢。我今天中午在饭店吃饭,我隔壁的一桌就在谈论你,说你是个豪爽慷慨的好人。”
     
      钟铁龙一脸暧昧地笑笑,想自己要是好人就好了,他多么希望自己是一个好人,但他清楚他今生今世是做不了好人了,恐怕连做一个虔心赎罪的人的资格也没有了。他悲伤地看三狗一眼,“你现在搞得我有家都不敢回了,北京都晓得了,早几天北京某报的记者打电话来要采访我,郑小玲接的,也不晓得那班记者是从哪个渠道搞到我家的电话号码的,真有本事。郑小玲说,广州有两家大报的记者,还有《深圳特区报》的记者都跑到芙蓉山庄,要采访我。我他妈真的成了好人了?我自己晓得我是什么人!”
     
      三狗说:“有一件事我得向你汇报,今天下午民盟的人来了,那人是政协常委,姓张,他要你的材料,你被市政协推选为政协常委了。”
     
      钟铁龙摇头,“你莫跟他们乱说我啊。我可不愿意搞这些事。”
     
      “张兵不是这样看,张兵说这是好事。”
     
      钟铁龙点上支古巴雪茄,“都是那些吃饱了撑的的报社记者和电视台的那帮人干的。”他看了眼阴惨惨的天色,想他这罪恶之身,哪里配享受这么盛大的名誉啊?要是以后有人知道他曾干了那么多坏事,报纸上一披露,人家又会怎么评价他这个“好人”?昨晚他一晚也没睡好,此刻头有些重,心里却记挂着刘松木,关键是要把刘松木的嘴堵死。他忙说:“快过年了,你明天送点东西给松木。主要是送点烟啊钱啊给松木,让他在监狱里过个好年。”
     
      三狗说:“送多少钱?”
     
      钟铁龙说:“你去财务室领十二万元,另外买十盒古巴雪茄送去,明天一早开车去。送两万给松木,送五万给他的原配老婆过年,送五万给赵茜母女过年。”
     
      刘松木开的迪斯科舞厅和酒店及几家公司在他被捕后不几天都陆续被封了,账上本来就不多的现金全被县公安局当来路不正的“黑资”冻结了,没冻结的又都被他的手下一分不剩地卷走和瓜分了。奥迪车却被扣在县公安局了。刘松木又成了个身无分文之人。他老婆在争得了可以探视他的权利后,来了。刘松木的老婆非常恨刘松木,她来,是来找他诉苦和出气的。老婆告诉他说:“松木,你什么都没有了,你开的店子和公司都被封了。”
     
      “钱呢?”刘松木问她。老婆说:“钱?你还以为你那些弟兄会把钱送给我用吗?你以为他们有那么好?你那些弟兄是些什么人?一群牢改释放犯和县城里的流氓,他们全是贼和抢劫犯,以前看见我叫我嫂子,那是他们当时都在你下巴下接饭吃,现在,看见我都装做没看见了。”
     
      刘松木感到愤怒地骂了句:“这帮杂种。”
     
      老婆说:“多亏龙哥叫黄建国送来了五万块钱,不然,你儿子吃饭和读书的钱都没有着落了。刘松木你好蠢的,当初我要你留些钱在家里,你都要拿去开公司开店子,还打我,现在我和你儿子什么都没有,只有靠别人施舍过日子了。”
     
      刘松木脸色很难看地望着老婆,“莫说了。”
     
      老婆怨恨道:“你风光呀,你大方呀,带着那帮人进进出出,车里坐个骚女人,睡觉都有人守门!你不晓得街上的人是怎么笑你呢?说你是个神经!你这几年赚的钱呢?钱都跑到你那些坏朋友的腰包里去了?”
     
      刘松木的脸都青了,剜老婆一眼说:“滚,你这扫把。”
     
      另一把扫把也来了,穿着黑衣黑裤,一副扫把星的样子。二十几岁且年轻漂亮的赵茜一看见他就向他哭诉,说他那帮跟他称兄道弟的弟兄把钱都卷走了,她去找他们,他们还调戏她,摸她的屁股。刘松木脸色铁青,胡子都翘了起来,大声问:“是哪个杂种?”
     
      “老段,他说你玩了他老婆,他也要玩我。”
     
      刘松木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等老子出去,老子就要把老段剁成肉酱。”
     
      老段出去了。他在县公安局拼命交代,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了刘松木身上,还赌咒发誓说他早就跟刘松木不是一条心了,他看不惯刘松木这种胡作非为的人品(他把刘松木睡了他老婆的事也交代了),所以他预感像刘松木这种不把朋友放在眼里的人,迟早会翻船。老段有个亲戚是县委办公室的秘书,秘书从中斡旋,把老段“斡旋”了出来。一出来,松木大酒店就改了名,在老段手上改成了“好呷酒店”。他亲自在好呷酒店主持工作,脸上的笑容可以用云彩来比喻。赵茜向他要松木大酒店的股分,他就把办公室的门关了,要跟赵茜交欢。他抱住赵茜说:“我早就想搞你了,跟我搞一下,我给你三百块钱。”他告诉赵茜县里的行情说:“县城里的鸡只要一百。”
     
      刘松木听了赵茜抽抽噎噎地哭诉后,脸都气歪了,“莫说了,老子要杀了他。”
     
      赵茜抽泣着说:“不是龙哥叫你大师兄送来五万元钱,我和你女儿只能喝西北风了。”
     
      刘松木说赵茜:“你要少打牌,把配仙带好。”
     
      赵茜忧伤道:“配仙好可怜啊呜呜呜,她还只一岁,她的爸爸就进牢房了呜呜呜呜。”
     
      刘松木不愿意他最疼爱的女人痛哭流涕,烦躁道:“你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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