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导郑塔子

     
     
     
     
     
      开导完了，我给了郑塔子500元钱。
     
     
     
      郑塔子这个人很难教育。
     
     
     
      居委会里王主任找我谈
     
     
     
      话
     
     
     
      居委会里的王主任找我，说和我谈谈。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原来是谈小偷的事儿。王主任是个女的，三十多岁，脸比较白，身材很好，比较瘦。我进了她 的办公室，她说，小麻，你坐下，咱们好好谈谈。她关上门向外看看才坐在椅子上，好像要谈什么神秘事情的样子。我想，她这样和我谈有点像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约会。
     
     
     
      我点起一支烟来。
     
     
     
      我抽了两口的时候她才和我谈。她一开口我就明白了，是和我谈小偷的事儿。她问我小区是不是真有小偷，我说，肯定有小偷，不过咱们发现不了他，小偷一 般伪装得很好，没经验的人很难发现他们。我说，根据有经验的人说，一二百人里就会出现一个真正的小偷，估计咱们小区里有十几个真正的小偷。王主任说，兔子 一般不吃窝边草，希望他们不要在我们小区里兴风作浪。我说，这可不好说，这要看什么样的兔子，有些兔子才不管什么窝边草不窝边草，哪里有好草就从哪里下 口。
     
     
     
      王主任说，最近良乡的小偷很猖獗，前几天苏庄五里发现了个小偷，正起门的时候被保安看见了，保安说小偷小偷，小偷掉头就跑。小偷跑得很快，保安没撵上。我说，笑话，保安怎么能追上小偷？别说保安就是警察也追不上小偷，小偷都跑得很快。
     
     
     
      王主任说，行宫小区最近也发现了一个小偷，夜里他正爬楼被保安发现了，把他抓起来送到派出所了，到了派出所一审问，不是外地的小偷，是他们行宫小区 里的。我说，哈哈，你看，你看兔子吃不吃窝边草？有的兔子专门吃窝边草。王主任说，是啊，看来真是有专门吃窝边草的兔子，碰上这样的小偷才难办呢。
     
     
     
      王主任问我，小麻，你说碰到吃窝边草的兔子咋办？我说，这事儿不好办，如果咱们小区里真有爱吃窝边草的兔子没办法。王主任说，哪就让他吃？我说，你 不让他吃咋办？王主任说，我们群防群治，制服他行不行？我说，你的办法很危险，把小偷逼急了可不得了。王主任说，把他逼急了是不是偷得更厉害？我说，把小 偷逼急了偷得更厉害只是一方面，还有很危险的一方面，他急了会使刀子攮人的肚子。王主任说，唉哟小偷这么恶毒呀！我说，哈哈，你以为小偷都是好惹的？他们 厉害着呢。王主任说，怪不得高警察说，小偷随身带着刀子，看来还真是有刀子……
     
     
     
      小区里人心惶惶。他们说，哎呀，小区里不是业主的天下了，成了小偷的天下了，他妈的！我说，这种牢骚话最好不要乱说，叫小偷听见可不好。那说这话的 伸伸舌头就不再敢说这话了，怕小偷听见真来攮他的肚子。当然还有偷着议论的，但都是小声说，关在屋里说。我对他们说，有提防心是对的，但也不要神经过敏， 小偷从古时候就无处不在，他们总是神出鬼没令你防不胜防。他们层出不穷，他们都是非常坚毅的人，他们勇往直前前赴后继，哈哈，从古到今就是小偷的天下……
     
     
     
      我对高警察说要和风细
     
     
     
      雨地做小偷的思想工作
     
     
     
      高警察一天告诉我，他怀疑有几个山东人是小偷，我说，你说谁呀？是不是怀疑我？高警察说，没怀疑你，我怎么能怀疑你呢？他说有个德州的小李可能是小偷，因为小李老是鬼鬼祟祟的。还有个潍坊的老马也很值得怀疑，老低着头走路。
     
     
     
      我说低着头走路不一定就是小偷。高警察说，低头走路的没几个是好人。过去他抓过一个强奸犯，就是爱低头走路。抓的时候那那强奸犯还企图反抗，结果还 是被他们几个警察制服了。我说，看来你还是很勇敢的嘛。他说，做警察不勇敢怎么能行？关键时候还是得冲上去。我笑了笑说，不错，不错，你很敬业，值得表 扬。不过还是小心点好，看见拿刀子的不要盲目地向前冲，先观察一下看看他腰里有没有刀子，没有的话就冲上去，有的话就不要冲。
     
     
     
      高警察嘿嘿笑着说，小麻你要做了警察不是个好警察。我说，我的肚皮不厚，没你的肚皮厚当然不会是个好警察。他说，这不是肚皮厚不厚的事儿，是勇敢不 勇敢的事儿。我说，怕的是人家将刀子向外一拔你就不勇敢了。高警察说，小麻，你怀疑我的勇敢？我看看他的脸说，你不像是个勇敢的人，过去我也见过你这样的 警察，嘴上说自己很勇敢，真到关键时候就勇敢不起来了。
     
     
     
      我认为人怕死对，你就是勇敢的人你也要爱护生命，也要害怕刀子，智取对，盲目地硬冲不对。体罚小偷不对，抓了小偷别体罚人家，好好地和他讲道理，和 风细雨地做思想工作，不要向小家小偷头上扣大帽子，不要粗声大嗓教训人，不要觉得自己比小偷高人一等，做警察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就是人民的一个勤务员……
     
     
     
      高警察笑着说，小麻你说得也有道理。
     
     
     
      好像我是主编周佩林不
     
     
     
      是主编
     
     
     
      周佩林要看我的书稿，意思是给我点指点，我拿出一部分去给周佩林看，周佩林还没看就先给我讲起文学来。想教育我，没想到让我教育起了他。
     
     
     
      周佩林认为文学是很重要的事儿，我说文学重要什么呢，周佩林很吃惊，他说，麻雀你怎么能说文学不重要？你看看李白杜甫你看看曹雪芹鲁迅，重要不重 要？我说，周佩林，你说科学重要不重要？种地重要不重要？生孩子重要不重要？还有，你说小偷重要不重要？如果你说小偷不重要，如果我书里的这人不做小偷， 他是不是现在还在莱芜种地？我告诉你周佩林小偷也是很重要的，做小偷能改变穷人的命运，过去你是穷人做了小偷就会变成不穷的人，我看这就是很重要的事儿。 周佩林呀，你们写作的，你们当官的，你们搞科研的，不要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一定不要看不起小偷。
     
     
     
      周佩林说，我的意思是你的作品要多有些文学味道，没说看不起小偷。我说你们文人大多看不起小偷。周佩林笑了着说他没看不起小偷。
     
     
     
      他想和我解释，我打断了他的话。我说，有个画画儿的他认为画画儿很重要，有一天没钱吃饭了和我要钱，我不给他钱，我说郑塔子你说画画儿重要还是吃饭 重要？他说画画儿重要，我说算了算了不给你钱了，你画画儿去吧。看我不给他钱，他就赶紧说吃饭，我才把钱给他。周佩林呀，我告诉你吧，什么都没活着重要。 人得想办法不死，得想办法继续活着。那次我在青岛被人家把头砸坏了，倒在地血泊里，好久爬不起来。哎呀，那种恐惧呀，你没法理解。我几次想站起来，头太重 了无论如何爬不起来，我就大叫起来，娘啊老天爷，我是不是要离开这个世界？是不是要我死？周佩林你虽然是个主编，虽然是个写作的人，可是你没经历过生死， 我是个经历过几次生死的人，因此我比你更知道活着有多么重要。在死面前哪里还有什么文学哪里还有什么美术？哪里还有什么善恶，哪里还有什么道德和法规？一 切都变得轻如鸿毛。唉呀，很庆幸我至今还活着，很庆幸自己几次从死亡里走出来。现在我老怕自己不知道自己还活着，因此老是这样告诉自己，麻雀，你现在在北 京，在房山区政府所在地，这儿是良乡，这儿是一个叫苏园的小区。你的右边是京周公路，京周公路的西边是京石高速公路，京石高速公路的西边是六环路，六环路 的西边，挨着山的那儿是燕山石化，燕山石化的那边是山，山上有树和农民……你的家在山东的莱芜，从莱芜城向南走20里左右就是你的村子，你虽然好多年没回 去了，但它还在，那儿住着你的父亲和母亲……麻雀，不要忘记你是从死亡线上活过来的，不要忘记你的师傅姓汪，他是山东章邱人，那时候你和师傅在济南，你从 济南一个人离开了他去了南方，那天早晨他送你到火车站，他说，麻雀我的儿子你要坚强，你要不屈不挠，你要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小花哭了，小花说麻雀你要注 意安全，别叫人家打断了腿，因为你今后还要走路。要用胳膊护住你的头，因为打坏了头脑子不清醒了，人家就会把你当成一个傻子。我说师傅、小花姐你们回去 吧，我已经是大人了，我知道自己怎样照顾自己。师傅和小花姐不走，直到火车走了他们还站在站台上。我朝他们摆着手说，师傅小花姐再见了，山东再见了。山 东，山东我长大了，我要去南方了，我要去南方的打我的天下。麻雀，你去了深圳和广州和珠海，然后你又去了武汉和长沙，你在一个叫九江的地方也工作过，最后 你到四川，在那儿你遇到了你最好的朋友杜小奉，你们在那儿做了几件大事儿，然后杜小奉就回到了安徽，你曾经想回山东莱芜，但是你的父母说你不要回莱芜，因 为村里的人都知道你是小偷，于是你就来到了北京。现在你一个人在一所大房子里，你活着，而且活得还算舒服，和郑塔子及邵二丰比较起来你好多了。也许你这一 生已经一劳永逸了，再也不需要向过去那样的劳作了，像过去那样的担惊受怕了。麻雀呀，亲爱的麻雀，希望你能珍重，好好地活着，好好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