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是在星巴克咖啡馆里，我们约好了在那里见面，嘟嘟那天在秀水街买了一件新的大衣，背在双肩背包里，鼓鼓的，加上穿着牛仔裤和羽绒衣还破天荒地没把她的眼镜放在办公室里，活脱脱一个学生的装束。
见了面，我笑她：“怎么快做妈妈了，反而打扮得这么青春？”
“没办法，万宇的妈妈说天气冷，这样可以保险一些。”她去跟服务生要了两杯拿铁咖啡，然后回来，抱怨似地跟我嘟囔：“万宇的妈妈现在都不心疼我，只心疼我的肚子。”
“言不由衷！”我白了她一眼，“明明我看你现在满足得不得了，还说什么不关心你？”
嘟嘟笑了，看着我好像能从我脸上发现什么似的：“那么你呢？你跟罗伯特……”我发现她自从结婚了之后居然变得更加像个孩子，像个处在青春期的小女孩了。
我说：“好像我还是想念着罗伯特，然而自从那个情人节我们在一起度过了之后，我仿佛又觉得不是很美了。”
“正常！”她一直在笑，“说实话，你们在一起很合适，他妈妈也说。”
“说什么？”
说你们的事情。”嘟嘟小心地搅动杯子里的咖啡，“跟我妈说的。”喝了一口，又接着说，“在我婚礼那天就了半天就是不说重点，我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罗伯特的妈妈都跟她妈妈说了一些什么。她却开始品味起咖啡了，不再理我。”
“你干吗一直看我？”她见我一直看着她还非常诧异地问。“我在等着你把话说完，他妈妈说什么？”
“说你很合适，说你是个好女人，他妈妈一直很喜欢你，你自己不知道吗？”我很想抽烟，但因为星巴克的咖啡吧里都禁烟，我只好压抑着我的这个欲望，很不舒服的感觉。
“那么……”我一口咖啡也没喝，一边继续慢慢地搅动着一边问嘟嘟，“那么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到原来一样的生活？”
“不知道，如果你们两个人都能把过去忘记的话，一定可以。我希望你们可以学着忘记一些声西。”
咖啡吧里面并没有音乐，然而我身后的一个家伙在听cD，大概耳机不太好，声音又很大，我能听到他的cD机里播放的音乐，是罗大佑的《光阴的故事》，我记得上高中的时候我常常听这歌，幻想许多那时候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包括遇到一个理想当中的人然后嫁给他。
我沉默了一会，听着从我的身后传来的我曾经最喜欢的微弱的音乐声，我忽然想到了。
“我想到了！嘟嘟，”我忽然的话似乎打乱了嘟嘟的思考，她猛地抬头看着我，“是的，我想到了。”
“是什么？”
“大概我一直没忘记的不是罗伯特，因为那次以后，我已经觉得我们的身体对彼此都是陌生的，我想，大概我眷恋着的只是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候那段时光……的确是很美妙的日子……可惜好景不长……”
嘟嘟不动声色地喝她的咖啡。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我问她，我怀疑她的心思都没在我说的话上。
“是。”她点头，“不过我相信，罗伯特是爱你的，或者至少他也还在怀念着你们一起度过的日子，你知道为什么？”她缓缓搅动杯子里的咖啡发出不规则的丁冬丁冬勺子撞击杯子的小小的声音，“因为你们都太喜欢浪漫，有时候我觉得你们的生活浪漫得都有些不太真实，是的，我和万宇都觉得你们生活得不真实，其实……在你们离婚的时候万宇跟我说过，他一点也不喜欢罗伯特，他觉得罗伯特不值得你为他付出那么多……”
“我想，幸运也不幸的是，我们都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我们都喜欢孩子，我们会为了孩子做一切我们做起来比较困难事情，比如说，在那个时候我们会很平静地交谈，比说，许多许多……”我自言自语似地说道，有些感伤。我想是的，嘟嘟说得没错，我自己说得也没错，就是因为我们都太浪漫所以才有了那么多难以忘怀的精彩的日子，虽然很短暂，却很惟美，比如我们的那些灯笼，比如我们在冬天里穿着睡衣站在阳台上看那此雪花，比如我们常常地他叫我阿姨我叫他爷爷的一起撒娇和游戏，实在是很精彩的日子。
“都是因为我们生活得太容易了，不用为了钱去发愁，你们两个都很辛苦地去赚钱，寻找自己最需要的价值，结果……却赔了感情。”嘟嘟淡淡地说。
我想她说得对，还有，就是因为我们都太懂得生活了，太懂得去享受生活里面的精彩。
“有一次我发现了，我跟罗伯特之间的爱情就像是一只飞翔的鸟跟一条水里的鱼之间的爱情是一样的，”我看着嘟嘟的眼睛说，她好像很喜欢我的这个浪漫的比喻，专注地听我说，“我们都爱彼此，却不可能再生活在一起了，因为我离不开水，而他离不开空气……我总觉得是因为小芳的原因，实际上……大概有一部分，但实际上，我们都将无法继续生存……”
嘟嘟先是笑着看我的眼睛，说道：“也许你们有了一个孩子，”好像我的脸上写满了童话似的被她读懂了，“你们有了一个孩子，能穿梭在海洋和天空，那不是很好？”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似的抹不去，很惊异于嘟嘟的这个比喻，然后我想到了小Alex，那也曾经是罗伯特的孩子……于是我不再笑，盯着我面前的咖啡杯里面苦涩的那些液体似乎在想一些什么，想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忽然听到嘟嘟抽噎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流泪了，她这突然出现的状况叫我有些不知所措了，我以前从未遇到过嘟嘟出现这样的状况。
我看着她，等着她解释。
“你知道Yuki……其实……你刚才的话让我想到了我曾经有过的许多次恋爱，许多次被伤害，我忽然觉得应该感谢每一个带给我伤痛的我曾经爱过的人，如果没有他们，我不知道万宇对我来说是这么宝贝……”
我惊讶嘟嘟的一颗隐藏得那么好的容易受伤的心。并且我确定她的内心完全不像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她一如从前地保持着一颗少女的心以及那份难得的纯净的情怀。
“……我看你现在这么难过，我想大概那个时候万宇也有过这么无力的时候，我是说欧文……”
“别傻了。”我怀着复杂的心情抓着嘟嘟的手，微笑着安慰她，“欧文现在生活得很快乐。”我把发生在我们旅途当中的与介夫邂逅的故事讲给嘟嘟听，我曾经暗自决定要恪守着整个事情的经过不跟任何人说起，但是我想，我应该让嘟嘟知道，也许失去一个人不是一件很坏的事情，比如欧文，他们如今都生活在各自的幸福里。
不久以前欧文曾经给e-mail给我，告诉我他将跟介夫一起去荷兰鹿特丹生活，他们都喜欢这样的生活，在一个地方呆行久了喜欢去另外一人更新鲜的地方生活。我跟嘟嘟之间的我想是我们结识以来的最有意义的一次谈话结束在了万字的妈妈一，个汉一个催促她快点回家喝她为嘟嘟煮的鸡汤的电话声里，我送嘟嘟坐上了出租车，然后自己又把自己踯躅在黑暗当中伴随瑟瑟的冷风呼啸着的街道上，有灯火，有行人，有喧嚣，有爱情匆匆地来也匆匆地去，有着只有特别的人才能嗅出的北京的寂寞。
回到家，我在一本英文杂志上面发现了一道很有趣的测试。
我按照杂志上面提示的步骤把它完成之后居然发现跟我自己感悟出来的东西不谋而合！
我找来了纸和笔，按照步骤先在纸上写下了1—11的一列数字。
杂志提示我在序号1和2的旁边写下我当时所想到的任意的两个数字，我凭着感觉写了9和3，因为我出生在九月里，而3一直是我的幸运数字。
第三步，要求在序号3和7的旁边写下任意的两个异性的名字，我分别写下了东子和罗伯特。
第四部要求在数字456的旁边写下朋友或者亲戚的名字，在8，9，10，11的旁边写下4首歌曲的名字，我分别写了我的爸爸妈妈和嘟嘟的名字，然后又写了《爱的代价》，《至少还有你》，《光阴的故事》和《一天到晚游泳的鱼》。我记得这些歌曲都是我曾经最最喜欢的，虽然我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听过音乐了。
我得到了答案。
杂志上说，序号3的人是爱我的人（东子）。序号7是我所爱的却又不能与之相伴的人（罗伯特），序号4是我最关心的人（爸爸），序号5是最了解我的人（妈妈），序号6是带给我幸运的人（嘟嘟），序号8的歌曲最合适序号3的人（《爱的代价》），序号9的歌适合序号7的人（《至少还有你》），序号10的歌曲代表我自己的看法（《光阴的故事》），序号11的歌曲是我自己生活的感受（《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在这个神奇的测试题的最后，要求我把这个故事告诉给序号2旁边写的那个数字代表的人，我在2的旁边写了3，那代表东子，我想，我已经没有必要再告诉他一些什么了，我好像走了许多的弯路之后才把我的思绪理顺清楚，也许我需要好好地睡一觉，然后再好好地去生活。
我躺在床上还没有睡着的时刻里，流泪了，不知名的感动，感谢那个遥远的角落里发明了这个可爱的测试的人。我遥望着这个城市里远近的灯火，我想，大概仅仅是因为有了光，所以有了阴影，所以能看清楚一个人，所以能懂得美丽，所以我骗人也被人骗……日子一天一天地滑落指尖，我开始厌倦我的生活，它越来越像是一条铁轨，永远单调着，让我甚至没有机会去接近街道和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