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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号叫人民孙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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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次,孙熹坐在我的对面,侧面窗子的日光映白了他的半张脸。楼下院子里有小孩子莫名的锐喊,有梧桐树下麻将的洗牌声,还有一辆正在修理中的摩托忽然发动又忽然熄火的声音。空气里还飘来一阵阵像什么东西烧焦的怪味。
     
      他的脸其实不只是窗子的光映白的,还有一种命运带来的苍白。他告诉我,他终于离婚了。旷日持久。"不死也脱了一层皮。"
     
      他是笑着说的这一句,但笑容里就有那种苍白。
     
      "都给她了,我现在一无所有。"他把两只手掌向上摊着。
     
      实际上,他早已有了新欢。他的离婚,追究起来,就是为了这位情人。我见过一面,印象不怎么好,因她面目不善,而且也没他老婆长得端正。她只是开了一家广告公司,有一辆本田雅阁的车。孙熹因为参加一款新家电产品的发布会而认识了她。之后,就传出了他和她的绯闻。再之后,他老婆有次在浴室里割腕自杀,幸被及时抢救。那些有来苏水味和安眠药片的日夜,他挣扎在十字路口。但也无法再回到从前的生活。他已走上了一条不归之途。
     
      那位情人已经掠走了他。亦掠走了他曾有过的安静、平淡和满足。
     
      他把所有的财物都给了前妻,他以为自己不再欠下什么。
     
      就是那一次,忽然,他说:"有酒吗?白酒?给我倒一杯。"
     
      我家里还真是有酒。他自己揭开瓶塞倒了几乎满满一玻璃杯,五粮液,约有半斤多。他盯着杯子,不到五分钟,就喝光了,不用任何下酒之物。
     
      他的脸开始红起来。说话时舌头也慢慢变大。
     
      "我现在,是、金牌、王老五!"他很响地说,同时声音亦很模糊。
     
      事隔三个月,他给我送来请柬。那一次,他来得匆匆,亦走得匆匆,夹着一个很大的黑皮包。"你一定要来捧场。"他下楼梯的时候说,"但是不要送礼。我一分钱都不会收。"
     
      他好像胖了些,脸上已没了上回的苍白。
     
      而我并没有去参加他和那位女老板的婚礼。听说场合很大,开了五六十桌,都是那个能干的女人在张罗。听说孙熹醉得不省人事,呕吐出许多秽物同脏话。亦听说婚后他做了新太太公司的艺术总监。
     
      早两天,孙熹又来了。他来喊我去附二医院看蒋立新。中学时代,蒋立新、孙熹和我,是玩得最酽的同学,曾在学校后头的花园里"桃园三结义"。蒋立新刚做完手术,肺被切除二分之一。身上插着许多管子,眼睛半睁,痛苦地望着天花板。
     
      这消息孙熹最先得知。去医院的路上,他很沉默。我亦沉默,不想问他什么。我们就在街上走着。车流人流,在身边擦出无数条影子,如中学时黑板上的粉笔刷痕。
     
      "等一下,我马上就来。"他忽然说,接着就跑过了马路,把我扔在一幅路牌广告灯箱下。广告上的美女冲这个城市灿然一笑,嘴唇鲜红。这正诠释了我们的生活:不知什么是真的,亦不知什么是假的。
     
      远远地看见孙熹站在丁字街口一家小南食店门前,站着,端着一只磁杯,仰头喝着什么。很快,喝完了,付了钱,又从马路对面跑过来。
     
      我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
     
      "你刚才是去……"
     
      "呷酒。呷了二两散装酒。正宗乡下来的谷酒。香得很。"他解释说。
     
      "你真是,如今这么大的酒瘾啦。"
     
      "是,看见不得。看见了就想呷。"
     
      "有什么意思呢,一天到晚酒醉迷糊的。"
     
      "你就不晓得。世界上,除了呷酒,其他的什么意思都没得。唯有杜康呵。"
     
      我没再搭他的白。依然是不想问他什么。按说,他不应当变成这个样子。如果他生活得写意,他不会成为看上去有些作践自己的酒徒。他把自己毁了。
     
      在医院门口,孙熹执意要买一束康乃馨带给蒋立新。
     
      "这花好,"等找零的时候,他歪着脑壳,手臂伸直,看着那一蓬热烈的花,喷着酒气说,"这花好。这花给人以安慰。"
     
      又转过脸来对我说:"将来我要是不行了,你就买这个花来看我。记住,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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