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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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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第二天的公司讨论中,桂小佳以相当冷静的态度分析了整个情况,她力排众议坚定地认为,在某一天,冯关一定会清醒过来还原成原来的他,把债全部还清。她决定单独接手这个案子,把它办下去。
       “真没想到,你竟然从事了这么一个有挑战性的行业。”赵晓川听了桂小佳的讲述不禁长叹一声。
       “你忘了我是个艺术家,我喜欢挑战。”桂小佳说。
       “那你凭什么认为他会把债务全部还清呢?”赵晓川不解地问。
       “不知道,就是直觉吧,女人的直觉。”桂小佳说。
       赵晓川听了咧咧嘴一笑,女人的直觉其实是非理性的—个绝好的代名词,有时候可以直接解释为不靠谱,有时则可以解释为天上掉馅饼。
       “那公司后来同意了?”赵晓川又问。
       “是的,不光是公司,后来连债主都同意了。他们不是对冯关有信心,而是被我说服了,他们钦佩我那种毫无由来的执著精神,这也许是我从小练琴时养成的吧。”桂小佳说到这儿有些自我解嘲地笑起来。
       “因此,为了利益,你成为唯一一个坚守者,你成了这幢房子的实际主人?”赵晓川问。
       “没错。”桂小佳点点头,她环顾着空空荡荡的房子,好像在审视她坚守的事业一样。
       “那后来的情况怎么样?”赵晓川问。
       “不怎么样。”桂小佳听了摇摇头,她的表情又变得懊丧起来,她说:“令我没想到的是,他真的会这么长时间地毫无起色,关键是后来我发现,为了等待他清醒,我还必须想办法养活他,他什么也不干,就一只寄生虫加癞皮狗。”
       赵晓川没想到作为艺术家的桂小佳,她的生活是如此梦幻,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看起来漂亮、高雅、略带矜持的大提琴家会是一个职业收债人,而且她还处在一个骑虎难下的境地。不过冷静下来想想他也释然了,生活的可能性往往出乎人们的想象,他就没想到自己原来一个西装革履、满嘴跑英文的买办竟能跑到大街上混盒饭。
       赵晓川决定去找老刁商量一下,隔天清晨,他登门拜访。老刁开门时,赵晓川几乎吓了一跳,只见该哲学家长发披肩,穿了一件蓝大褂,浑身上下都是油彩,活像马戏团的小丑。
       “什么情况?”赵晓川不解地问。
       “哎哟,社会贤达赵总啊,来得正好,来来来。”老刁热情地招呼着,然后把赵晓川领进了屋。老刁的客厅还是原样,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可是进了里屋一看,画架没有了,原来床上方的墙壁上死死钉了一块画布,还有一大堆颜料堆了整整一墙边。
       “看见没有——”老刁豪迈地指着画布说。
       赵晓川抬头观看,但见那上面七荤八素什么颜色都有,就是看不出到底画了什么。“好画——”赵晓川咬着牙迅速高声喝彩。
       “嘿嘿,赵总果然已经变得有点品位了哈。”老刁听了特别高兴,天底下果然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你来得正好,就拿这些往上招呼,可劲招呼。”老刁指指旁边地上的十几个西红柿说。
       “就拿西红柿?”赵晓川相当惊异。
       “对啊。”老刁坦然地说。
       “就这么直接扔过去?”赵晓川还是不相信地问。
       “对啊,你看我的。”老刁说着拿起一个西红柿,二话不说,抡圆了胳膊,奋力投了过去,只听啪的一声那个滚圆的西红柿在画布上炸开了,整个身形崩得粉碎,汁水四溅,然后西红柿残体从墙面滑落下来。
       赵晓川吃惊地看着画布,又扭过头看看老刁,“你肯定这不是造孽吧?”他问。
       “屁——这是艺术。”老刁斩钉截铁地说。
       赵晓川听完,将信将疑地从地上拿起一个西红柿也学着老刁的样子扔了过去,但是不知是劲儿小了还是西红柿比较结实,那西红柿非常弹性地在画布上碰了一下,随后以—个抛物线的形状反弹回来,骨碌骨碌滚回了赵晓川脚下。
       “不对,赵总,你要全身心的,以一种动物所拥有的快感,把西红柿扔过去,那才叫艺术,那才叫创造。”老刁两手比画着,耐心地解释着。
       “好,好,好。”赵晓川特别虚心地接受着批评,他一边拿起另一只西红柿,一边想,靠,这动物的快感怎么把握呢?他想着,理解了一会儿,然后迅疾地抡圆了胳膊把西红柿扔了出去,啪的一声西红柿成功地在墙上炸开了,但可能是想得有点多,西红柿被投掷的方向有所偏差,它炸在画面的外部,整个画布仅仅沾上了一点点汁液。
       “好,这个效果意想不到,相当写意啊——”老刁大声赞扬着。
       干完扔西红柿的体力活,赵晓川帮着老刁收拾了现场,两人回到了客厅。落座之后,老刁问赵晓川有何贵干,赵晓川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忽然问他:“你说,对于生活,从内心到表面,你是悲观还是乐观?”
       “我是乐观的悲观主义者,你呢?”老刁问。
       “我是悲观的悲观主义者。”赵晓川说,“你说,有没有乐观的乐观主义者呢?”
       老刁听了,想想说:“有吧,但那不是有点二吗?”停了一下,他看着赵晓川说,“赵总,你怎么想起讨论这么有深度的问题,这不像你啊——”
       “别提了,最近遇到一件怪事。”赵晓川说,接着他就把桂小佳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老刁认真地倾听着。
       赵晓川一气讲完,看着老刁。老刁想了半天才问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干呢?”
       “如果硬要给这件事一个世俗的解释,那就是她想建立一个室内乐团,然后在这个城市巡回演奏。因为她发现在这个城市,人们的心灵荒芜很久了,但是即使他们再鄙俗,他们还是需要那种活的精神源泉加以灌溉的。可是,维持一个室内乐团是要花很多钱的,而收债公司对她的承诺是,只要她能收回那笔巨额债务,她就能得到百分之二十的提成。”赵晓川说。
       “这个解释合理,相当符合世俗的理解。”老刁说,“可是她凭什么相信那个人会恢复到原态,从现在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醒过来?”
       “没任何理由,她就是坚信,相信他最终会醒来,甚至相信这个世界最终也会醒来。”赵晓川说。
       老刁听了托腮不语,他沉默了很久才说:“我虽然不大理解,不过倒是很钦佩她,这才是一个艺术家所为,她竟然把他能够醒来当做一个信仰来相信了,妈的,天底下怎么还会有这么不靠谱的事呢?”
       谈论了很久,赵晓川才告别出来,哲学家老刁答应研究一下这个案例。一周之后,两人在一个下午再次见面,这回老刁没穿大褂没浑身油彩,而是戴着眼镜,穿着休闲西装,打扮成一个学者模样。客厅中香气四溢,茶盘中茶已经泡好,赵晓川进屋,喝茶,老刁面前的木几上摆满了书。等赵晓川的茶喝饱了,老刁才摘下眼镜,告诉了赵晓川他研究出来的意想不到的答案。
       “我并没有太多研究桂小佳,只是收集了她的一些资料,她的经历并不特殊,她科班出身,青少年时多次获奖,曾经是这个城市某个乐团的专业大提琴手。”老刁说。
       “这个我当然知道,”赵晓川说,“你还研究了什么?”
       “我研究了这件事中的另一个人,那个寄生虫冯关。我搞清楚了,这种人在这个世界上是存在的,哪个时代都有,他们的名字叫做蝉蜕人。”老刁很肯定地说。
       “哦?是什么意思?”赵晓川听了颇感奇怪。
       老刁喝了一口茶,耐心解释起来。按照老刁的说法,这种蝉蜕人他们一辈子能活别人几辈子,他的躯体与精神可能在某处停滞,却在另一处前进。
       “你的意思是,这个冯关他的生活已经在这城市停止了脚步,而在另一个地方前进着?”赵晓川问。
       “是的。”老刁点点头。
       “那么,他正在哪里前进呢?”赵晓川又问。
       “不知道。”老刁摇摇头说,“不过有一点我很清楚,如果没有任何积极的作为,你的那个大提琴家恐怕永远要白等下去了。”
       “为什么?”赵晓川皱起眉。
       “很简单,我们不知道另外一个正在行进的冯关在哪里,在做什么,更不知道他何时会回来与这个停止的家伙复合,除非有人能找到他,把他劝说回来,他才可以在这个世界重新前进,或者说恢复清醒。”哲学家老刁说。
       对于哲学家老刁给出的结论,赵晓川思考了很久,他坐着想站着想,甚至在乘着电瓶车、从一个三层立交桥上眺望整座灰蒙蒙的城市时也在想。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人帮助,它能变得更好吗?他不断地问他自己。
       最终,他决定要帮助桂小佳摆脱困境。原因很简单:第一正是桂小佳大提琴声的无意阻止,才使他重新又拥有了生活,使他不必像那些电瓶车上的人一样进入一个无名的黑洞,并被掩盖起来。第二,他在内心里是喜欢她的,虽没那么投入,但已经到了为她不求回报做事的地步。
       赵晓川去见了桂小佳,他把自己的决定以及老刁的看法告诉了她,桂小佳将信将疑地听着。赵晓川说完之后,桂小佳想了想斟酌着说:“作为一个艺术家,我愿意相信这个世界有许多不可索解的地方。”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还是不大相信。”赵晓川说,“不过这不要紧,我们相信就可以了,这毕竟是我们的事情。”
       “无论如何,我要感谢你,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孤军奋战。”桂小佳真诚地说,她伸出手认真拍了拍赵晓川的手,赵晓川低头看着那只修长洁白的手,心中有一丝异样。
       “这回你有同盟军了。”赵晓川说,并且紧紧握住了那只手。
       赵晓川于是开始把他旺盛的精力用于研究冯关——别墅中那个活得相当形而上学的家伙。按照老刁的猜想,另一个冯关应该生活在一个整洁安静、具有慵懒气质的小城市里,因为这个冯关生活的地方实在太肮脏太嘈杂了。可是没人知道那另外一个城市在哪里,答案肯定得在这个冯关身上寻找。赵晓川放弃了每天挣盒饭的扮靓活动,改为每天来别墅准时报到。他还是陪桂小佳聊天,或看她练琴教琴,但是他多了一份关注,他想留意一下冯关的活动规律。
       经过不懈的努力,他终于搞清楚了,这个寄生虫每天睡十八个小时,只有六个小时醒着。醒了之后,他一般在自己房间待着,偶尔下来枯坐着,也不说什么话,这就是原来赵晓川很少见到他的原因。
       他的需求很简单,食物、水、阳光,这是人类最简单的需求。赵晓川尝试着跟他接触,可他似乎相当抵触,他对什么事儿都不感兴趣,问十句答一句,眼睛总是痴痴呆呆望着别处。
       于是,赵晓川痛下杀手,他决定断了每天冯关的晚餐供应,两天之后,冯关果然开口了。那天晚上他坐在客厅里一直等着,等到桂小佳和赵晓川闲逛回来,两人刚说笑着走进客厅,他就可怜巴巴地看着桂小佳说:“小桂,我饿了。”
       桂小佳看看他,面露怜悯之色,随即又转头看看赵晓川。赵晓川微微一笑,走到冯关身边的沙发上坐下,然后悠然地点上一根烟,抽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地问他:“饿了?”
       “我饿了,兄弟。”冯关飞快地点点头。
       赵晓川听完也不着急,悠然抽着烟,冯关非常急切地望着他,等一根烟快抽完了,赵晓川才说:“好吧,我们带你出去吃饭,条件是,你得跟我说话,回答我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行!”冯关立马毫无原则地答应。
       三个人随即出了门,然后来到小区里一个小饭馆,赵晓川点了一个鱼香肉丝,一个熘肝尖外加四碗米饭。等菜一上来,冯关第二秒就开动了,他风卷残云一般吃着,好像上辈子是饿死鬼托生一般。桂小佳一直看着他吃,一言不发。她的眼中很复杂,有怨恨,有期待,甚至还有些其他说不明白的东西。赵晓川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心中若有所悟,他想,看来,这两个人这几年的纠缠也许不那么简单。
       等冯关吃完了又喝了一大碗酸辣汤之后,他终于消停下来。赵晓川递给他一根烟,他诚惶诚恐地接过来,并且谄媚地向他笑了一下。
       “我看过你的资料,当年你的那个软件公司做得很大呀——”赵晓川问道。
       “哪里,哪里。”冯关谦卑地说。
       “我觉得你当时的那个想法很好,要是能坚持下去,一定能获得极其巨大的市场。”赵晓川说。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冯关点上烟,抽了一口,然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有人再给你钱,你还会做那个项目吗?”赵晓川又问。
       冯关听了迅速地摇摇头说:“不会了,我不会再过那种没日没夜干活还钱的日子,我不于了。”
       “东山再起确实难,我们大部分人就是生活中的癞皮狗,苟延残喘而已。”赵晓川理解地说,但他随即指指桂小佳说:“那她呢,她怎么办?她坚信你能还债,并且守了你两年,你要是有点人味儿,就替她想想。”
       冯关抬眼看看桂小佳,他又抽了口烟,脸现愧疚地说:“抱歉,兄弟,我就是没人味儿,别指望我什么,我不过是你们人生盛宴旁边的一条狗而已。”
       “那你每天吃饭吗?你不得靠她养活吗?”赵晓川问。
       冯关听了默默无语。
       “从明天起,你必须跟我一起出去混盒饭,你必须自食其力。”赵晓川斩钉截铁地说。
       冯关愣了一下,他问:“去哪儿?”
       “你去就是了,只要你卖力气,我保证你一天能弄到两顿盒饭。”赵晓川说。
       就这样,冯关被迫跟着赵晓川参加了扮靓城市的活动,如果不去,他会一整天没有饭吃。一开始冯关很不情愿,他像个俘虏一样被押到车站,上了车之后又像局外人一样坐着。在电瓶车的行进途中,都是赵晓川没羞没臊地向着拥挤的街道大喊着那些不知廉耻的口号,他连多哼哼两句都不乐意,可中午休息吃盒饭的时候他可是表现得相当奋勇,这就引起了组委会工作人员以及其他同人的不满。他们私下里纷纷议论,这孙子怎么光吃饭不干活?赵晓川看出了不对,挨着个劝慰,同人们就暂时忍着。直到有一次,冯关表现得太过分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家伙吃饭时突然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说:喂,白痴,你丫真的白吃啊?冯关一听吓得愣了,赵晓川蹲在他旁边,瞟了他一眼说:明白了吧,老冯,上路一点,否则,这样的烂盒饭你都吃不上了。
       扮靓城市的活动并不总是一帆风顺的。常常,赵晓川这拨雇佣军会在大街上与那些对生活不满的人进行辩论。那些不知好歹的家伙每当看到赵晓川他们大喊时,就会跳出来质问,生活为什么是美好的?赵晓川他们因此会举出十个例子证明给他们看,而挑刺的人们则会马上举出一千个例子说明生活就是狗屎。赵晓川他们虽然内心里也承认对方说得有道理,但是为了忠于盒饭提供方,他们不按照逻辑讨论,而是生硬地梗着脖子说,生活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由于赵晓川他们毫不讲理,只是胡搅蛮缠,这就激起了城市平民们的愤怒。他们于是破口大骂,结果造成赵晓川他们奋力回骂,这就使扮靓城市的活动向着闹剧大踏步前进。
       由于参与社会实践,冯关慢慢地有了些进步。这是因为人是社会动物,每个人都有团体感、归属感。一开始他确实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别人骂多了,把自己这方骂急了,他也忍不住出来帮腔。有一次他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一改往日的慵懒与不负责,一马当先冲在骂人最前线,这让赵晓川着实高兴,看着冯关奋勇地与人对骂,赵晓川心想,靠,天道酬勤啊,不负我这么想办法,这孙子总算有点活力了。
       有一天中午,吃完饭喝完汤,两个人没事在终点站附近的一个古玩市场闲逛,没逛一会儿,赵晓川就十分惊讶地发现冯关在这方面相当有造诣。因为赵晓川看上了一件青花,摊主又特别会说话,就在赵晓川动了念头想出手时,他看见冯关在旁边轻轻摇头,示意他别动。赵晓川于是迅速放弃了,离开地摊,走了几步之后他问他:“怎么着,老冯,你懂这个?”
       冯关笑笑说:“原来手里有俩闲钱时,弄过不少,后来为了还债都卖了。”
       “你主攻哪项?”赵晓川问。
       “就是青花。”冯关说,“不过一切灰飞烟灭了。”
       赵晓川有些同情地看着他,他在想一个人盛极而衰真是一个难过的事,听说他当年特别要强特别风光。
       “老冯,我觉得你是个特别聪明的人,你难道就这么破罐破摔下去了?即使你自己无所谓,你也得为桂小佳想想吧,据我看,她可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了。”赵晓川说。
       冯关听完长久地沉默了,一言不发。两人默默地穿过古玩市场中嘈杂的人群,过了一会儿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唉,我是对不起她,孙子才不想帮她,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
       赵晓川听了冯关的话相当意外,他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快就表现出他天良未泯。
       “你当然可以帮她。”赵晓川趁机说。
       “不可能,我已经试过所有的办法了。”冯关十分颓丧地说。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赵晓川看着冯关说,“我们认真地研究过你,你总是心不在焉浑浑噩噩的原因不赖你,因为真正的你已经在另一个地方开始生活了,只有等那个真正的你回到这个城市,你才能够复原,等到那个时候凭你的才气,你一定会想出还债的办法的。”
       “可能吗?”冯关听了不相信地睁大眼睛。
       赵晓川笑笑,说:“当然,事实就是如此。”
       冯关无语,他站在人群中,盯着人声鼎沸的市场想心事,过了一会儿他对赵晓川说:“也许,你说的有一定道理。我的脑海中确实常常浮现出许多我未曾见过的画面,这也是我热爱睡觉的原因,因为在睡梦中我似乎在那些画面中能过上另一种生活,它相当忙碌。”
       “这就对了。”赵晓川不禁拍了一下巴掌,他接着又问,“不过,你能在现实中找到那些画面存在的地方吗?”
       冯关听了奇怪地看了赵晓川一眼,反问:“现实中?”
       “对的,现实中——”赵晓川很肯定地说。
       赵晓川慢慢与冯关混熟了,根据赵晓川的观察,冯关并不是完全无可救药,他只是经受了心理上的沉重打击,陷入某种绝望而已。冯关开始有点复苏的征兆,偶尔他还会体现出对生活的某种兴趣。
       有一次,他们没赶上混盒饭的电瓶车,赵晓川就带着他去参观了老刁的画室。冯关和老刁见了面,两人聊得很投缘,在老刁那些稀奇古怪的画中,冯关居然还在瞬间就把老刁的几幅得意之作挑了出来。老刁本来是抱着一种观察病人的态度来迎接他的,但是当冯关相当轻松地说出几幅画的优点之后,老刁忍不住疑惑地问冯关:“你学过吗?”
       “没有,我只是原来对艺术感兴趣。”冯关说。
       过了一会儿趁冯关认真看画,赵晓川悄悄跟老刁说:“我觉得吧,他这人很聪明,当年清醒的时候,应该比我们聪明十倍。”
       他们正悄悄议论着,冯关忽然指着墙角的一幅画问:“这幅画画的是什么?”两人走过来一看,只见那幅画的画面是灰色的,一抹淡黑的划痕贯穿整个画面,好像是一幅未完成的作品。
       老刁弯腰看看画面,转着头告诉冯关:“哦,这是画了那趟传说中消失在城市黑洞中的电瓶车,我还没有画完。”
       “哪趟电瓶车?”冯关问,赵晓川马上向冯关讲述了那趟单程电瓶车的故事。冯关默默听着,渐渐地他眼中浮现出某种复杂而哀伤的光,这种光是赵晓川曾在很多人眼中看到的。
       “之后,它就没再回来?”赵晓川讲完后,冯关问。
       “没有——”赵晓川沉重地摇摇头,“有谣言说那趟车去了这个城市对面的—个黑洞了。”
       “原来是这样。”冯关皱起眉,久久看着淡灰色的画面,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晓川,我也许能帮上你的忙了,我有一种感觉,你说的另—个我,可能就在那趟电瓶车重新出现的地方。”
       赵晓川和老刁听了—愣,这绝对是一句重要的话。他们对看了一眼,然后一起问:“你肯定?”
       “差不多吧……”冯关说。
       这正是赵晓川苦苦追寻的重要信息,简直得来全不费工夫。赵晓川和老刁第二天再次投入研究,他们认为,两个冯关一定是相关的,因此此冯关要去的世界一定和现在这个城市具有投射或者说影像关系,这正是此冯关昨日提供信息的主旨。经过检索所有收集来的信息,他们把具有投射关系的目标城市锁定在了冯关过去常出差的几个地方。其次,目标城市必须符合宁静致远这个条件。第三,那里或许有不少电瓶车,这是一个必要条件。两个人上上下下看着地图,圈定了几个地方,老刁踱步良久,忽然说:“算了,干脆就用一个笨办法吧,我们挨着个打电话问一下,到底哪个城市新出现了大量的电瓶车不就行了吗?”
       很幸运,老刁的这个想法奏效了,经过无数次电话咨询,赵晓川终于确定在江南小城萱泽出现了大批的电瓶车。据说,萱泽正为建成一个现代旅游城市而努力,按照设计,城市的东边保留着古代江南小镇枕水人家的风貌,城市的西边则是一个现代开发区,为了达到环保要求,萱泽各个游览区域之间的交通使用了电瓶车。
       为了避免无的放矢,赵晓川托了一个做生意时认识的公安方面的朋友帮忙,他向他提供了冯关的照片。那个朋友工作特忙,经过长时间的等待与反复催促,那个朋友终于回了信,他说他当地的朋友利用先进的图像搜索与比对技术,最终确定,他们当地有这个人。
       赵晓川喜出望外,马上又问,能否查出这个人的详细情况。那个朋友有点为难地告诉他,这个不好办,因为涉及到个人隐私的保护问题。但他同时也暗示说,那个人似乎爱去公共场合,你雇几个人,往公共场合一蹲,肯定就能找着,反正那个城市也不大。
       去公共场合,什么样的公共场合呢?赵晓川琢磨着,然后他决定亲自去一趟萱泽碰碰运气。他先给原来的客户打了个招呼,那个客户就在萱泽附近,他说了活话,如果在萱泽遇到什么问题就请他帮忙,那个客户大包大揽满嘴答应。赵晓川准备了一下,第二周他就去了长途汽车站,登上了开往萱泽的长途车。旅途相当寂寞,车开到一半的时候赵晓川就在车的颠簸中睡着了。在不深的睡眠中,他仿佛看到桂小佳一直坐在他面前拉琴,然后她就拉着他一起跳入了大海。他们潜入到海里很深的地方,共同看到了一个异常斑斓的世界,那里有山峰一般的珊瑚,有五彩的热带鱼,那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个,而且她竟然还有点喜欢他。车快到站时,赵晓川醒了,他睁着眼睛盯着窗外的风景,心想,桂小佳是不会喜欢他的,他过于来路不明,过于自告奋勇,那么她应该喜欢谁呢?T,xt,小,说,天,堂WWW.xiAosHuoTXT.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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