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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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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仰木——!」
      结束授课的校园内,在网球场上参加社团活动的纱织发现了放学的高耶等人,身穿网球短裙的她追在他们身后叫着。
      高耶和让注意到她后,回过头来。
      「仰木、仰木!你的失忆症后来治好了么?」
      「能那么简单治好么、阿呆。」
      「别说得这么不在乎啊!大家都好担心你,问你要不要紧。」
      「他们肯定觉得我很稀奇, 对吧。」
      「哈哈哈。」让在一边弯腰笑着。
      放学回家或是正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散布在校园各处,整个城北高中充满了活力。高耶他们边忍受着纱织小姐的说教,边走到了校门口。
      「你有在听么!仰木!」
      「知道——。你不是有社团活动么。快点回去吧。」
      他的视线停留在一位奇异的陌生人身上。
      「怎么了?」
      校门口站着一位陌生的女子。
      狂野的波浪长发,白色夹克衫以及黑色牛仔裤,高挑的身材,纤长的双腿;除此之外,她的美貌令身边放学的学生情不自禁地回头张望。不知是哪儿来的女大学生,好像正在等候什么人。
      一瞬间,高耶的脑中电光忽闪。
      女子身边停靠着的是那辆似曾相识的蓝色仿制FZR。她的怀里还抱着缀有兰色线条的防护头盔。(难道……)
      女子注意到他们这边,露出惊喜的表情。然后,她带着亲切的笑容向他们挥手:「嗨,达令!」
      「你你你、混蛋!早上的——!」
      「之前承蒙你照顾。」
      她说什么?
      站在那儿的正是早晨的FZR女骑士
      当然了,让和纱织都不认识她。
      「高耶?这个人是?」
      「这家伙、就是这家伙!早上那个性格恶劣的女人!」
      「性格恶劣,有点失礼了吧?」
      「失礼的人是谁啊?!混蛋、你究竟想做什么!」
      「别这么斤斤计较嘛。」FZR的骑士小姐轻松地撩起长发。
      「我可是跟大学请了假来这儿见你哦。多少慰劳我一下吧、高耶同学。」
      「?」她知道我的名字?
      「早晨的那个——因为我听说你有骑摩托,就想见识一下你的本事嘛。不过你还差得很远哦。紧急刹车的时候居然还偏转方向,当然会翻车了。培训学校没教过你么?」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事?」
      FZR的小姐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啊、对了。你已经不记得我们的事情了诶。」
      「什么?」
      「但是,真的在这个城市寻找过很多次啊。居然在这种地方当高中生,我也从未想到过呢。」
      (咦……?)
      以轻视的目光凝视着不明所以的高耶,女骑士频频点头:「虽然年纪比我小让人不满,这次还算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等一下、喂,你到底……」
      女骑士目光旋转,打量了高耶一眼。然后露出艳丽的笑容:「该说很久不见,还是别的什么呢,景虎?」
      「!」
      (什……!)仿佛被殴打似的倒吸一口气。她知道自己的事!(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女骑士看了看左手腕上的手表:「嗯?话说回来,他好晚哦。明明约好三点钟在这里汇合。」
      「喂喂、你到底……!」
      「也该到了吧……咦?」
      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一辆轿车这时突然急驶至校门口,滑入人群中似的停泊在他们眼前。
      非同一般的车子。Mercedes-Benz的深蓝色车体上流光异闪,这是属于身份象征的顶级品牌,享有极高的知名度……
      (呜!高级车!)
      在被对方的气势压倒的高耶等人面前,车子左侧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黑衣男子,脸上挂着幅充满了与车子同样高级感的黑色墨镜。
      (呜哇!是流氓!)
      站在紧张的高耶身旁的女骑士高声叫着:「呀嗬——!直江——!」
      「咦?」
      自560奔驰车上走下的黑衣男人边摘下墨镜,边向他们走近。那张不曾忘记的面孔正对自己露出笑颜。
      「很久不见了。高耶。」
      「……」是直江信纲。
      躲在让身后的纱织兴奋得手舞足蹈。高耶一下子没了力气,兴致索然地呻吟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是你教唆的对吧?」
      「咦?」
      「这个女的!她是干嘛的!」
      「直江直江。你好吗?」女骑士欢跳着招呼直江。
      「你来得真早、晴家。」
      「讨厌、你越来越有架势了呢。」
      直江注意到让和纱织,对他们笑着说:「你们好,让、还有这位小姐。」
      「直江先生,很久不见了。」
      兴奋的纱织在一旁满嘴「小姐诶、小姐诶」地吵闹个不停。
      高耶更是紧按着额头。
      「不管怎样,先告诉我这个女人是谁?」
      「真是的、怎么可以称呼年长者为「这个女人」呢?」
      「别说了、晴家。」
      她手叉在腰际、挺起了胸膛:「哼、用不着别人来介绍、直江。我的名字是门协绫子。原名柿崎晴家。是谦信公的重臣柿崎景家的儿子。」
      直江在瞪目结舌的高耶耳边补充道:「她是我们的同伴,景虎大人。都是接受谦信公的授命之人,也就是换生者。」
      「晴家……?但是,男……啊!难不成……!」
      「你想错了!我现在是货真价实的女人哦、女人!」
      「哼!」绫子生气地撅着嘴。
      「真讨厌、知道以后立刻变成那种态度、告诉你吧、我可是已经做了二百多年女人了呢!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更有女人味呢。」
      「???」高耶困惑地向直江要求说明。
      「之前有提到过的吧。我们就像寄宿在他人肉体上的食客一样,按照换者肉体的性别,既可能成为男性,也可能成为女性。」
      「真的假的……」
      「这件事稍后再谈吧。」直江注意让和纱织的存在,变换语调后继续说道,「说起来,今晚有时间吗?我们可以吃顿饭重逢。」
      「庆祝……?你请客?」
      「正有此意。」
      高耶稍稍思量了会儿,回答道:「就跟参加同学会一样吧」
      直江笑了:「那就这么定了。」
      绫子和让他们绕在奔驰周围,像小孩子一样惊叫着。
      「呀——!好厉害。真的560!」
      「果然好宽敞。好帅哦!」
      高耶楞楞地看向直江:「之前的那辆Cefiro你不开了吗?」
      「那是我第三辆车。今日出家门的时候只有这辆空着。」
      「奢侈的和尚!居然还有两辆车。如果你说还有保时捷的话就等挨揍吧。」
      「是法拉利。」
      高耶的拳头愤怒地阵阵颤抖。
      就在此时,直江仿佛被什么东西所牵引似的,回头转向校舍那边。
      「怎么了?」
      「……」直江无言地凝望着校舍的方向。他感到一股奇异的气息。
      (这所学校……)男人警惕地眯起双眼。(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高耶露出困惑的表情:「直江?」
      「——这个学校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件吗?」
      「咦?」
      直江沉默地凝视着校舍,连高耶也随他一同回头:「有什么东西吗?」
      「不、没什么。我们出发吧。」
      说着,男人掉转过身,然而,他仍然神情严峻地越过肩膀注视着校舍的方向。
      (谁都没有察觉吗?)那儿的异变。
      冰冷的气息正包围着城本高中。沉淀积累的……独特的「邪气」。
      (那是……)
      *
      夜幕降临,高耶和直江他们来到松本的街道。
      「干——杯!」
      酒杯发出碰撞时的轻脆声响。绫子爽朗地喊着。这是位于繁华街的某家居酒屋。为了满足不断叫嚷着「我想吃马刺」的绫子的希望,高耶带头他们来到自己认识的、「提供美味马刺菜肴」的这家店。
      将酒杯里倒得满满的啤酒以惊人的速度灌进嘴里后,绫子满足地笑了。
      「呀——、果然还是啤酒最好!」
      店里熙熙攘攘地都是从公司下班的工薪族以及举行联谊的学生们,而角落里这一桌却汇集了高中生、女大学生和一眼瞧去像让人以为从事不正当职业的黑衣男,诡异而奇妙的三人组。
      高耶愤恨地瞅了眼自己杯子里的桔子汁,然后瞪视着身旁的直江:「为什么我的是桔子汁?!」
      「你还未成年吧?」
      「只喝一点有什么关系?」
      「不行。」
      「为什么!照你说的,我得几岁才行!压根没关系的。」
      「身体方面的问题。酒精对未成年人的身体不太好。」
      「你干嘛这么顽固啊。」
      绫子单手握着啤酒瓶叫起来:「没事没事。来、景虎,喝酒喝酒。今天不醉不归。那边的大哥,带瓶热酒过来!」
      绫子哈哈大笑起来:「您就别操心了。夜晚现在才开始哦。来来,喝吧喝吧!」
      「喂、等等,你别倒得这么急!」
      「啊——果然在好男人身边喝的酒最棒!」
      端着被绫子强行塞进的酒杯,高耶楞楞地看着二人。
      「你们该不会打算赖着不走吧?」
      「我们有在旅店预定房间。」
      「这回来干什么?」
      「我呀、因为直江说请我吃马刺料理才来的。果然原产地的味道最好呢。」
      「你也是跑来吃马刺的?」
      直江拿着啤酒杯,笑着说:「因为上回没能有机会品尝。」
      「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啊。车站毁了、大楼也倒了,这里的街道都惨不忍睹,我们光复兴就很辛苦了。」
      「看上去的确如此。但是,我也没有想到会造成惨重的结果。」
      「咦、你们在说前阵子的事?都好狡猾哦。我一个人和今川的怨将奋战的时候,你们居然做了那么了不得的事情。别抢功劳嘛。」
      高耶突然记起一件事:「这么说来,直江等待的拥有除灵能力的同伴……」
      「猜对了、就是我!」
      「……幸好你没来。」
      「什么意思啊!」
      在叽叽喳喳的两人身旁,直江一边旁观一直享用着马刺。
      「那么后来骏河怎样了?晴家。」
      「今川的话投靠织田了。」
      「什么?」
      「那家伙又重蹈覆辙了呢。」
      绫子撑着脸颊叹息道。
      「那个地方和桶狭间颇有渊源呢。虽然看得出今川义元对织田深恶痛绝,可他们连作为怨灵的「力」都难以与对方抗衡。看来只得服从织田了。」
      「这样啊……」
      高耶插嘴问道:「那后来武田他们怎么样了?」
      「我们还在搜索他的行踪。连高坂也仍然追随着他,看来武田是已经在什么地方复活了吧?」
      「真是的、那个白痴高坂!居然帮助武田信玄复活、这男人果然差劲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托他的福,我们的对手越来越难对付了。」
      「你是说暗战国……?咦?」
      「对!不过这回能重新把你找回来,我们心里也踏实多了。」
      身旁的直江手握着筷子笑了。
      「要去向武田信玄表示谢意吗?」
      「咦?不要!我死也不干!」
      「来——久等了!」店员招呼着递上热酒。
      「呀——、果然马刺得配日本酒呢——。喝呀喝呀、景虎!今天就不扯那些叫人郁闷的事了。让我们喝到天亮吧!」
      「大姐——、你有点high过头了……哇!别往我杯子里倒热酒啊!」
      「来、景虎少年、干杯!」
      「这家伙不要紧吧——……」
      「别一个劲发傻地在旁边干坐嘛、小哥、一口气干了它!」
      「喂——来真的么?!」
      被恰好处在亢奋状态的绫子逮了个正着,高耶迫于无奈地渐渐落入对方的步调,陷于难得的窘境。
      喧闹的繁华街上闪烁着炫目的霓虹。松本的夜晚正上演着一场不同寻常的奇妙同学会。
      *
      走出店门时刚过晚上10点。三人在夜风中步行回到旅店。
      「喂喂、大姐!不要一个人走那么快——!」
      绫子一边用她那天生的大噪门兴致昂然地唱着歌,一边大步流星地走在两人向前。
      「她没事吧?」高耶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跌跌撞撞的绫子,忍不住对直江低声问道。
      「她那样子相当不妙、你别光傻笑,快上来阻止她啦。」
      「即使阻止她也不会停下来的。从前就是个爱喝酒的人。」
      「说——什——么?」绫子站在横道线的正中央、双眼发直地回头盯着他们,「两个大男人干嘛叽、叽咕咕地发、发牢骚!快点、去下一家继续喝——!」
      「啊!?」
      「怎么啦、喂、跟我一块唱歌吧。一、二、啦啦啦……!」正要迈开脚步的绫子突然身形摇晃。
      「咦咦?」失去平衡的绫子就那样直接跌倒在马路上。
      「啊——啊、不是跟你说过了么」高耶受不了地按着额头、跑到她身边,「喂、站起来。搭住我的肩膀。」
      「……酱湖(景虎)……」
      「谁叫你喝到连路都走不了!」
      在高耶的支撑下,绫子终于迈开了步子。直江站在身形摇晃的两人身后,带着止不住的苦笑,守护着他们。
      *
      他们终于抵达位于车站前方留宿的旅店。
      「我去前台拿钥匙,请先在房间门口等候。502号房。」
      说着,直江向二楼走去。绫子几乎都挂在高耶身上。而且趴在高耶背上陷入半睡眠状态的绫子继续唱着她拿手的歌曲。
      「……呼啦呼拉……」
      高耶背着绫子坐上电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来到房间门口。他原地将背上的绫子卸下。从半空中落到地面的绫子直接瘫倒在地上。
      「……呜嗯……」
      「真是的、明明第一次见面,就这么没神经。」高耶敲敲自己的肩膀,长叹了一口气,「你好歹也长得不赖,醉成这样,会被奇怪的男人纠缠上的」
      「……景虎……」绫子抱着膝盖打起瞌睡。
      「干吗」
      「……不要……」绫子咕哝着说起梦话。
      「什么」
      「……不要抛弃……」绫子像孩童一样小声嘀咕着,「不要抛弃……我们哦……」
      「——」高耶忽然神情微妙地低头望着绫子。
      片刻沉默之后,他小声回答道,「……我不会抛弃你们的」
      绫子微微颌首。闭上眼睑的她,脸上浮现出微笑。
      「……嗯……」然后,她发出「嘶」地吸气声,睡着了。
      高耶沉默地俯望着她的身形,身躯垂下眼睑。
      (真的就是我吗)铺着地毯的走廊内播放平静人心的音乐。楼道内不见其他人的气息。高耶一直伫立在原地。(我……)
      电梯到了。直江领好钥匙后追上了他们。他瞄了眼在门前缩成一团的绫子对高耶开口道:「她睡着了吗?」
      「啊……嗯。」
      直江回首望向高耶,露出沉稳的笑容:「真拿她没办法。去掉这一点,还是个不错的同伴。」
      高耶也低头注视着绫子。
      「能够和你重逢,她一定打心底里欢喜得不得了吧。这家伙也很能折腾人呐。」
      「直江……」
      直江将钥匙递给高耶,自己把绫子抱了起来。开启电灯后,干净整洁的客房出现在他们面前。也许是冷气开放的缘故,皮肤感到一丝凉意
      。直江小心地将绫子放到跟前的卧床上,然后一脸仿佛守护对方的表情低头凝望绫子无邪的睡颜。
      等到高耶走到自己身边,直江低喃着开口:「这家伙也一定累坏了吧?」
      「?」
      「晴家有意选择作为女性换生,是有原因的。」
      「原因?」
      「嗯。」直江一边为她盖上毛毯,一边说道:「晴家在等待某个人。他相信两百年前逝去的曾经的恋人,转生之后将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
      「我很钦佩她的执着。」直江微微伏下眼睑,「即使不曾活得如此长久,也该明白炙热的恋爱和感情不过是一时的妄想罢了。」
      「……直江?」
      直江回头对他说道:「今天拉着你拖到这么晚真是对不起。我来拜托前台叫辆车送你吧。」
      「啊。……不了,我……」高耶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有许多事情想问问你。」
      「?」第一次听到他开口拜托自己。直江有些意外地看着高耶。男人思索了一会儿,抬头瞅了眼床边的时钟。
      「……现在这个时候,楼上的酒吧应该还开着。家里人不会担心你么?」
      「我家没有会担心我的人。」
      「这样啊?」直江轻声说着,伸手拿好房间钥匙。
      「那么,我们两个去第二摊吧」
      *
      在旅店最高层的酒吧区,可以观赏到松本的夜景。暗沉的空间内,只见每张桌上闪烁着微小的烛光,这里的气氛能让人心情平静。也许是因为周末营业时间较晚,四周只有零星几位客人。
      两人坐上吧台旁的座位。
      「请给我一杯bourbon,再来份轻度的鸡尾酒。」
      「给我的?」
      「保护人同行的话就不要紧。」
      成熟风格的酒保颌了颌首,伸手拿起摇酒器。在两人中间,橙色的蜡烛摇曳着微小的光芒。
      「之后,你想起过什么事了吗?」
      面对直江的询问,高耶挫败地摇头。
      「一点都没。别说想起什么、就连那个奇怪的超能力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他的双肘搁上吧台。
      「从那之后我想了很多。也许,我并不是景虎。」
      「为什么这么认为?」
      「一般来说,力量恢复了,记忆也会跟着回来吧?可我两边都算不上……」
      直江笑了:「如果你不是景虎、那么、为什么当时能运用如此强力的力量?」
      「那个……所以说……」高耶闹别扭似地撅着嘴,「就因为你要我把自个儿当作景虎……可能,真的景虎本人就跑来附在我身上现身了。」
      侍者在两人面前放上bourbon和蓝色的透明鸡尾酒。直江伸手拿起bourbon的玻璃杯。
      「你就是景虎。」
      「为什么?你有证据么?」
      「证据就是当时的事实。自我暗示再怎么强烈,也不可能召唤出毗沙门天的吧。此外,调伏力是只限我们上杉一族才能运用的特殊力量。其它人绝对无法使用。而且——」直江的视线落至酒杯上,「我已经认定了。仰木高耶就是上杉景虎。哪怕名为景虎的本人出现在我面前,对于我而言,他已经不是景虎大人。」
      「……认定……」
      「你给了我一个机会」直江微笑着低喃,「能够重新开始的机会。你从自己的记忆中消抹了过去。无法恢复记忆,也意味着获得重新开始的契机。」
      「……」
      「我想试着利用这个机会……很自私的念头吧。」
      高耶瞪圆着双眼:「直江……」
      「现在想起来,事情很简单,」直江的微笑转为自嘲,「因为对你而言、忘记我的存在会更好一些。」
      耳边回响起高坂的话。
      「将景虎逼迫到那种地步的人是你吧!直江!」
      冰块在杯中逐渐融化。
      高耶沉默地注视着直江在烛光映衬下的侧影。片刻后,高耶开口了:「后来我去温习过上杉谦信和景虎的历史。」
      「是吗。感想如何?」
      「……怎么说、都是相当复杂的家伙呐。」
      上杉景虎。
      作为战国时代,相模武将北条氏康的亲生子来到人世的他,一生充满了曲折和战乱。
      当时的关东北条氏康、武田信玄和上杉谦信三大势力并存,三方彼此牵制,或战或盟,围绕着战国霸权争斗不休。
      在三郎景虎幼年时期,北条与武田、今川结为三国同盟,他作为人质被送往武田信玄的身边。之后,同盟破灭,他也随之回到北条,成了大叔父北条幻庵的养子,然而永禄十二年(1569年),北条与上杉谦信定下越相同盟(译:越后和相模),第二年,他再一次作为人质前往越后上杉谦信的领地。
      谦信将自己过去的名字「景虎」赐名给三郎,将他当作养子而非人质地抚养。但是,谦信死后,他在与同为谦信养子的上杉景胜争夺继承权的战争中失利,用自杀结束了自己的性命。享年27岁。
      在关东三雄之间颠簸反复,由于战国世界的纷争而四处飘零,景虎短暂的人生也是宿命的安排。
      「御馆之乱之后上杉景虎的名字就从历史上消失。但是,您还有第二个使命未完成。——军神谦信公委任于您调伏怨灵的使命。作为换生者,将残留在这个世上的战国时代的怨灵送往那个世界。直至现在,我们仍然为了这个目的生存。」
      高耶意味深长地注视着直江的表情。
      「不过,战国时代又在怨灵们之间开始了。」
      直江的手指忽然颤抖了一下。
      的确如此。他们在这个现代社会,再度挑起战国时代的纷争。
      暗战国。
      这个国家正陷入怨灵间的战祸中。曾经在历史上战败的战国武将的怨灵们接连复活,四百年后再次以日本为战场,竭尽各自一族的灵力,拉开第二次战国时代的战幕。意图颠覆四百年前不可挽回的战局,身为怨灵的败将们开始了各自的复活战争。
      高耶得知此事是在前不久武田信玄复活事件的时候。与直江相识也是在那里。而且,他还被告知自己就是直江的同伴景虎。
      驱除凭依在让身上的武田信玄,仅仅是一切的序章而已。对于高耶而言,这不过是他第一次接触到暗战国的世界。
      因此,他对一切都不甚明了。
      「暗战国实际上是什么样的?」高耶向直江问道,「虽说是要与怨灵作战,可到目前为止,你们还没有将他们完全调伏么?」
      「所谓的调伏,是不能以非活动状态的怨灵为对象。我们的目的是铲除那些危害到活人的恶灵。例如守护灵就在目标范围外。如今频繁涌现的怨灵们在些之前被封印在地下,不可能成为调伏的对象。」
      「那么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出它们。」
      「嗯。」直江低声说道,「暗战国爆发的原因目前尚未能得知,恐怕是与织田信长有关。」
      「织田信长?」高耶瞪大了眼睛,「哇!那个有名的、连那家伙也变成怨将了吗?!」
      「比怨灵更性质恶劣,」直江双手在吧台上交叠,「信长这个人在生前就将自身的存在神化。号称第六天魔王的他死亡成为怨念炙烈的魔王,不断收扰普通民众阴暗部分的朝奉。他在昭和二十年复活,当时太平洋战争刚刚结束,日本一片战火殆尽的柘荒原野。」
      「……」
      「复活后的信长与他的信仰者们,利用战后的混乱期,教唆人们走向邪恶的方向,所以我们开始采取行动、调伏织田。……战斗整整持续了十年。前所未有的残酷战斗使得最后双方都拼尽全部力量。虽然令信长的信奉教团破碎,我们上杉一方也临近崩溃。我和你失去了宿体,信长虽未被最终调伏,但也遭受重创,战斗就此结束。这大约是在30年前。」
      「之后呢?你刚才说织田现在也参加了暗战国……」
      「是的。怨灵们的确参加到败将纷争之中。他们并不像前些日子武田信玄那样发动大规模的表面破坏,而是以森兰丸之下的怨将们为中心,慢慢在各地扩散织田的势力。在他们的根据地东海地区尚未发现织田本人的行迹,恐怕他还在养精蓄锐中。」
      「其它怨将呢?」
      「东北地区虽时有争斗,其它地区目前还暂时平静。得到武田信玄复活的消息后应该会有所动作。他可是位难缠的对手。」
      「哦……」高耶深深叹了口气,「不过,你必须和全日本的怨灵战斗,也挺辛苦的。」
      「请不要觉得事不关己。因为你也是我们的一员。」
      「你们就只有两个人吗?其他人呢?」
      「接受谦信公的命令的换生者,包括我共有五人。上杉景虎、柿崎晴家、直江信纲。以及,色部胜长,安田长秀。色部先生是谦信公的父君为景公时期的家臣,也是我们中间唯一先于谦信公离世的人。前年刚换生的他现在还在襁褓之中,当然不可能参加战斗。」
      「另一个人呢?」
      「安田长秀他……」直江的嘴唇轻触到玻璃杯,「他理应在数年前就已换生,而之后从未收到任何联络,我们并不清楚他的所在地。相当倔强的一个人呐。他能够轻易地换生至非胎儿的人类身上;有时也会突然脱离战斗的队伍。现在则行踪不明。目前战力不足的情况下,没有他,我们会很困扰。」
      「他厉害么?」
      「实力仅次于你的No.2。不过,他原来隶属景胜公那边,所以晴家现在都不太喜欢他。」
      「那个大姐?为什么?」
      「在之前提到的继承人战争、御馆之乱中,晴家是支持景虎、因为你的失利令他对景胜产生仇杀的憎恨。所以,面对景胜公方面的人,不由地反应过激。」
      「你呢?」
      「若是你的下属,你会高兴吗?」
      面对高耶恼怒的瞪视,直江微笑着含了口bourbon酒,「非常遗憾,我是景胜公的人。话虽如此,我不过是陷入他人争权夺势的麻烦,还被其他人取走性命的平凡家伙而已,说的话都无足轻重。」
      高耶一脸哑然地注视着直江。细想之下,他们的对话真是非比寻常。
      他紧抿着嘴。对方的话语,令他多少有些无法理解。
      直江注意到高耶的异样。
      「还是不相信我们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说完,他寻思片刻,再次开口,「我和你……那个……三十年前在与织田信长对战中死掉对吧。那个时候,如果我们都换生了,为什么年纪不同?」
      「的确如此。可能你在换生至现在的肉体之前就已经换生过一次了吧。和我年纪有所差距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高耶安静地垂下视线。使力握紧自己的一只手腕。
      所谓的换生的这一行为。
      「换生、就是依附在其他人身上,夺取他的肉体对吧?把原本的灵魂赶走,将他的肉体成为自己的东西,对吧?」
      「是的。」
      「所以,这个肉体,其实并不属于我、」
      「是的。」
      高耶攥紧自己的衣袖:「也就是说原本这个名叫仰木高耶的身体曾经是别人的而不是我?」
      「……」
      「不是我的仰木高耶、那个人原本能够作为这个肉体的本人活着……」
      「高耶。」
      「即使发生这种事也可以吗!之前,武田对让做过的事,我也曾经对某个人做过不是吗!这种事,可以发生的吗!」
      直江目光清醒地注视着他:「但是,不这么做我们就活不下去。也无法完成自己背负的使命」
      「你们对宿体原本的主人没有罪恶感么?」
      「肉食动物在捕杀猎物的时候会产生罪恶感吗?为了生存,那是逼不得已的手段。我们也同样如此。没有其它的办法。」
      「逼不得已?说句没有办法就了结了吗、为了使命就能被原谅吗?!这个人的一生被连根剥夺、你不觉得对不起他吗?对他的亲人和朋友有过愧疚或是欺骗他们的罪恶感么?」
      「……但是,我们换生时宿体仍在襁褓之中,宿体在这个时期尚未形成健全的人格和社会关系。」
      「所以就无所谓么?不可能的吧。明明真正的仰木高耶应该站在这么、如果一切都不存在,他就会成为和现在的我一样的人!换生就是欺骗、是抢劫、而且是杀人!你们为什么还能一脸无动于衷地活着!」
      「……」直江面无表情地开口:「你以为我从未想过这些事吗?」
      「!」
      直江静静地将视线落在玻璃杯上:「停止吧、再谈下去也只是争吵。」
      「……」
      「喀啦」一声,冰块发生碰撞的轻响。
      高耶凝视着直江冰冷的侧脸。
      忧伤的钢琴声在酒吧内流淌。摇酒器发出柔和的振动声。
      「直江……」
      男人静静地看向高耶。低垂下眼睑的高耶正注视着吧台的一处。
      「是。」直江应道。
      「我……」高耶轻咬着唇,低喃地问道,「我……应该成为你的什么?」
      「……」
      钢琴奏起哀伤的奏鸣曲。
      直江微眯起双眼:「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可以了,高耶。」
      烛火映衬在玻璃杯上,如同满街霓虹中的小小灯光。
      摇曳在街市的微烛火。
      此时,高耶闭上了双眼。
      *
      「一个人不要紧吗?」
      「嗯。」
      旅店门前,直江正送别高耶。高耶竖起外套的立领,抬头望着夜空。
      「总不能让你开奔驰送我吧?行了,我到车站拦辆出租车。」
      「这样啊。」
      「话说回来,你家的那座庙到底做啥生意的?从香客手上拿了不少施舍吧?」
      「我的长兄经营不动产公司。」
      直江再一次叫住高耶:「高耶」
      「?」
      「最近在你身边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奇怪的事?」高耶思索了一会儿后,皱起眉头,「倒不算什么奇怪,就是有人说我不对劲……」
      直江神情严肃地问:「是什么?」
      「啊、那个、我还没上医院检查、……也说不太准。」
      然后,高耶将今日千秋的出现以及自己丧生记忆的始末告诉了直江。
      大致了解了来龙去脉后,直江露出微妙的神情:「你自己完全不记得是吗?」
      「周围所有人都认定是我失去记忆,但是,我完全不知道那家伙是我的好朋友。被大家那么说,我也没多少自信,不过真的是初次见面。够了,到底怎么回事、拜托饶了我吧。」
      「但是,有可能正确的人就是你。」
      「咦?」
      直江对疑惑地看向自己的高耶说道:「的确不太寻常。不管怎样,明天我们会再去你们学校。」
      「正确的人是我,这什么意思?」
      「在那所学校只有你还保持正常。此外,我不能确定和这件事是否有关。」直江目光锐利地回视高耶,「那所学校情形不妙。」
      「……!……」
      暖的夜风吹过深夜中的街道。
      异变就在此刻孕育。
      第四章 预兆
      翌日清晨。让为了准备社团活动而提前赶去学校,在临近迟到的时刻才在教室门口迎上匆忙赶来的高耶。
      「早上好、高耶。时间刚好赶上。」
      「早。」高耶扶着额头,一脸憔悴神色。
      让惊讶地上下打量他:「怎么了?」
      「有点难受……、宿醉罢了。鸡尾酒果然后劲不小……」
      「不要紧吧、看情形还喝了不少。」
      「回到家被美弥训了一顿、昨天真是倒霉透了……呜……」
      屁股一着椅子他就趴在课桌上。压根没料到自己这么虚弱,这回为什么特别提不起精神?高耶认真地思索起来。
      (……最近哪儿都不对劲。)
      「啊、千秋。早上好。」
      「千秋?」
      听到这个名字有所反应的高耶正要抬头的时候,突然有一只手冷不防自上方探向他的额头。
      「哇啊啊!是谁……!」
      「未成年人就不要喝那么多酒!」
      「千……!」
      猛地抬起头一看,千秋修平那带着眼镜的端正脸庞就在眼前。
      「早上好、仰木。」
      「混蛋……、厚颜无耻的家伙!」
      「后来你的失忆症治好了么?」
      高耶怒视着坐在自己前方座位上的千秋,闷闷地回答:「托你的福,一点都没想起来。」
      「哦?啊、是吗……」千秋露出促狭的笑容,「能够把独一无二的好朋友给忘得一干二净,想来你其实对我仇恨颇深的。」
      「谁会对头回见面的家伙有仇啊!」
      「随你意。话说回来,第二堂的基础解析,轮到你解题哦。」
      「啥!」高耶一脸错愕,「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天的第一堂课你没来上、不是吗?」
      「吉川那混蛋、我不在就排上答题么……」
      曾经抗拒授课的老师最近已经重返校园。千秋带着狡黠的笑容,一脸戏谑地用手撑住脸颊搁在桌上:「要不要给你看我的笔记?」
      「我才不要。」
      「别逞强哦,你轮到的可是应用第三题呐。超级麻烦的一道呢,凭你那脑袋瓜子绝对解答不了的」
      高耶一脸郁闷地瞪着千。秋。看上去十分柔软的发丝,以及成熟沉稳的气质,带上眼镜后的他愈见知性,连容貌也显示出他优秀的头脑。
      (我的确不认识这个人啊。)
      「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不过用不着你多管闲事。只要见着你的脸,我就一肚子火。」
      「哦?生气了么……」千秋轻笑着叠起长腿,「……你真的把我忘记了?」
      「?」察觉到对方口吻中奇妙的深意,高耶回视向千秋。镜片之后的眼瞳身躯眯起,千秋只是带着难以言喻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高耶不禁问道:「你是什么人」
      「对朋友而言,什么都算不上吧。」千秋低声笑了,「我觉得至少和你相处过相当长久的岁月呢。」
      「开玩笑!什么相处过很长时间、我全都不……!」话到一半,高耶突然嘎然而止。
      不、记得?不对……
      (不是的、其实……)奇妙的感觉在他脑海中掠过。不记得和这个人相识过,但又不对。有种曾经在一起的感觉。那并非明确可靠的记忆。他无法确定具体的情形,但是,他感觉到记忆中,自久远的过去就一同相处的残像。这究竟……
      (这是怎么回事?)
      「你听到了么?仰木。」
      「什么?」
      「昨天、听说北校舍又出现那个了。」
      「出现?什么东西?」
      千秋双手向前伸长着,朝高耶这边推了一把:「那个啊、那个。出现幽灵了哦。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情。」
      「幽灵?可是,怎么跑出这东西来了?」
      「咦、你不知道?」
      高耶的反应激起了千秋的兴趣,他垂下手臂,坐着靠在墙上。
      「昨天放学后,大致六点半左右吧。北校舍里出现了幽灵,好像还造成很大的混乱呢,这种事可是很刺激的。已经连续4、5天了吧?现在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个呐。」
      高耶不禁探出身体:「幽灵现身了吗?」
      「不相信么?现在大家都在传这件事。我们班也有几个人亲眼见到过的啊。」
      这么一说,高耶想起两、三天前听到女生们关于这类话题的议论。他以为是大家误认了什么就没太在意,可如今在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中间,已经造成不小的震动。
      「这所学校,样子不寻常。」
      他想起直江说过的话。而现在又在这个校园里传出幽灵频繁现身的事件。
      (就是这件事吗?)
      「不过,碰上你这种迟钝的家伙,就算被附身也不会发现吧。」
      千秋带着捉弄的目光流转向高耶,就像在挑衅对方一样口气轻佻地说道:「就算遇上幽灵,也得回答题目呢,你若脑袋好使些就好了。」
      「混蛋……」
      「哦、上课铃响了。回见。」
      说完,千秋朝教室后方走去。途中还和让亲密地聊了一两句,之后他坐到最后一排的位置上。那个坐位,直到前天为止,都还不曾存在过。
      (那个混蛋,到底是什么人?)
      首先,他绝对是个可疑人物。但是,如果高耶对他的陌生感正确无误的话,那么,这个名叫千秋的人空间是何方神圣?
      (座敷童子?)难道是妖怪?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他一点都不明白。除此之外,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个人察觉到这件事?难道他果真……
      (因为我是景虎吗?)虽然不清楚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但若朝这个方向重新思量的话,他能感觉到自己从前曾有过与千秋在一起的时候。算了,和直江认识之后,他多少对大多数诡异状况习以为常,只是这个又该怎么说明呢。
      (完全搞不懂——!)
      「仰木!仰木请假了吗?」
      「啊……没,我在!」
      听到点名声,高耶才清醒过来。老师都已经站在讲台前了。前额秃发的中年教师淡漠地清点着名册上的学生。
      「嗯,加藤……小木田……」
      不管是否有人应道,他都只是单调地继续念着学生的名字。高耶叹了一口气,开始在书桌里翻找教科书。第一堂课上古典。
      (算了,他也不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
      这件事,只要一往深处想就会陷入泥沼一样的境地,只得特地回避,另找线索了。
      「田中。谷口……」
      (最近,到底是座敷童子现身还是怎么了……)
      「手冢」
      高耶猛地吃了一惊,伸向笔记本的手停在半途。
      他抬首回忆着。谷口的「谷」(た)、手冢的「手」(て)……
      千秋。
      (没有千秋的名字……)
      老师冷漠地继续着点名。高耶回头转向后方坐位上的千秋。千秋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不管碰上什么都无动于衷地维持坐姿。除高耶外,没有任何学生发觉千秋的名字不在名册上。
      高耶远望着千秋面无表情的面容好一会儿。
      「搞不好他真的……」高耶这么想着。
      (果真如此……)高耶看着手中排球课的分组表,一脸严峻表情。分组表上记录了全班所有人的名字,唯独没有千秋。
      第四堂结束之后,高耶就跑来体育科教师办公室。他翻出出勤名册却找不到千秋的名字。(即使点名,也叫不到千秋的名字。而且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为了进一步确认,他找出早在两周前就安排好的排球比赛的分组表。
      果然没有。
      (千秋到昨天为止的确不曾存在过)他在昨天高耶迟到不在的时候混进教室。学生们并未对他产生任何陌生感,看来记忆都被什么操纵了。
      (好像在什么地方读到过类似的东西)是叫作集体催眠的手法。通过暗示,到方才还素未谋面的人,下一刻就像老朋友一样熟稔起来。有可能发生这种事么……
      但是,倘若班上的人被实施了集体催眠,千秋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做这种事呢?如果要对所有人下暗示,那迟到而来的高耶也应该被如法炮制的啊。
      (难道催眠术对我不起作用么?)假如这个人到前天为止都不存在是事实的话,那自己刚才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暗示的后遗症么?不管哪边是真相,这个叫作千秋修平的男人——
      (究竟是谁?)
      身后的房门被人打开,传来熟悉的声音。
      「咦、仰木。你在这儿做什么?」
      回头一望,只见纱织和社团的朋友一块走进办公室。
      「烦人的家伙来了。」高耶低声咕哝着,一脸阴沉地回道:「没啥大事。」
      「怎么了呀?还在怀疑千秋同学吗?去过医院了么?」
      「你这家伙跑这儿来干嘛?」
      「我来准备社团活动。川添老师呢?」
      「川添他刚才出去了。」
      「什么?」纱织惊讶地朋友们面面相觑。忽然她像是什么似的,「对了、仰木。你听说学校有幽灵出没的传闻么?」
      「嗯?」高耶吃惊地瞪大眼睛。
      纱织因为参加社团活动,所以知道不少内幕:「我们社团里有好几个人都看见了。虽然我没亲眼看见,但听说空无一人的教室里传出桌子摔倒的声音,还有自来水龙头自个儿打开,水流个不停,走廊上的日光灯失去控制似的忽明忽暗。啊,这么说来,奈子也看到过的吧!」
      说着,纱织转身面对同伴,那女孩「嗯嗯」地小声应着,她的眼神仿佛比起害怕幽灵,高耶更令她畏惧。
      「你见过?怎么样的?」
      「嗯……在更衣室。」
      「什么?」高耶刚低声向她询问,女孩就像正被人威胁似的,小声而口齿笨拙地回答。
      「社团活动到一半的时候,发现忘了拿东西就回到更衣室,……看见有个奇怪的人影……,我以为是小偷,在快喊出声的时候,那个人,头回了过来,他……」
      「他?」
      「浑身是血的大叔……」
      高耶惊讶地倒吸一口气:好可怕——……」
      「之后就一下子消失不见了么?」
      「……嗯……」
      高耶皱起眉头,小声咕哝起来:「我绝对不要碰上这种东西」。
      「但是幽灵不仅只有男人而已。听大家说,女人和小孩也出现过,看上去都像普通平民。」
      「平民?」
      「我不太清楚,好像跟水户黄门里面出现的老百姓一样……」
      「到底怎么回事啊?」
      「不管怎样都让人不舒服。仰木,你能不能用那个。」
      「那个?你什么意思?」
      「就是……」纱织紧紧抓住高耶,还用力挺直背脊,「前阵子的除魔呀。不是跟骷髅还有幽灵打过架么?那个叫什么的奇怪力量,你能使用的吧?」
      「你啊。」
      「我跟大家都说了,可没人相信。是真的。真的打倒它们了呀……」
      纱织向朋友们叙述当时的场面,可女孩们只是目光惊愕地盯着她。高耶捂住脸庞,头疼地呻吟起来。……这种时候,会相信才有问题。
      「直江先生也来了吧?快做吧快做吧。这样大家都会相信……」
      「这种事办得到吗!」
      「啊——仰木——!」纱织可怜兮兮地嚷嚷着。
      就在这时候,房门被打开,足球部的学生们接连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是同班的矢崎。他注意到高耶的存在,朝他们开口道。
      「咦、仰木。你怎么在这儿?」
      「不可以么?」
      「不是的。下课后就没见到你人影了呐。啊,对了,成田刚才晕倒了,被送去保健室休息了哦。」
      「什么!」纱织的嗓门更大一些,「你说什么!」
      脸色大变的纱织一把抓住矢崎的领口,「成田、成田同学他怎么了?!」
      「啊、喂喂。好像是贫血。千秋带他去的保健室。」
      (千秋……?)
      在高耶有所反应之前,纱织已经如子弹般冲出房间:「成田!我现在就来了!」
      「……」
      走廊上回荡着纱织叫喊的余声,高耶他们目送她离开后,神情疲倦地彼此互望。
      *
      「不要紧的。只不过有些疲倦罢了。晕倒什么的,说过头了。」
      说着,躺在床上的让笑了。跟随纱织身后赶来保健室的高耶,一脸担心地望着让。这么说来,让从两、三天前就开始身体不适。虽然嘴上说不碍事,可他的脸色比纸还白。
      「不是跟你说过别逞强么。今天就马上回家休息。呐?」
      「嗯,老师也这么说。刚才,千秋去给我整理东西了。」
      高耶抱着胳膊长叹一口气。冷不防瞪视着站在一旁的另两位客人。
      「那么、你们又怎么会在这儿?」
      「在门口发现你在里面。」
      直江和绫子如影随形地一块儿出现在高耶身边。
      「不是这个问题!你们干吗跑来学校!」
      「我说过今天要见面的吧。」直江冷淡地回答,然后仔细观察让的脸色,「不要紧吧?让。」
      「啊哈哈,我好像老是让直江先生看到我没用的样子呐。」
      让无力地笑了笑。而高耶则口气严峻地对直江说:「反正你也是开车来的吧。就送让回家吧,用那辆奔驰。」
      「明白。不过正好赶上时间。准备妥当之后请到门口处。」
      「等一下,你打算在门口接他么?」
      「这样比较方便不是吗?」
      「太引人注目了!」
      「引人注目有什么令你困扰的么?」
      面对这两个原本就够惹人注意的家伙,高耶只希望尽可能不和他们扯上关系,不过他找不到阻止他们的借口。只得放弃似的开口。
      「随便你们。」
      直江和绫子率先离开了保健室。
      「可恶!架子还真大。亏人家对他那么亲切!景虎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傲慢了?」
      「大人、景虎大人。」
      「景虎原来应该更加冷静、理性、通情达理的么?」
      「……的确。」直江声音低沉而平静地说道,「至前世(换生之前的一世)为止的他,的确是如此。但是,我觉得如今的景虎大人反而更像他本人。」
      「?你什么意思?」
      「就是回到他最初的形态。」
      直江越过肩膀回望着保健室。
      「那个人已经封印了迄今为止所有上杉景虎的人格。就他对外界的表现而言,「景虎亲自净化了他本人」,这么说也不为过吧。晴家。如今的景虎大人只是名叫仰木高耶的普通高中生而非上杉景虎。我们不能在那个人身上寻求上杉景虎的人格。」
      「……但是……」
      「此外,」说至一半,直江转身面对绫子,「刚才见到的那个少年,你有什么发现么?」
      绫子的脸上犯愁地染上阴影:「——他的确不像是普通人……」
      「连你也无法断言么?」
      「嗯……」
      事实上这正是今次造访松本的目的之一。在他们中间,绫子即柿崎晴家拥有优秀的灵查能力。直江为了解开高坂弹正在前次武田信玄事件中留下的话语中的玄机,将绫子带来调查成田让的正体。
      「成田让的存在是六道界的威胁,对吗?这种话绝对不简单。到底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是啊。而且连你的能力也解不开。」
      绫子噘起嘴唇:「本来嘛,高坂的灵查能力就非寻常人可比,只有他能发现的东西我要能辨识出来才奇怪呢。只要是落在那家伙手上,所有的前尘往事都会显露无疑呢。」
      「有些夸张了吧。」
      「……呃、也不是说全部啦。」绫子的语气带上几分认真,「但是,高坂那种程度的灵查能力,就算是辨别灵魂的「核」也并非不可能。不管被净化还是转生,只要是过去认识的人,他都能根据「魂核」的特征,查出对方的真实身份。听上去很可怕呢。」
      直江严肃地眯起双目:「你是说成田让是由高坂认识的某人转生的吗?」
      「我不肯定,但这也有可能。」
      直江以拳抵着下颚。
      人类在转生的过程中,灵魂将接受净化,不过即使人格、记忆被消除,意识中始终贯穿着「自我」。这即是被称为「魂核」的一部分,只有这一块不受净化的影响,永恒不变。
      以绫子的灵查能力,充其量只能判别未经净化的灵魂,然而据说在拥有更高水准灵查能力的人们中间,可能有人甚至可以辨识「魂核」。也就是说,即便「魂核」无法提供与前世相关的信息,只要凭借「魂核」自身的特征,对照过去认识的人们的「魂核」,就能够加以分辨。
      高坂弹正的灵查能力,就算同为换生者,他的实力远胜于其他人。所以,他才能够掌握成田让的正体么。
      (还是说,有其他的原因么……)
      绫子打断了直江的思考:「另外一方面,直江。」
      「?」
      「这个学校,怎么搞的嘛?灵气已经堆积到绝非寻常的地步。稍微敏感的孩子一定会难以承受的。」
      「啊啊。」直江压低了声音回答,「之前来的时候还未有这种感觉。可能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件。」
      「那个叫作让的孩子会晕倒也是因为这股灵气吧。好可怜。在这种地方呆上一天,身体也会出状况的。」
      「他的感觉十分敏锐。不过,这股不祥灵气,究竟是怎么回事……?」
      突然,直江的视线转向一边。绫子也随他一同望向那个方向。恰好与自对面赶来的某人视线重合。
      千秋修平。
      双方互望了片刻。
      「……」千秋无言地转开视线,自两人中间穿行而过、走进保健室。直江与绫子目送着他,两人的表情一齐转为冰冷。
      「……直江」
      「啊啊!」直江神情严峻地回应。
      *
      「让。果然你最近身体不适跟这儿的幽灵骚动有关、绝对是这样。」
      好像连高耶也察觉到其中的诡异。带着让的行李的千秋回到保健室后,让就兴冲冲地开始准备回家。
      「那个传闻?我自己觉得只是疲劳而已。」
      「你都没有自觉么。真是的、灵感敏锐的家伙还真麻烦。」
      千秋在一旁插嘴:「像你这样迟钝到铜墙铁壁的家伙,有什么可抱怨的。」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的灵感很强么?」
      「……」
      千秋装傻似的用原珠笔在保健室使用者名册上乱划。而一旁乖到此刻的纱织,这时候突然尖叫起来:「仰木!」
      「哇!吓我一跳。」
      纱织猛地提起高耶衣服的前襟:「快告诉我!那个女的是谁!和直江先生在一起的人是谁!」
      「昨天她不就在么」
      「恋人?朋友?你要是说太太,我可会抓狂啊!」
      「那——个——」
      「表妹对么?」让不加思索地说道。
      高耶瞪着双眼望向好友:「咦?」
      「我觉得是。高耶和直江是表兄弟,那一位也一样吧。气质都很相近。」
      「让……」
      「咦,这么说来,」让转身面向站在桌前的千秋,「千秋。你有一点……像直江先生。」
      「……」千秋抬眼瞅了让一会儿,再一次将视线落在笔记本上,「你想太多了。」
      高耶露出疑惑的表情。
      「对了,他们不正在等你么?快点赶过去吧。」
      「啊、嗯!对了,高耶。」说着,让从书包里摸出几张白纸。看上去像是乐谱,「能把这个交给一年五班的波多山么?本来今早晨练时打算给他的,他人没出现。现在过去找他虽然也行,但不能让直江先生久等。」
      「没事。波多山就是昨天那小子吧?那个、什么混血儿——……」
      「是他。」让微微笑了,「那就拜托了。」
      就在让将乐谱递至高耶手上的一瞬间。
      他们身后的花瓶自己掉了下来。
      「!」他们一同反射性地回过头。可怜的花朵自破碎的花瓶内散落在地上。房内陷入一片寂静。
      「啊……、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纱织低语的话音未落,悬挂在一旁的随笔画也摔在地上。一瞬间,一阵阴冷的空气将他们包围。
      「……高耶……」让嗓音嘶哑地开口,「有什么、东西……」
      「咦」
      「嘭」地一声,高耶身旁诊疗用的移动照明灯的灯泡突然爆裂了。自桌上的钢笔架内,飞射出几支笔。悬挂在墙上的油画的画框边发出声响边左右摇晃,此时书架上并排的书本忽然全都落到地上。
      高耶集中精神,密切关注周围的动向。纱织则藏在他身后。让屏住呼吸,维持原来的身形,不敢动弹。连千秋也神情严峻地提防着四周。
      (有什么东西……)藏在身后的那只手上,紧抓着可以投掷出去的书本。
      (是灵吗?)
      「高耶!」让尖锐的喊声令他急转过身来。就在房间的一角上——
      一个身穿白色和服,披头散发的女人正站在那儿。
      「呀!」纱织竭力抑制着自己的声音,发出悲鸣。
      「仰木、幽灵、是幽灵!快除掉它。用那个调伏!」
      「呜……我都不记得该怎么做了!」
      「怎么会……」
      脸色青白的女人拖曳着白色的和服,黑发杂乱地披在身后。脖子周围流下白色的血液,下颚有一半都认不清原先的模样。女人暗沉的眼瞳正凝视着他们,那样子像是怀抱了莫大的仇恨。高耶防备地使力攥紧手中的书本。
      「仰木。」千秋出声制止了他,「别动手。她不像会对我们造成伤害。」
      「咦……」高耶转过视线,放下书本。纱织一直躲在他身后念叨着佛经。高耶再一次直视眼前的亡灵。
      「你在说什么?」
      女灵的目光毫无生气,一个劲地注视着他们。
      「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就开口吧。大姐。」
      女灵半张着嘴,却没有答话。他十分谨慎地再次询问:「你有什么想告诉我们么?」
      没有回答。女灵的身形忽然自脚至头地一股脑消失地无影无踪。在她消失的同时,校园恢复至往日的嘈杂。那阴冷的空气也随之消散。
      「那、那是什么啊!刚才的!」纱织最先哭喊起来。
      「高耶。」
      「……啊啊!」
      高耶站在让的身旁,凝望着亡灵现身的地方,忽然他的视线回落到千秋身上。而对方也正一脸严肃神情地瞪视着那块空间。
      高耶无言地慢慢抱起双肘。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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