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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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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子路在下午迟到了。高庆老师第一节课时来到教室外边,她很仔细地看了一遍教室,唯独钟子路 ——最后一组最后一排最后一个位置,靠门的地方是空着的。第一节下课她又来查了一遍,并且一直等到上课,可依然没人去填那个位置。第二节课上课二十多分钟后,她又去查了一遍,终于看到了钟子路的身影。第二节课下课铃声打响的那一刹那,她又出现在了教室外边,她打手势示意钟子路出去。
     
       她来到阳台一端一个较僻静的地方,板起一张脸,做出一副很冷峻的表情并努力加上去几分杀气。因为有老师曾很多次批评过她的仁慈与和善。他们说,教育现在的孩子,不能太和善,该骂就要骂,甚至该打也要打,不能让他们觉得你是慈祥的,是可欺的,那样的话学生们便会骑到你头上去,并且不把你当回事,为所欲为。要让学生们觉得,你是可怕的!
     
       她听了,觉得有道理。于是实践。
     
       “高老师,我……”没等这位仁慈的女人开口,他先要解释了。向来慈祥的老师怎么忽然有了这么一副面孔配上她那高高大大的身材,还真叫人吃惊不小。
     
       “你先别解释。你只说你这一周内迟到了多少次。”她干脆利索地说完便又恢复了原来的表情。藏在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很用力地盯着着钟子路。
     
       钟子路看了一下脚:
     
       “有三四次了吧。”他并没有标明这只是被老师们逮着或揭发了的次数。
     
       “还要迟到不?”
     
       他感觉这个问题有点怪,便看了一下她的眼睛,但立马又收了回来,继续看自己的脚。她还是那个表情。
     
       “今天已经星期五,到明天晚上放学之前,你说你还要不要迟到?”她见他没有回答。
     
       “不了。”
     
       “你用什么保证?”
     
       他想说我给你压一百块钱,如果迟到就……他也想很豪壮地说“如果再迟到,我便离开这个班”之类的话。他还想说用自己的名誉担保。可都觉得似乎一切都很不适合,最后只说了句:
     
       “我保证这一周内不再迟到了。”
     
       “不只这一周,乃至这一学期,甚至到高中毕业。你说你,”她刚开始十分严肃的表情逐渐软化了, “都高三了,马上,也就是再两三个月你就要面临高考了,你还这么懒散,还整天想来便来,想走就走。这且不说影响你的学习,单是在士气上,你就输掉了一筹。你这样懒散,将来是要吃大亏的,无论你将来干什么。其实这些话我都完全可以不说,说句不负责的话,你想来便来,想走就走,危害最大的,是你自己,你说对我有什么影响?几乎没有
     
       接着是很长一段时间的说教,随着说教时间的延长,她的冷峻面孔最终完全融化,又是一张和善的脸,甚至于还带点乞求的成分。
     
       第三节上课的铃声响了。她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来看了下时间:
     
       “记住我说的话了吧?”她的目光还定格在手机上,但脸却朝向了钟子路。
     
       “嗯。”
     
       “能保证今后少迟到甚至不迟到不?”
     
       “能。”
     
       “那好,那你进去上课嘛。”
     
       “嗯。谢谢高老师。”
     
       “嗯。上课认真点,别耍小动作。”她在钟子路的背后继续说。
     
       “嗯。”他一边走,一边转过头来应和,以表示他听了她说的话。
     
       但是这一通说教似乎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到这个晚上就证实了这一点。
     
       数学老师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叫郭海涛。从接手高三(三)班的第一天起他就申明:他已经到了该退休的年龄,并且打算在送走这一届学生之后退休。所以他想在这个班做出好成绩,以对自己几十年的教学生涯做一个美好的收尾。
     
       于是他很尽力地去做了。首先他要改变自己,他控制自己一定不对学生们发脾气。但是有时候,他会破戒,可一旦他发了火,下一秒,便会意识到错误。于是他会立马收起怒容,换一张慈祥的脸,然后讲一个其实并不可笑的,或者本来可笑,但被他一讲就变了味的笑话,讲完后,他会先笑。为了不让他感到尴尬,同学们也笑一下。于是他就认为这一切都抵消了,他不曾对同学们发过火,同学们也不会责怪或厌弃他这个即将退休的老人。
     
       但是令人不敢恭维的是,如果你在大路上遇到了他,也许他并不认得你。
     
       他的课总是有很多人逃,同学们也总会选择在他的课上悄悄离开,或者之前就不来。
     
       不知是真的糊涂还是不愿去管这些事,他总是很少理会那些逃课的人和事。即使在一个晚自习上,教室内的人由满满一堂逐渐演变为寥寥可数,他依然只是很认真地上他的课。
     
       这个晚自习又将上演这么一幕,因为在上课之前,已经有人策划好晚上怎么玩了。
     
       “你真的要遵守你的承诺,不再逃课了?”刘泽看着坐在那儿发愣的钟子路说, “这可不怎么像你的风格噢。”
     
       “去。”
     
       天渐渐夜下来了,小城的街亮了起来,但只有灯光,没有喧嚣。
     
       教室内闹哄哄的,没有人可以静下来学习。笑声,说话声,叫声遍布在每个角落。
     
       “那好,那你慢慢上你的数学课,兴许一个晚自习可以让你的数学突破四十大关。”
     
       钟子路白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低下头来看历史书上的彩图。
     
       “你知道这图上的胡治明在说什么不?”钟子路将书递给刘泽。
     
       “‘我们一定会胜利’ 的之类的话?”
     
       “不对。”
     
       “那是什么?”
     
       “谁抢了我的麦克风。”他唱着。
     
       刘泽笑了:
     
       “你可想好了啊,你不走我们走了。我们得在郭爷爷到教室之前溜出去。”
     
       “嗯。”他用鼻子应道。
     
       “黄蜂,go!”
     
       黄蜂的名字是黄凤,落下这么个绰号也是不为过的。这班上的女生中,数她最“不务正业”,玩得最疯。
     
       黄凤走过来,未曾说话,倒先笑了:
     
       “钟大侠,难不成你真的要改邪归正了?我觉得咱们还是一起玩耍的好,我不相信就你还能把数学学进去?走吧,趁郭老爷还没进来。要不出去,等会儿你绝对后悔。”
     
       “啵我一个就和你们出去。”钟子路开玩笑说。
     
       “走开点,你不出去玩耍对我又没什么损失,我走了。走,泽娃子,我们走。”
     
       “那走了啊。”刘泽边说边起身。
     
       “不送。”他依然看着彩图。 “哎,向齐雨他们呢?”他忽然抬起头。
     
       “早出去了。”
     
       等到上晚自习,教室内已走掉十多个人了。尤其以后排最为突出,因为最后一排,只剩下钟子路一个代表了。
     
       数学老师开始讲课,很认真很认真地讲。钟子路忽然觉得不对劲,连忙收起历史书,取一本数学书来摆在桌上,也不摊开。
     
       他前排的几个人各自在厚厚的一摞书后面铺着一本悬幻小说,看得津津有味,脑袋随着目光的移动而很迅速地移动着。
     
       老师依旧在讲课,没有多少人响应他,可他似乎并不在乎。或者说,他根本没看见这些不来的人,在他眼中,就只有来上课的人。
     
       钟子路看着讲台上的老头,想着他秃了的头顶,他忽然感吁宇宙的无限,又想到人类之渺小,生命之短暂。想到死亡,他忽然抽搐一下,感到有点害怕。但他想死也有悲壮的,快乐的……而当他想到自己在十几岁带领中国足球队闯入世界杯并一路过关斩将,夺得冠军,自己以队长的身份站在万人注目的领奖台最高处竖起一根指头时,秃顶的老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数学老师下讲台纯属意外,因为他几乎从不下讲台来。这一下着实令钟子路吃了一大惊,他连忙摊开书,可翻到哪儿呢?他不知道,于是他拿出笔和纸,作认真算题状,老头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光临了只有半秒钟时间便又回到了讲台上。钟子路回想他从没有一堂课下两次讲台的记录,便放了心继续想。
     
       于是他很努力地要让自己进入到那种很真实的状态,要找到刚刚站在领奖台上的快感和被国人山呼的骄傲与荣誉感,还有自己竖起一根指头时的泪水和欢笑。但他再也不能拥有刚刚的那种感觉了,尽管他很努力地去找。
     
       “该死的老头子!”他想。他看看电话:二十点零一分。
     
       “钟子路……”旁边女生在叫。她一半在叫,一半又想压低声音。她本来只想让钟子路听见她的叫声,但后排的大多数兄弟姐妹们都盯向了她。
     
       钟子路循声望去。她指一下左手提着的包,指一下钟子路,又指着自己,指一下门口。钟子路明白她的意思,便点两下头。后排的几个人看着那个女生,讥诮地笑一下,她也一笑。前排的人在写作业,老师坐在讲台上给一个学生讲题。门外隐隐有烟花的声音, “嘭……哧……嘭”。
     
       那个女生将包递了过来,钟子路把它放到门外。紧接着又有好几个手提包相继递了过来,他尽都放到了门外。
     
       那个女生看包被递出去了,便以上厕所为由,给老师请了假。老头也不看她,也不回话,只点了一下头,便继续给那个学生讲题。女生出了门,提上自己的包走了。
     
       然后相继又有好几个男生女生以上厕所为由,溜出了教室,消失在长长的楼道。有的甚至谎也不撒,借口也不找,直接便出门去了。
     
       钟子子路看着他们一个个出去,自己想到遵守诺言。电话振动起来,是黄凤打来的,他接起电话,伏在书后面。
     
       “干什么?”
     
       “出来吧。”
     
       “你大声点,我听不到,你在干什么?那么吵?”
     
       “出来吧。我们在酒吧喝酒。”
     
       钟子路停顿了几秒钟:
     
       “哪些人?”
     
       “没有生人。来不来嘛?你最好来,你要是不来,我们就没有乐趣了。”
     
       “那好,我如果要出来了,我是说如果!我就给你们打电话。”
     
       他看着讲台上的老头,如果不出去的话,自己根本学不进去他的数学,那是不尊重这位老人;如果出去玩耍,他可能不知道,也可能知道,但他似乎并不认得自己。于是他选择出去。可是否请假呢?请假又不能说实话,就只有撒谎,对一个六十岁的人撒谎似乎不是多么光明正大的事。但如果直接走,就不存在什么好与不好了。于是他选择了后者。
     
       他从后门出去了,郭老师在算题。他忽然有点内疚起来,但脚步却不住地往前迈去,往校外迈去,往酒吧迈去,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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