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小木匠

     
     
     
     　　60多岁的人了，人们仍称其小木匠。其实他并不能算个铜匠，只不过小时他父亲曾把他送到城里跟一个铜匠师傅学过几天手艺，据说他太笨，师傅教他打个铜瓢他能打出个铜锣，师傅教他打个铜锣他又能打出个铜盘，师傅说他学手艺不成，叫他父亲把他领回了家。
     
     　　小木匠老实、木讷，甚至有几分呆傻的样子，平时碰上村里人，说起话来都打哆嗦，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他人勤快，和半傻的老婆侍弄几分菜地，一年四季都见他挑着水灵灵的蔬菜上街去卖。回家时，担子里总放着从路旁捡的砖头、树枝之类的东西。小木匠没大能耐，但善于勤俭持家。
     
     　　小木匠有没有儿子，只有5个女儿，一个个女儿都是鲜活水灵的。上面4个女儿都嫁到了外村。五女儿嫁给了本村苗庄的苗姓人。苗姓人在苗村是大户，村里的大大小小干部差不多都姓苗。小鱼庄是小姓庄，常受苗姓人欺负，小木匠更没少受气。女儿嫁到苗庄，小木匠就有了靠山。苗村人这才看出小木匠并不呆傻，老实的外表下藏着精明和狡猾。
     
     　　但小木匠除了不再受气外，好像也未得到苗庄人什么好处，一年四季仍挑着菜担子赶集，也很少上五女儿家的门。
     
     　　那天早上，小木匠在菜园浇水，五女儿哭哭啼啼回来了，他以为女儿和男人吵架了，等浇完水才进屋。听完女儿叙说，他头嗡地一声炸开了。原来，五女儿清早去山芋田割山芋叶喂猪，被苗村长尾随而去按在山芋田糟塌了。
     
     　　小木匠一时也没了主意，他抽了半包烟后，总算说了一句话：“打电话叫皂儿回来吧。”皂儿是五女儿的女婿，在外打工。这时，皂儿的大哥苗皋来了，小木匠刚要开口，苗皋说：“别说了，我都知道了，我有办法对付那狗杂种，叫五姑娘跟我回去。”
     
     　　晚上，苗皋又来了，对小木匠说：“事情我已弄妥了，你就别心烦了，这事不要对其他人说。”
     
     　　小木匠也不知苗皋是怎么弄妥的，坐在板凳上，腰弓得很低，双手捂着脸，连苗皋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
     
     　　“弄好了，弄好了，村长怎还好端端地当村长啊！”几天以后小木匠找到苗皋问。
     
     　　“这你就不要问了，你想想，你女儿是苗家媳妇，村长是苗家人，假如把村长弄下台，换上别人，对我们家有好处吗？”
     
     　　听完这话，小木匠没吭声。
     
     　　不久，苗皂回来当了村里的电工，苗皋包了村里的机面房和鱼塘。
     
     　　村里有什么杂工活儿．都叫小木匠去做。修修沟渠啦，看看水泵啦，得几个工钱。修林子，还可运回大堆大堆树枝，够烧整个冬天。
     
     　　只是小木匠更加少言语了，见人心里就矮了一大截。
     
     　　世事沧桑，前些年我回苗村，小木匠已成故人了。听堂叔说，小木匠临终那天，日头很明。小木匠要家人扶他出去看看，乡下人迷信，都说重病人想见天日也就离去不远了。按照小木匠的意思几个人扶着他来到庄头的一块石碾上，小木匠撇开家人，挺直了身子，对着苗庄的方向大吼——“苗村长，我操你祖宗！”骂完就倒地气绝。
     
     　　我为文向来慎用粗口脏词，本篇只能照实录之了。窝囊一辈子的小木匠死前终于挺起腰杆把一口恶气出了，真令人感慨万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