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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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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是我和小萌呆在房间里,我在补习我的科目,她在准备读研究生,每天不出门,不停的看单词。
     
       这个晚上我们从楼底下买了快餐上来吃,所有大四学生的核心话题全部是关于毕业工作等,她也吃了口菜就开始叹气。
     
       我现在真的觉得上学像场骗局,那时候上大学也不知道为什么,接着上研究生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研究生可能比较好找工作吧,现在我们学校毕业的学士,平均工资三千,研究生五六千,基本上就是这样了,她说。
     
       这些娇生惯养的孩子,这个时候全被生活打醒,发现种种资历,全部被一个数字代替。
     
       每个人都仿佛心比天高,名比纸薄的晴雯。
     
       在离开大观园的时候,悲伤的想起自己肆无忌弹撕扇子的快乐时光。
     
       可是不上大学,我们能干什么?比如一个电工,还有一技之长,我餐厅原来的大师傅,一个月赚的多也是因为人家会,我们会什么,我们上大学,至少英文好一点,计算机好一点,我回答她。
     
       也有很多人不上大学,但是英文很好,计算机很好的,她一边吃饭一边嘟囔,我们原来要上大学要这个文凭找工作,接下来我们要干吗?
     
       我被她问住,事情是这样吗?我半天没有缓过神来,整个人仿佛突然掉在大海里,一点方向感没有,咸咸的海水已经扑鼻而来,我被呛住了。
     
       脑海里突然出现17岁我小小的身体背着重重的书包在校园,我们以后要过不一样的生活,我们要让家人觉得没有白养活我们,我们要超越自我战胜惰性成为优秀的人,我们要……我们要考上最好的大学,一堆孩子点着蜡烛在潮湿阴冷的学生宿舍里互相打气,最后就是为了这句,我们要考上最好的大学。
     
       接下来那?我们要干吗?
     
       生活总会有新的目标出现,比如要找到多少月薪的工作,要嫁怎么样的男人娶怎样的太太,买多大的房子开什么样的车,接下来,考虑我们的孩子要上什么学校?
     
       我们被一种巨大的盲目感击中,两个女孩互相傻傻的看着对方的脸。
     
       我们的年轻时光,就会这样过去?我们接下来的人生,难道就这样慢慢展开?
     
       (十四)酒吧里女人的故事
     
       我真的相信,有些事情,若不是我把它们拍摄下来,就不会有人看见。
     
       ——摄影家黛安娜,阿布斯(Dance Arbus),她对新奇,陌生事物的兴趣,指引她迈入不寻常的路径。
     
       女儿是什么开始长大的,开始有自己的秘密自己的抽屉,开始莫名其妙的微笑或者哭泣,所有的家长都在想个问题,他们死死的撑着自己的翅膀容子女在下面风雨不沾,可是那一天,他们怅然的发现,孩子舞动他们的小翅膀,看着外面的天空眼睛发亮。
     
       他们知道外面的辛苦,知道外面的残酷,他们纠着一颗心,看着孩子兴高采烈的飞出去。
     
       当你到了100岁,在你妈妈面前,你还是个孩子。
     
       他还是会问你,昨天晚上的饭,有没有吃饱。
     
       我打电话回去告诉我父母,不打算读本专业的研究生,也不想找工作,我的行为激起全家的愤慨,在他们的思想的,人总要有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才对,至于你开一家小店,那都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事情,尤其是一家酒吧。
     
       刚好此时一家有影响力的女性节目为我做了一个访谈,采访的中心是新时代的女孩子关于爱情,经济和生活的看法。
     
       这个面相锋利的女记者说话很锋利,有没有想过让男人养?她问。
     
       那我好吃亏的,我笑,我吃饭不挑食,青菜炒饭加果汁就满足,喜欢的都是不值钱的东西,自己从书市抱回来的书和盗版光盘花不了100块钱,这些我现在自己都能满足,有一些不好的习惯,比如收集香水和一些没用的小东西,这些我现在也应付的过来。
     
       找个男朋友养,我还要找时间和他吃饭约会,想着让他开心愉悦,我不是自己找麻烦吗?我一股脑的说。
     
       我不知道我的女朋友为什么全部被困在爱情里,爱情以外,生活还有很多东西,我说。
     
       至于去依靠一个人,事实是除了自己,没有人会24小时陪着你,你总要直面一些东西的,还有,最关键的,你去依靠一个人,这个人是否靠得住,他是否会像父母一样无私的对你好,贡献自己的体力和脑力希望你舒服,是否有别的索求,在你达不到他的要求和需要的情况下依旧一如既往,不会转而因为对你状况的熟悉而变成最让你头疼的人,说完之后,我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复述了一次和罗怡的谈话。
     
       罗怡,我心里幽幽的叹口气,我总是想念她。
     
       你太聪明了,其实像你这个年龄的女孩,不应该懂这么多,女记者认真的说。
     
       有关系吗,我也没觉得社会有多不好,人生有多黑暗,生活就是这样的,有成功必有遗憾,有美丽招摇也有丑陋不堪。
     
       幸运的是,我现在看见那个还是一样的口水直流,两眼发光。
     
       什么,她问我。
     
       笸箩火腿匹萨,我盯住桌子上面的刚端上的黄酥柔软的匹萨,兴奋得说。
     
       节目播出之后,更在家里引出轩然大波,父母没有想到他们的小甜心会以这样口气来谈论男人,爱情和婚姻,什么时候那个摇头晃脑问男孩子尿尿为什么要站着的小丫头变成这样的,最要命的是,记者为了突出自己的采访中心,突出男权社会女孩子做点什么都不容易这个卖点,暗示我讲点在男权世界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我苦苦思索讲点什么那?
     
       比如讲你出去吃饭不能喝酒太多,因为你是女孩子,要注意形象,矫捷的记者暗示。
     
       那就讲这个吧,谁知道节目播出次日老爸打来电话,说,你怎么出去吃饭陪人喝酒了?你一个女孩子,开一个酒吧,陪人喝酒,那是什么了?
     
       我半天没有缓过神来,爸爸你说什么那?
     
       我郁闷的坐在吧台,手里转着一根烟。
     
       酒吧里卖花的小男孩都发现了我的心情不好,他挑了一枝红玫瑰跑过来送给我,这些孩子都是背后有叔叔的,他们把这些孩子从农村弄出来,让他们去乞讨或者卖花。
     
       我的普通话好一些,所以在这帮小孩子里,我是头,这个每天都穿着同样的一件黄夹克的9岁男孩子对我说,在别的酒吧,老板会因为他们穿的不好看而且总会烦客人把他们赶出去。
     
       自从这个店开了,我的运气就特别好,他说,冬天的时候,很多店主会让我们站在外面,可是只有你,我知道你会让我坐在里面等生意,外面好冷的。
     
       我总是让吧台做苞米花给他吃,起初我才开始接触到这批孩子的时候,有一天我看见他手上的冻疮星棋密布,而且总是一直在夜里像稻草人一样站到两三点,我的眼泪马上就下来了。
     
       我郁郁的写日记,为什么总有那么多的人挣扎在温饱线上,我和他们一比,真的仿佛天上人间。
     
       我总是在这个时候,无比渴望我有很多很多的钱,钱是多么温暖的东西呀。
     
       Amy跑过来找我,她最近酒越喝越多,上一次我们聊天,她说的得到是层次清楚,有理有据,可是生活那里会是演戏,一颦一笑尽在掌握之中。
     
       我坐在她对面看她摆弄酒器,时时刻刻,感觉得到她的仓促无助。
     
       明明满腹心事,无数问题,偏偏脑子里又明白,只有什么也不问,才是一个好情人,于是闭着嘴不开口,或者开口,也是无关痛痒的事情,此番挣扎,我看的都心疼。
     
       这个男人,总以为她天真纯洁,无所欲求。
     
       他视她,如稀有的奇珍异宝,或者,美丽娇贵的宠物,无需对白无须上心,最最烦恼的时候来找她,觉得看看她,陪她吃顿饭,两个人便都会身心愉悦。
     
       实际上,爱情是可以让人一夜长大的东西,她早已经与那个没有心事,开朗天真的女孩,全然不同。
     
       她也明白自己吸引他的地方在那里,而无法掩饰的是,成长和对爱的索求。
     
       多接触一次,她便逾痛苦一分,心事如梗在喉,疼痛难忍,半夜打电话给我,只听到乌咽哭泣。
     
       他们这样,做情人也不会长久。
     
       两个人中间,隔着那么多。
     
       假象甚欢下的彼此误会。
     
       我昨天看到一个故事,哭了,她说。
     
       是这么说的,孩子什么时候觉得欠父母最多,就是她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
     
       她是家里的宠儿,所有的人都十分宠爱她,迁就她,她在家里,绝对不需要做任何家务,妈妈连一只碗也舍不得让她洗,这么大的一个人,连穿过的内裤,都是妈妈替她洗的,每天早上,妈妈叫她起床,她还要赖在床上发脾气,骂妈妈。
     
       不要吵醒我,妈妈罗嗦几句,她立即就板起脸孔说,你很烦,然后大力的关上房门。
     
       爸爸比妈妈更疼她,她喜欢什么,爸爸就尽力满足她,她半夜三点钟回家,爸爸也爬起床到楼下接她,她考试成绩不好,爸爸特地请假陪她到处找学校。
     
       她一直觉得家人这样对她,是理所当然的,直到她苦恋一个男人。
     
       她竟然替他洗内裤,倒垃圾,刷地板,收拾床铺,到超级市场买日用品。
     
       他明天有重要的事情要早起,她竟然坐在哪里不敢睡,为了明早要唤醒他。
     
       他向她发脾气,她哭着问他,我有什么不好,你告诉我,我会改的。
     
       他赶她走,她抱着他的腿说,我很爱你,求你不要赶我走。
     
       他打她一巴掌,她含泪问他,我做错了什么。
     
       午夜梦回的时候,她终于知道,她欠父母有多少,她多么对不起家里。
     
       我现在什么都知道了,可是,我还是爱他,我不要离开他,Amy眼睛红红的,讲给我听。
     
       你看那个女人,我暗示她看坐在酒吧角落的一个穿黑色紧身毛衣的女人。
     
       Amy顺着我的眼睛扫过去,然后红着眼睛不以为然的回答,有什么好看的,你觉得她长得好看吗?
     
       不是好不好看,我讲一个故事给你听,每个女人都是传奇,我习惯性的一边玩调酒的雪克壶一边开始我的讲述。
     
       我在这里收集到的故事总是和爱情有关系,关于罪恶,暴力,凶杀或者别的恐怖的字眼,我很少在我的酒吧听到人讲相关的故事,可能这和我酒吧的风格有关系,暖暖的烛光色调和缓缓的音乐,在这种氛围下,人们一般想到或者说到的,大多数就是爱情,不知不觉我已经和大学那个肆意的女孩子完全不同,我变得好脾气有耐心,原意去听别人说话别人讲述,并且知道从别人的故事里,得到我自己想要的启发。
     
       我和我在这个城市里遇到的所有女人,Coco,罗怡,婷,Amy,和子…….还有那个叫Tammy的女孩,这些别人眼睛里时髦漂亮的都市女子,我想有一天我可以写一本关于她们的书,她们心里的秘密花园,她们甜美笑容下的眼泪和害怕,她们洋洋自得的小聪明,她们不为人知的大委屈。
     
       每个人都在这个纠织弥漫着金钱和情欲的地方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叫和子,我认识的来酒吧的女人里面最痴心的一个,她和我有同样的习惯,就是会半夜起来看星空,不同的是我喜欢月亮她喜欢星星,她想念的那个男人,让我们起一个随便的英文名字叫做Blue代替他。
     
       时间,2000年情人节。
     
       地点,北京东城区一个普通公寓。
     
       和子觉得自己飘起来啦,就像在水里,溺在水中,无助且无奈,恐慌中她拨了他的号码,她说,你,能告诉我现在是几点了吗?
     
       她听到他还有睡意的声音,五点多。
     
       今天是几号,她继续问。
     
       14号,他回答。
     
       是14号早上5点吗?她接着问。
     
       在听到这个人肯定的答复之后,她挂了电话。
     
       她浑身发烫,她知道自己在发烧,很烫很烫,感觉是飘在茶座中的彩色烛头,很热很红,既危险又妩媚,她想她这个样子,一定有人愿意来抱抱她的。
     
       他们认识很多年啦,初三的时候分到一班,做了同桌,和子那时经常逃课到公园去看小说,Blue就把数学笔记借给她看,中学时代的和子总是把头发剪到耳垂,很乖很清纯的样子,只是因为不爱上课,所以不太受宠,Blue却一直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数理化尤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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