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修表人

     
     
     
     　　我所说的修表人白白净净，头发油亮，尽管已经40多岁了，依然显得年轻、帅气。他常穿一件白衬衣，把整个人衬托得很精神。
     
     　　如果你不去修表，就无从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他只有一只手，另一个是秃臂。修表是个精细活，常人很难想象这样的人能修表。可他就是用一只手和一只残臂的组合进行着细致精巧的劳动。
     
     　　一般的修表师傅也不信。他是山东人，山里穷人家的孩子。为了生计，父亲常上山捕蛇卖。5岁那年他被父亲捕回的毒蛇咬伤，命保住了，丢了只胳膊。少了只胳膊，笨重的活不便干，他想寻轻巧点的，于是他想学修表。去拜师，可没有一个愿意收。嫌教他麻烦，也担心他半途而废。可他不服输，买了书籍，自学。去旧货市场买了几块表，拆了装，装了拆，终于摸索得差不多了。先是在家乡的小镇上摆个摊子。可小镇人少，那时戴表的人也没几个，生意太清淡。后来，他就来了广州。
     
     　　20世纪80年代广州戴表的人多，因此他的生意很好。拿着自己劳动挣来的钱，他很快乐，买了一个袖珍收音机，放在修表柜上听当时流行的《妹妹找哥泪花流》等歌曲。
     
     　　每天放学的时候，有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蹦蹦跳跳来到修表摊，他笑呵呵的，抱一下她或拍一下她的背，给钱让她去买零食吃。那是她的女儿，她的妈妈已经不在了。但她的影子还在，那段很美的爱情还在，一直在温暖他的记忆……
     
     　　一个江西拾破烂的姑娘，有一次拾到一块旧表。她把表拿来修。当她看到他用胳膊夹着小小的表时，震惊了。她没想到修表人这么帅气，却是个残疾人。更没想到这样的人还能修表。
     
     　　这以后的几天，修表人一直出现在姑娘的脑海里。她完全忽略了自身命运的不幸，对他怜悯，钦佩，既而是这两种感情交织中产生的同情和爱情。这是一个善良姑娘才有的情感。
     
     　　可是，怎么和他接触呢？姑娘既有羞怯的一面，又有胆大的一面。终于，她有了主意，把表带拆坏了，拿来修。这次，姑娘没有提着垃圾袋，而是穿上较体面的服装，刘海梳得很俏丽。
     
     　　就这样他们认识了，成家了。他的长夜不再冷寂。
     
     　　休息的间隙，他常蹙眉沉思，想起她。那真是个好姑娘，给他端茶做饭，拖地洗衣。可惜她命短，和他生活了4年，就因病离世了。所幸他们有了个女儿，那是她生命的延续，也是他的寄托和慰籍。
     
     　　17岁来广州，至今已有27年。一把大油布伞，一个不到两米的修表柜，就是他的世界。并不是事事都顺，有泪，有笑。和工商吵过，和城管闹过，和鞋匠、补锅匠争过摊位，还为拒绝收购偷来的表被小黑帮打破额头。修了20多年表，并没发财，但足以生存。他觉得这就够了。父母原以为儿子的一生废了，谁知他不但没给他们带来负担，还为他们寄钱寄物，养老敬孝。
     
     　　他从自己的职业中悟出一个道理，坏了的是表，时间永远不会为谁停留。离开家乡27年了，父母都已白发苍苍了吧？哪条河变瘦了，哪条路长长了……他想回去看看。
     
     　　起了这样的念头，他觉得分分钞钞都是回家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