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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三个巴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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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个叫饶介巴桑的诗人,曾经写过一首很好的诗,诗中有这么两句:给我一本吧,让我熟读到一直成为英雄!白房子就是在我高中刚刚毕业,丝毫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生活突然塞给我的一本书。
     
       我在这以后的进驻别尔克乌争议地区斗争中,在1974年3月14日苏联武装直升飞机越境事件中,在1976年毛泽东逝世边防一线进入非常时期中,都用行动证明了我的勇敢和忠诚。尽管我没有成为英雄,但是我曾经努力过。那个时代的人哪!那一天夜里,我们开始并不知道是军事演习,所以很紧张。紧张之外,还有一种准备神圣地献身的感觉。
     
       我们班同时进来两个新兵。我是火箭筒副射手,他是班用机枪副射手。我因为喝了一点墨水,他则因为人高马大。
     
       他是个哈萨克,原谅我记不起他的真名了,不过翻译过来的名字我记得,叫三个巴依,一个有点奇怪的名字。据他讲,生他的那天,恰好有三个巴依路经他家。
     
       在军事演习中,我掉进了路边的一个雪窝里。雪一直掩埋到我的脖子。他伸手把我拉了上来,并且把我背上的一束火箭弹背在了他的背上。
     
       火箭筒这种装备,是根据1969年珍宝岛事件中缴获的苏制武器研制而成的,口径四十毫米,所以称六九四零火箭筒。
     
       这位班用机枪副射手的肩上,扛着一铁匣子子弹,两边肋分挎着两个弹盒,现在再加上我的装备,结果仍然显得很轻松。
     
       当我们在额尔齐斯河河沿的大沙丘上趴了许久,弹上膛、枪刺打开等了很久之后,边防站围墙内打了三颗信号弹。班长说:敌情解除,看来这是一场演习。于是我们一下子松弛下来。
     
       这时我才感到自己疲惫不堪,感到自己的棉裤都快被汗水湿透了。我想尿尿,发现口子开在了屁股上。我把裤子穿反了。
     
       后来三个巴依受到了表扬。站在队列里,我作为为他创造表扬条件的人,感到脸上不自然。队列解散后,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才笑起来,并且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友好。
     
       原来三个巴依是有事求我。
     
       有一天,那是个星期六,三个巴依把我叫到班里的小储藏室,关好门,神秘地说,有一件事需要我帮助,问我愿不愿意学雷锋。
     
       他说着从小包袱里拿出一把理发推子。
     
       我明白他是想请我理发。我推辞说,我的理发技术很不髙明,况且,连里有义务理发员。
     
       他告诉我一定要我理发。他说他物色了很久,才物色到我,我应当以此为荣幸。说着,不容分说,摘下了帽子。这样,我只得操起了理发推子。
     
       理发的途中,我发现他的脑顶中央有一块明晃晃的五分硬币大小的亮疤。
     
       尽管有雷锋保驾,我还是有点怕。我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本故事书。书中说,一位国王头上长了一只角。每天早晨,他都要问为他梳头的侍女,在他的头发中看到了什么。
     
       侍女如实回答了,于是,一个个的侍女被杀掉了。后来,一位聪明的女子明白了她的前任们死去的原因,于是在梳完头后,回答国王的问话时,答道:她没有看到什么,国王的头无疑和正常人一样。这个女子于是留下来了,永远为这个阿拉伯国王梳头,从而也就没有令别的妇女再遇到这个难题。
     
       这是笑谈。出于礼貌,出于我的善良,我也没有问他的头上为什么这样,但是我明白了他为什么请我理发的原因了。
     
       是三个巴依主动告诉我的。他说这是小时候生狼疮,没有及时治疗,留下的伤疤。
     
       我答应为他保密。答应我一直服务到他复员或者我复员那个时候。我后来忠实地履行了这个承诺。
     
       后来,白房子的人们,突然发现三个巴依从来不卸帽子,晚上睡觉戴,打篮球戴,到大河里打鱼或游泳也戴。大家起了好奇心,想探个究竟。
     
       这事自然不好探。于是大家想起,这些年来,是谁给他理发的。他们很容易地发现了我。我没有满足他们的好奇心,我说,他很好,他只是喜欢戴帽子而已。
     
       其实,脱下帽子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那也许可以增加风度。看来,我和他,三个巴依,我们都没有希望成为戈尔巴乔夫第二,以此类推,我们也不可能拥有胸脯丰满的赖莎。
     
       他长得可以算漂亮。身材修长,浓眉毛,深眼睛,鹰勾鼻子,洁白整齐的牙齿。他的漂亮来源于杂交优势。据他说,他的爷爷是汉人,山东人,后来来到新疆遥远的阿尔泰,走进一家哈萨克毡房,被招赘为婿。从山东到这里,多么遥远啊!在那不通火车、不通汽车的年代,从那里走到这里,简直是一件奇迹。而倘若没有国界线的阻拦,他大约还要继续往前走。如今,他的爷爷已经故世,他的父亲,驾了一只渡船,在额尔齐斯河上游的一个渡口摆渡,属兵团农十师管理。
     
       他崇拜汉人,正如我崇拜哈萨克一样,这种崇拜其实是一种神秘感引起的。
     
       他说,他上高中那阵,他们那里来了几个从团场下来的插队女知青,他喜欢上了一个,朝思暮想。有一次,是午睡时间,瞅见只有她一个人在屋,他就走了进去。
     
       姑娘正半倚在床上。他进去后,害羞地站在那里,想表达一下他的爱慕之情,只是笨嘴拙舌,不知如何开口。
     
       想来那女知青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并且对他的热情冷淡不已。只见女知青一横身子,坐在了床沿,嘴里说了句巴郎子,你想吃奶,旋即一下子把两个袄襟髙髙掀起,露出胸罩包着的两个鼓囊囊的东西来。
     
       三个巴依吓坏了,他的白净的脸一下子羞得通红,然后急转身,逃了出去。
     
       从此他路过这家知青房,总要绕道走。
     
       三个@依的身上装着一个漂亮姑娘的照片。照片上的姑娘,一头浓密的头发,像一顶皮帽一样罩住半边脸,形象有有点像当时来我国访问的尼泊尔比兰德拉国王的王后。这是三个巴依的姐姐。据说他的姐姐给州上一位高级领导人当翻译。他希望姐姐能找一个汉人,于是常常拿出照片,让我们羡慕,或者说诱惑我们。班上很多人都有这种罗曼蒂克的想法,包括我在内,只是,复员时,屁股一拍就走了,谁也没有把这事付诸行动。
     
       他的马骑得特别好,或者说骑马的姿势很漂亮。两条细长的腿夹住马的前跨,上半身连同屁股微微向后倾斜着。有1时候,还拧过身,眼睛看着后边,用不抓马钗子的那只手,拄在马屁股上,那情景,活像我们看到的美国西部电影中的那叱咤风云的牛仔。后来他又赶马车。平板马车上,前面交叉着竖两个杠子,他立在马车上,一手抓着杠子,一手摇动鞭子,马车在戈壁滩疾驰,活生生地一个夏伯阳。我的一钵小说改编电影时,有个骑马的角色,我曾经向导演推荐过他。导演后来四处寻找,不知他在哪里。他比我早复员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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