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给最爱的您
成政与早百合的事件就这样告终。
总而言之，让高耶先回旅馆，之後的处理工作就由直江一人进行。将宿体的死亡通知警察、再办完一些调查手续後，已经过了半天。当然是不能说出事情的真正经过，只能装成是不巧发现屍体而已，这些对直江而言都是驾轻就熟的事，做的也很完善。
结果，成政的宿体还是被当做身份不明的遗体处理，和直江他们没有再更多的牵连。到傍晚前，警车和看热闹的人群一直在残留着早百合怨念的痕迹的「矶部河堤」骚动不已。
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死在这朴树前的男人、就是早百合传说的当事人？佐佐成政。
就这样，那个传说终於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告结了。不过──
在这河堤上，再也不会有「早百合火」飞舞了吧。
直江回到旅馆时，已是过了午後四点的事了。高耶已经先回来了。要说高耶的话……
从那以後，两人就没再做过像对话的对话。之後的高耶什麽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茫茫然的。被施予的行为意义、他是完全不能理解的吧。即使理解了，常识与道德也会先筑起防线，使自己无意识的否认吧。这也是难免的。
对於他的反应、要说害怕的话是真怕。
他是否会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就取消旅馆，一个人回松本了呢、心里虽这样想着，但一问柜台，高耶似乎是还在房里。放了一下心，直江走向房间。可是……
（要用什麽样的脸见他呢……）直江驻足在房门前。想敲门，又犹豫了一下。
他会怎麽去想自己的行为呢。脑里浮现他那时害怕的模样。虽说是一时的事，但为何理性抑制不住才像那样的冲动呢。
苦闷的想法苛责着胸口。（不管如何，已经无法挽回了……）
心意一决，直江悄悄戴起已习惯的没表情面具。为了要见他而叩门。
一直没有要应门的样子。人似乎是在里面没错，但敲了几次，门都没开。会不会是不愿见到自己、心里想着，直江停止叩门。
感觉到高耶站到门前了。
就在那。可是、大概在犹豫是否要开门吧。不、想必连高耶也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脸来面对吧。
不开也无所谓、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直江隔着门报告。
「事後的处理已经顺利结束了。成政的遗体现在被医院收留，我想之後应该就会验屍。至於身分背景可能会造成一些麻烦，但交给警方处理应该就可以了。」
里头的高耶没答话。沉默、像是一把无言的刀刺伤胸口。用理性的壁垒防御起来，直江淡淡地用业务性的语气述说。
「之後我就要离开这里，往能登方面调查……您觉得如何？」
即使发问高耶也不回答。直江没表情的承受住静默答道。
「……我已经把回去的车钱交给柜台保管了。很抱歉耽误您那麽久。」
说完，正要离开时。响起开锁的声音，门开了。
直江一时因紧张而睁大眼。高耶仰视他：「……你要逃了吗。」
直江的肩膀顿时摇了一下。觉得心思像被看穿一样。但并没因而动摇。
「您才是……」冷静的发问，「把这样的人放在身边，不怕吗。」
高耶眯起眼，定睛而视直江。直江完美的没表情面具依然健在。在沉默中，高耶想窥探直江隐藏在深处的心意而认真起来。不过、在被探查出来前，直江突然低下头，露出嘲笑。
「没有用的。在我心中，没有您想要的答案。」
「……」
「您有哪里误会了。」
「什麽？」
「您正想拚命地把我做的事往平稳的方向去解释……那若是为我的着想，那您是误会了。」
高耶停住呼吸、张大眼。直江冷淡的微笑着，挑战性的告知。
「您知道……我现在想做什麽吗。」
「……」
高耶的双眸逐渐涌起怒意。真想看着它转为恨意、直江心想。高耶有点气塞地警戒的询问。
「──你、到底是什麽人……」
对於彼此间像是要令人窒息似的视线交缠，直江感到无比的愉快。这是比起加诸肉体的行为、还更加冷酷的战争、心想着，唇边浮起自虐的笑。
「我是您的狗。」
「……」
「只是、是疯狗。」
直江带刺的视线让高耶感到战栗而呆立着。那种冰冷。那就是他特有的，像是要伤害自己、憎恨着自己的冷酷。
高耶不了解为何握紧的拳会这样颤抖着。连涌起的感情都无法判别是什麽。也不知该如何去理解。
高耶不知道有极端接近恨意的爱情存在。对於站着不离去的直江，高耶连话也回不了，只是愤怒的站立着。
（不能再回到一个人）丝毫不想再回到那段时间。直江怜悯的看着说不出话来只能呆立的高耶。
（只能让其结束……）眼前只看得到毁灭。不知重覆犯过多少次的错，在最後还是只看到毁灭的结果。
我曾用这个爱情来背叛您。但要是抹杀掉这份感情，自己也活不下去。不如被束缚住还比较轻松。
要是下跪来承认自己的败北、表示服从的话，您就会用得胜的冷笑来扼杀自己吧。露出您那冷酷的眼神，舍弃所有的温柔。将服从的屈辱、转为喜乐──
只属於我的、唯一的独裁者……
（结束了……）精神彷佛要被疯狂侵蚀尽了，用全身的力量撑住自己。坚毅的告戒心房，直江阖起眼。
只能抹杀掉。自己亲手……只有现在还能将疯狂制止住。现在的话还来的及。若不想再重蹈覆辙的话……
如今在此，全部、抹杀掉。
「……！」
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直江咽了一口气，睁大眼。直直看着自己的高耶眼里，那时，纷纷落下了大粒大粒的泪珠。
「景虎大人……」
高耶并不遮掩泪水，只是用力的咬着唇、握紧拳，想说什麽似的拚命瞪着直江。
直江心里最後的温柔发出倒塌的声音完全崩坏掉了。让人无法原谅的、惹人怜爱。令人怜爱到无法呼吸的地步。憎恨又憎恨，超过憎恨、让人发狂的深爱着……
像被引导似的伸出左手，扶起高耶的下颚，用食指轻触着唇。硬把想离开的手腕拉过来。强迫的把唇重合。
「……唔」接吻是执拗、专意到悲哀的地步。即使如此，高耶还是想逃开直江的唇而抵抗。
「住……手……」想说的话又再次被唇遮掉，拚命的抵抗也被轻易的封住。高昂的感情逐渐失去控制。对於汹涌而来的激情，高耶只是闭着眼承受住，继续落着泪。
当双唇终於离开时，高耶身子发硬，因痛苦而紧紧阖住眼。
直江静静地俯视那样的他。把苦到要呐喊出来的冲动用理性的枪击杀掉。将涌上来的感情全用冷酷的刀刃斩断。缓缓地凝视心爱的人，直江低语。
「骗您的……」
「……」
像是给自己下判决一样：「刚才为止的感情、都是骗您的……」
直江的脸颊滑过泪。高耶张大眼。初次看到的、他的泪水让高耶胸口一紧。为什麽呢。连为什麽都无法考虑了。直江把给自己的判决融进让人心碎的微笑里，离开高耶，迈起步伐往回走。
至终都没有回头。已经、不结束不行了。把无法传达的感情都埋进胸里的深渊。与其不能投身於毁灭，还不如像死了……一样的活着。
四周转为宁静。
目送直江的背影消失在门後，伫立着的高耶慢慢的回头，看着窗外。开始下雨了。
屏住呼吸，凝视冒着夕烟的街景，握紧拳。
高耶咬着唇，什麽也不能做的、颤抖着。
——第5.5卷·断章：给最爱的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