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茶仙
一个蛋丸小城，茶庄有十几家，生意清淡可想而知。虞临池还雇马车每天从300里外的趵突泉运水泡茶，供顾客品茗。
那年春，兖州来了个罗姓讨饭的。讨饭罗很怪，一家一家粗茶淡饭讨饱了，还要来茶庄要茶喝。若是想吃酒肉倒可以理解，但一个穷讨饭的，喝什么茶呀。因此大小茶庄老板伙计，少有理他的。
只有虞临池例外，非但不赶这个讨饭的，还邀他进屋，共品香茗。虞临池发现他虽衣衫滥褛，但眉宇清秀，博学通古，对茶经也有独到见地，和他交谈很畅快，遂把他引为知己，干脆请他住到店里，供他吃住。讨饭罗却笑而推辞了。
是年秋，兖州遭蝗灾，庄稼欠收，各业受到影响，茶庄稀有人往。天泉这个小茶庄，更是门可罗雀。这一日，讨饭罗来茶庄，虞临池不在，乔福想，这个厚脸皮讨饭的，三番五次来喝白茶。他从灶后抓了一片葵花叶揉碎了，冲了一壶水倒给了讨饭罗。没想到讨饭罗接了茶，照样喝得有滋有味的。乔福在一旁乐了：还品什么茶呢？白给那些好茶给他喝了。
又一次，讨饭罗来了，乔福又依计而行，虞临池一下子就闻出了茶味有异，把乔福呵斥了一顿，并连连向讨饭罗陪罪。讨饭罗摆摆手说，我喝着很香呢。
冬天的时候，讨饭罗突然要走了，来和虞临池道别，说他家也是茶叶世家，他母亲出远门了，家里有些茶地需要料理。还说有机会给虞临池送些茶来。
次年春，虞临池听说太湖洞庭山上有一个高人，培植的一种茶，叫碧螺春，嫩绿隐翠，清香幽雅，采茶时若将茶叶置于怀中，茶得体温，异香突发，因而享誉江南。如能进得这等好茶生意一定不错。
虞临池就派乔福去进茶。乔福到了洞庭山，却不见一个人，但见山腰云腾雾绕，一蓬蓬茶树绿影重重，青翠欲滴，有好多小狐狸穿行玩耍其间。他怀疑看花了眼，揉目间，见一绿衣小姑娘正在摘茶，便上前询问。小姑娘扬手一指说，就是那个长者。乔福看去，正有一老者在茶林间睃巡。近前却呆了——天啦，不是那个讨饭罗嘛！他羞得真想扭头而去，想到老板的嘱托，硬着头皮施礼问安。好在讨饭罗并不计前嫌，领他到山庄住下。
但见茶庄有很多人来往，下棋品茗，谈笑风生。
讨饭罗好酒好菜招待乔福，乔福红着脸把此来目的说了。讨饭罗一拍大腿说：“哎呀，怎么不早来，好茶都被客人喝光了，今夜给你赶制吧。”
是夜，乔福被阵阵吵杂声惊醒，恍惚见一个个狐狸来回穿梭，又似听到有炒茶的声音。他起身来看，却又看不真切，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翌日，讨饭罗递上一个小纸包，对乔福说，一夜只做出这么一点点茶，你拿回去吧。
乔福接过来，感觉只有一小撮，至多够沏一壶茶的。心想，这个讨饭的，真不讲情义，当初老板给他多少好茶喝了。
归来乔福把来回经过叙说一遍，把小纸包往老板手里一塞，说就这一点。
虞临池打开茶包，只见一撮茶叶，卷曲成螺，满身披毫，银白隐翠，香气独特，应是茶中极品。可他是做生意的，讨饭罗给这一点点茶叶能派什么用场呢？有点生气地把小纸包往几上一扔。
乔福回来的第二天，天降大雨，几日不停，天泉茶庄又处斜坡底，即将漫水。虞临池和乔福收拾好贵重茶叶和行礼，往高处避水。
幸好只有三日雨停水降。回到茶庄，忽闻一股茶香自门而溢，袅袅四散。虞临池正在纳闷，乔福突然叫起来，是碧螺春！我在洞庭山闻的都是这种茶香。入室但见四壁有水淹痕迹，约丈余高，呈深黛色。地上一泡散的纸包和墙上的颜色一致。墙角墙壁有散落的茶渣，叶儿舒展，如春意盈盈。
虞临池悔不该当时没把此茶收好。
茶庄的生意突然好了起来，连连进货。虞临池却是摸不着头脑。这一天，他实在忍不住了，问一个客人，怎么偏来买这里的茶叶？客人说，离茶庄10里有余就闻到一股茶香，沁脾入肺，这就是洞庭山“吓煞人香”的碧螺春呀！
可是，自己的茶庄进的各色茶叶都有，独独没有碧螺春呀，怎么所有的茶叶都是碧螺春的味道呢？
虞临池顾不上生意了，打点行装，直奔洞庭山。
到了洞庭山脚，他就闻到了熟悉的茶香。见到讨饭罗，连连拜谢。讨饭罗说，没嫌我送的茶叶少吗？虞临池道明情况，问，你送的只有一小包，还被水淹了，怎么此后所有的茶叶闻起来都是碧螺春的味道呢？
讨饭罗微微一笑：“我送你的是千年茶母，只要那一点点，密关门窗，即使堆个茶山，泡出的都是碧螺春的味道，百年不变。你室内四壁不是浸透了茶汁么，它就是一个大茶壶呀，茶叶在里面置放一夜，普通茶叶也会变成佳茗的。”
虞临池知道自己遇到仙人了。乔福回想起离开洞庭山前一晚的情形，说，讨饭罗一定是个狐狸精，我当初看他就和一般讨饭的不一样。
虞临池啐了他一口，你懂什么？茶仙，他真的是茶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