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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大马(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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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马呀,”我姥爷痛心疾首,“你觉得搞那东西合适吗?你要觉得合适你就搞吧。不过咱可丑话说在前面,要是惹出事来,你可别怨我没拦着你。古人有句话你听说过没有,‘祸福无门,为人所招’,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咱可不能往身上招祸呀。”
     
       这时候,厨房里把菜做好了,二仁也把几个户长叫来了。但是我姥爷说:“你们几个陪着大马吃吧,慧庆大师找我有事,我得去一趟。”然后起身走了。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我姥爷这是怎么了。
     
       大马什么话也没说,呼地起身就到后院去了。
     
       这一夜,大马和娘几乎吵到了天亮。当娘的对儿子搞不搞农民协会并不往心里去,但是搬出庄家大院却是伤她筋骨的大事。她告诉儿子,你愿意搬就和你媳妇搬出去,我是死也不出这个大院。“操你娘你还有点良心没有啊,这么多年咱一家吃的谁的喝的谁的呀,你觉着自己有用了是不是?好好的就要往外搬。你搬吧,我看你离开庄老爷还有什么本事!”大马给娘讲道理,道理当然是从城里学来的,他自己尚且似懂非懂,当娘的就更不懂了。却是靠儿频频点头,她不是懂,她是在讨男人的好。她认为只要是大马愿意干的肯定错不了。
     
       第二天一早,我姥爷亲自把大马叫到了前院。经过一夜的思虑,他觉得自己昨天晚上的态度还是有些生硬了,他想重新再与大马谈谈。堂屋的小桌上已经摆下了几样精制的小菜,烫好了一壶香气四溢的老酒。“大马呀,来,坐下来,咱爷俩一边喝着酒,一边好好拉拉。”我姥爷极为和气地说。
     
       大马坐下来,抓起酒壶给我姥爷倒上一杯他自己倒上一杯,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滋地一口先干了一个。
     
       我姥爷端起杯来浅浅地一抿。“大马呀,”从昨天晚上开始他总是“大马呀”,这是语重心长的表现,“大马呀,你还是听我一句话,不要搬出去,也不要搞什么农民协会了……”
     
       但是,大马很快把我姥爷的话打断了:“你甭再说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做事还能没个数?我就直接跟你说了吧,我搬出去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咱们的关系清楚点。以后只要你喜用,我还给你干活,我娘和靠儿也还给你干活,但是有一条,你得给工钱,那样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的,咱们两清着,总比现在这样稀里糊涂的强。你说是不是?至于搞农民协会,那是我自己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搞到最后我就是叫人砍了头来,你放心,我保准不会怨你!”
     
       我姥爷哑口无言。他干巴巴地笑笑,说:“好,好,既然这样,我就什么也不说了,来,咱爷俩喝酒。”
     
       二十多年前老马住过的房子还在那里,只是破落得无法住人了,我姥爷便安排人进行了全面的修缮,连院墙茅房也给建好后,才让大马和靠儿搬进去了。不管怎么样他还是要善待大马,他要让洞天村的人看看,他庄唯义就是这么一个仁慈善良的人,别人忘恩负义,而他以德报怨。但是大马对我姥爷并不感激,他对靠儿说,这老东西在耍手段,他想感动我们让我们再搬回去给他看家护院。这个时候的大马和我姥爷都还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的斗争从现在开始就拉开帷幕了。
     
       大马仍然带领村安会的人进行训练,但是他也开始了发展农民协会会员的工作。整个沂水县被以李怡清和刘尧知为首的共产党划成了二十六个农协区,每个区由三至五名农民积极分子组成领导小组,以洞天村为中心的院东头姚店子一带为一个区,由于这一带的地主土豪和劣绅太多工作比较难搞,所以家住胡家峪的李怡清亲自任会长,大马任副会长。目前大马要做的就是先发展部分农民入会,奠定了基础后,再进行大张旗鼓的宣传和发动。
     
       我姥爷对大马的行动一清二楚,但他不动声色,他只是把村里的几个户长找到了家里,告诉他们,今年大旱,所有佃户今年的租子就都免了,另外谁家缺吃少喝了就到他这里借,只要安分守己在家过日子就行。他没有说出不准参加大马组织的农民协会,但是谁都明白他所说的“只要安分守己在家过日子”是什么意思,那就是警告,谁要是跟着大马瞎闹腾,那么吃不上饭了别想找他庄唯义。
     
       我姥爷的这一手起了很大的作用,大马初做工作时村安会的人还同意加入农民协会,但是户长们回去把我姥爷的话一传,谁也不参加了。所以大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只在本村发展了一个人,那就是狗儿。
     
       狗儿之所以加入农民协会是因为他想得到喜哥。
     
       那一天早晨他赶着毛驴推磨,喜哥把一碗茶汤端给了他,说:“你一天到晚忙个不停也怪累的,以后就天天喝碗茶汤补一补。”
     
       狗儿就受宠若惊了:“少奶奶,你怎么这么好啊。”
     
       喜哥就笑了,却没说什么。
     
       狗儿接了茶汤喝着,喜哥去赶着驴推磨。驴的尾巴一摆摆的,蹄子踏得磨道嗒嗒响。喜哥的腰很细,每往磨眼里填一次粮腰就风中柳一样显出一个极其好看的姿势。
     
       狗儿也就心潮难平了。他说:“少奶奶,你还记得在一座山下遇到的一个小要饭的吗?你唱了一支《十二大恨》,我说小姐姐,你别恨了,跟着我走吧。你就羞得跑了。但你跑了几步又回过头去给他笑了笑。你忘记了吗?”
     
       这些话唤醒了喜哥的某些记忆,她恍然大悟似的定睛去看狗儿,很快脸就红了。喜哥说:“你就是那个小要饭的?”
     
       狗儿就低下了头:“少奶奶早把我忘了。”
     
       喜哥说:“你怎么就到这里来了?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吗?我说这些日子总是觉得你有些面熟嘛。”
     
       狗儿说:“少奶奶还能再唱唱《十二大恨》吗?我想听。”
     
       喜哥说:“唱是能唱,只怕别人听见。”
     
       狗儿的心怦怦直跳,说:“那你小声点,只我一个人听得见就行。”
     
       喜哥说:“那我唱个短的吧,《十二大恨》太长了。”
     
       狗儿说:“那就唱个《卖饺子》吧。《卖饺子》短。”
     
       喜哥说:“好啊,可得你演里边那个男的,我唱到哪你问到哪。”
     
       狗儿盼的就是这个,立时高兴地说:“行啊行啊。你快唱。”
     
       喜哥便唱了起来:
     
       姐儿我今年才十七呀咳,梳洗打扮要去赶集儿,捎带着卖饺子儿。呀哎咳哎咳吆,捎带着卖饺子。
     
       狗儿(白):大嫂子,你这饺子是什么馅儿的?
     
       葱花、姜丝还有那白菜心儿,猪肉、香油调馅子儿,一咬香喷喷儿。
     
       咿呀哎咳吆,一咬香喷喷。
     
       狗儿(白):大嫂子,你这饺子怎么卖的?
     
       头晌卖的仨钱俩,下晌卖的俩钱仨,早卖了早回家。哎呀咳哎咳吆,早卖了早回家。
     
       狗儿(白):大嫂子,怎么你自个儿赶集?家里还有谁?
     
       公公、婆婆俺都有,还有小姑子、小叔子儿,连俺五口人。
     
       狗儿(白):大嫂子,你怎么没提俺大哥啊?
     
       不提他来俺不生气儿,提起这人就伤心儿,他坐了牢房子儿。哎哎吆吆得嘎啦吆,他坐了牢房子儿。
     
       狗儿(白):为的什么事儿?
     
       你大哥耍枪不干正经事儿,牵牛、盗马、砸杠子儿,捎带着嫖娘们儿。哎哎吆吆得嘎啦吆,捎带着嫖娘们儿。
     
       狗儿(白):他还是个能人,这些事我都不会干。
     
       叫一声大兄弟你可别醋熘人儿,看他能的倒了霉儿,带拉俺受凄砺儿。哎哎哎哎没意思儿,俺想着另嫁人儿。
     
       狗儿(白):哈哈,你想着嫁给个什么样的人儿?
     
       嫁个好人、正经、明白人儿,不会偷抢砸杠子儿,像你就差不离儿。
     
       咿呀那个得儿吆儿,像你就差不离儿。
     
       一首《卖饺子》唱下来,一下子拉近了狗儿与喜哥的距离,也使他们的主仆关系有了另一种变化。狗儿感觉对喜哥的感情猛然间陡增了许多。
     
       于是他开始幻想有朝一日得到喜哥,只要能得到喜哥,就是死也无怨无悔。
     
       但是怎样才能得到呢?狗儿一筹莫展。
     
       大马说:“将来农民协会壮大了,就分地主的地,分地主的房,分地主的老婆和姑娘。”
     
       狗儿就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自己得到喜哥不就容易了吗?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参加了农民协会。尽管他知道这样做对不起我姥爷也有愧于我舅,但是为了喜哥,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姥爷不知道狗儿加入了农民协会,他知道别的村有加入的,但是只要洞天村没人加入,他就满意了。所以几天来因大马造成的沉重心情也就因此有些缓解了,于是这天早晨在枣树底下喝茶时,他破例把二仁喊过来一起喝了几碗。
     
       他对二仁说:“二仁啊,你说在洞天村谁能拢住这二百多口人的心啊?”
     
       二仁赶紧笑着说:“当然是老爷了。老爷大仁大善,有谁不听老爷的呀。也就是个别人不讲良心,吃着你的喝着你的还想捣乱胡来,就没想想那能行?老爷是谁呀?老爷在洞天村打个哈欠时密山也会晃三晃啊。他能跟老爷比?”
     
       我姥爷就淡淡地笑了,说:“二仁也学得这么会说话了。其实我一天天地老了,将来这洞天村的天下说不定就是那种爱胡闹的人的了。世事难测,白云苍狗噢。”
     
       二仁没有听懂我姥爷后面的话,他以为我姥爷在骂大马是一条坏了良心的狗,就说:“那种人可不就是丧了良心的狗吗!不过老爷你放心,谁能丧良心,我二仁八辈子也不会丧良心,也不会做那种苍狗。”
     
       我姥爷就禁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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