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人间正道是沧桑(1)
山中的夏季是很迷人的，葱葱郁郁的大山笼罩在一片雾霭之下，朦朦胧胧的很有一种神话中仙境的感觉。各种山雀唧唧啾啾的鸣叫，清脆悦耳，像是一台交响乐在演奏，沁人心脾，置身这样的环境中，心中的不快早就荡然无存了。剩下的就只是惬意的享受。
在河东市通往河川县的公路上，一辆丰田轿车在缓慢地行驶着。
车里副驾驶的位置上坐着的是韩顺，他按下车窗，贪婪地抽动鼻翼，让山里那清新的空气涤荡肺腑，同时他让司机把CD关了，车速放慢，听着鸟的鸣叫，眼睛微微地闭上，头靠在靠椅上，嘴角偶尔咧一下，看得出来那是在笑。
后座的秘书小林心情也很愉悦，但他不敢闭着眼睛享受，他在想，韩书记下乡为啥不让乔守志知道呢？他突然要到河川去暗访啥呢？
早晨天还没亮，他就接到韩顺的电话让他和司机小姚来接他。也没说去哪里。本来要是没啥大事，每到周末，韩书记都是要回省城的家里，不在河东过周末。昨天下班时，他见韩书记没啥吩咐，就以为他又要回省城，自己便先走了。谁料早上接到韩书记，坐上车就对司机说了一句话，去河川”炼厂的路你熟吗？司机说那年开通剪彩时从河川过去过。韩顺说了一句：“去那个”炼厂。”小林就问：“我给乔守志打电话吧？”韩顺说：“不用，咱们就是去看看，不用惊动他们。”
坐车时，小林先拉开的后车门，想让韩顺坐在后排。因为他记得一个故事，说有一个单位新分配来一名大学生，工作积极负责，也有水平，因此刚来没多长时间就得到领导的赏识。一天局长要到基层检查工作，点名要他去陪，这下可乐坏了他。走的时候，出了点小事，单位里的几辆轿车，出车的出车，坏的坏，但事情又很紧急，局长只好委曲求全地坐上那辆213越野车。上车时，大学生快步走到车的后门前，学电影里的动作拉开车门，看着局长皱着眉头极不情愿地钻进了车里，他才飞快地坐到前排，美滋滋地畅想着以后的前景。不留神回头时，看见一路上司机好像很紧张，领导也是一言不发。大学生就觉得挺纳闷，乘着中途局长小便时偷偷问司机，才知道，领导坐车都喜欢坐前排，他才恍然大悟。第二天，机关的车修好后就用蓝鸟替换了213，上车的时候，他吸取教训，早早地把前车门打开，把局长塞进里面，哪知道局长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又感到纳闷，局长为何还是不高兴呢？
轿车司机告诉他，局长坐轿车从来都在后面。这时，他才拍着大腿直恨自己傻！原来局长坐越野车都在前面，而坐轿车都在后面。两次坐车他都犯了规，那领导能高兴吗？小林便也想活学活用，可韩顺没理会他，说了句：“下乡轻松了，我坐前边看看风景。”就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小林就想：还是我们韩书记平易近人。
出城上了高速公路后，韩顺不让小姚开快车，他下车窗享受起大自然的恩赐来了。
这里天蓝如洗，水碧如玉，河岸林海葱郁，多彩的树叶，以及延伸到河中生长的根须，构成一个神奇的童话世界。灿烂的阳光下，河如明镜，映衬着周围的大山、森林，美如画卷。沟深谷远，山野幽静，纵横曲折，别有洞天；谷内群山、林海、村庄组成了一幅震撼心灵的立体山水画。那一个个小山村，在茫茫林海中尤如一个个跳动的音符，奏响了一曲曲绿色的乐章。小河四周大都是风情万种的垂柳和灌木丛，细细的柳丝，柔如丝绸，一阵轻轻的风儿吹过，柳枝随风飘动，与池中的静水相映成趣。水清得可爱，能看到水底的游鱼。周围很静，偶尔能听到几声飞鸟的鸣叫和远远近近的蛙声。在这里，可以体会远离喧嚣，与大自然亲密接触的惬意，自由地呼吸最清新的空气，漫步于软软的松针铺成的地毯上，体味悠远空旷的独特时空感。让身心在森林的抚慰下获得新生，使灵感在清香中泉涌乍现。
一个小时后，汽车下了高速公路，拐上通往河川的辅路，在快到河川的收费站时，隔好远，就看见收费站旁停着几辆小车，待他们驶近时，这些车门都开了，河川的县委书记乔守志率先走下来，紧接着是县长王雨林、副书记、副县长等。
韩顺看到了乔守志等，回头问小林：“我不是不让你通知他们吗？”
小林也奇怪：“我没打电话啊，奇怪了，他们咋知道的？”
韩顺说：“今天来河川是今早临时决定的，连你俩都是上车后才知道的，可才一个多小时，这里就来接了。可怕啊！”
司机小姚说：“可能不是接我们的吧？”
小林：“不是接韩书记能这么兴师动众的吗？省里又没有领导来！”
韩顺：“下车吧，既来之则安之。看看他们是通过啥渠道知道咱们行踪的。”便下车走向迎过来的乔守志等。
乔守志等热情地握手欢迎：“韩书记放弃休息，光临河川视察，真乃河川的荣幸。”
韩顺皱了皱眉头：“我不想听你忽悠，我只想知道，你咋知道我今天来河川？”
乔守志就笑：“猜的！”
县长王雨林便打趣：“乔书记会算。”
韩顺一瞪眼：“我要知道真相，少跟我装神弄鬼的。”
见韩顺怒了，乔守志便不敢再嬉笑，忙解释：“我们当下属的，得时刻关注领导的行踪啊！要不然咋跟领导保持一致呢？和您汇报，您的车一上高速公路，我们就得到报告了，所以马上通知在家的领导来迎接您。”
韩顺有些奇怪：“我的车出来，就一定有我吗？上高速公路就一定是来你们河川吗？”
乔守志依然嘻嘻哈哈：“呵呵，不瞒领导，我们县在高速收费口有内线看到您在车里才报的。河川是河东的边缘，往这边来只有我们一个县，那边就是人家外省了，你总不能是去外省会朋友吧？”
听乔守志解释，是在收费口走出的消息，韩顺的心里有了点安慰，如果是在市委大楼里透露出的那就太可怕了。一次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微服私访，上车后才透露的行踪，可仅仅一个多小时这边就兴师动众的远接近迎了，太让人不寒而栗了。人都说官场险恶，从今天这件事上看，韩顺的心里不禁颤了一下。
乔守志和王雨林交换了一下眼神，小心翼翼地问韩顺：“韩书记，你看是先去宾馆还是？”
韩顺：“你们来了也好，省得到时再找你们了。陪我到”炼厂去看看吧！”说完也不管乔守志等人是何表情，扭头就上了车。
乔守志忙跑向自己的车，可还没等开车门。就听韩顺喊：“守志，雨林上我的车，咱们聊聊。”
乔守志和王雨林走向韩顺的车，乔守志回头看了县委办公室主任一眼，办公室主任会意地点了一下头。
韩顺让乔守志和王雨林上他的车，怕的是他们给康伟业打电话通风报信，可谁能想得到他们的车走了不到十分钟，韩顺就接到了康伟业的电话：“听说你微服私访去了？真的信高扬所说去查我们厂的污染吗？”
“我今天下来主要是调研，也顺便看看”炼厂的污染究竟是怎样的？如果真的很严重，我倒觉得关了好！”韩顺见事情已经没有秘密可言，大家都知道了，就实话实说，因为再隐瞒下去，那就太虚伪了。
康伟业也爽快得让人有些吃惊：“好的，你看看吧，我一会儿也赶过去，也亲自看看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
放下电话，韩顺问乔守志和王雨林：“你们党政两位一把手都到齐了，我今天拷问你们一个口供，一定要说实话，那个”炼厂是不是真的存在污染，是不是真的很严重？”
王雨林瞧了瞧乔守志，乔守志也望了望他。最后还是乔守志先开口说话：“实话实说，污染肯定是有，但也没他们说的那么邪乎，也没我们想象的那么轻松。”
韩顺不满道：“这话等于没说。”
王雨林：“山秃草黄也不全是”炼厂闹得，这也有多年老百姓肆意垦荒或放牛、放羊啃噬的原因，但老百姓搬走的也真不少。”
韩顺：“这我听明白了，说明还是很严重，那你们说是关了好，还是不关好？”
“不能关！”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韩顺调侃他们：“党政步调一致了！”
王雨林实话实说：“关了我们的税收就得少一半。”
乔守志往别处引申：“老百姓还会因别的事情上访。人哪，穷了时往富了过容易，可富时往穷了走就痛苦了。”
韩顺很平和地说：“这样，咱们都别下最后结论。明天上班后你们县先组织人员调查论证一下，然后形成材料报给我，再由市里请专家论证一下这个较为敏感的事儿。对这个事儿，我们一定要慎重。这不仅是对老省长负责，对河川人民负责，更重要的是对我们的子孙万代负责。对了，调查组一定要有发改委和环保局的人参加！”
“好的。”两个人点头称是。
韩顺接着说：“我跟你们说，世间的一切都是有其发展规律的。记得我昨夜上网时，看到这样一段话，失误定律，越是怕失误的时候，失误就越是会找上门来。面子定律，逞多大的能，出多大的丑。我就把它记下来了。后来躺在床上睡不着时，就总琢磨这句话，越琢磨越害怕，看看这失误定律，越是怕失误的时候，失误就越是会找上门来。今天没别人，就咱们几个，我问你们，你们就不害怕吗？现在看，招来这个”炼厂就是严重的失误啊！”
乔守志和王雨林的头上都渗出了汗珠儿。
韩顺没理会他们的状态，继续说：“看看我们都干了些啥？为少数人发财而无视老百姓的生存环境，这是典型的无计划市场经济的一大特色，是私有制度的罪恶。也是我们做父母官的耻辱！古语说：‘官字两个口，上说有理，下说也有理爷。封建时代‘官爷是绝对权力意志的代表，当官的能比别人多长了一张嘴出来。可我们是人民的官啊？是老百姓的仆人啊！看看哪个朝代的仆人能做出对主人不利的事情来？
《发展日报》的高扬站长曾和我就这个‘官爷字进行现代说文解字，他说，官字上面‘宝爷盖头，是说当官的都是享受政府俸禄的宝贝，下面是两个‘口爷，是说当官的可以这么说，也可以那样说，因为两个口之间还连着一‘竖爷，所以只有当官的说了算。老实说，当时听他这么一说，我的脸都发烧，烫得慌。我们花着纳税人的钱，我们都干了啥？面对善良的老百姓，我们的心难道没有愧吗？”
乔守志点头：“是的，韩书记说得对。”
王雨林也说：“说得对。”
越往山里走，那山青水绿，鸟语花香的景象就越来越少见。在快接近”炼厂时，那枯萎的树木花草及嶙峋的石块突兀地映入人的眼帘。韩顺皱着眉头，又下车窗，使劲地抽动几下鼻息，嗅了嗅，头也不回地说：“还好，空气里还没怪味，空气里没有怪味，但不一定不害人啊！”
乔守志和王雨林尴尬地点头称是。
在距”炼厂十几公里处，有一辆尼桑轿车停在了路边，临近公路边的青川河旁有几个人在拍照，韩顺看了一眼车，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他也来了！”
乔守志便问：“谁呀？”
“高扬，《发展日报》的记者高扬，看来他也挺不住了！”韩顺是在回答他的问话，也像是自言自语。韩顺让司机停车，他走下车向正在青川河边拍照的高扬、张琳琳、洪静走去。
二
高扬因为这一阵事情比较多，对河川县的污染一事便放下了。虽然几次记者站开会，洪静都提出这个问题，但因东江省近来的事情较多，站里人手少，忙活不开，就以此为借口而未研究这个稿子。其实，最主要的是在等韩顺的态度。从最近康伟业多次频繁地向他和洪静行贿的事件来看，康伟业还是怕把这件事曝光出去，前不久给他一张五十万元的银行卡说是给伟业集团在《发展日报》上宣传的好处费。
可他们却一篇伟业集团的稿子也没发过。说是广告费，也没见他们拿材料过来，而且还不要记者站开票据，不拿支票和现金，反把卡交给他个人了，从这个迹象上看，他无疑是在行贿。他对康伟业说：“不说清楚，不能接受。”康伟业说：“你们报的河东市公路开通那不就是宣传我们伟业集团嘛。要知道，他们那里有一条路叫伟业路！”
这个回答太牵强了，他还想拒绝，但康伟业转身走了，于是他拿着银行卡，回到办公室。先向东江省委宣传部的党支部书记汇报了这件事，又给报社副总编辑冷总和记者部主任老潘汇报了这件事，然后又在记者站的会议上讲了这件事。幸亏他及时通报了这事，要不然，就让王治成阴谋得逞了。恰巧洪静也汇报了康伟业对她侮辱的经过，并质问高扬，这件事不抓个水落石出，就对不起死去的杨刚！这句话让高扬沉思了半天。昨天又有一封群众来信反映的也是污染这个问题，这回他坐不住了。连续两封分别来自一个县两个乡镇，举报同一个康桥科技有限公司河川”炼厂的信，这事绝不能再袖手旁观了。最后他决定以回家探亲为名顺道看看沿途的污染情况，并让张琳琳和洪静也参加。
他们也是早早就起来，5点多钟就从省城出发了，一路在说笑中前行。张琳琳问：“站长，在您的博客里看到你写的那些乡村回忆文章中记述的那些人物都有其人其事吗？”
高扬边开车边回答：“当然，你以为我是在写小说啊！”
洪静：“那我们今天去能碰见他们吗？”
“都还健在的，只要你想去见，就能见着他们的。故去的，就不大好见了呵。”
张琳琳：“我对那个李小抠儿感兴趣，他还活着吗？”
高扬：“他死了，我博客里不是写了嘛。不过那个李小抠儿是很有意思的，他名叫大国，因其过日子仔细而人称李小抠儿。”
洪静：“还有那个孙大胆儿也挺好玩儿。”
张琳琳：“我喜欢那个韩傻子。”
高扬：“韩傻子其实一点也不傻，只是因为家穷，就一个人，穿得破，加上经常不洗脸，弄得脸上胡子拉茬，身上油脂麻花，加上他的嘴臊，说话一段儿一段儿的，常带讥讽样儿，到谁家，不用让，往炕头儿上就是一坐，扯过烟笸萝，卷起大烟卷子就吞云吐雾，若赶上吃饭了，那就更不用说，挤到桌前，端碗就吃，谁打他，骂他，他也不恼，呲牙一笑：
‘嘿嘿，憨脸皮厚，吃个没够儿。爷于是，人们便送他外号，傻子。”
“他最拿手的是说话，最经典的是一次村里办大秧歌，保管员葛大个儿刚拿出一条烟，打算给浪秧歌的社员分，韩傻子看见了，动作异常麻利，‘嗖爷地从葛大个儿手里就抢下一包，葛大个儿便去追他，因他个大腿长，几步就将他摁倒，搜出香烟说：‘想跑，架不住我个大，撵死你！爷这傻子听他这么说，也不气，张口就来：‘个大就美啊，个大不算数，多穿二尺布，一样的二斤棉花，你得穿个薄棉裤。爷惹得哄堂大笑。
二队长范矬子挤上来：‘呵呵，还是矬子好吧，这叫精华啊。爷傻子看他这样儿，随口就来了一句：‘你拣啥笑啊？你个小没法整，天生这个种，一样看热闹，你得往前拱。爷有人当时就笑得趴在地上了。”
一路上，说笑着，便来到了河川地界，为掌握第一手资料，他们走走停停，下去查看拍照。最终和韩顺等碰上了头。
三
见了高扬，乔守志率先打招呼：“哈哈，老朋友，来了咋不打招呼啊？”
高扬就和他握手，“我是回家乡小学给他们送电脑的，又不是啥惊天动地的大事，哪敢惊动你老人家啊。”
乔守志就讪笑：“你这嘴还这么刁。”
高扬也笑：“不是刁，是损，这臭毛病改不了了。”
乔守志马上回敬他：“呵呵，你进了官场就能改了，不改就吃亏。”
高扬哈哈大笑：“所以我才不戴那个紧箍咒呢。”
韩顺也过来握手：“官场还是很锻炼人的。”
“那得分啥人，像我这不求上进的，进去了，也是让领导头疼的主儿，我来介绍一下。”高扬就边回答他们的话题边把洪静和张琳琳介绍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