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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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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紫藤说:“离钟楼不远,旅馆门前挂了很多红灯笼。”
     
       人家说:“你说的可能是南门旁边的青年旅馆。”
     
       紫藤恍然大悟,一下子想起来了,连声说:“谢谢,谢谢,就是南门跟前那家,对面就是古老的城墙。”
     
       她又问人家乘坐哪辆公交车,人家告诉她,先乘哪辆,到哪一站倒车,再换乘哪一路。听完后,正要乘一辆公交车,一眼就看见了刚才挽她胳膊的男人,那个人在广场的另一个角落,正向不远处的人堆张望。她也朝那边望去,看见几个警察围成一圈,圈子中间躺着一个人。紫藤忽然想起那个人应该就是小偷,刚才被很多人殴打过,是不是真死了呢,没有这么快吧,能偷东西的人,身体应该很强壮,上蹿下跳,行动诡秘,没有好身体,没有几招绝活,怎么当得了小偷。真的死了吗?大概死了吧。警察都来了,要是没死,肯定先送医院,不会让一个病人躺在地上,见死不救吧。啊呀,原来小偷真的被人打死了呀,人能打死人吗,她有点不相信。
     
       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要乘的那辆公交车,风一样地从眼前滑翔而去,她下意识地跟着车跑了两步,然后拦住一辆出租车,不管出租车有多贵,这个时候,不是节省的时候,离开这个地方最为重要,她感到这是个是非之地。出租车载着她,拐了一个弯,就离开了广场,她回过头,透过车窗玻璃,最后看了一眼广场。广场上热闹非凡,一派歌舞升平,太平盛世的景象。她还是看见了警察,有人似乎在给地上的人做人工呼吸,更多的人在一旁观望,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有的喜笑颜开,仰起脖子观看喷泉飞向夜空的姿势。
     
       车很快驶向一条流金溢彩的街道,街道上的店铺有的已经打烊,有的还灯火辉煌。在一家麦当劳店门口,她看见有个人很像司马君,司马君个头比较高大,有西北人的特点,她想请司机停车,便说:“请停一下车好吗?”
     
       司机说:“还没到你要去的地方。”
     
       紫藤说:“碰见了一个熟人。”
     
       司机说:“待会吧,到前面的停靠点再停。”
     
       紫藤只好等着,又回头望去,发现那个人不像司马君,司马君腰板挺得直直的,这个人怎么有点佝偻,到了停靠点,司机把车停下,紫藤说:“不好意思,还没到地方哩。”
     
       司机说:“你刚才不是要停车吗?”
     
       紫藤说:“那个人好像不是的。”
     
       司机转过头望她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往前开。
     
       一家迪吧门面很大,门头很高,门头上灯光闪烁,一只巨大的凤凰灯饰耸立在门头上空,远远望去,非常醒目。紫藤想,这家迪吧大概就叫凤凰迪吧,如果门脸或门头标示着天鹅,就叫天鹅迪吧,标示着一只飞鸟,可能就叫荆棘鸟迪吧,孔雀迪吧,醒狮迪吧等等。在江南,她出入过无数家舞厅、迪吧、夜总会,对这一行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这种地方空气是暧昧的,歌舞是暧昧的,茶点是暧昧的,语言和眼神都是暧昧的。她已经不喜欢这种地方了,对这种地方避之莫及。
     
       一只蚊子飞到她额头上,伸手去挡,就闻到了花的芳香,哦,玫瑰,玫瑰还在手里。她买了这枝玫瑰,玫瑰娇嫩而红艳。这是家乡的玫瑰,是从云贵高原红色的土地上培育出来的玫瑰。她把玫瑰紧紧地握在手中,仿佛握着父亲和母亲的手。她已经想不起来父亲和母亲的手是什么样子了,想不起来握住父母手的感觉了。是什么时候握过父母的手哩,好像已经很久远很久远了。在她很小的时候,父亲用母亲手绣的背带把她背在背上,把她背到秧田去给她喂奶,母亲从秧田中间走出来,甩掉手上的泥水,坐在田埂上给她喂奶。奶喂毕了,父亲又把她背在背上,往家里走,父亲要给插秧的母亲做饭。在家乡,都是女人下田干活,男人带孩子,做家务。一次,被带断了,她从父亲的背上摔下来,摔得她好一阵才哭出声来,母亲回家后跟父亲大吵一架,背上自己回了娘家。这些事都是她长大以后母亲告诉她的。后来家里觉得种地不划算,父母在镇上开了一家米线店,就算在镇子上安了家,但老家的田地还是要种的,一年两熟,两个播种和两个收获的季节,父母还是要回到那片土地上去的。
     
       长大以后,很少和父母待在一起,回家的时候,总是大包小包,父母最先握住的,是大包小包,而不是她的手,回到家中,一切就归于平静,母亲不可能把她的手专门拉过去,放在自己手中。离开家乡走的时候,母亲总给她拿上糍粑、芒果、核桃、酸角,还给她拿干炒面、干米线。她不拿,母亲不高兴,就只好大包小包的一通好拿。手拿包裹,离别父母的时候,又没办法握手。所以,当她安静下来想起家乡的时候,想起更多的是家乡的三角梅,攀枝花,缅桂,和一望无际、漫山遍野的金色油菜花。
     
       家乡的二月,色彩艳丽极了,春节刚刚过罢,年的味道还没减弱,空气中就弥漫着花的浓香。三角梅从头一年一直开放到第二年,好像每个季节都盛开着三角梅,在紫藤的记忆中,三角梅从来就没有凋谢过,没有黯淡过,从来都是紫色的华贵,红色的大气,黄色的妖娆。攀枝花的花朵肥美极了,开放在巨大的树木上,从树下往上看,花儿好似在天上,在云彩里。缅桂也开放在树上,在和攀枝花树可以媲美的高峻枝杈上、叶片间,缅桂的芳香随风飘荡,几里之外都能闻到花香。缅桂盛开的时候,主人喜欢把花拿到街上兜售,每只花柄用针穿上线绳,挂在耳朵上、脖子上、发髻上兜售,缅桂盛开的季节,紫藤和同学们都喜欢用花朵装扮自己,女同学把花朵挂在耳朵上,充当耳环,男同学挂在脖子上,充当项链。此时的紫藤,想起缅桂,想起那些鹅黄色的缅桂花,想起洁白如玉的缅桂花,心中就荡漾着喜悦。家乡的油菜花也美艳极了,油菜花开放的时候,蜜蜂蝴蝶四处飞扬,辣椒也火红起来了,红艳艳的辣椒,要多艳有多艳,成片的生姜生长在云贵高原上,根部金黄,叶片宽阔浓密。这是一片多么富饶的土地,这片土地属于紫藤,又不属于紫藤。走在田野上,心情非常放松,非常幸福。
     
       二月一过,到了三月四月,油菜花逐渐凋谢了,油菜成熟了,收割了。田地灌上水就变成了水田,水田马上也要插秧了,道路两旁兜售蜂蜜的木制架子依然很多。人们在道路边用木板钉几层木格子,在木格子上放几瓶蜂蜜。有人要买,在架子边喊叫几声,就会从五六十米以外的地方,或者更远的地方走出一个人,边走边抖着手里的白菜或萝卜,不急不忙地问一声:“要几瓶?自己拿。”
     
       紫藤最喜欢在家乡过春节了,如果天气好,阳光充足的话,油菜花开的时间就会提前,就会在春节期间享受到金色灿烂、花海无边的旷世美景,所谓花在人间,人在花海,大概就是这样了。欣赏花海,从不同的地方看过去,感觉也不尽相同,从低处看山上的花,会有花在天上,人在世间的感觉。从高处向低处看,会有居高临下,人在天堂的愉悦。这种美景不是每年都可以享受到,遇到狂风暴雨袭击的时候,油菜花会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花容顿消,芳香全无。这个时候,就会看到很多人站在地头,蹲在田坎上,哭丧着脸,有的飞泪顿足,有的仰天长哭。
     
       离开家乡以后,很少再看见令人喜悦,令人撕心裂肺的油菜花了,在记忆深处,油菜花带给她的还是美艳大于痛苦,所以,想起家乡,就会想起家乡的油菜花,那里有她魂牵梦萦的家园,有她思念着的亲人。后来,从杂志上看见家乡油菜花的照片,就感到很亲切很自豪。再后来,从电视上,从报纸上,看见有人在家乡的菜花地里搭建了舞台,舞台上没有幕布,没有灯光,没有任何装饰,有的只是无边无垠的金色烂漫,是大地赐予人间的富饶、丰美和天然。再后来,听人说,家乡几十万亩油菜花申请了吉尼斯纪录。家乡的油菜花大概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天然花园。申请了吉尼斯大全后的家乡花园,她再也没有看见,没有机会再次亲吻一下天上人家的家乡美景。
     
       蚊子“嗡嗡”地飞走了,飞向车窗外。出租车前后摇晃了几下,戛然而止。司机说:“车爆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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