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我开炮-第一百零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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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得承认听到这个声音,的确让我呼吸一窒。愣了愣刚想说话,一口气没提上来,张着嘴什么都忘了。
      咯拉一声,里面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重重挂断。
      我张嘴结舌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亮着红色小灯的14个按钮,被自己也被他堵得嗓子眼发涩。过了好半天,才找到了一个音:我……
      我象才跑完1千米一样急喘了起来,抬起头又想按下去,但指尖碰上了,下了几次狠心,却始终犹豫着没有勇气继续向前。
      靠!怎么就这么难!
      怎么就这么难!!!!
      我暴乱起来,一咬牙手向后抬起,刚打算一拳砸在那个该死的按钮上,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指。
      啊?我吓了一大跳地往旁边看,我站得已经恨不得贴门上去了,又太投入,什么时候悄莫登地过来这么一位,我竟然毫无察觉。
      劳驾,让让。手上拎着大袋小袋的中年男子面无表情地说,同时按住了其中一个钮。一挨有人喂了一声,立刻变成了沙皮狗的脸,满面堆笑,对着那个小红灯就点头哈腰上了,舌尖打滚话说得极含混:哎X处我是小X啊有人托我给您捎点东西。
      里面恩了一下,吧嗒,门开了。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进去,刚反应过来想伸脚去挡门呢,就被他眼明手快地关上了,咣一声。他提防地看了我一眼,还瞄着我手里的兜,然后哼了一声,上去。
      这……这回我是实实在在地一脚踹在门上了。什么人呀!
      继续在门口挣扎,心里的念头千回百转,手抬起来又放下去了好几次。
      我知道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可真要转身,又舍不得。过了今晚,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这个胆量。
      怎么就能这么没出息呢?怎么就可以窝囊到这个程度呢?我恨上了自己。从来没觉得和自己较量竟然是件这么竭尽全力的事。
      身后有两个妇女出来遛狗,大约晚上看到我这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劲,从路上过去的时候飘过来的话:你看看,现在这人送礼还真都送出花样来了。想的出来的,心思都用这上面了。
      另一个说:可不是,还都大晚上的才敢出来活动,跟耗子是的。
      我心里一激灵,这才明白刚才那人为什么提防地看着我。
      好,我猛地兴奋了,就它了。再不犹豫,伸手就按。
      又是好半天才来开,对讲机簧舌一跳,竟然激得我心里一颤。
      谁?!
      因为这次按地比较斯文,所以里面的态度虽然还是挺不耐烦,但基本正常。
      我不由自主地就学着刚才那人的表情和身板,话在嘴里打了个囫囵,说得比他还飞快含糊:哎高总我是小X啊有人托我给您捎……
      王炮?高力强一语中的。
      我立刻象刚打算浮出水面就被凌空戳下来的钢叉扎中的鱼一样,瞪着眼,内心翻跳,却发不出声响。
      大约是没想到,高力强顿了顿:你来干吗?
      ……我沉默了。
      过了会,里面没等到回答,又问:你想干吗?
      听口气倒不象是不高兴的样子。我心里一阵忐忑:我……
      我想伏地做小地笑,一张嘴却把自己都吓着了。
      你开门!!!
      我一巴掌拍到了门上,吼。命令式的,竟然很理直气壮。
      你说什么??我都能想象到对讲机那边他会怎么虎起那脸。
      你给我开门!!我恼了。
      也不知道是恼火的恼还是恼羞成怒的恼。总之,我恼了,我想赶紧把这事了了,离开这。我甚至都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来的这,只觉得赶紧把东西送上去就得了。好象我就是快递公司的小子专门就是为了干这个才来的。
      你丫来找茬的??高力强也恼了。
      对!一阵光火,我对着对讲机看不见人地吼:你他妈敢不敢开吧??
      话音刚落,门就吧嗒一声开了。
      我伸出手使大劲甩开,侧身闪进,一口气窜到三楼才听到那层铁栅栏咣铛一声巨响,合上了。在楼道里听起来简直惊心动魄。
      啊,我忽然冷静了,我进来了,我……这上面四层一迈完,我就得张嘴说话了。我……我立刻步履千斤,脑子里飞快地转着,这脚却迈得好似赌圣出场时的例牌慢镜头。
      雪山我走过来了,草地我走过来了。高力强家的门口到了。门开着,我犹豫了一下,进去,反手带上了门。里面挺黑。把东西放桌上,在走廊探了下头,厅里除了电视机荧光屏发散出来的不停变幻的射线,就再无其他光源。凑着这点亮,我也能看见他坐在地板上背倚着沙发挡板,带着耳机全神贯注地打着游戏。
      哎!我喊。
      没反应。
      哎!!我提高音量再喊。
      还是没反应。
      我眨巴了半天眼,不可能吧,门铃他都能听到,我这一嗓子石破天惊,他给我装没听见。
      我冲到沙发旁,按着沙发背把整个人前探过沙发凑到他耳机边大吼了一声:哎————!!!
      他怒了,依然盯着屏幕,但是跟我发火:你给我一边去!
      我愣了。
      有什么话等我打完这局!!
      啊?我心里一听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这话挺顺耳的,搓了搓手,居然有点羞答答起来了。站在边上望着屏幕发了半天呆,然后又看着他的后脑勺发了半天呆。忽然就觉得不得劲了。
      自己琢磨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这屋里太暗。
      这么暗,是不是,那什么,有点……太……那个了呢?我心里砰砰乱跳。
      这小子怎么搞的,也不开个灯。我还记得上次来,找了半天的开关在哪,憋过去就手就把灯打开了。
      顶灯闪了几下,正要大亮的时候,高力强忽然跳了起来急喝:不能开!!!
      与此同时屏幕上一晃,顶灯和电视同时熄灭。荧光屏上残留了一道闪,然后轻轻地吧唧一声,屋子陷入了彻底的黑暗。我怔住了,只听见高力强的粗喘声。他生气了。
      过了会,我掏出打火机,嵌着了对着他,挺纳闷:这是停电啊还是跳闸呀?
      他把手上的控制器呱唧重重摔下,又一把把耳机从头顶拽下来扔地上,跟我吼:你怎么老这么手欠呀!啊?!
      那什么,我就开了下灯……我指着开关申辩着。
      我要你开了吗?这是你家吗?这是我家!!这破地方同时只能开两样电器,我那烧着热水器等水开打游戏呢,我自己没手?我要你开灯了吗?!!!他赤急白赖地一连串喊。
      我给他冲得脑门发疼,也忍不住反吼回去:那,那我哪知道啊?!!
      你哪知道啊?!你知道什么?你说你知道什么?!!他忽然发起飙来,踹着沙发:我怎么这么倒霉!!我他妈打遇见你就开始没完没了地倒霉!我这都快通关了,结骨眼上!你来干吗来了?!你说,你上这干吗来了?!!
      我……我脸红了,低下头:……你这,有蜡烛吗?
      什么?他愣了愣。
      我这是一次性打火机,再烧,怕炸着手。我小声说。
      你那手该炸!他瞪着眼,烦躁地:我哪有啊,没备着,得下去现买。
      我去!我灭了火机,实在是太烫了,但是我挺激动,带罪立功心切啊,自告奋勇:我去!我去!
      废话!不你去还我去!!
      跑了足足三条街才找到一家卖蜡烛的小铺子。买了两包洋蜡,就赶紧往回跑。下来的时候没看到阿达,估计是先撤了。我也没敢开车,早知道要找这么远,那倒还真可以冒着喝过酒的危险开着兜一下,快当点。
      这次没按门铃,因为楼下的防盗门是敞开的。有人在一楼过道里打开配电箱修保险丝。旁边还有人举着手电凑着看。
      我跟您说,这个不行,这不是咱们这楼的问题,是整条线电压不足的问题。高力强的声音。他倒还真好意思撇清自己。
      哎,我买回来了。我晃晃手里的蜡烛,抹了把汗。
      奥,他看了我一眼,接茬跟老太太解释:您歇着吧,明我打电话找人来修。
      修保险丝?我来。我上来就撩袖子,被他一巴掌搡到楼梯扶手上去了,咣一声。告你,你少这乱碰,就你这霉手。
      这一巴掌打得我心口疼,就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从凳上下来,把手电还了人,然后打完招呼再径自上楼。上到一半的时候停下来头也不回地说:我都看过多少回了,我这是安慰安慰老太太的。要能修我还让你去买什么洋蜡。
      啊?我看着他,直眨巴眼。外面从防盗门栅栏里透过来的光,照着他。穿着卡通汗衫和宽松运动裤,大概看我没动静,扭过脸来,甩了几滴水在我身上:上去啊!
      嘿嘿。我笑了,屁颠颠地跟上:你修不了就说修不了呗,找的这借口也太逊了吧。修得汗都下来了,我跑三条街也没象你这么菘啊。
      放屁!高力强在楼道一吼,要不是戗了保险丝,我敢打赌这声控灯能从一楼一直亮到七楼去:我这是刚洗过澡!!
      进屋点蜡。高力强摸了两个盘子出来厅里对角找高处一边放了一个。把蜡烛固定在盘子上的时候,我还碰到了他的手,不禁一阵心慌意乱。
      屋里亮堂了不少。我假装四下打量,象初登门拜访的客人一样,没话说的时候就先赞叹别人的家居:喝,你这新家还真……恩,短小精悍的哈。
      高力强看着我,点了根烟不说话。
      我不敢看他,继续东张西望地发挥:哎呀,看看这书架,不错不错……啊,这个立柜,摆放地也挺讲究的……恩,这墙,也装潢的很……我上去就摸了一把。
      清水涂料。高力强闷头猛吸,懒洋洋地抢白我。
      啊哈,哈!我尴尬地缩回手,干笑着把两根指头来回搓搓,过了会,自我解嘲地感慨:环保无毒,对人体没损害,嘿嘿,好啊。好啊……
      你装什么洋蒜?高力强不耐烦了:你又不是头回来。
      什……什么?就象心里划过的一道闪,又迅速地被按进了水里。
      高力强看着烟头一亮一亮地燃烧:不然你怎么知道灯开关在哪?我住到这会了有时候都找不着。
      我……
      这下,我真是答不上来了。
      上回我喝多了,好象听到你喊了一声。他喷了口烟,声音不高不低地但挺逼人:是不是你?
      我看着脚面。这种面对他,承受着质问但却无话可说的情形印象中好象发生过很多次了,以致于让我产生了错觉。好象回到了一个梦里,时光倒流着把以前的场景重新经历一遍。
      你这艘列克星敦,还有那些游戏碟,拿到我这来,什么意思?
      我挺恍惚,光线太过朦胧,那么现在站着的我究竟是正常时空里的我,还是来自未来某个虚拟次元的我?是不是只要我大喊一声,或者睁开另外的一双眼睛,眼前的一切就会在瞬间关屏,消失……
      你什么意思?他固执地问我。
      没……没什么意思。我好象是这么说的。
      哈!他一点笑模样也没有地笑了一下,皱着眉:你别告我,你是有什么事求我,上我这行贿来了吧?
      我……我张了张嘴,心里绷得挺紧。有句话差点没冲口而出,我是行贿来了,我要的,我求的,你能答应吗?
      他抬起眼睛看了看我,然后拿拱起手指的指节揉了揉眉心,忽然表情就痞起来了:你不知道我这人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脑白金?
      嘿嘿。我忍不住乐了,如释重负地笑:那什么,我现在知道了,我回头就去买……
      我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列克星敦:这个你先收着,过一个礼拜再下下水。
      然后就抬脚往大门边走,想脚底板抹油。我觉得我已经快不行了,再看着他,我会无可遁形。这艘船底下有一处,我只刷了压克力漆。那里面藏着我要说的话。压克力漆易溶于水,你到时候看了就会知道我想说什么。我把它亲手交给你了。我心里胡乱地想着,我能做的也就这样了……
      我先走了。我说,伸手去扭门把手。
      你等会。他喊住我。过来拽住我的一只胳膊,把我拉到桌前:你把它拿回去吧。
      他说:你把你的东西都拿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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