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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献给被留下的伤痛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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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不知在街上闲晃了多久。当暮色开始笼罩市街时,他们来到了松本城。
      溢满了水的城渠反射出夕阳的光辉,映照出天守阁。这应该在幼时就已经看惯了的松本城秀丽之姿,两人站立在城渠一端,凝视着它好一阵子。
      寒风刺骨。
      「好像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呢。」
      高耶仰望着夕阳照射着的松本城,说了。
      「连一年都不到……可是却觉得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哪。」
      高耶垂下头去笑了。他想起在松本发生的最初事件。可是当时觉得是所有事情开端的那个事件,为什麽现在却会认为那只是个单纯的通过点呢?以那个事件为分界点,再次活动起来的各种事物的庞大,又让高耶再度深深吟味起来。
      「已经差不多可以说了吧。高耶。」
      让开口说道。
      「老师他们,说了些什麽?」
      「……」
      高耶没有立刻回答,低着头任由风吹拂自己。等到自黑门而出的观光客们的声音远去後,高耶开口了。
      「我……可能已经不能再和你一起并桌上课了。」
      让吃惊地变了脸色。高耶看向他。
      「留级。已经决定了。」
      「……高耶。」
      「这也是当然的啊。那麽多天没到学校去要是还能升级的话,会被那些有好好出席的家伙们怀恨的。这也是规定,没办法哪。」
      「那……那样是不行的!高耶!」
      让突然厉声说道,把高耶吓了一跳。
      「那种事、你为什麽……!为什麽什麽都不说?至少也辩解一下啊!留级这种事,不行的!出席日数那种东西,不是随便怎样都好的吗!」
      「什麽随便怎样都好……」
      高耶苦笑了。
      「那种道理行得通吗?」
      「行得通啊!千秋那种人还不是都好好升级了!」
      「他并不是正式的学生啊。」
      「可是还不是一样升级了?留级这种的,用催眠暗示来骗过去不就行了!」
      「……」
      「你总是在奇怪的地方顽固不通!要是跟不上上课内容的话我可以教你。升级这种事是很简单的吧?对老师们用催眠暗示把缺席的日数骗过去这点事,对现在的你而言不是轻而易举的吗!」
      高耶的苦笑变成了微笑。
      「真不像你哪。竟然说这种话。」
      「不像我也没关系。就算你说我狡猾也没关系!你的缺席是为了逼不得已的事啊。就算老师不能接受这种理由,我也不承认留级这种事。就算使一点狡猾的手段,也应该能够被放过才对啊!」
      让热烈的辩驳毫不知停止。他好像想要找个泄恨的对象似地,歇斯底里地滔滔不绝。高耶安抚似地望着那样的让。高耶口中低喃着「好了」,似乎已经打算要接受留级的处分了。让悔恨又不甘,眼睛渐渐热了起来。
      「一点都不好吧……根本就一点都不好!」
      「让……」
      「我知道的,高耶。你对美弥下暗示的事。」
      高耶一惊,脸僵硬起来。
      「前阵子你不在的时候,我打电话到你家去,是美弥接的。美弥告诉我『哥哥去打工,要很晚才会回来』。隔天也是这样。再隔天也是这样。你明明好几天都没有回来,美弥却变得对你不在家的事一点都不感到奇怪了。那是因为你对她下暗示的关系吧?为了不让她担心。」
      高耶没有否认。对美弥下暗示的事是真的。理由也被让说中,所以他并没有反驳。高耶只是以有些难过的表情听着而已。
      「你对随便怎样都好的对象不下暗示,为什麽却对重要的人做这种狡猾的事?用这种卑鄙的方法骗她,你难道都不觉得内疚吗!说谎骗人还比这个好多了!对美弥下暗示这种……,让她连担心你都做不到,这对重视你的人而言是多麽残酷的事,你知不知道!你难道都没想过美弥有多可怜吗!」
      「……」
      「那是非得要做到这种地步不可的大事吗?治退怨灵这种事!不是怎样都好吗!幽灵想要战争的话,就让他们去打不就好了!就算他们在什麽地方把什麽人卷入了,那也不关你的事不是吗!甚至要对美弥做出这样残酷的事而非做不可的,到底是有多重要的事!」
      「……」
      「这种事太没道理了!我不能接受!」
      感情变得激昂,让终於快要哭出来了。为了不让眼泪掉出来而一次又一次用袖子擦眼睛的让,高耶将手插在口袋中,只是望着。
      「……对不起。让。」
      他只是静静地这样告诉他而已。
      「对不起……」
      「……」
      只会说出道歉话语的高耶,令让觉得焦躁,甚至愤怒。
      「你为什麽不解释?」
      让咬牙切齿,强硬地问了。
      「像其他人那样找理由解释不就好了!就像有着重要使命的正义使者那样,你也可以说的吧?因为是真的,所以可以解释的吧!对我解释就好了啊!」
      「让……」
      「为什麽会变成这样?再像这样去治退怨灵什麽的话,你的人生会被搞得乱七八糟的。你的将来什麽的,变成怎样都没关系了吗!」
      高耶静静地低下头去。让担心自己的心情他很了解,正因为了解,所以有时会变成激烈的愤怒及攻击的让那一心一意为自己着想的心意,令他心痛。
      可是,让也是了解的。不管以怎样的言语倾诉,他也无法改变高耶步出的道路。那些全都是高耶以自己的意思选择、绝不是以随便的态度随波逐流的事,让十分清楚。就因为他清楚,所以对高耶为此付出的牺牲、高耶自己无法说出的愤怒及辛酸,让为他代辩了而已。
      「……对不起,让。」
      高耶又说了。
      「我真的……对不起。」
      「不要跟我道歉!就算你向我道歉也不能怎样啊。」
      「那,我要怎样做才好?」
      「那种事我怎麽知道?不要问我啊,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我怎麽可能会知道?」
      「……说的也是。」
      二人就这样一时沈默下来。静静地,凝视着被夕阳照得金碧辉煌的城渠里的水波。夕阳西下的话,位於北阿尔卑斯山腹的这个城镇便会急遽地寒冷起来。北风吹起高耶颈子上的围巾。松本城的屋瓦承受着夕阳,闪烁着金色的光辉。
      公园的灯光开始点亮起来的时候,让终於开口了。
      「若是你决定的事的话,我不会反对的。」
      「……」
      「除了代替你发发牢骚之外,我没有任何可以做的事……可是,我会努力让你所背负的事物变得更轻松一点的。」
      高耶将脸转向他,让脸上的表情已经没有半点愤怒了。带着些许茶色的头发被寒风吹起,让低下头去。
      「我了解你不想让美弥担心的心情。我知道你是不得已才用暗示的,也觉那是没办法的事,可是,」
      「……」
      「我希望你不要再做比这更残酷的事了。美弥会变得更可怜的。还有,也不淮你对我下暗示。」
      「让……」
      「我相信你不会做那种欺骗我的傻事。你不想说的事,不说也没关系,可是希望你不要对我的意识还是记忆动手脚。我也很了解你的情况。我和你约定不会插嘴你的事,但是也希望你和我约定这一点。我相信你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希望你不要背叛我。」
      高耶垂下视线,点了点头。
      「……我和你约定。」
      让将高耶的回答彷佛证据似地刻印在胸口,再一次大大地点头。
      「还有一件事,可以听听我的任性吗?」
      「什麽?」
      「毕业旅行。」
      让说道,仰望高耶。
      「想到这是能和你当同学的最後机会,我希望能和你一起去毕业旅行。是在四月,就当做你和我同学两年的分上吧。要是学校说不行的话,那种时候才是该用催眠暗示的时候。而且像千秋那样混进来的话也不会被发现。分组也已经分好了,去吧。四天三夜的话,可以空出时间来吧?」
      高耶虽然迷惘该怎麽做才好,但是不说YES的话让似乎是不会放过自己的。想到为自己着想的让的心情,这样一点任性的要求,高耶是应该答应的。
      「嗯。好啊。」
      这样回答道,高耶微微低垂的脸上浮现出笑容。让满足了的样子。
      「希望会是一次快乐的旅行哪。」
      笑着仰望天守阁的让的侧脸,不知为何看起来却像在哭泣。
      「……一起留下美好的回忆吧。」
      * * *
      「哥哥!」
      在正要和让分手的儿童公园灯光下,两人听见美弥的声音。她身上穿着水手服,手里拿着书包和超市的袋子。好像才刚从学校回来的样子。
      「你回来了,美弥。」
      「哥哥也是。成田学长,晚安。」
      「晚安。你回来得蛮晚的呢。」
      「嗯,今天有社团活动。回来的路上顺便去买东西了,来,哥哥。今天是轮到哥哥做饭。」
      美弥将超市的袋子交给高耶。被下了催眠暗示的美弥,对於隔了一周才回来的高耶一点也没有感到任何奇怪的地方。对她而言,这是日常生活中自然的「延续」。让以复杂的表情看着两人。高耶却也露出和平常一样的笑容来。
      「啊,对啊。你买了什麽?」
      「今天狠下心来,买了生鱼片。鲔鱼很便宜哦。哥哥喜欢吃的,对吧?还有蛋和波菜还有……很多很多。」
      「是吗。」
      高耶的表情十分地温柔。
      「那,今天我就来做美弥喜欢的〝温泉蛋〞。」
      「咦?真的吗──?太好了!」
      将手放在美弥头上,高耶回头望向让。
      「你要不要来?一起到我家吃晚饭吧?」
      「好啊,成田学长。今天爸爸很晚才会回来,一起来吃吧!」
      美弥高兴地笑着。美弥非常喜欢让。自己最喜欢的哥哥的好朋友对美弥而言,就像另一个〝哥哥〞那样的感觉吧。看到那样的美弥,让以温柔的笑脸说了。
      「谢谢,可是今天还是让我辞退吧。」
      「咦──?为什麽?」
      「我还有很多事要回家做,送旧的连络那些的。下次我再去吧。现在也是在放假期间,随时都能去的嘛。」
      「嗯……」
      美弥似乎有点失望的样子。让对於好一阵子没回家的高耶,难得地客气起来。
      「是吗。那,下次要来哦!下次美弥做好吃的大餐,一定要来哦!」
      「嗯。我一定会去的。那,再见,高耶。」
      「嗯。」
      高耶以笑脸回答道。美弥天真地挥着手。
      「再见!成田学长,再见──!」
      直到让的身影消失在路灯彼方,美弥都一直挥着手。
      「要回去了吗?美弥。」
      「嗯!」
      美弥开朗地点点头,抓住高耶的手臂。
      「嘿嘿,哥哥我告诉你哦!美弥呀,在毕业典礼拿到学长的钮扣了耶!」
      「钮扣?你吗?」
      「嗯,美弥对学长告白了。喂,哥哥,男孩子啊,突然被女孩子告白,是怎麽样的心情?是不是他认识的女孩子感觉会比较好?要怎样说的话才会给对方好印象呢?」
      美弥就这样很高兴似地边笑边说着。由於高耶是第一次听说美弥有喜欢的学长,他不禁觉得困惑起来,但是美弥感觉上好像之前已经和自己谈过这件事的样子了。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催眠暗示的关系,但对於美弥,比起哥哥要更像父亲的高耶,对这件事有着相当复杂的感觉。
      「哥哥,我们这个样子,看起来是不是像情侣一样?美弥呀,好想像这样和哥哥一起走在大街上哦。我和大家这样说,大家都说我是『恋兄情结』,可是没办法啊。美弥就是喜欢哥哥呀。」
      美弥太过率直了,有时候也会说出像问题发言的话来。
      「美弥呀,好喜欢哥哥的手臂。好温暖,美弥好喜欢。像这样抱着的话,会就觉得暖烘烘的。美弥好想让大家看看哥哥哦。喂,哥哥。春天的运动会,一定要来哦。我和大家约好了要介绍给大家的。」
      「我……?别闹了,多难为情啊。」
      「人家已经约好了嘛。好不好?拜托嘛。」
      高耶对美弥的笑脸没有抵抗力。说着这种话的美弥,是不是过了不久之後就不会抱着自己的手,而是自己爱慕的「他」的手走在路上了呢?
      高耶无法隐瞒对自己珍视的妹妹的内疚之情。虽然催眠暗示相当有效,但连自己被下了暗示都没发觉的美弥,高耶觉得非常可怜。美弥对什麽《闇战国》、怨灵的毫不知情。他也不可能说得出口。
      (我要像这样骗你到什麽时候才行……?)
      看不见终点。或许他这一生都必须这样欺骗美弥下去也说不定。一想到这里,就让高耶难过得无法自己。
      想到明天晚上或许又非得为了治退怨灵而出门不可,高耶趁美弥没有注意到时偷偷叹了一口气。
      但是美弥的笑容还是无时无刻挂在脸上。
      一边在心底道歉着,高耶装出笑容。──胸口好痛。
      「美弥……」
      「嗯?什麽?」
      美弥伸直身体,仰望高耶。高耶将想要说的话吞了回去,闭上嘴巴,又难过地微笑了。
      「总是……谢谢你了。」
      「嗯?不会不会!啊、哥哥,你戴着美弥送你的围巾。好高兴!很适合耶,非常适合!」
      「真的?」
      「嗯!非常非常适合哥哥哦!」
      在寒冷的夜道中,兄妹两人笑着。开朗的笑声在北风当中不停地回响。
      * * *
      「怎麽样?成田那家伙。」
      这是隔天的事。千秋和高耶在当天黄昏来到稍微远离市街地的城山公园。指定要到这里来的人是高耶。这里离千秋住的公寓也算蛮近的,最近他们都约在这里见面。因为没什麽人会到这里来,可以没有顾忌地谈话,但最重要的是高耶喜欢从这里眺望的风景,最近变得常常来。登上眺望台,高耶从刚才就一直远望着松本的市街。
      「啊啊……让的事吗。」
      高耶终於回答了。
      「冻结法对『魔王之种』的效力愈来愈弱了。似乎是对冻结产生了抵抗力。为了预防万一,又重新施行了一次。」
      「那些会聚集过去的杂灵怎麽样了?那些罗嗦的灵。」
      「嗯,的确是有,全都是被『魔王之种』的力量所吸引过去的、没什麽力量的杂灵。我想应该没什麽大碍,只是被让注意到就不好了。为了使他不会灵视到那些,我昨天对他施加了催眠暗示。这样一来的话应该就看不见了。」
      「成田他不知道吧?」
      「……」
      说好不会对他施以暗示,高耶却骗了让。事实上昨天高耶会一整天都和让在一起,是为了观察『魔王之种』的状态,也为了赶走聚集在让身边的杂灵,让他们不再接近。
      知道这些事的千秋又叹了一口气。
      「我是可以了解你不想让他担心的心情啦。可是,成田的任性还真教人伤脑筋呢。竟然要你一起去毕业旅行?每件事都听他摆布的你也真让人吃惊哪。」
      「……不管怎麽说,这阵子也非得到广岛方面去一趟不可了。」
      「毛利的事吗?」
      那一带的《闇战国》状态最近也相当骚动不安。与毛利敌对的势力频繁地发起小规模战事,是个无法置之不理的地域之一。高耶等人也去过好几次,但都无法决定性地改变状况。
      「原来如此。治退怨将顺便露面吗?搞不好的话就来个现地集合了是吧。不过,反正我的名字也被列进分组名单了,没办法哪。我就跟去吧。」
      「又没人说希望你去。」
      「我要是不去的话,女孩子们全都会哭的吧?千秋君我们好寂寞啊!这样的。」
      「闭嘴啦,笨蛋。」
      这样说道,高耶又望向远方。千秋靠上栏杆。
      「总而言之,你的觉悟的程度我已经了解啦。原来你是一个这样爱撒娇的小鬼的事实,我也终於认清啦。」
      「你说谁爱撒娇?」
      「在这种状况下,要是还有闲去紧抓着日常生活不放的余裕,我也一定会觉得『这家伙自以为是谁』哪。『为了使命』四百年都一直活下来了的家伙,将不过屈屈几十年的生活一起放在天秤上计较本身,就是一种『撒娇』啊。」
      「……」
      「我是说,你要是真的打算让这种没有休止的混乱状况划下休止符的话,就要有将另一手抓着的重要事物舍弃的觉悟。这可不是你可以用一只手就撑下来的轻薄东西哪。不管是你的四百年,还是那几千万怨灵们的灵魂。」
      「我知道。」
      高耶答道,对吹袭上来的风微微侧过脸去。他抬起头来,微笑着。
      「你的说教……我也差不多听腻了。」
      这麽说道,高耶将手臂靠在栏杆上,眺望着下方的松本城镇。地势较高的这里,风十分地寒冷。
      「这真是个小城镇哪。松本,就只有这麽一点。」
      追随高耶的视线,千秋也望向城镇的方向。
      「说的也是啦。这样也算是县内第二大的城市,长野大部分也都是乡下地方哪。不过日本啊,不管哪里都几乎是这样的。像东京那种所谓的大都市,只是人群异常地聚集在那里而已。」
      「我……讨厌这个地方。」
      「?」
      「太过狭小,让人喘不过气来。不管哪里的景色都是已经看腻了的,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认识的人看到。什麽吸烟打架飙车的,不管到哪里都听得见别人在背後说自己的闲话。根本没做过的事却被冤枉、被头壳坏去的老师痛骂弹压,」
      高耶仰头望向广阔的天空。
      「……我一直想早早抛弃这个城镇,到没有任何人的地方去。想要赶快从这里逃出去。」
      「……」
      「可以舍弃的东西、可以失去的事物、让人感到惋惜的东西,在这个松本里一个也没有。」
      垂下头去,高耶的嘴角浮现微笑。
      「想到在这样狭小的地方庸庸碌碌地渡过一生的家伙们就觉得可怜。」
      虽然冷淡地这样说,高耶的表情却没有责难任何人的样子。千秋试着想要从失去了笑容的高耶表情中抓住他的感情,但最近的高耶真的是毫无一点让别人侵入自己内心的空隙。应该说是他的自我控制变得巧妙了吗?不是逞强也不是刻意将自己的心封闭住,只是变得极为完美地让自己的外表看不出他的「软弱」而己了。
      「你,这之後打算怎麽办?」
      千秋突然问道。
      「怎麽办……?什麽意思?」
      「我是在问你,直江的事你打算怎麽解决?」
      高耶静静地抬起头来。千秋的态度看起来是打算要追究到底的样子。
      「虽然就算我问了也不能怎样,但是从箱根的事件以来,你们两个人都变得太多了。直江就那样,变成像机器一样的只会工作的人,而你则完全变回从前的样子了。你对直江做了什麽?说了什麽?你们两个人,到底是怎麽了?」
      「……我没有回答你的问题的必要。」
      「这样下去的话,那家伙会不行的。」
      高耶直到听到这句话,才首次以僵硬的表情回过头来。千秋承受着他的视线,也以严厉的眼神回看过去。
      「看到现在的直江,就算不想知道也会了解了。那个啊,不是想开了的表情哪。是连死心都放弃了的人的表情。那种脸,看起来只像不管是追求还是断念全都放弃了。这样下去的话,那家伙就只有不行了。他已经到了界限了。寿命到了。精神的……寿命哪。」
      「……你在说什麽……」
      「你自己也清楚吧?就因为他是那种家伙,明明有着比常人更强的欲望和野心,却又比他人更要自制。一常扼杀着自己,因为和你在一起而遭到太多苦头,连这些他也都忍耐着……像那样勉强活下来的情况持续了四百年之久,他会比我们之中的任何人都要来得疲惫也是当然的。这或许可以叫做精神过劳死吧。」
      高耶睨视着千秋,紧紧地皱着眉。
      「这样下去的话,他的精神撑不了多久的。只要你在他的面前,他到现在为止一直过着的那种步履蹒跚、苟延残喘的生活方式,可能也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高耶仍旧沈默着。然後他将瞪视着千秋的眼睛静静闭上。
      「为什麽不想去救他?」
      千秋强硬地问道。
      「既然连做到那种地步都要将他束缚、不让他离开了,为什麽不接受他?」
      「和你没关系。」
      「那样的话我可要问了。最近你的那种态度算什麽?为什麽做那种让他更痛苦的事?」
      「……」
      「我从以前就在想了,你的示威到底是什麽意思?别说是救直江了,让他比现在更痛苦,到底有什麽乐趣可言?这就是你的爱情表现?还是你恨那家伙?三十年前的事还让你怀恨在心是吗?所以才做这种事?」
      千秋回复了冷酷的语调。
      「不是那样的吧。你从以前开始就是这种人。你所做的事,旁人看起来只像是虐待狂一样而已。在我眼里,你只是在虐待催残变得孱弱不堪的人取乐而已。像那样用力量将他束缚,你就这麽想确保自己的优势吗?你这四百年间,就是为了那种目的才将直江放在身边的吗?」
      「……千秋……」
      「对你而言,直江这个存在究竟算是什麽?你根本不把直江当人看。别说狗了,根本就比东西更下贱。根本不接受他的心意,却又让他痛苦、试验他的爱情。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麽?看到自己的左右手痛苦,是那麽痛快吗?」
      「是很痛快。」
      千秋的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不知何时,高耶的眼中充满了那股冷彻的光芒。
      「对。就像你说的,我不把他当人看。也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景虎、你……」
      「四百年间,有个不断败给自己的人存在,没有比这种事更让人感到快乐的了吧?有个不断败给我,却又只能不断崇拜我的人存在。那种凄惨的样子,看了就让人心情舒畅。没有比他更能满足我优越感的人了。当然没有让他离开我的理由。」
      「……你……这种人……」
      「没有你插嘴的余地,千秋。」
      听见高耶沈静的声音,千秋一瞬间感到一股战栗。他是在何时学会了这种恶魔般的微笑的?高耶冷冷地说了。
      「直江的事,我不需要你的意见。不用你多余的关心和猜测。」
      「……嘿……」
      千秋脸上浮现了笑容。他无法就这样坐视高耶的傲慢。
      「你说了有趣的事哪。就在你这样做的时候,总有一天一定会失去直江的。是你杀了他的,景虎。你们两人的扭曲也到了界限了。这样继续下去的话,在不久的将来,你一定会失去你那只重要的、叫做直江的狗的。」
      「……那又怎样?」
      「这是我最後一次给你们忠告了。」
      千秋以低沈的声音说道。
      「你要是不想失去他的话,就住手吧。什麽主人家臣、自尊心优劣的,全都舍弃和他正面相对看看吧。或者是,你是连这点都做不到的胆小鬼?景虎!」
      「我不接受你的指示。」
      首次发出这样严厉声音的高耶,让千秋吃了一惊。
      「……我不会听你这种没有责任的旁观者的意见。」
      「你说什麽……!」
      想要反驳回去,但千秋因高耶眼神的认真而一瞬间将话吞了回去。锐利的一双眼眸光辉,是他特有的、露出敌意的野兽瞳眸。千秋感到恐惧,无法动弹。
      「他和我的事,没有人能插口。能将他怎麽样的资格,只有我有。其他的任何人都没有这种权利。」
      「……景虎……」
      千秋被高耶眼神的锐利及语调的严厉压倒了。变得如此认真的他,千秋是第一次看到。
      「我不会听你的忠告。」
      「……你……景虎……」
      「我不会被除了他的真实以外的事物……所迷惑。」
      千秋默默地凝视着这样说的高耶数分钟之久。冰冷的风吹乱了高耶的头发。千秋感到那彷佛就像一头摇晃着鬃毛的狮子。
      在沈默之後,千秋回望远方的北阿尔卑斯山,淡淡地说了。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说什麽了。今天是最後了。要是有了那种觉悟的话,你们两个人就好好走到能走的地方吧。」
      然後他回头看向高耶。
      「……我会用我这双眼睛看到最後的。」
      如此说完,千秋便开始走下了望台了。但是他在途中又回头了一次。
      「我只有一件事想问你。」
      千秋皱着眉头问道。
      「你……难道已经将景虎的记忆……全都回想出来了?」
      高耶没有回答。
      千秋轻轻耸了耸肩,将手插入口袋,回头说道。
      「……最大的谜就是你。景虎。」
      听着身後往下走去的足音,高耶紧紧闭上眼之後,又将视线投向寒风吹拂的松本市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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