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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后记(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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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似乎是哭了,也许没哭,你看不大清楚,因为你的眼也模糊了,你不知道那是眼泪还是被雨水稀释的鸟粪。
     
       你现在总算明白了,你被那男人雕成了他自己的模样。
     
       女人围着你踱步,一圈、两圈、三圈,然后她进了地下室,回来的时候两手抱着铁锤。她先是把锤子搁在池边,手脚并用地爬上水池,又跳入池中,再转身抱起铁锤,蹚着水走到你身下。这时她发现了趴在池中的丘比特,但只是瞥了一眼,就奋力举起铁锤,朝着你的脚踝抡了过去,一下、两下、三下,你的两只脚总算与底座分离了。你轰然倒下,上半身重重地磕在池边,自胸以上,连你的头都碎了,有些石块飞溅入水,有的落入庭院中。
     
       你从你的身体里走出来,拉开衣橱的门,走到那个男人面前,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你说,来,把该结束的,都他妈的结束了吧。
     
       三个颇有成就感的贼
     
       盗跖闻之大怒,目如明星,发上指冠,曰:“此夫鲁国之巧伪人孔丘非邪?为我告之:‘尔作言造语,妄称文武,冠枝木之冠,带死牛之胁,多辞缪说,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摇唇鼓舌,擅生是非,以迷天下之主,使天下学士不反其本,妄作孝弟,而侥幸于封侯富贵者也。子之罪大极重,疾走归!不然,我将以子肝益昼之膳。’”
     
       —《庄子·盗跖第二十九》
     
       三个小偷在喝酒。
     
       他们不光喝酒,还在不咸不淡地聊天。
     
       小偷C说,我说你俩还能不能聊点儿别的?
     
       你的意思是?小偷A和小偷B问。
     
       别光说女人了行吗?小偷C点燃一支烟,撅起嘴吐出一个“O”,然后说,就好像我们跟三个憋了好多年的老处男似的,就好像你们八辈子没日过女人似的,就好像这个世界上除了女人再也没什么可聊的似的??
     
       烟圈“O”在空中飘浮、解体,先变成“C”,然后就成了什么也不是的烟雾。
     
       自甘堕落。小偷C语气冷得可以冰镇啤酒,他斜睨二人,说,难道你们不认为我们的职业比流氓地痞要高尚得多吗?
     
       小偷B举着酒杯向小偷C的酒杯凑过去,见后者并没有端杯的意思,悬空的手停顿了一瞬,干笑两声,仰脖把半杯啤酒灌下去。随后他说,必须承认,你说得太对了,我们是高尚的人,是纯粹的人,是有道德的人,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你他妈的还有益于人民的人呢!小偷A的一句笑骂斩断了B的排比句,他提起酒瓶给小偷C斟满,泡沫从杯子的边缘一层一层翻卷出来,A浑然不觉,他的目光停留在C的脸上。
     
       你说吧,兄弟,咱们聊点儿什么?
     
       C微微点了点头。他夹着烟的手撑在腮帮上,烟雾在他的左耳边升腾。C右手拇指和中指捏起杯子,其他手指像女人一样翘着。他抿了一口啤酒沫,说,比如经历,我们的行窃经历。他放下杯子,右手在桌上敲着,修长的手指依次起伏,仿佛白色的琴键被渐次弹起。C说,与这世上的大多数工作不同,我们的职业是独一无二的,每一次工作都充满了变数,充满了不可预知。比如我们这一秒还在享受偷窃的快感,下一秒钟就可能被抓个正着,被扔进监狱。而正是这种不可预知性,赋予了我们这个职业刺激和趣味,至于偷到了什么,反而变得不重要了。与这充满变数的过程相比,那些钱物简直不值一提。所以前辈们说,为偷而偷,才是这一行中的翘楚,才能享受偷之至乐。单为钱财而偷,就等而下之了。
     
       小偷B把杯子重重拍在桌上,鼓掌,频率快而响声清脆。小偷A把杯子轻放到桌上,鼓掌,频率慢而响声低沉。
     
       B说,绝了,说得太好了!
     
       A说,兄弟所言甚是。
     
       B说,对,甚是甚是。
     
       那么,小偷C说,既然二位兄台没意见,不如大家分别讲一讲自己漫长的行窃生涯中—不见得是收获最丰的,也不见得是最顺利的—却是最享受、最快活的一次经历。
     
       小偷A和B齐称善。B从C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因为兴奋手指颤动,哆哆嗦嗦地点燃,说,你们要是没意见的话,我就先说??
     
       小偷B的故事
     
       先说好,你们俩谁也别笑话我,尤其??尤其是C兄弟。(C说,不会,肯定不会)还有??你说不让聊女人,可我那一次偷的还真是个女人,能讲吗?(只要是你认为最享受的一次,但说无妨。C笑着说)
     
       那就好。(B清了清嗓子,开始讲)
     
       这事儿过去快两年了,现在我想起来还偷着乐呢,也许你们哥儿俩不觉得好笑,反正这是我最高兴的一回。那话怎么说来着?C你最有学问,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对对,成就感,简直他妈的太有成就感啦。
     
       那家真你妈的有钱,光瞧一眼房子你就知道了。是哪国的风格我可就说不上来了,反正我是没见过那样的别墅,气派,真气派!独门独院,院门口还有保安站岗。溜是溜不进去的,围着院子的铁栅栏你也别想打主意,干咱们这行的都知道,现在小区的院墙上一般都有报警装置,更何况别墅。不过这可难不住我,那天下午我穿了身市政公司的工作服来到别墅门口,我跟保安说,雨季就到了,公司让我们检修排水系统,我还给他看了看介绍信。你问哪儿弄的介绍信?简单,你想弄省委的章、省委的信都没问题。保安看了看,又问了两句就放我进去了,我回答得滴水不漏,市政头头们的名字我都背得滚瓜烂熟。
     
       我还知道,这种独门独院的别墅,都有下水井。
     
       我进了院,沿着小马路走了大概十五米,就看见一个下水井。我把帆布包放下,戳上正在作业的标志架,把井盖打开。我回头看看门口的小保安,他时不时地往我这边瞅两眼。我心说你瞅就瞅吧,这事儿我还就在你眼皮底下干。我冲保安喊了一嗓子,我说兄弟你帮我看着点儿,别让人盖上盖儿把我扣里头!他冲我招了招手说,你放心吧!
     
       我不紧不慢地下了井,把绳子绑在铁梯子上,脚探到了底,我打开手电,拽着绳子往前走,大概走了有四十来米,看见一排铁梯子。我把绳子捆在腰上,爬上去,把井盖推开一个小缝,老远看见那个小保安在门口晃悠。这个出口就在这家院子斜对面的马路上。我顺着绳子原路返回,合上井盖,我跟小保安说,查过了,没什么大问题。还给他留了紧急抢修电话,那号码可是真的。小保安道了谢,还塞给我一包玉溪。妈了个逼的,这是谁家呀这么有钱,看大门的都抽玉溪。
     
       我拿出漆罐,跟阿里巴巴似的,在马路边那井盖上喷了个红叉做记号,这就算成功了一半。
     
       凌晨两点,我找到我做了记号的井盖,下井,捋着绳子找到了另一个井口,慢慢推开井盖,瞧见保安正在岗亭里打盹。我爬出来,轻轻合上井盖,猫着腰溜进别墅。怎么开的锁就不说了,二位都是行家。
     
       简短地说,这别墅总共两层,楼下是一个大得能滑旱冰的客厅,一整面墙的古董架,架子上的小灯开着,各式各样的瓷器闪闪放光,估计都是好货。不过古董不好带,万一碎了我肯定完蛋,所以过过眼瘾就算了。我只卷了墙上挂着的两张字画,我不懂行,不过这种人家肯定不会挂假的,一定值不少钱。然后我踮着脚尖上楼,扫了两间没人的屋子,一间是书房,一间是台球室,收获字画三幅,还有一个貔貅镇纸,纯金的。台球室我也逛了一圈,真他妈豪华,比平时咱们去的地方强多了,要不是工作重要我真想开灯打两杆。
     
       二楼另有三个卧室,两间是空的,我的意思是没人住。这两个房间我没什么收获,即便有也不值一提。我想了想是不是要打开那间有人正在睡觉的卧室,我听过了,那屋里只有一个人。后来我还是进去了,我的判断准确无误。不过在咱们这行,我这趟算是栽了,只要被人发现,不管能不能脱身都算是栽了。
     
       都是因为我太贪。不过接下来的事—哈哈,我还得感谢我的贪心,要不我也就不会讲这段了。C兄弟你说过,讲就讲最享受最刺激最有成就感的,接下来的事儿,你一听就明白我为什么认为这次最享受最刺激最有成就感。
     
       那是个女人,呼噜打得真响,听呼噜这女的至少得有五百斤重。
     
       她打她的呼噜,我找我的东西。我太托大了,以为能打这么响呼噜的人没那么容易醒,可她居然就他妈的醒了,可能是我太专心找东西,呼噜停了我都没留意,只听身后灯“啪”的一亮,我就暴露在她眼皮底下了。
     
       那女人没有五百斤,连二百斤都不到,丰满,真丰满。她穿着件粉色真丝睡裙,右边又白又肥的奶子露在外头,左边藏起来小半个,她坐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看着我,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我的刀就架在她脖子上,兄弟我出手还算挺快的。
     
       我说,不想死就别出声。
     
       我从后边勒住她的脖子,刀刃搁在她的喉管上。她浑身的肉都颤悠,床也随着她颤悠,这床可真他妈的软。她头发香喷喷的,一闻就知道是高级洗发水。她哆哆嗦嗦地说,你要钱我给你,别别别杀我。我说你要是不动也不喊,我就不杀你。我还说我还真有阵子不杀女人了。她听了相当配合,不动也不喊,就是控制不住地哆嗦。
     
       说着话我手也没闲着,摘下她的铂金项链、钻石戒指,还有耳环啥的揣进兜,我说现在你得动动了,把你家的散碎银子贡献出来。
     
       她下了床,一步一步往前蹭,我的胳膊和刀还在她的脖子上,我俩动作合拍,跟跳交谊舞似的。她从抽屉里给我拿出两个大信封,我瞅了瞅,都是一百的。捏了捏,两万是有了。
     
       保险柜呢?打开。我手上使了使劲,刀刃嵌进她脖子的肉褶里。
     
       你杀了我我也不能打开。这胖女人居然不抖了,而且还跟我说“杀了她也不打开”。我操,居然敢跟老子这么说话。
     
       不过咱们这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犯下命案,我琢磨着割破她点儿皮,让她见点儿血,想了想还是算了,她要是叫唤起来,我还真没胆儿宰了她。
     
       可我还是得吓唬吓唬她,万一她要是打开保险柜,我不就发了?我就说,你别嘴硬,只要我一刀下去,你喉管一断,想喊都喊不出来。说着我身体紧贴着她,勒紧了她的脖子。这女的又哆嗦起来,圆乎乎肉滚滚的屁股也在抖,肥屁股一拱一拱的,我老二就硬了。
     
       她说,你杀了我吧。我要是打开了保险柜,李长江也饶不了我,我宁愿让你弄死。你动手吧!
     
       我心想这趟也可以了,也就不勉强了。我说行,保险柜里的东西我不要了,不过,你现在给我躺下。
     
       女人倒是听话,躺在床上,眼也不敢睁开,俩眼球在眼皮底下滴溜溜转。你要干吗?她说。
     
       既然保险柜不开了,你得让我弄一下。我说。
     
       C兄弟,你可别笑话我,反正我就把那女的日了,她一点儿都没折腾,干着干着,我那把刀离了她脖子她也没反抗。不仅不反抗,似乎还他妈的挺享受,虽然硬绷着没叫唤出来,但也能看得出来,老子把她弄爽了,操,你说这是谁弄谁呀!
     
       这么一想我就觉得亏,就射了,我提上裤子,拿出手机,拍了几张她光屁股的照片。我告诉她,你要是不报案,这照片我就留着自己欣赏了,否则??
     
       她太配合了,躺在那儿一个劲儿地摇头,她这一摇,两只大圆奶子像是另外两个帮忙的,也陪着摇头。我突然想起个事儿,就问她,李长江?是哪个李长江?
     
       她说,还有哪个李长江,李市长,我老公。
     
       你们看见没,前阵子报纸登了,那个市长因为什么贪污渎职被双规了。现在回头想想,他老婆不敢打开保险柜,大概不是怕破财这么简单??
     
       惭愧惭愧,我这点儿破事讲完了。你们就是笑话我我也这么认为,真的是挺享受挺快活挺有成就感的,不仅发了笔小财,还??虽说那女的老了点儿,可那是市长夫人呢!
     
       小偷A的故事
     
       B兄弟的经历算不算最享受最刺激最值得搁在脑子里存着的,一会儿还得让咱们三兄弟里最有学问的小C来评判。我的个人意见是,就算是咱们这行的祖宗,也没这个造化—市长夫人那东西是什么?是镶金边的,抓起来的官也是官,他老婆也是官太太,小B不仅得了实惠,还日了大官的太太,你这事儿办得有没有成就感我不敢说,你小子这根屌,成就确实不一般。
     
       我年纪比你们大,你们入这行的起点可比我们那会儿高多了,收入也比过去高。我像你们这岁数的时候,师傅是不让我们进宅子的,先得挤上两三年的公共汽车。我师傅老说,别以为公共汽车上练不出手艺练不出胆,越人多的地方,越是要眼疾手快,心还得沉稳。上下班高峰的时候,车上人挨人人挤人,下手是不难,不过也容易暴露。而且那时候人们齐心,不像现在,谁丢了钱包别说车上的乘客,连司机售票员都不管。那个年代不一样,只要有人喊一嗓子“我钱包丢了”,司机就把前后车门一关,直接开到派出所去。所以我师傅说,公交车上扒活,光有胆还不行,还得有脑子。像你们年轻人,已经不稀罕上车扒活了,嫌钱少风险大,可也是,现在挤公交的都是工薪阶层,有钱的都自己买车开了,摸不着仨瓜俩枣。所以你们兴许不知道,要是碰上俩车门一关往派出所开的情况该怎么办。
     
       遇到这种事,你慌你乱都没用,反正你也下不了车,这时候你必须干的头一件事儿就是撇货。不过把钱包扔地下那是最笨蛋最没出息的法子,行里讲话这叫“货不撂地”,好不容易摸来的东西扔地上,那是对咱们这一行的不敬,对祖师爷的不敬。再说了,反扒的警察们都有各自管片儿的公共汽车,这几路车上有哪些个贼他们也摸得清清楚楚。雷子们跟我师傅师兄都认识,只要你不动大货,反扒的基本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该孝敬的时候孝敬孝敬,该进去的时候进去待上几天,屁事儿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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