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母亲的幸福树

     
     
     
     　　姐姐是第一个走出家门的，她考上了戏剧学院。接着是我上了船务学院，弟弟则在高中毕业后当了兵。
     
     　　母亲很欣慰，于我们，却只是把牵挂留给了母亲。姐姐毕业后分到省城的淮剧团，但省城离我们家有200多公里路，她又常外出演出，一年至多能回家一两次。我毕业后在海轮上做事，难得有长假，弟弟远在西藏，我们往往几年才能回去一次。
     
     　　特别是春节的时候，我们这个大家庭却没有别人家热闹，只有父母亲两个老人，显得冷清。
     
     　　母亲常和父亲说，只要孩子们在外有出息，我们就开心，比拴在身边还踏实。
     
     　　母亲50岁那年春节，姐弟三个约好一起回家。我们发现庭院里多了三棵香椿树，已有两人多高了。母亲说，这些就是你们。看着我们疑惑的表情，父亲走过来说，自你们一个个离家以后，她想你们，就在院中栽了这些树，她说侍弄这些小树，就好像在照料小时候的你们，她说它们是她的幸福树。
     
     　　自从有了这三棵幸福树，母亲就不寂寞了。三棵树差不多大，但母亲按我们的乳名大丫头、小二子、小三子编上号。刚栽下时的冬天，她把树苗用稻草严实地包扎起来，自言自语，冬天了，我的孩子们怕冷呐。春天来了，树梢冒出了嫩红的芽儿，她笑了，我的孩子们穿新衣服了。叶儿舒展的时候，她采一些下来，做蛋卷或拌豆腐吃。父亲逗她说，这些不都是你的孩子吗，怎么舍得吃？母亲笑笑，老娘侍候他们这么大，也该闲点口福吧。
     
     　　父亲说，你们的母亲有时真像个孩子。一次，一棵小树歪了，她说，小三子，你又调皮了吧，赶紧给我站好。然后她把树扶正了。有时刮风，树在庭院中摇摆，她走到“我”旁边说，海上起风了哩，你别忘了加件衣服。有次“姐姐”被风刮掉了一个枝头，她跑过去捡起断枝，哎呀，丫头的手受伤了。
     
     　　有一天，邻居的一头牛跑到了我家小院里，蹭破了一棵树的皮，母亲挥起扫帚把牛赶跑了，嘴里还不住地说，该死的牛，欺负我家小二子。
     
     　　过年时，母亲给每棵树上都挂上很多小灯笼，红红的一片。她喜笑颜开地说，过年了，你们姐弟仨提着灯笼去玩吧，玩累了回来吃年糕。
     
     　　弟弟在执行一次任务时因雪崩发生了不幸，再也没能回来。母亲时常摸着属于弟弟的那棵树说，小三子，你怎么不告诉妈一声就走了呢？我明明看到你还是那么精神，我的三子，你没有走，还在院里好好的，还在妈的身边。
     
     　　现在我们看到这棵树，也确实好像看到弟弟依然和我们在一起。
     
     　　母亲为我们护了一生的树。她去世后，我和姐姐想在院中给母亲种一棵树，父亲说，我看用不着，看着这些树，就像你们母亲还在照料你们，不是很好吗？我相信她还在看着你们长大长高哩。
     
     　　于是，我们尊重了父亲的意见。现在，“我们”都长得很高大了，又粗又壮。母亲仿佛依然在庭院中对我们微笑。
     
     　　去年春节，我和姐姐都回家了，我们把三棵香椿树都系上小灯笼，对母亲说，妈妈，过年了，我们提着小灯笼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