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旧人

     “舞台弄好了也没什么事了，石川同学你要是请了人来就去陪陪朋友吧，剩下的我们自己就能应付了。”森田惠美强行将自己的视线调转开去，虽然一直对石川大介抱有好感，但她可没忘……对方有着危险的喜好……
     并不能说看耽美小说的男生就有同性恋的倾向，可是至少说明……他不排斥同性恋。森田是个聪明会把握分寸的女孩，在尚未完全了解一个人之前，她不会允许自己在对方身上投放太多的精力，尤其是她还没搞清楚对方性向，适当保持距离这也是一种保护自己不受情感伤害的有效方式。
     经森田提醒，石川大介突然间想起那个人，虽然他给对方留了纸条和票，但他不确定那看似对这种活动没什么兴趣的男人会来……
     “我跟他说过我会在礼堂这边，他要是来了……可能会过来，所以我还是不乱走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好了，我没有参与演出，为班级做点事是应该的。”
     石川大介很清楚森田没有安排自己参与班级的大型活动，是因为对方知道他经常在外打工，时间不易排开和他们一起排练，而特殊照顾自己。
     所以在演出这天如此忙碌，被众人呼来喝去他也没有半点怨言。
     “哦？那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可就不客气了哦，呵呵。”森田惠美狡黠的眨了眨眼，微微笑开。
     看着少女那柔美的笑脸，大介也腼腆一笑，虽然本能的觉得女孩这样笑起来确实非常的吸引人，可……不知为何，在这当头，他想起的却是松本那张精致而又帅气的脸庞……不知道那个男人发自内心的笑起来，会是个什么样？
     “阿嚏！”
     熙攘的人群中，身着一套天蓝色休闲服的松本突然的打了个喷嚏，一旁飘来的烤肉味中似是夹杂胡椒，刺激着他的鼻子痒痒的，所以在一个喷嚏过后他自发的远离了那火爆的小吃摊位。
     他没想到，仅仅只是学校的庆典竟会有如此之多的人来凑热闹，如果不是在周一，而是选在周末，怕是会聚集更多的人。
     松本不知道的是，虽然这所大学在遍地名校的东京并不是非常的出名，可因为它国中至大学的直升制度，使得学校的人气非常的旺，纵然学校创建历史并不悠久，可历届毕业的学生却都会不约而同的选在校庆这一天共同返校顺便联系老同学来个聚会什么的，加上附近的国中和高中也都在同一天校庆，人自然而然就越聚越多。
     看着偌大校园内各式各样的摊位和熙攘嘈杂的人群，那种热烈的气氛竟也唤出了松本少时的一些记忆，虽然大学的记忆因遇见那么个烂人而略带痛苦，但高中时的松本，读的是家乡本地的私立贵族学校，因为各方面都非常优秀一度还成为校内风云榜上的有名人物，那时生活过的自然是如鱼得水的滋润……
     “啧……”
     突然发觉自己竟然又开始回忆过去，松本自嘲的一撇嘴。
     近来总是会无意识的回忆过去，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
     不过虽然心思如此，松本的外表是没有丝毫的老化迹象，相反……还“幼齿”的貌似在校的大学生，鉴于参加此类庆典活动绝不适合穿正装，松本出门前翻了一下衣柜，将自己平时去健身房穿的一套休闲服套上了，登上一双同色系的运动鞋，随意的抓了两把蓬松卷曲的褐色头发，一身的简洁、阳光、运动休闲气息，哪来还有菁英上班族的严肃感……
     而此时，他手中还拎着一个米色的布袋，里面装的……是一盒便当……
     一边朝着脑中记住的那个地址寻去，眼角撇到手里的东西，松本有些别扭的摸了摸鼻子……
     早上被那纸条上的留言喝止了虐待胃袋的不良恶习后，他难得的下厨房为自己做了一顿简易早餐，但吃完收拾厨具看到一旁剩下的食材时……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顺手又做了两道菜……
     松本不经常做饭，但不代表他不擅长……
     他虽然不挑食，但对真正的美食却真的非常挑剔，喜欢旅游尝试不同国家料理的他偶尔也会馋不住，在有工作在身无法外出的情况下……他也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完美主义加偏执狂的他，虽说没有精力将各国料理都研究透彻，却有不少拿手菜……
     朋友间，那几个和他一样挑剔的人总是以谁能请动松本为他们下厨打赌为乐，没有自身馋虫作祟和利益的驱使松本是非常不情愿到厨房被那油烟熏，所以，今日他主动动手做起便当……别说他人，松本自己都觉得他有些不正常了……
     但只要一想到某只仿犬生物收到此物脸上可能会露出的憨傻笑容，松本别扭的觉得……偶尔被油烟呛一下……其实也不是那么的难以忍受……
     “那个……这位同学，请问你是哪个学院的？我们有个活动想邀请你参加，不会很久，请问你现在方便吗？”
     正在出神间，松本突然被两个从旁围上来的少女拦住了，一个个眼中放射着兴奋莫名的诡异光芒，就好似看到了什么十分罕见的稀有生物。
     松本被问得一愣，下意识的问了句：“什么活动？”
     两个女孩一看似是有机会，加把劲的游说：“我们是**动漫学院的大二学生，我们社在体育馆内举行了一场动漫人物COS比赛，只要参赛就有礼品可拿，要是能进入前三名还有丰厚奖金，我们觉得你的气质很适合扮演最终幻想中的人物……”
     Cosplay（角色扮演）……
     后面的话松本听不大明白了，一连串的英文名字，想来八成是游戏里的人物，虽然他知道最终幻想这款游戏，但并不十分感兴趣，对扮演他人也没什么兴趣，所以一等滔滔不绝的两人稍作喘息停顿，他不失礼貌微微一笑适时插入了一句话：“不好意思我赶时间，很遗憾就不参与你们的活动了。”
     说完便意图开溜，但刚一转身却迎面撞上一人，不等开口说声抱歉，对方的一句话却让他愣住了。
     “让！？你是让吧？”
     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
     毕竟，这声音的主人曾毫不客气的占有了他有限生命里的八年，用这令他爱恨交织的声音在他耳边喃语他的名字和爱语，不过也是这个声音，以冰冷的话语说出分手的狠话，一度将他推入绝望的境地——藤泽耀一，分别三年的再会，竟会在这个校庆之上，这显然是松本让始料未及的。
     意外的相遇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适应，虽然在看到这个男人的脸时胸口不会自觉的发闷，但往昔那种心痛感却完全没有了。
     “你……怎么在这？”
     短暂的惊愣过后，松本绷紧了神经，冷漠的应了句，弯腰拾起刚刚因碰撞而掉落在地的东西，对对方那种明显带着惊喜的表情视而不见。
     一旁想找他参加cos比赛的两名少女一见松本和熟人攀谈，不无可惜的叹了口气默默离开。藤泽耀一好笑的看着两名少女一步三回头不舍的离去，转头面对松本时，已换回日里一贯的惬意表情。
     “最终幻想？呵呵，别说，还真有点像，你的皮肤还是那么好，她们竟然还把你看成是学生，说真的，这三年你好像都没怎么变，明明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
     眼瞅着松本脸色转为不耐，隐隐有动怒的迹象，藤泽耀一赶忙都转话题回到他刚刚的问题上。
     “我是来看雅人的表演的，雅人是内子的弟弟，他在这所学校就读高中部，自己组了个乐队。倒是让，我才奇怪……你这耽美界的当红大作家怎么会出席这种场合？难不成……男朋友在这教书？”
     邪气的笑出现在男人看似斯文的脸上，无言流露出的暧昧让松本只觉胃袋抽搐……
     意有所指的暗示，故作熟稔的口吻，自信到近乎自满的神情……
     这个男人，留给松本的……没有怀念，只有一种厌恶的情绪……
     “不是吗？难不成……是女朋友在这就读？”
     “……”
     这人神经可真够大条的，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初是他说要他以后不要再出现在他眼前，朋友做不成，直接降级至陌路人，往昔为爱情宁愿不要尊严的他还曾贱骨头的求他回心转意，是他严词拒绝用伤人的方式赶走他的不是吗。
     此时相见，竟好似多年的好友一般攀谈，这……未免太怪异了吧。而他，也已不是当年那个死心眼，一味强求不该属于自己东西的痴傻男人。
     “跟你无关，我没兴趣回答你任何问题，没事的话就让开，我还要找人……”越看越烦，松本别开头不去正视那人的脸。
     “别这么无情啊，只是多年不见的叙旧而已，那之后我也很关心你的生活，只是……佑他们不肯告诉我你的事……”藤泽耀一说到这脸上竟露出一丝落寞，但松本见过太多次他这样的表情。
     狡猾而又自私的男人，只想着自己从不考虑他人的感受，往昔的他面对露出这样表情的藤泽会不自觉的感到心痛，会想尽办法让他不再露出那样表情而逼迫自己忍耐他的花心。
     可是如今——他不会再为他的感受而苛求自己什么。
     “叙旧？你我还有什么话可说？‘我对你没话可说’这可是你当年亲口说的，不要告诉我你这么快就忘了。”
     冷哼了声，松本斜睨着眼前人，他并不是个能轻易原谅他人的伤害的人，尤其是曾花费了多年心血到头来换个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认下场的人，谈原谅讲旧感情？抱歉，他没有那个时间。
     “让……那是当时你逼我太紧了，要是你当时能忍忍，我们还能继续在一起的，你知道就算我娶了别的女人，但我真心爱的人却只有你一个……”
     “够了！！”不顾旁人的侧目，松本大喊一声打断藤泽耀一的话，抬头怒视着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
     如果爱情能有个唯一公平的原则，他想，最起码的，是要保证相爱的两人最基本的对等地位！
     他是喜欢男人！同性恋在这个社会是会受人歧视！但他不会卑微到自己的爱人和他人结婚了他还要傻傻的替对方守着这份残缺的爱的程度！！
     “让……”
     藤泽耀一还要解释，但突来的一阵电话铃声却打断了他们之间诡异紧绷的气氛，男人无奈的叹了口气接听电话，松本则是看也不看对方一眼直接绕过他混入人群，但没走几步却又被他拉住了手腕。
     “雅人，你等下。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让，我希望我们有时间能坐下来好好聊聊……我……”
     一张名片被强塞进手中，松本紧皱着眉嫌恶的看着那捏住自己手腕的大手，下一瞬狠狠挣脱将手中的东西摔在对方脸上。
     “我对你……没话可说！”
     他不想和这个滥情的男人纠缠不清，当下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独剩那个呆愣原地的男人怔怔的望着他愤然离去的背景出神，被周围的人指指点点。
     “妈的！真他妈晦气！”
     在篮球场的附近找到一处洗手池，松本一边狠狠揉搓洗刷自己的手腕一边愤恨的咒骂，直到搓的通红，他颓然背靠着铁丝网墙低下头来突然陷入沉静。
     什么玩意儿！
     他恨极那个滥情男人的花心，可是……却对听到男人说真心爱他的话而有一瞬动摇的自己感到更是气愤！
     狠狠的一拳砸上铁丝网，过大的力量震颤的网墙哗啦啦作响，而松本自己的手也被铁丝蹭破了皮，但他似是丝毫没有感到疼痛，兀自咒骂不已，也不知是在骂那个厚颜无耻分手三年又出现的男人，还是在骂立场不够坚定因对方两句话就有些动摇的自己。
     默默沉淀情绪，等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松本抬头看了看洗手池上的那盒便当。米色的布兜上染上了斑斑点点的水渍，还有刚刚掉落在地弄上的污痕，看起来就像此刻的他一样狼狈。
     还去……找那小子吗？
     松本茫然的看着哗哗流水的水龙头，先前那股热情在此时已然消耗殆尽，他……都经历过一次痛不欲生的爱恋，此刻竟还妄想涉险寻找下一春？
     嗤笑了声，松本站起身拿起那盒便当走到垃圾箱旁，就在伸手将便当扔进垃圾桶的前一刻，突然听到一阵沸腾一般的欢呼声，他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爆发出阵阵掌声尖叫声和哨声的球场，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那个他要找的人——
     那个单手扣在篮筐之上，身体还在腾空状态，灌篮成功引发众人尖叫欢呼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