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会呼吸的痛(3)

     
     
     
     　　白云的心一下子从阳光灿烂的高处跌入到冰冷刺骨的低谷，她感觉自己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她关掉电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李，逃也似的跑出了酒店。
     
     　　白云提着笨重的旅行包，泪流满面地站在陌生的长沙街头，向过往的的士挥动着手。也许是她哭泣的样子有点吓人，的士司机怕惹麻烦，有好几辆空车都没敢在她面前停留。好不容易有辆的士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下客，白云赶紧跑过去，不由分说地将行李塞到后座上，紧跟着人也挤了进去。
     
     　　的士司机皱着眉问她去哪里，她掏出一包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哽咽着说：“去火车站。”
     
     　　一路上司机不时地从后视镜里看她，生怕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白云叹了口气，将眼神转向窗外，这是她第一次来长沙，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她将爱留在了这里，也将怨恨留在了这里。如果可以，她想忘记这里，就当从来没有来过。
     
     　　正胡思乱想着，随身小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出来一看，是沈俊哲打来的，白云想都没想就按了拒绝接听键。她觉得铃声有些刺耳，便关闭了声音，改成了震动。还没来得及将手机放进包里，手机又震动起来，白云一看是沈俊哲发来的短信，上面写着：“云儿，你去哪儿了？”白云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赶紧掏出纸巾按住了眼睛。捏在手里的手机每隔一会儿就会震动一次，白云没有理会。
     
     　　的士很快停在了火车站前的停车场，白云看了看的士计价器上显示的价格为十六元，她从钱夹里拿出一张二十元的票子递给司机，“不用找了。”
     
     　　司机接过钱，赶紧下车帮她打开车门，待她下车后又帮她把旅行包取了出来递给她。
     
     　　“谢谢！”白云接过包，心想，看来钱才是最有用的东西。
     
     　　在火车站的售票大厅，白云焦急地排在一支购票队伍后面。沈俊哲在刚才的短信中问她去哪里了，这说明沈俊哲已经回酒店了。见她不接电话，不回短信，他说不定一着急会找到火车站来，她实在不想再见到他了。好不容易轮到了她，她毫不犹豫地买了张还有半个小时就发车的长沙到武昌的火车票，想着硬座车厢人多，她便买了卧铺。
     
     　　沙发旁的垃圾篓里堆满了面巾纸，刘丹禅见白云的眼泪还在一个劲地往外流，一点也没有收势的意思，便去找了条新毛巾，把毛巾浸湿拧干后递给白云，“擦把脸吧，云儿，别哭了。你啊，真是自讨苦吃！”
     
     　　白云接过毛巾，擦了擦脸，说：“我没想到沈俊哲是这么花心的一个人。”
     
     　　“你应该想到沈俊哲不会是一个很专情的人，你别忘了他是有家庭的。站在他妻子的角度，他与你好就是不专情的表现。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希望你和沈俊哲发展成情人关系吗？因为我了解你的性格，你不适合玩这样的游戏。”
     
     　　白云激动地说：“我不是在玩游戏，我是真的爱沈俊哲，我对他的感情是认真的，也是单纯的。我只是爱他，只是希望他也爱我，只是希望他能专注地爱我。我无非想在他的身上体会到真正的爱情，让自己的情感有所寄托，让自己有个可以牵挂的人，让自己有个实实在在的思念对象，让自己的情诗有个真实的角色。除了这些，我别无所求……”
     
     　　白云的话让刘丹禅一阵心酸，她知道白云说的是真心话，也知道白云是一个被爱情孤立了很久的女人，所以急需爱的滋润，情的抚慰。尽管如此，她却不是一个随意放纵的女人。
     
     　　白云是巨蟹座女人，巨蟹座的最显著特点就是重视爱情。如果要白云在爱情和面包中二选一，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爱情。爱情在她的心目中是绝对不能亵渎的东西。
     
     　　离婚后的白云深知自己虽然有些才气，也有一定的经济基础，不需要男人养活，能够自食其力，但因相貌生得一般而缺乏择偶的优势。中国自古就有“男才女貌”的说法，一个外表不出众的女人，如果没有积极的态度，不付出努力，守株待兔是很难找到理想伴侣的。她不想重蹈第一次婚姻的覆辙，找一个没有一点文学细胞、既不多情也不浪漫的工科男迁就着过日子，终又因心有不甘而去改造他，让他感到了压力，逃到别的女人那里寻找轻松的栖息地，最终导致他们的婚姻解体。
     
     　　离婚后的这两年，白云拿出了大学刚毕业时找工作的劲头来寻找再婚对象。她给自己的另一半设定了一定的条件：一，看着要顺眼，即使算不上英俊，也要有气质；二，要爱好文学，能写一手好文章；三，情感要细腻，要懂女人、解风情。她按照自己设定的要求加入了不少圈子，也通过熟人介绍相过很多次亲，还参加过约会式交友活动。借助各种平台她结识了不少男子，真可谓阅男无数，却没有遇到一个令她满意的。有的男人长相英俊，却虚有其表，肚子里无半点墨水；有的男人虽然有点才气，长得又太对不起观众，既没形象也没气质；长得顺眼又有些才气的男人不是没有，却又有一身的臭毛病，不是抠门得厉害，就是对谁都不信任。两年来，白云为了自己的再婚大业花费了不少精力，结果却不尽如人意，这让她很是心灰意冷。
     
     　　白云是在刘丹禅的博客里认识沈俊哲的。当时，沈俊哲看了刘丹禅的一篇博文，有感而发写了一首诗贴在刘丹禅的博客上，那首诗让白云有种心被抚摸了一把的感觉。于是她点开了沈俊哲的博客，立即被沈俊哲诗歌里散发出的忧郁而神秘的气质所吸引。那些时而委婉、压抑，时而犀利、狂野的诗歌让她有种心心相印的感觉，并激起了她写诗的欲望。于是她在沈俊哲的博客里和了几首诗。
     
     　　白云的诗歌有种隐含不露的古典情怀，读起来温婉、优雅，很有女人味，又隐藏着激越的情感和细致的体察。她的才情很快就引起了沈俊哲的注意，两个人先是在博客中礼尚往来，没过多久便互相加了QQ深谈起来。
     
     　　白云已从刘丹禅那里知道了沈俊哲的一些情况：沈俊哲是长沙人，今年三十八岁，已婚，有个十岁的女儿，是中国某著名电子企业华中办的负责人。
     
     　　两个诗人在网络中一见如故，他们志趣相投，有很多的共同语言，他们的诗歌也总能给对方带来心灵深处的响应，渐渐地他们之间有了一些暧昧的情愫。
     
     　　当白云意识到自己爱上了沈俊哲后，陷入到一种既幸福又痛苦的情绪中。心里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思念并关注的人，这种感觉是幸福的、甜蜜的，然而，这个人、这份情，只能暂时飘浮在她的心里，填补她心灵的空虚，终有一天它会飘走，成为过眼烟云，所以又让她感到无比惆怅与沮丧。
     
     　　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感情，理智告诉她不能陷得太深。然而，爱情这东西向来如洪水猛兽，一旦爆发，便势不可当。她对他的爱越来越强烈，她的内心也越来越纠结。
     
     　　正当她感到无比痛苦之时，沈俊哲首先捅开了那层窗户纸。他直截了当地向白云表达了爱意，当然，他并没有隐瞒自己已婚的事实。他告诉她，他与他妻子早已没了感情，但为了女儿，他不能离婚，他对白云说，除了婚姻，他什么都可以给她。
     
     　　白云的内心充满了矛盾，这份感情、这种感觉太来之不易了，她花费那么大的精力都没寻觅到，却在不经意间遇到了，真应了那句“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古话。这也说明爱情这东西真的是可遇不可求的。然而，她爱上的，让她的心起伏不定的却是一个身处围城里的男人。从感情上讲，她真的不舍得拒绝他；从道义上论，她又不应该接受他。她曾经委婉地征求过刘丹禅的意见，刘丹禅也只是委婉地回复了一句“做朋友得一世，做情人得一时”。当时的白云觉得刘丹禅没有明确地为她指一个方向，现在想来，刘丹禅的那句话已经表明了态度，甚至预测到了结果，只是那时候的白云，脑袋里只有爱，也只装得下爱。她之所以问刘丹禅，无非是想从刘丹禅那里得到她期望得到的意见，好让她爱得心安理得，她并非真的不理解刘丹禅说的那句话。所以，即使当时刘丹禅将反对意见说得更明白一些，她依旧会迎着南墙撞过去，直到头破血流才会自我醒悟。这就是典型的巨蟹座女子，在爱情与面包面前，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爱情，在爱情与理智的面前，她同样会选择爱情。但是，男女之情、男女关系并非如白云所想的那样，越纯净，越深厚，越简单，越持久。
     
     　　刘丹禅轻轻拍了拍白云的肩膀，说：“有时候男女之情越单纯越简单，能够维系的时间越短暂。”
     
     　　白云问：“为什么？”
     
     　　刘丹禅叹了口气，“夫妻间就算没有了爱情，还有亲情，还有孩子、财产、责任等牵牵绊绊，还有很多你为我做的、我为你做的事情可以回忆。单纯的情人关系，情一旦没了，真的就什么都没了。当然，我这么说并不是认为男女之情就应该加上物质、利益这些庸俗而功利的东西。我的意思是，情人关系原本就是单纯的男女关系，是不可能维系一辈子的，终有一天情会变淡，关系会结束。真到了那一天，也在情理之中，没什么想不通的。”
     
     　　“丹禅姐，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刘丹禅想了想问：“如果沈俊哲没你想得那么花心，你一定会和他继续下去吧？”
     
     　　白云点点头，“是的。”
     
     　　刘丹禅又说：“花心其实是一种对爱倦怠的表现。花心的人是不太相信爱情的，他们觉得男女之间只要有好感，只要谈得来，就可以发展成情人关系。有了情人关系，就算有了爱情。他们将爱情浅薄到有好感、有性关系的层面上。他们是真正的爱情消极主义者，他们已经不想也不能够认真去爱一个人了。一个人只有真心爱着另一个人，才会想之所想，急之所急，将爱人的命运与自己紧紧地联系起来，心甘情愿地为之付出，为之改变，甚至为之放弃很多东西。衡量一个人爱不爱自己，不在于他说过多少甜言蜜语，而在于他说话做事有没有想到你的感受，尊不尊重你，做过多少让你感动、让你觉得温暖的事情。与花心的人有着非爱情的情人关系，是不能指望他除了上床之外，在其他方面还有很多爱的表现的。甚至在床上他们都有可能表现得不够好。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面面俱到是要花费很大精力的。
     
     　　“当然，尽管沈俊哲不算专情，但也不能仅凭几首诗就认定他很花心。不过我们可以假设一下，假设沈俊哲是个花心男人，你们能否继续下去，就要看你能不能做得更单纯一点。”
     
     　　白云不解地问：“如何叫做得更单纯？”
     
     　　刘丹禅道：“就是只在乎你们两人在一起时的快乐，只倾听他对你说他爱你，不计较他的情话是真的还是假的。相聚时就开开心心地相聚，分开后就自由自在地过自己的生活，不投入太多的感情，不在意二人世界以外对方的任何事情，你能做到吗？”
     
     　　“你是让我不去在意他与别的女人暧昧，不去在意他爱我的同时还爱其他女人？我做不到！”
     
     　　刘丹禅微微一笑，“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你和他继续下去就会很痛苦。这种痛苦不仅仅在于他与别的女人暧昧你会心酸、会吃醋，也在于你完全不知道你在他心里占着怎样的位置，不知道他将你们的关系定位在哪个层面上，还在于他根本不需要也不可能为你改变什么，更在于他不属于你。你和所有与他有着暧昧关系的女人一样，仅仅只有选择与他分手或继续的权利，而没有改变他、约束他的权利。当然，如果你是花心的女人，他是专情的男人，他一样会面临这些痛苦。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在这种关系中，有时候比的不是谁更专一，谁的情更深，而是比谁更冷血更冷酷。因为谁想得开，谁投入的感情少，谁就不容易受伤，谁就能轻易地将对方玩弄于股掌之中，谁就能在游戏中立于不败之地。”
     
     　　刘丹禅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以为白云会知难而退，选择退出这场游戏，就像两年前结束她与前夫的婚姻那样，理智而清醒。刘丹禅似乎忽略了爱到一定程度是很难割舍的，忽略了白云爱沈俊哲已经远远超过了爱前夫，忽略了白云是一位典型的巨蟹座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