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摆不脱的名利与仇恨
春节之后上班第一天，青美和三刁一家人就迫不及待地来到镇政府办理结婚证。黑飞依然缩头缩脑地跟在他母亲萍方的身后，时不时地发出傻乎乎的笑。他知道自己是去办结婚证，但却不知道结婚证对自己意味着什么。萍方摸着他的脑袋说：“与你老婆一起走啊。从今天开始，你就有老婆了。”说着便把他往青美身边推。但是，黑飞仿佛害怕青美似的，一个劲儿地躲闪。他咕哝着说：“老婆，嘿嘿，老婆。”
“你知道老婆是用来做什么的啊？”萍方微笑地看着傻儿子。
“老婆是拿来×的啊。”黑飞嘿嘿地笑了几声，“就像爸爸×晓琴阿姨一样。”
黑飞的话就像一坨大便一样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一直微笑着的萍方脸一下就垮了下来，她怔怔地看了三刁一眼，眼神像两团怒火。三刁为了躲避尴尬，他装模作样地到街边的一个商店买烟去了。青美一直没有说话，但此刻她觉得黑飞这个傻子还挺可爱，对他的印象比先前好了一点。
办结婚证的地方很清闲，门大大地开着，却半天没有找到一个人。三刁如撒欢的狗一样四处乱蹿，随便看见一个人都大声嚷嚷：“来给儿子办理结婚证。”然后，不由分说地给对方递上两支烟，“喜烟，喜烟。”
三刁一通嚷嚷之后，工作人员不知道从哪条缝隙里钻了出来。这是个脸皮蜡黄的中年妇女，她接连说了三声对不起，说刚刚去上了一个厕所。三刁的兴奋冲淡了骨子里的火爆脾气，他表现得像一个儒雅的绅士，他说：“没事的，我没有感觉到等了很长时间呢。人啊，一高兴就忘了时间。”
中年妇女恭维道：“镇长的儿媳妇真是个大美人啊。”
三刁呵呵地笑着，给她递了两支烟。中年妇女说：“镇长，我不会抽呢。”
“拿回家给你那口子抽。”三刁一脸皮笑肉不笑，“这是喜烟。”
就在三刁兴奋得忘乎所以时，米勒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大家面前，大家都觉得他像是从天上掉下来似的。三刁、萍方和青美都感到不快，他们警惕地看着米勒，担心他再耍什么鬼把戏，甚至害怕他这次真的把菜刀带来了。只有黑飞这个傻子显示出了正常人不具备的淡定，他坐在办公室简陋而铺满灰尘的沙发上，右手不断地抓扯着自己的裤裆，看都没有看米勒一眼。
米勒露出不屑而鬼魅的笑容，他在办公室里走了一圈，然后对青美说：“等不急了？过完年上班第一天就火急火燎地来领结婚证。”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费心。”青美“哼”了一声，“你应该为你自己的事情着急才对。”
“你的事？”米勒面色阴郁起来，“你的事难道不是我的事吗？”
青美知道米勒接下来要说什么了，那些让她无地自容的话，他已经说了无数遍了。她想狠狠地臭骂米勒一顿，既可以堵住他的嘴，也可以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但是，这个时候三刁却站了出来，义正词严地警告起米勒来。
“今天是黑飞和青美办理结婚证的大喜日子，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三刁趾高气扬地挥了挥手，“请你马上离开。”
“如果真的没有我的事，我确实不该来，可恰恰就有我的事。”米勒眯着眼睛看着三刁。对于这个飞扬跋扈的镇长，他从来都是无比讨厌。
“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三刁清楚米勒来的目的，关于米勒四处编造谣言诋毁青美的事情，他早已非常清楚。“否则我就报警，把你抓到派出所去。”
米勒的情绪被三刁的恐吓激发起来了，他毫不妥协地说：“我看你才是无理取闹。青美是我的女人，我们还生了三个孩子，可现在你却让她跟黑飞办结婚证，难道你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青美终于忍耐不住了，米勒的话让她感到愤怒与羞耻，她抓起桌子上的一个茶杯就朝米勒砸去。米勒身子敏捷地一闪，杯子飞向地面，玻璃渣子四处飞溅。然后，她哭着冲向米勒，与他纠缠在一起。青美突然间变成了一头母狮子，龇牙咧嘴，好像要一口吃掉米勒似的。米勒并没有还手，一个劲儿地后退。突然，他一个趔趄倒在地上。眼看着青美的高跟鞋将要踏在自己身上时，他又一骨碌爬起来继续躲闪。
就在米勒节节败退时，三刁也不失时机地上来与青美一起向他发起攻击。气急败坏的三刁抡起拳头朝米勒砸去，但是，没有一拳真正砸中这个愤怒而刁蛮的年轻人。三刁一边攻击一边怒吼：“你这狗杂种也不回去好好照一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在老子面前装疯卖傻、搬弄是非。在鱼镇上，我就从来没有看见如此混蛋的人。老子告诉你，青美是我的儿媳妇了，在鱼镇上没有谁敢动她。”
“你他妈的才是狗杂种，是个贪赃枉法的狗杂种。”米勒的声音显得有些凌乱，但却不失气势，“在鱼镇谁都知道你他妈的和大蛇狼狈为奸修房子，然后高价卖给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
“我操你妈，房子是大蛇修的，管我什么事？”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杂种，私自把土地卖给大蛇修房子，却没有给老百姓分土地钱。你他妈的全部贪污了。”米勒上气不接下气，“老子要告你这个贪官，把你告进监狱里去。”
听米勒这么在大街上揭自己的老底，三刁有些慌张。一直以来，他以为这些愚蠢的村民不明白自己与大蛇交易的内幕，所以他就堂而皇之地将出卖土地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里了。可是，今天听米勒这么一说，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看似愚昧的人什么都明白，只是没有说而已。但是，此刻的三刁清楚，一定要尽快堵住米勒的臭嘴，不然自己将会有天大的麻烦。
“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不然我跟你狗日的没完。”三刁在街边的一个水果摊上拖了一个木棍，撵得米勒抱头鼠窜。
“三刁你这个王八蛋，老子不把你告进监狱，也要亲手杀了你，为鱼镇的老百姓铲除恶霸，为鱼镇的老百姓讨个公道。”米勒的话顺着呼呼的风飘进三刁的耳朵里，“老子要告你，老子要杀了你。”
三刁的话也紧追不舍，死死地贴在米勒的耳朵边，“小杂种，鱼镇是老子的天下，我还会怕你这个愣头小子？”
米勒越跑越快，似乎快要飞起来了。大概十多分钟之后，三刁站在一条长街的尽头，气喘吁吁地看着如风一样奔跑的米勒，胸中的愤懑无法找到发泄的出口。
“想告我？妈的，我能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就凭你这个毛都没有长全的小杂种就能把我告下去？”三刁还在继续释放心中的情绪，“居然还威胁要杀我。太他妈的滑稽了，难道鱼镇就没有王法了吗？”说完，三刁觉得舒坦多了，他像个凯旋的英雄，回去继续为黑飞办理结婚证。
虽然米勒的到来增添了点晦气，但是，青美还是顺利地与黑飞办理了结婚证，成了一对合法夫妻。回去的路上，她有些忐忑，身份的转变多少让她感到有点异样，从现在开始，自己就是一名妻子了。在三刁家吃了中午饭后，青美独自回到莫家村去了。她的口袋里放着那本鲜红的结婚证书，这是拿回家给父母看的。虽然父母对自己的婚姻伤心欲绝，但是依然得把结婚证给他们看看。
就在青美空落落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在鱼镇大蛇家的小区里，另一场闹剧正热热闹闹地上演，吸引了小区上百个人前来观看。
当时，安富再一次来到大蛇家，请求他允许自己分期付款在鱼镇买一套房子。大蛇再一次拒绝了安富，而且几乎是与上次一样将他轰了出去。肺都气炸了的安富只有用恶毒的语言来还击和报复大蛇，他说：“你傲你妈个球，当年还不是被老子打得遍山跑。”
最开始，大蛇并没有将安富的话放在心上，他理解这样一个穷途末路的老头子的心情。但是，大蛇的忍让却助长了安富暴躁的情绪。安富说：“想分期付款买套房子都不行，你他妈的做事也做得太绝了吧。”
“太绝了？”大蛇终于忍受不了了，“我又没有求着你买房子，我做事怎么就绝了啊？”
“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安富答非所问，“你和三刁那些秘密，我非常清楚。千万不要把我逼急了，真的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老子就把你那些秘密捅出来。”
大蛇被安富气得满脸横肉不停地抖动，他扬起拳头，差点就砸过去了。
“你们那些丑陋的事情，鱼镇还有几个人不知道啊？”安富继续他的表演，“你以为你修房子卖发了财就了不起吗？老子还不一定瞧得起你那肮脏的钱呢。为了钱居然连自己的婆娘都送给别人×，丢你祖宗的脸。”
大蛇被安富最后这几句话彻底激怒了，暴跳如雷的他像一头野狼一样冲到安富面前，拳头如狂风暴雨般地飞向安富。年事已高而且身有残疾的安富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他蜷缩在地上如垂死挣扎的狗。但是，他的嘴巴却没有停下来，声嘶力竭地向前来围观的人大声叫道：“你这个狗杂种，为了拿地修房子，竟然把两个老婆都送给三刁那条狼。你居然还人模狗样地在鱼镇走来走去，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其实，你就是他妈个窝囊废，你就是他妈个乌龟王八蛋。”
安富越是嚎叫，大蛇就越是疯狂地痛打这个如驴一样犟的老头。如果不是围观的人劝阻的话，大蛇可能会将安富打死。当时，安富和大蛇的喉咙都爆发出了强烈的吼叫，这把小区里所有人都吸引了出来。
鱼镇并不大，方圆不过几公里，大家基本上都认识。就算叫不出姓甚名谁，也大概知道是鱼镇哪个村的人。大家一窝蜂地从家里跑到院子里来，看着安富和大蛇激烈地争吵，然后是大蛇对安富肆虐的攻击。大家都认识大蛇，知道他与镇长三刁狼狈为奸在鱼镇称王称霸，更何况自己居住的这个小区还是他修建的呢，所以也不好前去阻拦。但是，眼看着安富在地上的声音越来越小，可大蛇的怒气却越来越盛时，大家担心闹出人命案，便上前将大蛇和安富分开了，避免了事态的恶化。
人们纷纷推着安富往外走，“走吧，走吧，你这样做毫无意义。”安富在往外走的时候，嘴里却不依不饶：“你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把老子逼上绝路，老子也不会让你好活。”人群中又有人劝说道：“说这些一点用处都没有，你又能拿他怎样呢？”
安富停下来，扭着头对大蛇吼道：“如果老子不想活了，就跟你这个王八蛋同归于尽，一命换一命。”
人群中又是一阵微弱的劝阻声。
大蛇看了看安富，只是“呸”了一声，然后就径直上楼了。他也不想让事态扩大化，就让这些烦人的事情滚远一点吧。自从安富第一次找上门来时，大蛇的心情就没有好过。从那以后，他总是想起过去的事，那些痛苦的回忆折磨得他头疼欲裂、彻夜难眠。
刚才安富说大蛇为了拿地修房子把两个老婆都送给三刁，这着实刺激了大蛇。回家以后，他一边抽烟一边回想着安富的话，觉得自己这些年来虽然赚了不少钱，在鱼镇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但是，自己为此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每当想起银花和晓琴委身于三刁那肥硕而肮脏的身躯时，大蛇就像是吞了一万多只苍蝇那样难受。很多个深沉的夜晚，大蛇都在想是不是该收手了，甚至也曾想过采取行动报复得寸进尺的三刁，包括安富第一次来求他时，他曾考虑卖房子给米勒，以此达到破坏黑飞的婚姻的目的。可是，大蛇最终还是没有摆脱对名利的向往以及对安富的仇恨。
大蛇掐灭烟头，昏沉沉地睡去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整个世界是一片深沉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