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麟纪-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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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越下越大,乔岫藩从昏昏沉沉的一觉中醒来,随手泡了杯热茶,走到窗边,看看外面黑压压的一片,树枝在狂风暴雨中被拍打得不成样子。
        突然看见门口有个身影,乔岫藩心一提,赶紧打开门,正是玉麟。
        他正坐在石阶上,头埋在膝头上,地上是一堆烟蒂。
        “玉麟?”乔岫藩走过去拍拍他肩膀。
        玉麟闻声转过头来,看见穿着黑色唐装的乔岫藩。
        “乔大哥?”
        玉麟苍白的脸上浮上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是一片风雨肆虐中唯一的一丝明亮。
        “玉麟,你怎么坐在这里?怎么不进去?”乔岫藩心疼地摸摸玉麟的额头,“还好没热度。”
        玉麟摇摇头:“没事的,我也没坐多久。”
        “快进去。”乔岫藩扶起玉麟进屋。
        玉麟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上还沾着一片小树叶子。
        乔岫藩拿来热毛巾为他擦头,又泡热姜茶给他喝。
        玉麟坐在沙发上,手捧着热茶,静静地看乔岫藩。
        “在外面坐了很久吧,为什么不按门铃?”乔岫藩坐在玉麟身边。
        玉麟很慢地喝着热茶,心里满是抑不住的委屈。
        “乔大哥,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乔岫藩微微一怔。
        “我感觉你像是疏远了我。”玉麟苦笑,“或许是我敏感吧,我感觉你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乔岫藩看着玉麟,他瘦了很多,两只漂亮的眼睛下是淡淡的青色,想来是很疲倦。
        “玉麟……”
        “乔大哥,是不是那天我说了不该说的话,让你觉得困扰?”玉麟小心翼翼地问,其实直到现在他也不后悔对乔大哥的表白。
        “不是的。”乔岫藩轻轻地说,“是我自己的问题。”
        玉麟不语,轻轻地搁下热茶。
        两人又沉默了许久。
        门口的虎皮鹦鹉不合时宜地叫嚷着:“我爱小省!我爱小省!”
        玉麟一楞。
        乔岫藩慢慢靠近玉麟,将他搂在怀里。
        “玉麟,你真的很好,问题在于我,我配不上你。”
        玉麟心里一空,闭上眼睛。
        “我这个年纪,大部分感情都耗尽了,配不上你的真情意。”乔岫藩慢慢地说,“而且,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很多事情都欠考虑,你或许不知道和我在一起,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的路是非常不好走的。”
        玉麟闭着眼睛,没有发出声音。
        “我还大你这么多,我的世界和你的是完全不同的,况且,我已经有个挚爱的人了,他永远在我心里,无论到何年何月,他在我心里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
        玉麟的身子一抖。
        “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不值得,你应该把握眼前的幸福,和同龄的孩子相处,在你自己的世界里好好地生活。”
        玉麟慢慢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落下一滴水珠子,淡淡笑笑:“是雨水珠子。”
        乔岫藩伸手擦去他的眼泪。
        玉麟趁机握住乔岫藩的手,轻轻地搁在心窝处。
        “玉麟,别这样。”乔岫藩叹叹气。
        “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会来打扰你了。”玉麟面色忧伤,“你说的全对,很有道理,也都是为我好。”
        “你这样想就对了。”乔岫藩轻轻地说。
        “你真的有喜欢的人了吗?”玉麟问。
        乔岫藩点点头,犹豫了一会,还是将林少省的事情告诉了他。
        玉麟静静地听。
        说完,乔岫藩低落着头,完全沉浸在往事中。
        “原来是这样。”玉麟苦涩一笑,“他对你真是好,好到可以付出生命,他才是属于你的世界里的。”
        乔岫藩不语,他的情绪已经复杂至极了。
        “我。”玉麟断断续续地说,“他那样好的人永远放在心里是对的,我是不够格的。”
        乔岫藩心疼地看着玉麟。
        “我以后不会来打扰你了。”玉麟向乔岫藩笑笑,笑得柔和也坚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罢,玉麟起身,朝门口走去。
        外面的雨小了很多,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一些干燥的热气又浮现出来。
        “玉麟,伞。”乔岫藩递伞过来。
        玉麟接过伞,笑笑。
        “再见,乔大哥。”
        乔岫藩点点头。
        玉麟撑着伞,慢慢地走向公车站。
        果然,幸福又和自己失之交臂,那样暖暖地来,却又那样暖暖地溜走了,玉麟心里伤心至极,垂下眸子。
        自己还是迟来了一步,因为慢了这一步,永远永远被落在乔岫藩生命后面。
        其实自己也可以为乔岫藩付出一切,玉麟心里黯然地想,自己对乔大哥的情感不会比任何人少,但自己始终是迟了。
        自己没遇到二十岁时的乔岫藩,没有出现在他情感最炽热,最脆弱的时候,等自己出现时,已经是个半锁着心房,沉稳无波澜的乔岫藩了,自己再真挚的情感都很难渗入他的心底。
        世间上的事情总是这样,错失是最最遗憾,最最无奈的。
        怪只能怪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雨渐渐停了,天色已亮,地面上的水洼上漂浮着一堆花瓣,晃晃地映出玉麟那张瘦削的小脸。
        玉麟朝自己的脸苦笑了一下。
        乔岫藩坐在沙发上,手里仍握着那块沉重的怀表,怀表里装着封存的往事。
        “岫藩?”乔老太走过来,摸摸儿子的额头。
        “妈。”乔岫藩睁开眼睛。
        “玉麟来过了?”
        乔岫藩点点头。
        “你拒绝他了?”
        乔岫藩又点点头。
        “这样就对了,岫藩,你这样做才是真正对他好,他是个好孩子。”
        “是啊,我配不上他。”乔岫藩笑笑。
        “岫藩,我最近时常想起小省那个孩子,那时他也是像玉麟那样年轻,那么个高度,胳膊也是那么瘦瘦的。”乔老太叹叹气。
        乔岫藩微微一怔:“他们是不一样的,小省才是真正属于我的。”
        “可惜,那个孩子那么早就不在了。”乔老太直看着儿子满面的思念,“没有缘分吧,其实我对你的事也一直任由你自己,你爱女人也好,爱男人也罢,只要你真的觉得活得幸福,我也认了,不会勉强你,可惜,那个孩子,终是和我们没有缘分。”
        乔岫藩又想起林少省那张顽皮的面容。
        很多年后,乔岫藩知道在自己闹事进了医院的后一天,林少省去求那个长着狮子鬃毛的顾海琛。
        有人看见他一句话没说,只是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一点眼泪也没有。
        然后顾海琛看着他,狰狞地笑了。
        乔岫藩不能想象自己的小省,那样任性傲气的一个孩子,从小娇生惯养的孩子跪在别人面前,将自尊祭献出去,只为了自己。
        对,只有林少省才是自己真正爱着的,真正不可失去的,永远最珍贵的……而玉麟,更多的是怜惜和欢喜,但那样的情感没有时间的洗涤,是不深刻的,不能盘踞在心里的。
        漫漫长夏过去了,玉麟再也没有见过乔岫藩,他只是认真地工作,拼命地让自己忙碌起来,忙碌到不去想其他。
        杜婉婉仍是经常来找玉麟,玉麟却始终和她保持朋友关系,没有跨前一步。
        只有玉麟自己知道他的心像是碎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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