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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课堂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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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原本是丛林满山,山花遍野;如今却变成了一座光秃秃的山堆。山上除了烂掉的树蔸,就是枯萎的草根。偶尔见到几株落叶的带刺的野玫瑰,在轻风的吹拂下,寂静地摇曳。
     
       山鹰在上空悄无声息地盘旋,麻雀用小嘴不厌其烦地拨开渣草与泥土,寻找它的食物。烟霭逶迤在灰色的天空下,使天空变得厚重而低矮。
     
       在灰色云层的笼罩下,在灰褐地面的衬托中,那三座鲜亮的黄土包(坟墓)寂寞地仰望着长空。
     
       叔叔走时激起的小小浪花,如今让微风给吹散在无限的宇宙之间。这儿一如既往的平静,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只有婶娘心中抹不掉的伤痕,才让人记起了叔叔曾在这个世界上辛劳与奔波。
     
       婶娘如今一见人就背诵叔叔留下的遗言:
     
       “祥云:
     
       俺走了,俺不陪你了,俺带走了老七、老八。你们好好保重自己。俺走了没有什么不好,不走也没有什么很好……
     
       杨佳民
     
       X年X月X日”
     
       婶娘本是斗大的字也认不了几个,可这个遗言,她很快就记住了,背熟了,就连年月日也像背诵优雅美丽的诗歌一样,那样朗朗上口,半个字也不漏掉。如果有人没有听到,她会义无反顾地重来一遍。像祥林嫂一样,刚开始时,人们也同情,也痛心,也落泪,然而,时间久了,次数多了,人家一听她开口,就悄悄地溜走了,她仍一往情深地背下去。她更不知道还有一个祥林嫂遭人嫌弃的经验可以借鉴。
     
       然而,我却很明白婶娘的心情:“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恩情似海深。”更何况还有两个幼小的孩子呢,这不免叫人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只有当事情发生在本人身上的时候,才会有那种镂心的体会。
     
       没有受过文化教育的婶娘——一个能干、粗犷、乐观、憨厚、贤慧、善良的乡村妇女,把自己失去丈夫和孩子的悲伤、恐慌、寂寞与绞心的痛楚……全部摊派在向人背诵丈夫的遗言上面,以此来消溶自己的苦与痛。婶娘的悲痛归悲痛。然而,太阳照样从东方升起,到西边落下。
     
       我仍然要回到学校上课,当我赶到学校的时候,上午第三节课的铃声刚好响起,我是踩着铃声跑步进入教室的。开始,我本希望我进学校的时候,正好下课。这样,我可以将心中巨大的痛苦向张大西诉说。因为张大西从小就是我痛苦的分担者、快乐的分享者。他有绝好的脾气能耐心认真倾听别人把话说完,绝不抢话讲。然后,他仔细地分析和安慰,在这个年龄的孩子,要算是少年老成了。我有一位这样的同学,这样的朋友,可说是很幸运,很宽慰了。
     
       我盼望能得到他宝贵的热情的贴心的安慰,我有话要对他讲,有泪要对他流。其实,在老远我就看见了他的背影,他和很多同学一起挤进了教室。走进教室之后,我瞟了他一眼,他已经好好儿地端坐在后排的课桌位上了,连打个招呼的可能性都不存在了。因为这一节课是忒威严的物理老师上课,外号——阎王,哪怕身上有虱子咬,也没有人敢动一下。只要谁敢动一下,阎王一点面子也不给,他不声不响地就来到你的身旁,不管是好生还是差生,是男生还是女生。如果是女生,他就拍拍肩膀示意她站起来,如果是男生他就拧着他的耳朵示意他站起来,直到下课。他一句话也不多讲,大家都知道了阎王的习惯,所以在阎王上课的时候,教室里安静极了。
     
       然而,我那颗已经放飞的心,一时实在难以收回。我克制着自己,没用!一会儿想到了黄虎英勇保卫叔叔的那一幕;一会儿又想到叔叔他们寂寞地躺在山林里的情景;一会儿好像看见婶娘悲伤地给别人背诵叔叔的遗嘱而遭人嫌恶的景象。总之,它们老缠着我。几个鲜活的、朝夕相处的亲人,突然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一切就好像恶梦一般的离奇。我怎么也冷静不下来,无法集中精力听课。老师说些什么,我一句也听不进去,我知道自己目光呆痴走神的样子。我生怕被阎王发现。于是,尽量让自己坐矮一点,让前面的同学挡住自己的视线。好不容易等到了下课铃声响起,恨不得马上开口把心中的苦痛告诉张大西。然而老师讲兴正浓,丝毫也没有下课的迹象。他在讲牛顿生活中的小故事:
     
       “牛顿是一个科学迷,管科学的这部分头脑特别发达,管生活的这部分头脑特别愚笨,特别傻。一次牛顿请客人吃饭,客人到齐了,饭菜上桌了,等了很久,牛顿在实验室里不出来,他把这事儿给忘了。最后客人吃完饭走了。后来,他想起了这件事,就出来陪客人吃饭,一看满桌的肉骨、鸡骨、鱼骨之类的东西,他恍然大悟:‘哦!我已经吃过饭了,我还以为我没吃饭呢’牛顿说完又马上返回实验室去了。”阎王这样告诉我们。
     
       他老不下课,急得我在心里骂他:“瞎扯!你又没和牛顿同事,你知道真的还是假的?”阎王老师讲完一个故事也就罢了,他接着还讲第二个故事,恨得我心里都快要燃烧了。
     
       “牛顿家里呀,养了两只猫,一只大猫,一只小猫。”他停顿一会儿,我横着眼睛瞪着他:阎王你拼命地往学生肚子里灌知识,灌常识,不怕人家吃不下卡死?吃多了胀死?我心里在想。同时,我又在反思自己:今天我的心态怎么这么怪啊?什么都听不下去。“为了让猫出进方便,于是牛顿就在自家墙上挖了两个洞,一个大洞给大猫出进,一个小洞给小猫出进。挖一个大点的洞不就完了吗?哈哈,伟人就是这样,要多聪明就有多聪明,聪明的时候聪明得叫人无法理解;要多蠢就有多蠢,蠢的时候蠢得令人可笑。”讲完之后,教室里哈哈大笑,我怎么也笑不出来。今天,我特别恨阎王老师如此拖堂。他刚一讲完,第四节课的上课铃声再次响起,语文老师——班主任何老师早就拿着课本,端着粉笔盒等在门外了。
     
       何老师一进教室,就把自己的近视眼镜取下来,放在讲台上,他经常会有这一古怪的动作。然后,双手放在背后,低着头,在讲台上来回踱步。大家默默地紧张地看着他。尔后,他把黑板擦擦干净,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一个很大的“情”字。因为没有戴眼睛,视线模糊,所以把“情”字写得很开“忄青”。等他转过身来的时候,脚踩在了讲台的一个破洞里,差点摔倒,教室里哄堂大笑,我也笑了。何老师压住火气,用温和而关切的口吻说:
     
       “同学们啊,你们笑什么呢?是笑老师差点摔跤,还是笑黑板上的那个字呢?”笑声更大了、更久了。我那颗万般躁动不安的心也缓和了许多。
     
       “今天我要抽一点点正课的时间给大家讲一讲这个‘情’字。其实,这也是学问,‘世事洞明皆学问嘛!’老师不光要教书,还要育人。”说到这里,他拿起讲台上的眼镜戴上了,指着“情”字正准备讲解时,发现这个“情”字写得很开,他很镇定的若无其事地拿起黑板刷擦掉了那个写得很丑的“情字”,再写上一个很漂亮的“情”字。
     
       “‘情’!有同志情,有同学情、朋友情、师生情、父子情、母子情、兄弟情、兄妹情、夫妻情、爱情等等吧。依我看哪,这种‘情’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交情、一种感情,一种友情。任何人都有权力享受人世间的各种感情。不过,请注意!刚才我提到爱情二字的时候,有同学眼睛里面放亮光,很兴奋。不错,爱情二字显得非常美妙、非常迷人。
     
       “老师要郑重地告诉你们!你们还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要集中精力搞好学习。我作为你们的班主任有义务、有责任把你们朝正确的、积极的方向引导。你们的年纪还不——大——。”他把“不大”两个字拖得很长,说得很重。
     
       “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要把自己培养成一个有道德的有文化的社会主义新型劳动者。可是有些人脑子里的小资产阶级思想在作怪,尽想些个不干不净的东西……”
     
       何老师停止了说话,他的往外突起的、金鱼眼睛似的小眼睛在镜片后面不停地眨着。我心里在揣摸,这是谁告诉了何老师?说我和张大西之间有那种心,也有那种情呢?我们俩人之间谁也没说过什么,更何况对别人呢,他是怎么知道的?我很害羞,也很害怕……
     
       “谁告诉你们的嘛?”说完,他又紧紧地盯着全班同学看,不出声了,我低着头,不好意思看老师,此时此刻,我只想看看张大西的表情,在这个关口上,我哪儿敢呢?
     
       “我来打个比方啊,”何老师继续说,“也就是说咱们来算一笔账:假如你掉了十块钱,你会着急吗?我想你肯定会着急;如果多一点,掉一百块钱,你肯定非常着急,因为那是三个多月的工资啊;如果掉了一千块钱,我可以肯定你会急得伤心大哭。然而,如果你不集中精力努力学习,你就等于在不停的掉钱。
     
       “如果一个有文化的劳动者,每月工资是五十块钱,同学们哪,不秀气呢!半佰哪,一个多么可观的数字啊!五十块钱要买多少东西,你想想看?而你却只能拿到二十或者三十块钱一月,你算算这辈子你该要掉多少钱?有文化的人,种田也会种得比别人好!我们的国家不是有文化的人多了,而是有文化的人少了。我们的国家在大力培养人才,你就那么甘愿落后?”
     
       何老师到底在说谁呢?他又发现了什么呢?
     
       下课之后,我再也不像原先那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再也没有那种理直气壮的心态,恨不得立马就要把自己的痛苦告诉张大西,希望得到他的安慰。我慢慢地走出教室,准备回寝室。张大西追上来喊我:
     
       “杨小如,你去哪儿呀?咱们去食堂吃饭吧!”他说。
     
       “不吃啦!回寝室休息。”我回答。
     
       “怎么啦?你回去这几天有什么事情啊?看你老不高兴的。”他问我。
     
       几天来积压在心中的愁怅,一下子从脑子里全跑出来,泪水哗哗啦啦就流下来了。他惊呆地望着我,半晌之后,他担扰地问:“出什么事儿啦?能跟俺说说吗?”我更伤心了,哭得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泪珠儿像断了线的珠子。他拍着我的肩膀说:
     
       “你跟俺说说嘛!咱俩都是老同学了,又住在一个村子里,像亲人一样。”
     
       我见他拍我的肩膀,又站得离我这么近,我即刻往前跨出两步,因为我想起了何老师刚才在课堂上讲的那一席话。
     
       “小如,你怎么变得这么生疏了?这才隔几天啰?”他又追上来问。
     
       “我叔叔和他家老七、老八都走了。”我哽哽咽咽、断断续续地说。
     
       “什么——都走了?走到哪里去了?”他惊讶地问。
     
       我摇摇头,表示他把我的意思理解错了,我始终不愿意说出那个“死”字。
     
       “你说的‘走’是不是那个意思?”他问。
     
       我点点头。张大西惊愕地睁大眼睛望着我;怀疑与惊恐的眼神在我脸上不停地扫射。过了一会儿,他伸出三根指头问:“三个人一同走了?是怎么回事?是急病?是事故?还是……”
     
       “都不是!他们是自毁。”我回答。我不想说出那个看得见血的“杀”字。
     
       “不会吧!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那么小的孩子知道什么叫自毁?”他说。
     
       “绝对是这么回事!是我叔叔把他们带走的。”我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不想把现场的惨状描绘给张大西听。
     
       “现在,你婶娘和孩子们怎么办?”他又问。
     
       “婶娘急得差不多要疯了,也就是那种密云不雨的地步,急得不知道哭了,见人就背诵叔叔的遗言,弄得别人都好嫌弃她。让我感到刺骨的心痛的是我两个幼小的弟弟,你也熟悉的,他们还那么稚嫩。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他们平日淘气的可爱形像;听见他们娇嫩的声音。昨晚,俺睡着了,听见他们在喊俺,追在俺的身后,要俺带他们到后面竹园子里的那棵桃树上去摘桃子……吓出我一身冷汗,醒来之后,怎么也睡不着了。可怜的两个小弟弟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的父亲把他们带到一个永远也回不来的地方去了。”
     
       说着,泪水又直往下淌,我看见张大西也哭了。他再次走过来掏出口袋里的手帕递给我:“擦擦眼泪吧!”他用颤抖的声音说。他自己却在不停地用手背擦眼泪。“确实太可怜了,孩子还那么小,怎么就这样想不开呢?也不该把孩子作孽呀!”他说话的声音还是很不稳定。
     
       尔后,张大西说了很多安慰和鼓励我的话,我心中不自觉地升起一种莫明其妙的想压制也压制不住的丝丝柔情。这将变成我日后的甜蜜回忆,他就是我的偶像,长大以后,我就要找一个像他这样的年轻人作丈夫。我心里在想。
     
       “谢谢你的关心!你吃钣去吧!”我很感激地说。
     
       “咱们一起走吧!”他说。
     
       “以后,我们要少接触点,刚才何老师的话没准就是说我们的。”我提醒他说。
     
       “我们又没有影响学习!”他说。
     
       他的这句话,我该怎么理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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