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剩女的烦恼(2)
她将睡衣脱了，换了身运动服，将手机、零钱和钥匙装进裤兜里，走出卧室，对宁妈妈说：“我出去了，中午不回来吃饭。”说完便出了门。
唉，都说家是避风港，宁可为却觉得家里没有她的栖息地。从她满二十五岁开始，父母就急着将她嫁出去。随着她的年龄一年比一年大，她所背负的结婚压力也越来越大。父母和她几乎没有了别的话题，只要她一出现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他们便又是叹息，又是唠叨，没完没了，让她不得安宁。
宁可为只好要么躲出去，要么把自己关在卧室里。
宁可为经常翻出自己的存折和银行卡，算自己有多少存款，她很想买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如果这辈子无法指望男人给她一个家，那她就得自己给自己一个家。她不能一辈子生活在父母的叹息声和唠叨声中。然而，虽然她已经工作六年了，而且这六年里，她住在家里，早晚都在家里吃。但六年下来，她也只存了五万块钱。
这两年房价涨得特别厉害，以前光谷广场及徐东附近的房价是每平方米五千左右，现在已经涨到六千多了。就算买最小的套间，也要三十几万，首付也要十几万。现实无情地打破了她给自己一个家的梦想，她只好重新寄希望于男人身上。
此刻的宁可为一个人坐在小区里的休息石墩上，无比惆怅地在心里吟唱着一首老歌《我想有个家》。
小区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遇到熟悉的街坊邻居，宁可为都得站起身向他们打招呼问好，接受他们对自己的关心。不然，他们就会向宁妈宁爸告状，说你们家老姑娘眼睛长到额头上去了，看到我们理都不理。
这里也坐不安宁，宁可为在心里叹息道。偌大的世界，咋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呢！都怪章路，不然我这会儿还躺在床上睡觉呢。这个害人的家伙不是想走路吗，本姑娘今天就陪他走个够，拖他去东湖转大圈，累死他。
宁可为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后面的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章路打了个电话，她要章路务必在半小时内赶到华师大门口，过时不候。
章路没到半小时就赶到了华师大门口，他骑着电动车从雄楚大道上桂园路，穿过华师校园到达位于珞瑜路的华师正大门。
“我准备去东湖转圈的，你骑电动车，我们两个人怎么去啊？”宁可为问章路。
“我把车停我朋友那里去，你等我一会儿，他在华师里面开了个小超市。”章路说。
“快去吧。”宁可为不耐烦地说，“给你十分钟，过时不候。”
十分钟后，章路汗流浃背地站在了宁可为跟前，他一边擦汗一边对宁可为说：“我好像已经锻炼得差不多了，累死了。”
“呵呵，”宁可为朝他冷笑一声说，“还没开始呢，走吧，帅哥！”
章路从宁可为的笑声中感觉到了一股凛冽之气，他预感今天做她的驴友有些不妙，硬着头皮问：“我们怎么去，坐公交吗？”
宁可为回答说：“从卓刀泉北路走过去。”
“啊，走过去？”
宁可为呵呵一笑，说：“是啊，反正是走路，今天这么早，我们多走点，绕一大圈怎么样？”
章路赶紧说：“运动要量力而行，过量对身体也不好。”
“呵呵，你的道理挺多的。”
“别忘了，我是医生。”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我怎么在你身上就看不出医生样呢？”宁可为调侃道。
“医生是什么样？”章路问。
宁可为回答：“成熟、稳重、细致。”
“这恰恰都是我所具备的。”
“切！”宁可为白了他一眼，“你倒是一点都不谦虚啊。”
章路一本正经地说：“本来就是。”
“自恋狂！”宁可为骂了章路一句，转身不再理他，自顾着往前走。
周末的珞瑜路车多人也多，挤在川流不息的人流中，宁可为的心情尤为烦躁。这么多人，这么多男人，这么多与她年龄相当的男人，怎么就没有一个愿意接纳她，给她一个家，让她从此耳根清净，抬头做人，不再受虐于父母的唠叨、邻里的关心？宁可为一边悲愤地胡思乱想，一边走上过街天桥。
章路已经看出宁可为心情不好，他安静地跟在她的身后，没有说话。
上了天桥，章路看到天桥中间有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正低着头，跪在地上用粉笔写着什么。章路走近一看，女孩写的是求助信，大意是，女孩考上了大学，因家庭困难付不起学费，望好心人帮她一把。
求助信还没写完，就有几个人朝女孩丢了几块钱，她跪着向那些人鞠躬道谢，章路也掏出十块钱丢给了她，女孩也向章路道了谢。
章路转过身准备继续往前走，突然发现宁可为站在下天桥的路口正看着他。章路朝她笑了笑，然后快步朝她走去。
待章路走近，宁可为问：“你不知道很多乞丐都是假的吗？他们大多是职业乞丐。”
章路回答：“总有真的。”
宁可为指着跪地的女孩问：“你断定她是真的？”
“十块钱而已，是真的也只能给她一点小小的帮助，是假的也无所谓，至少不会害她。”
“我是不会随便给乞丐钱的，他们是在利用别人的善心赚钱，我不会助长这种不良行为。”
章路笑了笑，说：“你是对的，我也没错，心安就好。人一辈子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对自己的心作交代，不是做给别人看的。走吧。”
宁可为瞪了章路一眼，说：“我发现你这个人特没有是非观。”
章路不想惹怒宁可为，他息事宁人地笑了笑，没做声。
宁可为见他不接招，皱着眉头说：“你还没长大，走吧。”
章路摇了摇头，心想，不知道是谁还没长大，一点小事，有必要去钻牛角尖吗？
下了人行天桥，又朝前走了一段路，终于到了卓刀泉路。两个人向左转，顺着卓刀泉北路朝东湖走去。
刚走到东湖边，章路就累得不行了，喘息声越来越重。
宁可为其实也有点累了，但她不想停歇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只要她一沉静下来，耳边就会响起父母的唠叨声，眼前就会出现邻居们关切的目光。父母的唠叨虽然让她心烦，但不会让她有别的感觉，她不会在父母面前感到自卑。邻居们的关心与同情，不仅让她心烦，还让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她想起了她妈妈的一个同学。几年前，有一次她与宁妈妈在中南商场买衣服，遇到了宁妈妈的一个同学。见到许久未见的同学，宁妈妈显得很开心，她指着宁可为向她同学介绍：“这是我女儿。”宁妈妈的同学一脸羡慕地说：“你真有福气，女儿都这么大了。”宁妈妈看了看宁可为，自豪地笑了笑，然后关切地询问她同学成家没有，同学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宁妈妈劝慰了几句后，让宁可为叫这个同学“伯伯”。宁可为当时觉得很奇怪，明明是女的，怎么叫伯伯呢？她带着疑惑叫了声“伯伯”。宁妈妈的同学尴尬地笑了笑，称赞了宁可为几句就离开了。她一走，宁可为就迫不及待地问宁妈妈，明明是女的，为什么要叫伯伯？宁妈妈解释说，她的这个同学年龄比她大，五十多岁了还没结婚。按照习俗，没有结婚的女人是不能叫阿姨的，应该叫伯伯。宁可为听完妈妈的解释，突然对这个女人充满了同情。不仅同情她五十几岁了还孤身一人，更同情她不得不接受“伯伯”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宁可为觉得这个称呼有些侮辱人的味道，虽然宁妈妈是根据习俗让她这么叫的，并没有羞辱她同学的意思，但宁可为还是感觉到了宁妈妈在同学面前表现出的自豪感和优越感。这件事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原本她已经忘记了的，然而随着她年龄的增大，渐渐地，她在同学、同事、街坊等熟人的眼里也看到了她和宁妈妈当年看那个女同学的目光。这是一种既同情又好奇的目光。
二十八岁以前，由于她对自己的婚姻大事不太上心，以至于错过了女人的最佳婚恋期，但那时的她并不十分着急，甚至觉得一个人生活没什么不好。但近一年多来，她成家的愿望越来越迫切。同学、同事、邻居等熟人对她的同情和关心，让她非常害怕自己会像妈妈的同学那样，仅仅因为没结婚就低人一等，就成了众人关注并议论的对象。
她搞不明白，人为什么非要结婚，一个人过就不行吗？她更搞不明白，不结婚很稀奇吗，大家犯得着对三十岁未结婚的老姑娘这么好奇吗？
她越想越心烦，只好拿章路出气。她像一个严厉的教练，催赶着章路向前走。
章路勉强朝前走了千把米，就再也走不动了。他走到湖边的草地上坐了下来，扭头朝站在路边对他又吵又嚷的宁可为说：“女孩子家，温柔点行不行，善良点行不行？像个法西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的野蛮女友呢。”
宁可为走过去，站在章路跟前恶狠狠地说：“什么法西斯，什么野蛮女友？再胡说，当心我把你踢到湖里去。”
看着宁可为凶巴巴的样子，章路又好笑又好气，他仰起头对宁可为说：“怎么，心情不好？坐一会儿吧，有什么不开心说出来听听，别闷在心里。”
宁可为一屁股坐了下来，扭头瞪了章路一眼，说：“都怪你！”
章路觉得莫名其妙，“关我什么事？”
“谁让你那么早给我打电话的？”
“晕，”章路觉得宁可为有些不可理喻，“你不会因为我吵了你睡觉就不开心吧？”
“这是导火索。”宁可为捡起一颗石子使劲朝湖中扔去，平静的湖水立即荡出了层层涟漪。
“你说说，我导出什么火来了？”
宁可为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说：“你不大清早地给我打电话，我就不会起那么早；不起那么早，就不会赶上爸妈都在家里，被他们唠叨；不是被他们唠叨烦了，我就不会这么早出门；不这么早出门，就不会遇到那些习惯早起锻炼，每天那个点买菜回家的退休大爷大妈们；不遇到他们，就不会被他们问这问那，被他们关心、同情……”
“等等，我不明白，你爸妈为什么要对你唠叨，邻居们为什么如此关心、同情你？”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宁可为又瞪了章路一眼。
章路满脸疑惑地摇了摇头。
“快三十岁了，还待字闺中，我爸妈能不着急吗，那些退休了没事做的街坊们能不关心吗？”
“哈哈……”章路忍不住大笑起来。
宁可为伸出手在章路的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
“哎哟。”章路疼得大叫一声，“你没成家又不是我造成的，你拧我干吗？”
“谁让你幸灾乐祸的！”
“我没幸灾乐祸，”章路一边揉着胳膊，一边问宁可为，“是不是你想多了，你父母着急我相信，但街坊们干吗那么关心你的事？”
“还不是怪我爸妈，他们生怕我嫁不出去，托这个托那个给我说媒。我们小区里谁不知道宁家有个三十岁还没出嫁的老姑娘。”
“现在晚婚的人多的是，又不止你一个，他们喜欢关心让他们关心好了，别太在意。”
“唉，”宁可为叹了口气，“其实我个人对结不结婚、早结婚晚结婚并不很在意，但我很怕那种既同情又好奇的眼光。知道吗，我以前也用这种眼光看过别人。”
“看过谁？”
“我妈妈的一个同学，五十几岁了还没成家……”宁可为向章路讲起了她妈妈的那个同学。
章路听完后安慰道：“你还不到三十岁，离五十岁远着呢。邻居们关心你可能是真的，但未必像你想的那样，是同情你。现在晚婚的人很多，三十几岁未结婚的多了。对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你知道紫陌有多大？”
“她和我同年啊，二十九岁。”
章路哈哈一笑，“六年前，别人问她多少岁，她说二十九岁，六年后，别人问她多少岁，她还是说二十九岁。”
“什么意思？她到底多大了？”宁可为不解地问。
“你算啊，六年前她就二十九岁了。”
宁可为扳了扳指头，不太相信地说：“她今年有三十五岁了？不会吧，她有三十五岁了？一点都看不出来。”
“她确实不显老，现在的女孩子都不怎么显老。你说你二十三岁也没人会怀疑。”
“那向大哥知道紫陌的真实年龄吗？”
“知道，紫陌倒是没有对向天歌隐瞒自己的年龄，他们认识不久，紫陌就告诉向天歌了，她比向天歌还大两岁呢。”
“呵呵，你不怕我问紫陌，不怕紫陌责怪你将她的秘密泄露出去？”
“她从未交代我们不要泄露她的真实年龄，我们也不会主动对别人说起她的年龄。我之所以告诉你，是想让你知道，二十九岁未结婚根本不稀奇，你还年轻着呢，用不着这么悲观，更用不着着急发愁。”
“紫陌三十五岁了还没结婚，她父母不着急，她自己不着急？”
“表姐是一个很有头脑的女人。我大伯大婶虽然着急，对她倒也放心。记得上次在长沙参加钻石群聚会时，面对十几位钻石级别的王老五，你显得很冷静，你还理智地拒绝了木林森和宋志明的追求，当时我真的很佩服你，也很欣赏你。你并没有因为自己年龄大了，需要一个婚姻，就委曲求全，不管合不合适，只要有人追求，就随意与别人交往。”
宁可为很不争气地说：“我正后悔那样干脆地拒绝了宋志明，没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其实宋志明的条件还不错……”
章路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拒绝宋志明是因为你对他没有感觉，与他的外在条件无关好不好！”
“唉，”可为叹了口气，“其实我是无法接受他太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