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麟纪-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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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岫藩立刻拨开许月迪的手。
        “小迪,你的确误会了,我把你当做孩子一样,我希望你将我当做长辈,以后不要再有这样的举动了,我很不喜欢。”
        许月迪心一沉,小脸立刻垮了下来,看着乔岫藩严肃的脸,不像是开玩笑。
        “我说过我有爱人了。”乔岫藩正色道。
        “乔叔叔。”许月迪急急地说,“我喜欢乔……”
        “别说了!”乔岫藩打断了许月迪的话。
        许月迪的眼睛立刻红红的。
        “我不希望再听到这些。”乔岫藩严肃道,“小迪,我承认你有时候确实讨人喜欢,我也的确迷惘过,但我现在想说,我现在清醒地告诉你,那只是一种短暂的吸引,非常脆弱,你对我的情感大抵也是如此,你不要再沉溺其中了。”
        许月迪的眼泪流了出来,他决不能就这样认输,就这样失去乔岫藩。
        “乔叔叔,我知道错了……你……不要我了吗?”
        “不要再说这样莫名的话了,小迪,你对我的情感已经畸形了,你再这样,我不敢将你留在这里了。”
        许月迪的眼泪流下来,止都止不住,这两天他一直陷入狂喜的状态,本能地认为乔岫藩近日来对自己冷淡的态度是因为不满自己当日要跟金大庄回去,是纯粹的吃醋,是在意自己,于是今日迫不及待地来找乔岫藩,想撒个娇,缓和下关系,没料到乔岫藩居然是这样的态度。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许月迪泣不成声,“难道就是因为那个薛玉麟吗?他……他有什么好的?”
        乔岫藩不语。
        “他到底有什么好的!”许月迪嚷着。
        “玉麟的好我不必和你说。”乔岫藩淡淡地开口。
        许月迪闻言哭着跑回数据库,混乱地将自己办公桌上的东西收拾一通,抗着打车回了家。
        正好碰上范小原。
        “小迪,你怎么哭成这样?”范小原震惊,心疼地捧着许月迪的脸。
        “不要碰我!”许月迪甩开范小原的手,恶狠狠地嚷着。
        范小原有些无措,许月迪对自己的态度和前几日有求于自己时简直是一百八十度转变。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看到你就烦!”许月迪嚎啕大哭,只是本能地朝着范小原宣泄。
        范小原上前抱住许月迪,许月迪恶狠狠地朝他的手臂上咬下去。
        范小原闷哼一声,却一动不动。
        “你就一定要喜欢那人吗?!你就他妈得那么贱?!”
        “你凭什么和我说这些!”许月迪嚷着。
        “你就不能喜欢我吗?!”范小原涨红着脸嚷。
        “你?!”许月迪抹抹眼泪,冷笑,“你有什么能让我喜欢的?你只不过是一个卖黄碟的,你有什么能和乔叔叔比的?!”
        范小原心里一痛,虽然早知道自己在许月迪心中的地位,但亲耳听到许月迪对自己的轻蔑,还是不由地痛彻心扉。
        “你滚!”许月迪伸手指着范小原,脸上已经是泪水一片。
        “好,我走。”范小原叹叹气,转身就走。
        只剩许月迪一人蹲在原地不停地哭泣。
        世间的情感就是如此,不停地错失。
        冬日,气温一天比一天低,乔岫藩坐在壁炉前,看着耀眼跳跃的火焰,思绪飘到很远的地方。
        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他第一次遇到玉麟,那是个清瘦漂亮的大男孩,皮肤白皙,两只眼睛和小鹿的似的,黝黑清亮,身上是清爽的味道。
        从玉麟的笑容里,乔岫藩感受了阳光的温度。
        为自己撑伞遮雨却淋湿了自己的玉麟,为自己细细擦拭头发的玉麟,吃着甜甜圈,像只可爱的小动物的玉麟,微微踮脚亲吻自己的玉麟,勇敢执意地向自己表白的玉麟,受伤后落寞无助的玉麟,陪在自己身边细心照料的玉麟,在工作上从容不迫,措置裕如的玉麟,一脸宽容,善解人意的玉麟……
        乔岫藩眼前出现了很多张面孔,但最终重叠在一起,那就是一直放在自己心里的玉麟。
        这样美好的玉麟,自己却让他伤心了,乔岫藩的心突然如锥刺般疼痛,愧疚,自责,难过,思念,种种复杂的情绪缠绕自己。
        他静静地坐在壁炉边一夜,直到最后一点火星子灭了,只剩黑色的灰烬。
        他慢慢起身,走进洗手间,竟没有认出镜子里憔悴无神的面孔是自己的。
        慢慢摸摸自己的鬓发,像看错眼似的,白色蔓延到了前面。
        乔岫藩苦笑,拧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倾泻而出,他只觉眼睛酸涩,胃里翻腾得难受。
        最终还是病了,躺在床上,乔老太在一边照料。
        “来,喝点白粥。”乔老太将热腾腾的粥递给儿子。
        乔岫藩慢慢地喝着,喝完后擦擦嘴角,转头看窗外。
        “这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乔老太看着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感叹。
        “不知道雪停了后玉麟会回来吗?”乔岫藩轻轻地说。
        乔老太一怔。
        “也许不会吧。”乔岫藩低落头,唇色苍白,微微咳嗽两声,“妈,我是不是已经失去玉麟了?”
        乔老太刚要说什么,乔岫藩又轻轻地发出声音。
        “我不能没有玉麟。”
        乔老太只是将盛粥的碗从儿子手里接过,悄悄地搁在桌子上,起身出去,将空间留给他。
        乔岫藩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世界,一言不发。
        一场病后,事务所里的事一团乱,层层叠压的文件,而乔岫藩却再也无心打理那些。
        穿上竖领大衣,将行李箱装进车子后座,雨刷缓缓启动,将粘在窗上的积雪抖落至地。
        车子行驶在路上,慢慢远离这个喧嚣的城市。
        这个小镇美丽得似桃源琼瑶。
        粉墙,瓦屋,渔舟,柔橹,这里就是玉麟生长的地方。
        乔岫藩摘下黑色皮手套,放下行李箱,慢慢看着这个地方,耳畔是琴韵书声,叫了辆人力车,到了住的地方。
        是当地人家的房子,供外来客居住,夫妻俩非常好客,热情地招待着乔岫藩。
        镇上到处可见积雪,层层叠叠,还有一个个雪人,是两个扎着小冲天辫的孩子堆成的。
        乔岫藩走在江边,两三个老人穿着蓝黑色的棉袄,两手叉袖,说话时都是浓浓的白气。
        江面上有两艘乌篷船,戴着油豆腐帽的船夫一见乔岫藩一身外来客的装扮,立刻笑盈盈地问是否要坐船玩玩。
        乔岫藩微微笑笑,慢慢走上船,俯身进入有些偏矮的船内,船夫佝偻着身子,划起船来,嘴里叼着很老式的烟斗,吐着淡薄的烟圈。
        江的两岸是各种店铺,食品店铺,手工艺店铺,丝绸店铺,还有大大小小的茶馆和酒肆,挂着金黄色的锦旗,耀眼地刻着“酒”字。
        “这个地方很漂亮。”乔岫藩轻轻地说。
        船夫只是笑笑,眼角边满是褶皱,又从容地吐出一个眼圈。
        乔岫藩低头看看绿波荡漾的江水,这个季节,一些平时欢悦的小鱼儿都藏匿起来,整个江水平静得有些凝重。
        玉麟小时候也会坐在这个船上,伸出小手去摸那滑溜溜的小鱼,睁着大眼睛,笑得可爱吧?
        乔岫藩的脑海里浮现出小玉麟可爱乖巧的模样。
        弃舟上岸,乔岫藩静静地看着着一片朴实的黑白房子,飞檐翘脊,像一幅幅水墨画。
        附近的一条悠巷,暗绿的苔藓成片,潮湿,阴晦,却充盈着勃勃的生命力。
        乔岫藩蹲下身来,看着这片暗青色的墙,延伸上去是湛蓝的天,这里的天色很美,澄澈,湛蓝,和喧嚣的大城市的天是截然不同的。
        澄澈得像是玉麟的眸子。
        一个幼童穿着棉布鞋,小手端着瓶装的黄酒,正小心翼翼地往里弄的房子走,走过乔岫藩身边,天真地笑笑。
        乔岫藩也笑笑,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玉麟小时候也是这般吧,粉雕玉啄,巧心玲珑的。
        这里的一切都有玉麟的影子,这里的一花一木,一墙一瓦,都是玉麟的味道,想着,乔岫藩的心感到一种温暖。
        寻家问户,找到玉麟住的老房子。
        老房子青瓦白墙,年代已久,住着一家外地人,家境殷实,想来是喜欢这桃源琼瑶之地,携妻带子而来,看云卷云疏,过着淡泊却丰实的日子。
        轻轻敲了门,乔岫藩礼貌地问有没有一个叫玉麟的男子来过此地。
        得到的答案是没有。
        “哦。”乔岫藩沉吟半晌后微笑,“谢谢,打搅了。”
        “没事的。”男人善意地笑笑,“天黑了,路口有积雪,小心滑倒。”
        乔岫藩慢慢走出巷子,皮鞋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雪清新的味道传入鼻尖,又是玉麟的味道,他离自己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几乎找了整个镇子,都没有找到玉麟。
        问及的人都摇头,说没见过这样一个漂亮温和的男子。
        走到一家编织艺的店铺,里面全是用棕榈叶,玉米叶,麦秸杆编织的玩意,乔岫藩一眼就看见了那只栩栩如生的蚂蚱。
        “喜欢吗?全是手工艺的。”老板善意地笑笑。
        乔岫藩小心地将那只蚂蚱握在手心里。
        “我要这个。”
        “就要一个吗?”
        乔岫藩点点头。
        “算了,送你吧。”老板笑笑。
        这里的人朴实无华,对物质看得极淡,乔岫藩笑笑,不拒绝老板的待客之道,将小蚂蚱放在西服的口袋里,静静地贴在胸口。
        石桥,小弄,廊街,瓦屋,都找不到玉麟。
        五六天中,又下了一场雪,鹅毛纷纷,温度骤下。
        慢慢走在积雪上,乔岫藩突然停步,这一刻的茫然是带着恐惧的,第一次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搅动着他的内心。
        他从未如此不安过。
        他害怕自己会永远见不到玉麟,永远失去他。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闪过,乔岫藩心一怔,立刻涌出相反的声音:不,不会的,但片刻后,他静静闭上了眼睛,承受着这样一个可能的事实带来的刺痛。
        离开小镇的那天,天空放晴,又是澄澈如洗,像玉麟的眸子一样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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