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流金岁月(3)
秀月笑着说：“说实在的，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们这一老一小。”
雪扬抢话说：“这一小可能就是我肚里这孩子。妈，您放心吧，大嫂和我商量好了，她保证侍候好我的月子！将来我也好好侍候她月子，都不用别人操心。就是我照顾不到你了，你自个多加小心吧！”
“你和大嫂好好照顾奶奶，我就放心了。”秀月说，“二哥，家里事我就不能帮你了，还有大嫂二嫂四弟四妹你们多辛苦吧！妈和雪儿的事，让你们多操心了！别的我没啥说的了。”
二哥站起来要演讲了：“家里你一百个放心吧！秀妹子，你到区上工作，我非常高兴！为啥呢？我觉得你是在干打天下的大事！和常育一样，都在那行列里。从咱这驻军到今天的大会，我越看越明白，这天下一定是共产党的。常言说得好，得人心者得天下，你看人家共产党做的事，样样动人心。今白天不光台阶上那些妇女流泪，人群里不少老爷们也是眼泪在眼圈里。为啥呢？人心都是肉长的，咱庄稼人干点针线活不算什么，可人家却那么看重你、尊重你，又戴花又敬礼，把你捧上了天，哪朝哪代有这事！只有共产党心里才有咱老百姓！咱中国才有希望！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
香草笑着说：“哎呀妈呀！二哥，你说的太好啦！我看咱们是女的半边天，男的半边天都亮起来了，咱们家已经是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了。”
大家笑起来。
“四妹说得好！”二哥伸出大拇指赞道。
香草神秘地说：“可是你们还记得吧，前年我二哥还拿着命相先生的卦签两头堵呐。”
屋里爆发一阵狂笑！
相智和民兵队长王斌赶车往区里送军鞋，回来的路上遇上部队，相智尽量把车赶到靠路边走，他说：“这是哪村的驻军比咱村的晚好几天才转移。”
王斌说：“我看这部队好像有任务，你看他们是急行军哪。”
队伍边上一个指挥员和他们打招呼：“老乡，你们背着枪干什么去呀？”
相智回道：“我们往区里送军鞋回来。队伍走这么急，往哪儿开？”
“咳，你咋问这事呢？不懂规矩了吧！”王斌说。
那指挥员回头笑着说：“没关系，这不是军事秘密。老乡，国民党又反扑了，我们去打阻击呀！”
相智还想问，王斌阻止道：“别问了，还是拉锯！区武装助理说过，国民党在东北还有几十万军队，我们得不断壮大自己队伍，才能战胜它。”
“听住我家那三营长说，咱部队壮大靠两条道，一是解放地区百姓参军，二是俘虏，国民党征了很多新兵，都不愿为国民党打仗，一冲锋成连成营地举枪投降，哪一仗都千八百俘虏，稍一教育改造就编入正规部队，所以呀国民党反扑就是给咱送兵来了。”
“对，那叫解放战士，住我家那个朱排长就是解放战士，四平战役刚提为排长。哎！你听，好像飞机声。”
“我也听见了。”
部队各级指挥员大喊：“快分散卧倒！老乡快卧倒！”
部队迅速跑散开卧倒。相智也学着样卧倒。
这时，两架飞机俯冲下来，飞机上的机关炮扫射过去，几个大子弹壳落在相智旁边，里面似乎还冒着烟，相智捡起来吹吹：“好家伙！这么大，真险哪！这东西落我脑袋上，肯定砸个大窟窿。”
指挥员喊：“机枪准备，架在肩上，快！老乡，快离开大路，离开部队，快赶车走！飞机还会来的。”
相智很快赶车下了大路，拐向田间小道。果然，飞机又俯冲回来向地面扫射，地上十几挺机枪追着飞机集中开火，只见一架飞机在天上跳个高，然后拖着烟尾巴冲向远处，爆炸了，一个火球浓烟腾空而起。
“打下来了！打下来了！”战士们呼喊着。
“咱们看看去？”相智说。
“不行，远着哪！咱们赶紧走，没准飞机还会来。”王斌一上车发现左臂在流血。
“哎呀，你受伤了！”相智拉着王斌跑向部队喊道，“首长，快给治治！”
“卫生员，快！”指挥员挥手示意。
卫生员迅速处理伤口、包扎，然后说：“老乡，很幸运没伤到骨头，我给你点药，过两天自己想办法换药，养些天会没事的。”
“谢谢同志。”
回家路上，相智不断地问他痛吗？说回家给他拿点专治红伤的药。
王斌忍着痛说：“真是万幸！就我受一点轻伤，也没伤着你，连马和车都毫毛无损。”
“是，是万幸！这国民党的飞机眼眶高，专挑干部打。”
两个人笑起来，王斌痛得直咧嘴：“唉哟！你别逗我了。”
秀月带着新妇女会长辛兰玉到泉西检查工作。这个兰玉姑娘心灵手巧，家里地里一把好手，能唱能跳，非常活跃，村里人都很喜欢她。这次做军鞋工作她成了秀月的好帮手，而且是全村做鞋第一名。昨天王斌从区里带回的口头答复是：“很好！同意村里意见，辛兰玉同志即刻上任。”
“秀婶儿，你们怎么会让我这黄毛丫头当会长啊？谁会听我的！”
“这一阵儿，你不做得挺好吗！帮我操了不少心，我看大伙很听你的。”
“那不等于代表你嘛！当然听了。”
“你也行，你是代表村里区里工作，会听的。实在不听，就缓缓，不能压服，压服一次，心里永远不服。”秀月说。
“我可不敢压服，我哄服！”
二人笑起来。
秀月说：“你放心地干吧，村里人都很喜欢你，我相信你一定能干好！你看我这记录本，泉西还有360双，因为活不多了，那些家里脱不开的就不分活了，你帮她们安排重分一下。泉东情况也差不多，你看看数，也重新安排一下，争取两天完成任务，然后找村长安排车赶紧往区里送。”
“放心吧！婶，我算了一下，去了不分活的，平均两人一双鞋，保证能完成任务！”
“对！多动脑筋，才心中有数。你肯定能干好！”
“婶，你一定要明天走吗？”
“对！你开始工作了，军鞋这个大任务我可以放心了。”
“那好吧，我也说句让你放心话，我一定干好咱将军泉第二任妇女会长的工作。”
“好孩子，我没看错你！”
两个人走进一家院子，听见屋里有断续的歌声：“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哎呀！就是这个味。”
“你别打岔，听人唱。”
“我就会两句，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兰子接唱：“民主政府爱人民呐，共产党的恩情说不完呐，呀呼咳咳伊格呀咳！”她边唱边进了屋。
屋里立刻爆炸了：“哎呀！两个大妇女会长都来了，太好了！兰玉，你给我们从头唱一遍。”炕上盘腿大坐五个年轻的姑娘媳妇笑着叫着。
“刚才谁唱的？挺好啊！行，完事我教你们。”兰子说。
“秀姐，我们几个明天保准做完最后一双鞋！”
“是吗？太好了！真不愧戴那朵光荣花。可是你们几个快手聚到一起，不如分头到慢手家帮帮人家。我希望再用两天咱全村完活，你们都想想办法。”
“明白了！秀姐，你瞧好吧，我们泉西保证后天全交活！”
“秀月！兰玉！”村长和财粮急冲冲进院喊道。
秀月她们答应着出了屋：“村长，有事？”
“一支国民党军队崴过来了，他们不走大路，直奔各个屯落。来者不善哪！你们赶紧张罗把军鞋都藏起来，最好藏到山上或者炕洞里。”
“快集合民兵吧！”兰玉说。
“不能暴露！这不是百八十人的胡子，这是武器精良的正规军。王斌正带着民兵藏武器弹药。你们快行动，秀月赶紧回泉东安排。”
秀月说：“兰玉，别慌！快招呼大家藏鞋，一定要藏严实。我回泉东去！”
秀月和财粮回到泉东，找了些人挨家挨户收鞋，刚想往山里藏，已经来不及了，国民党军队进村了，只好就近藏吧。
这伙军队凶且狼狈，很多伤兵，军装不整，好像刚从战场撤下来的或被打散的，完全无政府状态。他们疲惫又气急败坏，进村先放一阵枪，然后对各家院子大喊大叫！
一个中校喊道：“你们听着！赶快给老子做饭，做好吃的，小户做十个人的饭，大户做三十人的饭，马上就做！老子两天没正经吃饭了，快！”然后又是一阵枪声。
将军泉几乎各家都在忙着给他们做饭，每家里外都横躺竖卧着大兵。村里的年轻人大都躲出去了，只剩下些老年人在家，老年人好奇，试探着和小官搭话，才知道国民党想夺回四平，发起反扑，这个师进到四平外围十里堡附近，遇到共军阻击，被围两天一夜，险被全歼，突围后已溃不成军，一个师剩下不到一千人。
师长和师部一干人安营在马家，在书房摆上了电台等通讯设备，通讯兵正在忙着与军部呼叫联络。
参谋长说：“师座，你两天没合眼了，不行，你去休息一会儿，有重要情况再叫醒你。”
“哪有心思睡呀！我这点家底快打光了。早两个小时准我们突围，也不致如此！我快成光杆司令了。参谋长，立刻布置下去，必须在村里征调多辆大车，准备拉伤员，他们跟了我八年，这点家当不能再丢了。”
参谋长递支烟给师长，两个人都点上，他说：“师座，不要太沮丧，我们损失不是最惨的，左翼友邻估计全被俘了。”
师长惊疑地看看参谋长，参谋长肯定地点点头说：“在我请求他们向我靠拢的时候，从话筒中传来一阵‘不许动！举起手来’的喊叫声！”
师长急速踱步，然后说：“是被俘了！他想取义都来不及了！”师长冷笑两声接着说，“他也不会！”
“所以呀我们不算伤筋动骨！我们建制还在，有青山就有柴烧。征调大车的事，我已经安排过了，师座放心休息吧。”
雪儿把支前模范光荣花藏起来，立刻想到婆婆，便拐到婆婆屋，把花和绶带藏好，然后到上屋陪奶奶。
师长拍着参谋长肩：“老弟，难为你了！我要给你请功，向老头子给你请功！好，我去眯一会儿。”师长出来往老太太屋拐，勤务兵抢先一步进屋大喊：“出去！出去！我们长官要休息！快，快出去！”
马奶奶很不高兴：“嘿，你这是赶牲口哪！你这当兵的咋一点礼貌规矩都没有？”老太太说完才意识到自已有点冒失，自古都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今儿怎么能和当兵的顶嘴？这种下意识维护自身尊严的勇气是哪来的？真是时代变了，人也在变。
雪扬听奶奶说话这么冲，她也顺上几句，把气氛弄缓和点，她说：“长官快上炕休息吧！转脸对勤务兵说，你这位大哥以后说话是得注意点，长官要在我家休息，我们可以出去，你好好说呀！不要让人感觉你仗势欺人！当兵更应该懂礼仪廉耻！有谁像轰猪一样对待你家老人，你高兴吗？对人尤其对老人要有起码的礼貌和尊重，免得给国军和长官丢脸！你说是吧？”
师长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好厉害！句句有杀伤力，又不露锋芒。教训我的部下一套一套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呢，难道国民党连这点威严都没了吗？”
雪儿不予理会：“长官休息吧！奶奶，走，我陪你到外边转转。”
师长看看她们的背影，感慨地：“哼，很不客气！早听说被共产党洗过脑的地区，人就变刁了！真是领教了，好大胆子！”
进村就喊快做饭的那个中校，看来是管军需的，这家伙很有经验，他找到了村长，带到村头，让他给派出十辆大车。
这几年，国民党军队经常征调车马，人们有防备，听到信儿就牵着牲口躲到山里去。村长想方设法敷衍，他编故事了：“长官，你是明白人，咱这一带是拉锯地带，这牲口断断续续被两边的队伍拉走了。昨天，打这过一拨贵军，村里的牲口都被拉去了！”
“昨天？有多少人？”
村长想了一下，担心说不好，便打马虎眼：“不少。”
中校狠狠地自语道：“王八蛋！不让我们撤，他们倒先跑了！伤兵多吗？”
“不少！”
“他奶奶的，什么事他们都抢先！这样吧，你给我弄五辆车吧。”
辕子笑了：“长官，别说五辆，就是一辆我也弄不到。”
这时，一个上尉军官过来对中校耳语，中校一愣：“是吗！有几匹？”
“四匹，好像另一片林子里也有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