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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是你的大玩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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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兆林对小局的工作,向来都是毫不含糊的,这一次却面露难色。他想事先跟妻子商量商量,可又怕她一口反对,自己无法向局里交待。
     
       眼看就得起火了,陈兆林暗暗着急。他妻子今天下午刚从商店买了一斤二两毛线,正站在镜子面前,把毛线搭在这个肩上搭在那个肩上地比划着。陈兆林鼓鼓劲把事情给她说了,也不知她是不是没用心听,还是觉得真行,反正她说:
     
       “行。”
     
       陈兆林几天来的顾虑打消了,便高高兴兴钻进厨房做饭。饭做好了,吃。吃完了,妻子朝沙发上一躺,看电视,他就坐在旁边缠毛线。他妻子看着看着,黄金时段的电视剧就说再见了,陈兆林也刚好把毛线缠完,缠了三个大球。他妻子告诉他,三天之后她可要穿哦。他赤胆忠心地表示自己有把握,随手将一个线球往空中一仍,再张手去接。眼皮凑巧一眨,那线球就落在他的指尖上,又弹到他妻子头上。他妻子骂他一句,他心里听得蜜儿似的。都到黄金时段的电视剧说再见的时候了,妻子真骂么?他这家伙灵着呢,拦腰抱起她来,嘿嘿笑着,进卧室做爱去了。
     
       这一天陈兆林还跟妻子做爱,谁想到她第二天就去找野男人。看看,看看,就这事儿!
     
       陈兆林第二天值的是夜班。值完夜班早早回到家里,一看连个人影儿也没有。他明白这还不到他妻子的上班时间。他妻子叫于婷,图书馆的图书管理员。
     
       等到了傍晚,于婷从外面回来,脸上还生着气。陈兆林可不知道她去找野男人,他为自己昨夜没能陪她而感到内疚,便千方百计地哄她高兴。她到底高兴了,可是陈兆林又该去值班了。他不去不行。于婷就说:
     
       “好,好,你去吧,你去了我就再去找野男人。”
     
       陈兆林信都不敢信,但他拿不动脚了。
     
       于婷又说,“我昨天就找过一次啦,别提多美啦。”
     
       看看,看看,就这事儿!
     
       陈兆林头都要晕了。
     
       2
     
       陈兆林有了一肚子苦恼。群众反映,暖气整整一夜都没有正儿八经地暖过,陈兆林是怎么搞的?小局里的领导在小局里住。天刚亮,小局里的领导就把群众的反映告诉给了陈兆林。平时陈兆林工作是最负责的。他没法儿向小局里的领导解释,但到底是自己不对,他一晚上都在想于婷的话。于婷的话真不真假不假。他要信呢,想到两人以往感情那么好,那样的事她做不来。要不信呢,可她是这么说的,她说着玩儿么?况且她也的确没在家过夜。他得问问她去干什么了。他当时就该问问她,可是他头晕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家。
     
       值白班的小卢来接替他了。他真希望自己赶到家时于婷还懒在被窝里没起来,那样就足以说明她撒了谎,她是说要再找一次哩。他心里的疑团一开,也许能够趁机伺候伺候她,把她守的两夜空房补过来。可是,他又没有看见她。他更慌了。
     
       陈兆林魂不守舍的站在房间里,不知干什么好。他看见刚刚起头的毛线活儿还在床边的小桌上放着,那是前天晚上他跟于婷亲热后乘她熟睡悄悄起床干的。他两眼一模糊,直觉得一阵心酸,不由得把活计拿在手里端详起来。
     
       于婷这辈子没学会织毛衣,她现在穿的毛衣都是陈兆林亲手给他织的。陈兆林弟兄三个,没姐姐没妹妹,从小什么活儿都学,织毛衣的活儿学得最好。可是于婷不光不会织毛衣,连饭也不会做。当初谈恋爱时,于婷就郑重声明自己将不干家务活,陈兆林认为她只不过这么说说罢了,到时候,该干的都得干。结婚之后才发现,于婷果真说到做到,——你就是要她干,她也不会。有时候她看陈兆林织毛衣看得眼热了,也想动手一试,那非弄个一塌糊涂不可。陈兆林脑子里早存有这么个想法,女人只要漂亮只要撒娇就行。于婷生得妩媚动人,他的一颗心被她俘得牢牢的,他才不在乎她会不会织毛衣会不会做饭呢。他觉得自己就是为于婷干活的,他要把自己的全身心都献给他,只要她高兴,即使让他死呢。
     
       陈兆林觉得自己的心被辜负了,眼里差点儿掉下泪来。
     
       于婷中午回来的时候,陈兆林正默默地坐在床上织毛衣,他似乎没有听到于婷的脚步声,所以当他发现于婷站在了跟前,就吓了一跳。他立刻装出笑模样,放下手中的活,要去碰她,可她一扭身,躲开了。他的手也像害怕了似的,往回一缩。
     
       于婷坚持让他辞掉烧锅炉的差事,他好为难,想起小局里的领导向他透露的群众反映,脸很灰。于婷还是那句话,你晚上再值班我还去找野男人。
     
       陈兆林察看着她的脸色,很像是真的。他觉得自己软不拉叽的,直不起腰来。
     
       于婷说,“你就不敢说你不想干。你怕小局里的领导吃你,你甘心当冤大头。”
     
       陈兆林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局里安排的,咱不能想咋的就咋的。”他其实想说当初我征求过你的意见,你同意了。可他怕再次得罪于婷,就不敢说。女人,太容易忘事儿。陈兆林又说,工作嘛,反正得有人干。县处级老干部肯干的事,咱就不能干?他为自己找到了这样一条理由。
     
       于婷推他一把,赶他去做饭。他闹不清于婷到底是什么用意。他想,天底下有这样的事情么?她的男人给她做饭吃,给她织毛衣穿,却是为了让她又饱又暖地去找另一个男人。这太窝囊了一点吧。
     
       3
     
       烧锅炉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会爆炸。小局小,一炸能炸个稀烂。可是小局虽小,也有百十口子的职工家属。关系到人命的差使,能闹着玩么?陈兆林当然晓得玩忽职守的严重性,出了事故他担待不起,就是不能总把暖气烧得暖暖的,职工的那些反映,也会压得他喘不过气。话再说回来,烧锅炉这差使能找到他,还不是看在他平时工作勤恳负责的态度上?这叫领导信任,群众拥护。他不能轻易在烧锅炉这件事上把他在小局里一贯的好口碑给砸了。
     
       陈兆林就这么想着,又来接替小卢的班。小卢是个单身汉,正谈恋爱,对晚上的时间很珍惜,见陈兆林来得很迟就很不高兴。“你太粘老婆了,陈兆林。”他说,“领导今天都说了,你太粘老婆了。”
     
       陈兆林想起今天早上领导专门来告诉他群众的意见,再看小卢的脸色,不是假的,心里便得得地跳。
     
       小卢急于走,也不跟他多说话。他想,这一夜他一定得把锅炉烧好,以免群众再有反映。可是到了后半夜,他怎么也坐不住了。他要回家看看于婷在做什么。
     
       站在家门前,陈兆林止不住浑身发抖。四周静悄悄的,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行窃的小偷。在楼道里只有一盏功率很低的白炽灯泡,刚能把眼前照亮,但这对于陈兆林来说就已经太刺眼了。他对它表现出了少有的恐惧。他的心里也像支起了一面小鼓,他很怕它的声音会把整座楼房里的人惊醒。他想马上敲开房门,从这灯光下躲开,可是在这一刻他的两条胳膊软绵绵的,就像根本不是他的。
     
       陈兆林终于从自己家门前惶惶而逃了。在他回到锅炉房旁边的值班室时,他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的细节他全忘掉了,但他忘不掉那种可怕的冷森森的感觉。穿过墙壁和户外的黑暗,他看见有一个人在寂静的寒冷的大街上张慌逃窜,路过昏黄的街灯时,这个人的影子单薄得像一张被雨水淋过的纸,在他的脚下瑟瑟地响。
     
       陈兆林带着一双熬红的眼,疲惫不堪地来到家里。于婷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坐着。他看到这个的时候,心里有些轻松,但立刻就被深深的羞愧淹没了。他走到于婷身边,才发现她这样在床上坐了很久了。
     
       于婷脸上冷冷的,一语不发。陈兆林仍旧很心疼她,就让她躺下,等他去做早饭。
     
       还没容他走开,于婷就哇的一声哭泣起来。陈兆林狠狠地一愣,于婷搐动着肩膀向后一躺,眼睛也闭上了,泪水涌出眼眶。陈兆林慌忙俯身抚慰她,她却突然用力将他一推,不让他碰她。“隔壁的司机不是好人,”她擦眼抹泪地说。
     
       陈兆林早就听于婷说过这样的话,他一直就是不信的。那个司机在一家公司开小车,他倒没看出什么,于婷却不这么认为,因为她发现常有年轻女人坐他的车到他家里来。现在于婷又这么说,陈兆林虽不信,那脑袋也往大里一胀。
     
       接着,于婷就倒在他怀里告诉他那个骚司机昨天在她家门口走动了一夜。她听得出那个司机的脚步声,而且她还能断定他穿的是一双泡沫底拖鞋。
     
       陈兆林直发呆,任凭于婷的眼泪把他前胸的衣服都打湿了。她是那么可怜,她抓住丈夫不放松,怕他再跑掉不来保护她。“你不要再去值班了,好么?”她张开凄凄楚楚的泪眼眼说。
     
       陈兆林不能够回答她。她明白了,一下子变得冲动起来,猛地松开手,跳下床去。“我再去找野男人,”她一边穿鞋一边嚷嚷着,“夜里我就把大门敞开,谁要来就来!那才美呢。”
     
       陈兆林望着她那激动的样子,深感无可奈何。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于婷不知怎的,穿了半天也没把鞋穿上,忽然发觉原来把鞋穿颠倒了。她有些气急败坏,抄起鞋就朝陈兆林脸上扔去。陈兆林没提防,紧接着“哎哟”一声,用手捂住了脸。等他拿开手,他就看见于婷紫紫地走出家门。可是眼前只剩下他一个人很久了,那层无限悲惨的紫色,仍旧在门口那儿不停地晃。
     
       4
     
       于婷有个女友,叫朱施。在结婚之前,两人来往频繁,结婚之后就渐渐疏远了。朱施在一家大公司的公关部当经理,最能看出人的脸色。陈兆林两口子琴瑟和谐,朱施要再频繁地在他们两人的小天地里出现,算什么?况且朱施至今还是单身一人,她心里没别的念头,还怕于婷会有什么想法呢。就这样,陈兆林有一年时间没能见到她了。听于婷谈到她,知道她的口碑已经不好了,正轮流让两个合资企业的老板包着。
     
       果然,陈兆林再见到她时,就看出她已非同凡响。珠光宝气且不说,关键那股神气,显露着生活的优裕,并透着一种无忧无虑的虚空,仿佛在做一场美梦,美到在梦里都不相信那是真的,满眼萦绕着迷幻的腾腾云雾。
     
       陈兆林哪有心思想到朱施会突然出现在眼前!他疲惫地,焦虑地离开小局的锅炉房,僵硬地骑在车子上。这条回家的路,他已按部就班地走过多少年,即使他闭上眼,那车子也照样不会出偏。
     
       “陈兆林!”
     
       朱施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车把一晃他就下来了,回头就看见朱施袅袅娜娜地从一家专卖店门口走过来。
     
       “模范丈夫,”朱施浑身散发着馥郁的香气,“你们两口子昨晚上干什么去了?让我在家门口等了半天。”
     
       陈兆林掩饰着自己的苦恼。在光采照人的朱施面前,他有些自惭形秽,还有些替于婷委屈。
     
       “于婷在家,”他说,又马上支支吾吾起来。“于婷……”
     
       “我可是敲了半天门哩,”朱施说,“把你家邻居都引出来了。”
     
       “不会是……”陈兆林说。
     
       朱施就笑了。“也真有你们的,”她说,“结婚都几年了,还像个小夫妻似的,整天关紧着门。好吧,我还有事,你转告于婷,说我很想她。有空再去看她。”
     
       陈兆林愣愣地看着她上了一辆出租车,消失在大街上。
     
       这一回陈兆林没有在家见到于婷。虽然他很困,但他一点也不想睡。床上整整齐齐的,还像是他昨天收拾过的样子。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发着呆,一直到于婷上午下班回家。
     
       可是于婷并没有走进卧室里来。她在门厅里换上拖鞋,嘴里哼着欢快的歌子,根本不关心丈夫是不是也已回来了。
     
       陈兆林料她不会很快到卧室里来的,就主动走出去,在她背后低低地叫了她一声:“婷。”
     
       于婷吃一惊似的,回头看了看他。“你吓死我了!”她不满地说道,“我还以为是个坏人呢。”
     
       陈兆林绝不会相信她不知道他已到家里。他想他必须跟她谈谈了。不料于婷却不再理他,虽然不再哼歌了,但仍快乐得像个小姑娘,走路一跳一跳的。
     
       有了要跟于婷谈开的念头,陈兆林就暗暗寻找机会。他先去做了饭,端到桌上,看着于婷吃得比什么都香,欲言又止了几次,就是开不了口。
     
       一时饭罢,陈兆林收拾着桌子,试探地说道:“我在街上碰见朱施了。”眼角悄悄观察着于婷的脸色。
     
       可于婷并没有什么反应,勉强对他说道:“这个朱施,傍上大款也不来看我。”
     
       陈兆林心里不能不再次格登一下,盘子里的余沥也差点弄洒。于婷的所作所为对他来说是极其残酷的,但如果他戳破她,对他应该是更加残酷。陈兆林克制住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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