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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你为何要守着那点可怜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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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远在蜀城的米勒一家人却是另外一番情形。青美离开之后,安富、福清和米勒之间进行了一场激烈的争吵,然后将生活拉入了一潭死水中。
     
       郁闷了好几天之后,大概是第五天,米勒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将青美离开带来的失落与愤懑发泄出来了。那天,当安富挑起话题将青美描述成一个绝情、轻薄的女子时,米勒却将矛头对准了瘸腿父亲。当时,安富不屑地说:“真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也是那种人,心里想的还是只有房子。说什么爱情,全他妈的放狗屁。既然这样,她又何必跟着一个男人在外面跑这么多年呢?”
     
       安富的话引起了福清和米勒的反感。福清立即给老头子使眼色,让他不要说这些没有实际用处的风凉话。但是,安富没有明白过来,还打算继续喋喋不休。不过,他的话没有说出来,就被米勒以攻代守地挡了回去。米勒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极不耐烦地说:“别只顾埋怨别人,为什么不想想你自己呢?现在人人都在鱼镇买得起房子,就我们买不起,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你不务正业,就因为你是个窝囊废。所有人都外出打工挣大钱的时候,你却窝在家里守着那点可怜的土地。”
     
       米勒的话如一颗炸弹,把安富和福清炸得晕头转向。安富没有吱声,福清也没有说话,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又同时看了米勒一眼,然后将目光集中在院子里的那几个垃圾桶上。那里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即便是隆冬季节,依然是苍蝇乱飞,臭气熏天,每个路过的人都是捏着鼻子急促地走过去。
     
       气氛有些紧张。米勒稍做停顿,接着继续发泄着心中的闷气:“你说你守着那些土地有什么用?时代变了,靠土地生活不行了,靠土地只能窝囊一辈子。”
     
       一个疯狂地进攻,一个拼命地死守,一定不会产生精彩的比赛。那些精彩绝伦的比赛,一定是你争我夺、火星撞地球般的碰撞。听到米勒那些极伤尊严的话语,敦厚的安富不再默默地忍受了,他怒气冲冲地说:“我怎么就窝囊一辈子了?你认为老子这辈子窝囊得很吗?”他越说越激动,一瘸一拐地往米勒面前冲,扬起拐杖要打这个不肖子。米勒所说的“窝囊”,着实让安富恼羞成怒。
     
       福清眼看场面快要失控,她立即环腰抱住安富。“你怎么这样冲动呀?”她说,“孩子这不是着急吗?”
     
       “他着急?难道我不着急吗?”安富恶狠狠的眼神好像要吃人,“我不着急跑到蜀城来干什么?”
     
       “但是,你也不能打人呀?有什么事情不能轻言细语地说吗?”福清边说边把安富往屋子里拖。
     
       “我把老命都搭上了,他居然还说我窝囊。”安富依然不依不饶,“他到底想让我怎样?难道要我去死吗?”
     
       半天没有说话的米勒突然爆发,他轻蔑地说:“你年轻的时候不卖命,当然就只有搭老命了,活该你受罪。”
     
       安富一听这话,突然转身再次将拐杖扬起来了,但是,无奈鞭长莫及打不着。福清见状,担心安富与米勒打起来了,她鼓足劲把安富往里推。不过,此刻的安富就是一只被憋急了的兔子,露出了凶残的样子。他的执拗劲来了,也拼命地往外挤。在那扇并不宽敞的门口,安富与福清扭成一团。
     
       经过一番挣扎,安富累得气喘如驴,他知道自己那条残缺的腿削弱了作为男人的力量,连福清都敌不过了。顿时,一股强烈的自卑感油然而生。他高高地举拐杖,使劲地朝米勒扔去。米勒脑袋一偏,看着拐杖从眼前飞过,然后“哐当哐当”地落在水泥地上。刚刚点燃的战争硝烟,意兴阑珊地结束了。
     
       安富用手撑住墙面,一跳一跳地朝屋子里走去。他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一只虚弱的癞蛤蟆。安富一边跳一边说:“一套房子难道就要逼出人命?他妈的,这都是什么世道啊!”他一骨碌坐在床沿上,拿出烟来要抽。可是,打火机这时候却与他做起对来。无论怎样,安富的打火机都打不燃。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努力之后,他心中的怒火倒是彻底引爆了。安富将打火机狠狠地朝墙壁砸去,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巨响,把福清和米勒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福清和米勒同时跑到门口,惶恐地看着安富,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安富眼神飘忽地盯着空气说:“他妈的,区区一个鱼镇,房子都贵成这样了,还不是大蛇那帮王八蛋搞的,这些狗日的根本就没想让我们这些人过日子。老子马上就回去,如果大蛇那孙子不降价,老子就杀了他,算是替鱼镇的老百姓出口气,反正鱼镇没有几个人不恨他。”
     
       最近几天,杀人这个词在安富一家三口中出现了两次。第一次,米勒威胁青美,如果她另嫁他人,就杀了她。这一次,安富又扬言要杀了在鱼镇呼风唤雨、称王称霸的大蛇。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一向沉默寡言的福清看出了不好的苗头,她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你说这些有用吗?”然后,她到外面捡起拐杖,送到安富手里。她嗫嚅道:“青美走了,米勒的心里不好受,你就让着他吧。你都五十几岁的人了,还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呀?”
     
       安富“咕噜”了一句,想说什么,但是却被福清制止了。“你还说啥呢?”她说,“什么都不说了,这样吵来吵去只能让人看笑话。你自己一家人都不团结,哪个还看得起你呀?”
     
       福清一席话,真的让安富平静下来了。米勒在门外也沉默了,刚才看到没有拐杖的安富像个癞蛤蟆那样跳进屋里时,他心里泛起了一股莫名的心酸,眼泪差点就掉出来了。脚下有只蟋蟀在漫无目的地爬来爬去,米勒无精打采的眼神也跟着蟋蟀四处游动。但是,心乱如麻的米勒明白,自己必须给无序的人生找一个方向。
     
       激烈的争吵,无尽的沮丧。米勒过上了一段痛苦不堪的日子。在最绝望的时候,他甚至想径直朝一辆飞驰的汽车冲去,在一瞬间结束这悲怆的生命或许是一种痛快的享受。但是,冥冥中却又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米勒,捆住了他奔赴死亡的脚步,让他依然在红尘中苦苦挣扎。
     
       安富一家人几经权衡,做出了最艰难的抉择,他们决定返回鱼镇,回到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莫家村。他们心有不甘,但又无可奈何。青美抛弃了米勒,那么短时间里没有挣钱买房子的必要了。
     
       与此同时,米勒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希望能够让青美回心转意,拯救他们这段伟大的爱情。没有房子,已经是米勒人生中的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而今,心爱的青美也离他而去,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但是,米勒并没有彻底放弃。他一直相信这个世界拥有忠贞不屈的爱情,特别是与青美青梅竹马的恋情,更是他心中的骄傲。米勒觉得,区区一套房子,根本不能攻陷用爱情筑成的城池。所以,在经过几天冷静的思考之后,米勒还是想努力去挽回青美的心。
     
       青美回家之后的第七天,米勒全家也风风火火地跟着回来了。这个消息引爆了莫家村,甚至轰动了整个鱼镇。此刻,鱼镇人似乎才发现米勒和青美之间闹翻了。如今这个充斥着各种男女绯闻的小镇,对这对青梅竹马的恋人的情变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于是,米勒和青美顺理成章地成了那些无聊人士的谈资,这个小镇的各个角落里,都是关于他们的话题。其实,大部分人早已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毕竟,最近几个月来,青美的父母一直在为女儿相亲。
     
       鱼镇的人们开始兴高采烈地看起热闹来,他们曾经交口称赞米勒和青美的美好爱情,现在却把他们看成一个笑柄。米勒感觉鱼镇的气氛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变得让人厌恶。无论在灰尘飞扬的小镇上,还是在荒草丛生的田野中,他都觉得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有无数只手在对自己指指戳戳。就算是儿时一起长大的朋友,见面之后也嘲谑地问:“米勒,什么时候买房子呀?什么时候结婚呀?”米勒笑而不答。对方接着又说:“再不搞快点,青美可就是别人的老婆了。”
     
       如果安富在离开这个世界时回顾一下自己的人生,他的第一反应一定是苦笑。的确如此,这个瘸腿老人的命运总是让人啼笑皆非。到蜀城才几个月的安富,仿佛被羞辱了一顿,回到鱼镇后的十几天里一直闭门不出。不知道他是在生闷气呢,还是在思量对策。人到晚年了,还陷入了如此尴尬的境地,确实让人同情。
     
       在危难时刻,女人反而更加清醒和乐观,就算是假装的,她们也有那种心境来装。福清回来后,一直在忙前忙后,让狼藉不堪的家恢复了些许生机。甚至,人们偶尔还能听到福清虚空的笑声。虽然谁都知道那笑声是装出来的,但对于现在的他们却是至关重要。不能就这样沉沦下去,只要努力,事情或许有所转机,并有机会力挽狂澜。
     
       现在的鱼镇已经没有几个人种地了,即便是种地,也是敷衍了事,在麦田里撒上种子与肥料就等着第二年收获,一切就像是在走过场。第二年,大家匆匆割下麦穗,麦秆都不要了,直接用火点燃烧成灰烬。每年四月的鱼镇,总有那么一段火光冲天、乌烟瘴气的日子。所以,隆冬时节的鱼镇不再像过去那样漫山遍野都是绿油油的麦田。站在莫家村的村口放眼望去,荒芜与苍凉直入骨髓。
     
       失去了青美的这个冬天,是米勒最孤独与寂寞的一个冬天。而漫天的大雾,为他的孤独与寂寞增添了一丝丝悲凉。自从米勒从蜀城回到莫家村之后,他觉得天地之间一直弥漫着永远也散不开的大雾,整个世界一片朦胧。在这段失魂落魄的日子里,他总是一个人独自坐在房子后面的那块荒瘠的麦田里,看着病恹恹的麦苗发呆。在恍惚之间,米勒甚至忘记了这到底是谁家的麦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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