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沦陷-十六章 All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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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目耀眼的阳光从大大拉开的窗帘处直直地照射进来,从木质的地板到软枕的枕巾,都被洒下了一大片白亮的光线。
        柯尘就是在这种绝对能称得上是“扰人清眠”的阳光直射中,醒转了过来。
        单手掀开薄被,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的睡衣被主人完全无视着在肩头渐次滑落到臂弯。柯尘翻身下床,赤足踏在被晒得微温的地板上,用力拉拢上了窗帘。
        
        他平素就不是很喜欢阳光,总觉得身处在那样强烈的射线下,会有一切都被暴露的无处遁形感,和一种不安全的被窥视感。所以即便是在自己的住处,也是用了厚重的墨绿色窗帘完全阻断了外界的阳光辐射——更别提夜色里那种地下室的建构了。
        可惜,自己这位同居人这里的窗帘不仅是俗艳的大红大黄,而且质地颇为稀薄,阻挡阳光的功能也大打折扣。
        
        ……等等……柯尘正要松开窗帘的手停顿了一秒钟——自己昨天明明记得拉好窗帘才入睡的……但是床上仍然只有一个人睡觉的痕迹……难道说……
        正确的答案马上就要被抓住时,卧室的门被人用力推开,用一口闪亮的白牙做着“早安”问候的裴晟走了进来,“亲爱的,睡得怎么样?”
        他边说边走到了柯尘面前,用一种极其自然的态度拉拢了柯尘身上半滑的睡衣,稍微整理了一下后,抽起腰间的系带松松地系好。
        细小的动作之下,宠溺眷恋之情悄然环展。
        
        柯尘像是没有注意到男人讨好般的举动,转身走向了房间另一侧的衣柜处,随口问道,“刚回来?”
        “是啊,十分钟前。”男人接口回答着,然后“唰啦”一声拉开了刚被柯尘拉拢的窗帘,“今天阳光这么好,想带着你一起出去玩玩儿,怎么样?”
        “哈?~”柯尘解开了刚刚被系好的睡衣束带,衣服立刻随着他脱下的动作滑落下去,等到它逶迤在地上时,上身已经披上了一件系扣繁琐的深紫色衬衫,“裴少爷,我可不是被喂养的什么金丝雀或者宠物犬,还需要您费心带着外出遛弯儿。”
        “说什么呢?”裴晟对这种程度的小小讽刺绝对是完全防御状态,“明明应该是我是你养的好不好?!……呐呐~领着我去遛弯儿吧~~~”
        他转过头,正好见了坐在床沿上的柯尘手中拿的一条黑色亚光皮裤穿到了一半,立刻以加到了极速状态的敏捷冲了过来,半蹲下后抱住人家的膝盖厚颜无耻地要求,“算了算了……遛弯儿多没意思啊!我可是连忙了整整半个星期才挤出了今儿这一天的空闲,干脆我们做点儿更有意义的事儿吧。比如……”
        
        他边说边压住人的腿,按住肩膀推倒在床上,而另一只手已经在扯住那条被穿了一半的裤子意图将之完全脱掉。
        柯尘刚刚选的那件上衣实在是系扣太过繁复,所以就简单地扣了两颗,现在正好被人得寸进尺地顺着衣服拉开的空隙摸了进去,一时间除了哭笑不得就只剩下了无可奈何,“……拜托你可不可以不要随时随地发情?!”
        “哪儿有哪儿有?”裴晟立刻用一种谦逊的语气回答,顺带着还加上了几丝的扭捏和含羞……
        “明明是‘天时’……”他指了指墙上标示着9点1刻的时间,
        “……‘地利’……”又拍了拍俩人身下的大床,
        “……‘人和’……”指了指自己,“全占了的……”
        
        柯尘忍住扔给他白眼的冲动,“你这是哪门子说辞?!”
        压在他身上的男人笑得愈发羞怯,眼神深处甚至比拟出了犬类动物在撒娇时特有的晶亮,“我家的嘛……”
        
        深呼吸,再深呼吸,柯尘一巴掌推掉了身上的橡皮糖,“滚!”
        这声呵斥,当然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具体表现之一就是被推开的男人又生龙活虎地缠了过来。
        就在柯尘被迫与不管是体型上还是体重上都比自己高出了一截而占据了绝对优势的男人进行“滚床单”这一令他深恶痛绝的活动时,卧室里的电话尖锐地响了起来。
        
        “哦……SHIT!”裴晟悻悻地放开了自己一直在试图脱掉对方衣服的手,一圈砸在了柔软的床上后,才伸手去接电话。
        柯尘看都不想多看一眼,起身就向洗漱间走去。
        
        冰凉的水被撩到脸上时带来的舒适寒意才驱走了心里不知何时而起的烦躁感,柯尘看着镜面中倒映出的那张自己熟悉无比的脸,面无表情——
        苍白的肤色,消瘦的脸型,尖细的下巴,被压抑到死气沉沉的双眸,因沾上了水而略微弯曲的额前碎发,紧抿在一起的唇色反而被苍白的脸色衬出一抹胭红色……
        哈出一口气在镜面上,柯尘用一种冷漠的语调对自己的外貌做出了评价,“还真是……难看啊……”
        边说,边用右手食指蘸水在镜面上写下了一个大写的花式手写体的——D。
        手指上的水珠很快沿着镜面滚落着滑下,弄花了一片模糊。
        
        等到柯尘重新走进了卧室,已经重新又是那种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冷淡模样。
        但是,裴晟对他说的一句话,很快地打破了这种假作的冷淡。
        刚刚放下电话的裴晟说,“亲爱的,是柏烽炀的电话……他说,Allan……Allan死了。”
        
        原本虚握在掌心的手指闻言收紧了一点,却又在小指指甲刚刚刺痛掌心皮肤的时候立刻松手而去——完美的情绪掌控力。
        裴晟看着柯尘,好像看到了他身外无形的防护罩在瞬间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痕迹,但是很快地弥合到了完美无缺。
        
        柯尘垂下了眼睛,“哦”了一声,再抬起头来,眼睛里就只剩下一片平静到死静的黑色,唇角处还带着几分的讥笑,“生老病死,原本就是自然无比的事儿……只是,他这么一走,夜色里人手可是不大够了……柏董可是会很苦恼的。”
        他像是很乐意看到自己老板陷入困境的样子一样轻声笑了起来,端得是个……冷漠无比。
        
        裴晟“扑哧”一声乐了,“得了,宝贝儿……你在我面前不用这样子假装的。来来来~”他说着伸开了手臂,“来给我抱抱,让我给你最贴心的温暖来捂热你那颗冰冷的心。”
        柯尘看着他,眼角处就渐渐地漫上了一丝笑意,然后缓步上前,任由男人用力地抱住自己,连整张脸都埋在自己胸前堵塞住呼吸的那种紧紧相拥。
        而被胸前用力压紧的力道所迫,柯尘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刚刚听到那个消息时紧绷起来的神经也在人体特有的温热之下,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别人都是见好就收,偏偏裴晟是那种见了好还要得寸进尺的人……敏锐地察觉到怀里的人放松的信号后,搂住人就往床上倒去,全然把自己当作了底下的那个垫子,“亲爱的,我求你来让我告诉你怎么回事儿,成不成?”
        柯尘顿时无语:这哪里是求?明明就是厚脸皮的死乞白赖……
        但是,还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叹了口气,“说吧。”
        
        裴晟的归纳概括能力无疑是极强的,三言两语之间就交代完了事情的大致经过,说完了后还意犹未尽地搂住人继续上下其手地大肆占尽豆腐。
        而柯尘听了之后的反响却是:“我知道了。”
        仅此而已。
        
     
        有人说,世界上最难以把握的是人的感情,而最容易把握的也是人的感情。
        当Allan雄心勃勃地想要凭借着接下来的这份委托来证明自己的时候,必然不会想到刹那间的心动会在一个从来没有想到的人身上兑现——尽管作为“前辈”的D曾经告诫过他……但是,却不是因为耗费了心力在其中;而是不舍得去耗费心力在其中。
        
        “这很正常,”柯尘静静地说,手中托着的酒杯中是如血色般浓红的红酒,“不管是S还是调教师……他们的爱情也会和一般人一样,或者说,他们爱上的也只是人……S和M、调教师和宠物之间,更恰当的概括关系是合作。我们各取所需,各找定位……找不准,就会迷失。”
        他举起酒杯,放在自己的面前端详,像是想要从这片红色中找寻到什么东西一样专注,“既然已经爱上了,又怎么下得了狠心去抹杀掉对方而完成调教的任务呢?Allan想要带那个孩子逃走,也是正常的……只是,他先没有找准自己的定位,又没有看清自己的位置;不过,能为了救自己的爱人而得到了一个子弹,也算他死得其所了。”
        他的声音,冷静里全是一抹淡漠的无视,谈论着他人的生死,像是跟自己毫无关系一般轻松。
        不过,的确是毫无关系。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同样一身黑色装扮的年轻男人,长相很平凡,但是存在感十足——像是被水流冲刷而过的青石,不管外界的压力有多大,总会是稳稳地扎根在那里。
        男人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D大人……您说的对。”
        
        “咣当”一声,柯尘甩手把酒杯砸到了那个男人面前,酒液四溅,“说得对有什么用?!我不是说给你评价我说的对不对的,而是告诫你,也是警告你,明白吗?”
        明明字面上是暴烈的内容,偏偏被他用一种轻柔甚至是阴柔的嗓音说出口去,让人无端地想到隐藏在黑夜中的毒蛇。
        
        不顾身下坐的沙发和地毯上,甚至自己的裤脚上被溅到的酒液,男人沉声接口,“我记住了,大人!”
        柯尘冷冷地看着他,“你的能力和手段我都很满意,但是我再警告你一句——找准自己的位置。告诉我,调教师是什么?”
        男人的反应极快,“是名称。”
        “调教是什么?”紧逼而来的问句压着上句话的尾音。
        “是信任。”迟疑了一下,男人回答了一个D以前说过的词汇。
        “错了。”柯尘笑得温柔无比,“信任只是展开调教的基础,调教是手段。我再问你:调教是什么?”
        “是手段。”这次的回答没有迟疑。
        “错了。”柯尘唇边的笑容更加温柔了,“调教是方式。继续:调教是什么?”
        “……,”男人额上开始渗出汗水,被周围甜腻的暗香逼迫之下,觉得呼吸愈发地困难,“是……”他突然灵光一闪,右手指住了自己,“调教是调教师给出的定义。”
        
        “哈哈哈……”柯尘这次笑出了声,“啧啧……你啊,还真会……耍滑头。”
        他放下翘高的右腿,从豹纹沙发上站立起来,“我来告诉你……在夜色里,调教只是职业。我们被人称作调教师,被称作主人,被称作master,被称作my lord……但是,这些都只是称呼。你可以根据你自己的经历给这个词语各种概念,但是,需要铭记的是:你,首先是个人。”
        
        男人额上的汗水终于留下,他认真地回答,“我明白了……您说的,还是:找准自己的定位。”
        “很好,”柯尘背靠在了沙发上,从刚刚的咄咄逼人中还原为一派温柔,“你,可以坐我的位置。”
        
        正在此时,单调的电话铃音在房间里响起,柯尘伸手,方才倾听他“教诲”的男人殷勤地递上了一支欧式古典样式的话筒。
        “亲爱的,是我……”能缠着人一直叫“亲爱的”的只会是裴家的那位少爷,“你在哪儿?怎么不在家里?手机怎么接不通?”
        柯尘唇边慢慢勾起一个更加温柔的笑,他用情人间才会有的呢喃但是冷冷的腔调说,“我在……工作。”
        说完,把话筒拿离了耳边,平举,松手。
        旁侧的男人立刻伸手接住了电话,转手就毫不迟疑地挂断在座机上,挂断了话筒里那一声“亲爱的”。
        
        “我希望您能帮助我,”挂断电话的男人神情自如,“这也是柏董的意思。”
        “我会如你所愿,”柯尘伸手拿过桌面上的黑色皮手套带上,“季殊,或者……Loren。那么,我教给你的第一课是——请回答:夜色,是什么。”
        季殊愣了一下,显然无法抓住这个问题的核心。
        他看着眼前苍白色调的男人勾起了薄唇,将右手食指竖在唇前,黑色的皮质衬着单色嫣红,当真是……笑得暧昧而又含蓄。
        “夜色啊……夜色是给柏董挣钱的地方。”
        
        季殊直到此时,才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男人到底凭借着什么……能够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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