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当代的“两地书”

     
     
     
     　　“喂，杨小如！”
     
     　　我立即站稳脚跟，朝前面望去，只见卫生院的何医生背着医药箱在喊我。
     
     　　“何医生，是你？找我有事吗？”我边跑边说。
     
     　　“你的信，杨小如。”何医生从口袋里掏出信来，举得高高的，微笑着对我说。
     
     　　我急忙接过信，一看就知道是张大西的来信。我特别高兴，迫不及待地转身就走。刚走出两步，立即停止了脚步，回过头来说：
     
     　　“谢谢您啦！何医生，看我好糊涂啊！拿着信就走，真对不起！”我道歉地说。
     
     　　“我也年轻过，知道的，走你的吧！我刚动身准备到你们村子里出诊时，看见隔壁（大队部）有一封信是你的，我就顺便带过来了。”何医生用手理理她那被风吹乱的头发，笑着说。
     
     　　等何医生刚转背离去，我旋即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非常小心地、非常爱护地从信封的顶端整整齐齐地撕下一条口子，生怕把信封弄坏，激动地拿出信来，慢慢地享受着：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小如：你好！
     
     　　这些天来，我特别挂念你。在这个新的环境里，除了新的同学，新的事情能暂时占用一下我的心，剩余的时间，我的心都和你在一起，心里时时想念着你。
     
     　　现在，我住的这个地方就是信封上写的地址。我们房间里只放了四张床，比较宽松，我睡下铺，挺方便的。
     
     　　到校的那天很累，办完手续，吃过饭，我就休息了。你还别说，这所学校还真是名不虚传呢！校园又大又美丽，校门都有好几处，高耸的主楼屹立在正门，蔚为壮观。校内，雄伟的楼宇，芬芳的花木、平静的湖水，绿茵茵的草地，以及亭台，小桥和潺潺的流水……真的美丽、幽静。最让人骄傲的是这里有来自全国及世界的莘莘学子和那么多满腹学问的老师，这里是藏龙卧虎之地。校园里充满了浓浓的学习氛围。
     
     　　你看，我越说越远了，这些待以后慢慢再聊。现在，我最关心的是你的身体和心情，不知现在如何？小如：你要知道，气伤肝、思伤神、悲伤心……长期这样下去，会伤害你的身体。你得听我劝：“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不要过份悲伤，要好好调整自己的情绪，好好保护自己的身体，以后总会有机会实现自己的理想的。“天生我才必有用。”也许你认为这是一句陈词滥调，在这个时候，你想想这句话，对自己是个鼓励。
     
     　　小如：你还太阳刚出山，我敢保证，在你漫长的人生道路上还有的是机会。任何事情不是一成不变的，就像物质的静止是相对的，所以，你得振作自己，继续努力，等待和捕捉生活中的机遇。当机遇来到你面前的时候，你不要害怕她，避开她，而应该激情四射地去拥抱她，把她拥进自己的怀里，与她融为一体。
     
     　　其实，小如，生活就像激流澎湃的大海，人们就像海中的浪花。激流会把人推向前进；也可能把人暂时搁在岸边，都是说不定的。弄不好，一阵滔天巨浪把你推到了前面人的前面，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小如：今天，我有空可以好好地与你谈谈心。我好像有很多、很多话要对你讲。有时，我真想把要对你讲的话写成一本书，全部告诉你。不过，现在还不行。很快，我就要投入紧张的学习了。你应该知道，考进这里的都是人精，我必须非常小心地、十分努力地干，才能陪着他们往前冲，不然的话就会……不容易啊！
     
     　　小如，我亲爱的，自从离开你的那一刻起，我就一时一分也没有忘记过你，当然也没有忘记过家。以后，我的父母就是你的父母，同样，你的父母也是我的父母。你可以常去我家玩玩。我的父母会比他们在远方的儿子更看重你。
     
     　　小如：现在，我常常做起了白日美梦，在清静的时候，我会把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玩耍、在一起学习的情景，像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放映出来。从一个脏兮兮的、刚刚学会走路和讲话的小女孩开始，一直到婷婷玉立的大姑娘。那画面是那么真实、生动，那么美丽、鲜活。这里面有多少乐趣让我享受、让我开心、让我流连忘返。这是推动我发奋、努力的源泉和动力。我会经常陶醉在不为别人所知的甜蜜和幸福里。
     
     　　小如：有时，我会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但愿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是你而不是我。我愿意看到你收到通知书时的那种欣喜……我又想：我不该来上学，等到明年再和你一起考试，直到你我都一同考上大学为止。若不能如愿，我们就在农村创造一片自己的天地。我又想：退一万步讲，不管我将来的前途有多么光明，而你万一还待在农村，我对你都会不离不弃，一如既往的深爱着你。今生今世我下定了决心要跟你在一起。我们要牵手到天荒、到地老。
     
     　　小如：我讲的就是我心里真正想的。你可知道：在我眼前，时时都会飘过你那像鲜花盛开、像阳光灿烂的笑容；我忘不了你说话时那种委婉而又充满柔情的声调；我忘不了你我相处时，你那种羞涩带点调皮的多姿多彩而又洋溢着智慧的神情。你在我眼里仍然还是那个非常聪明、善良、机灵、坚强而又漂亮的杨小如，甚至比以前更趋成熟和完美。是你那颗真诚纯洁和毫无虚假的美丽心灵，呼唤出一位贤淑、柔美、优雅的抓人灵魂的美丽少女。
     
     　　小如：我亲爱的姑娘，总之，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要你重新建立起生活的信心，不气不馁，坚持不懈，放松心情，愉快地走过现在的这个坎，迎接未来的光明。
     
     　　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时间过得真快。就此搁笔，等待着你的佳音。
     
     　　祝我深爱的小如
     
     　　心情愉快！今晚梦里见！
     
     　　爱你的大西
     
     　　X年X月X日
     
     　　在这个极其幽静、绿草丛生的、凉荫荫的树下，我欣喜若狂地一口气把信读了五遍。就好像张大西坐在我的身边，对我进行了长时间的劝慰、鼓励和安抚……在这里，我看见了前途和爱情的希望。激起了我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无比兴奋。热血在沸腾，心灵在撞击，脑子里充满的除了感激，就是兴奋与希望。充满阳光的前景和幸福离我越来越近了。
     
     　　我站起来，小心地捧着来自心上人手中的宝贝，将信纸折得整整齐齐，轻轻地放进了信封里。然后，来回地把信封抹平，平平整整地再放进了口袋里。走路时格外小心，生怕把信损坏。
     
     　　现在，我有了希望，希望支撑着生命，生命里藏着无数希望，希望就是生命继续的力量，绝望意味着死亡。
     
     　　这天，我怀着欣喜的心情下田干活，把裤腿和袖子都卷得高高的，露出了很少见过太阳的白皙的皮肤。过路的人指指点点，小声说：“你看，这个年轻的蹲点干部，一看就知道是没干过一天劳动的……”
     
     　　“对！对！那么白嫩的皮肤，根本就没晒过太阳。咱们农民真可怜，要养活多少细皮嫩肉的人啊！”有人这样说。
     
     　　“这还不算呢，那些干部和城里人一见咱们农民呀，就嫌弃我们土、脏、笨、丑、无知……跟他们说话时也没有个好样子对我们。要不就不理不睬，高高在上，要不就把我们当‘二百五’耍”。有人抢着说。
     
     　　我佯装没有听见，因为我心里怀揣着无限的喜悦，够我高兴一辈子了，哪里还管这些小事，还管这些闲言杂语。做起事来，特别有劲，手脚出奇的灵活。
     
     　　在插晚稻秧苗的田间里，数我插得又快又多，胜队长忍不住跑过来表扬我几句：
     
     　　“小如，不错！俺都赶不上你啦！你插得又快又好，我们都要向你学习了。”
     
     　　中午回家的时候，正碰上王爷爷在我家里。
     
     　　“嘿！你干吗呢，王爷爷？”我说。
     
     　　“俺来邀你哥哥一起去砌房子。你干吗这么高兴呀，小如？”王爷爷笑嘻嘻地说。
     
     　　“砌房子？给谁砌房子呀？”我问。
     
     　　“给知识青年砌房子。”王爷爷带点骄傲地说。
     
     　　“走！我跟你们一起去！”我说。
     
     　　“人家还没有来呢，到哪里去啊？疯丫头。”王爷爷说。
     
     　　知识青年来我们村里，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我不仅有了年轻的同伴，更是有了语言上和思想上可以沟通的同龄人。我多么企盼恢复像学校生活一样的那种青春与活力。
     
     　　那天下午，村子的那条土路上来了一辆汽车，车子在新修的房子跟前停下了。从车子里走出了四男两女，他们带着行李，行李包不是乡下人用的那种蛇皮袋，而是用的旅行袋，很洋气的。这时，村里很多人都赶过来了，有帮助卸行李的，有帮忙做饭的，有筛茶递水的，还有一大堆看热闹的。大家都忙坏了，像迎接贵宾一样的热闹、开心。
     
     　　我是来得最早的一个，帮他们铺床、扫地、洗洗刷刷的。当一切安顿下来之后，队长说：
     
     　　“你们都可以回去了！”
     
     　　队长的吩咐，大伙儿根本就不听，还是站在那儿，不肯离去，仍然那么兴奋，那么好奇地用眼睛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看，用耳朵听着他们的一言一语。
     
     　　王爷爷把脚踮得高高的，把头伸得长长的，挤在中间的人缝里，看了好一阵子，说：
     
     　　“屁！都是些长得油毛水光的嫩娃儿，能搞个鸟的农业生产！现在的世道真好玩，乡下的青年考进城里，城里的青年下到乡里，还要扎根农村，八辈子没听说过的新鲜事儿，看能扎几天根？哈哈哈……”大家一阵哄笑之后都慢慢散去了。
     
     　　回到家里，我心情难以平静，恨不得立刻把身边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大西，可惜此时的电话还只是一个梦，我即刻铺开了纸张，拿起了笔给大西写信。我这样写道：
     
     　　困难像弹簧，你弱它就强。
     
     　　大西：
     
     　　你不能想像，我是以怎样的热情读完了你的来信，我一口气读了五遍。现在，每天我都要把信拿出来看一遍，你看我傻不傻？感谢你爱上了一个傻得出奇的我。
     
     　　此刻，我要告诉你一个特大特新的消息：我们村里从省城来了六个知识青年，他们都是老三届的学生，其中四个男知青，两个女知青。队里给他们修了一幢房子，就住在你家的对面。
     
     　　他们的到来，让我们村子里充满了生机；传递了新时代的新气息；也改变了我苍白和寂寞的生活。当然，大西，主要还是你在我的心中亮起了一盏明灯，让我的生活盛满了欢乐。
     
     　　我一定听从你的劝慰，好好地调整自己的心情，保重身体，因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大西，我希望你也不要太辛苦了，要认识到保重身体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一定要劳逸结合。你要知道，一个疾病缠身的皇帝和一个健康的乞丐同样是不幸的。
     
     　　亲爱的大西：看了你的来信，我明白了，我们之间从小就彼此爱慕着对方，只是一层薄纸没有捅开而已。以前，我对你有过误会，尤其是对你和寻一花有过误会，因为当今的时代择偶的条件就是这个样子。就像有人编出年轻男子择偶的顺口溜：
     
     　　第一政治可靠，第二年轻美貌，第三自带饭票，第四能读书看报，第五服务周到，第六会生毛毛。
     
     　　这些条件，第一条我就无法通过，所以，我一直游疑在爱的痛苦之中。现在，既然你能大胆表明自己的爱，我们的心灵就此打通了一条坚固而牢不可破的爱情通道。让我们心连着心，手牵着手，从这条爱情的光明大通上一直走到天尽头。
     
     　　大西，我至诚至爱的朋友，自从你离开我的那一刻起，我就饱受着停云落月之苦。我与你做着同一个白日美梦：我把儿时的大西、中学时代的大西、大学时代的大西、工作之后的大西揉在一起，幻化出一个可爱、青春、成熟的后生——张大西。这个后生分分秒秒都伴随在我左右，和我形影不离。
     
     　　大西，我最敬重、最牵挂、最心爱的同学，我常常把我俩想象成一对连体的婴孩，我们同呼吸，我们共心跳。然而，大西，我预料在这条爱情的彩色大道上，一定有阳光、有鲜花，但也不排除有暗焦、有坎坷。
     
     　　不过，无论前面的路有多少艰辛、曲折，甚至是天坑、悬崖，这辈子，为了有你的相伴，我愿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就是我爱你的信念，坚定不移。
     
     　　大西，你学习一定很忙，暂不多说，留点话下次再讲。
     
     　　祝你：成绩优秀，成为一名出类拔萃的青年。
     
     　　你的同学、朋友、女友小如
     
     　　X年X月X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