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我开炮-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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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三跟我说过,有个吉普赛女人叫卡门,她最棒的一句名言就是:男人不过是一件消遣的东西,没什么了不起。
      我当时听了还很不以为然,说:消遣?怎么消遣?一大老爷们怎么消遣?再说了,这男人怎么就成一件东西了?
      对!苏三看我拉下脸,就拼命点头,说:男人,不,是,东西。
      嗳?你怎么说话呢?我们男人当然是东西了,靠,我都被你绕进去了……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男人的确是件东西。
      是东西,放错了地方,用错了地方,就会闹笑话。
      不仅如此,竟然还可以钝器伤人。
      都说男人是用土做的,可以抵挡住无量惊涛,也会……消融于一滴细泪。
      所以当我吼出一嗓之后,看见那双瞪大了的眼睛里终于怔怔地迸出一颗水来,我就哑然失声了。
      陈向阳抬起手来迅速一抹,象是觉得很丢人是的,把头扭到一边,胸口起伏,忍得浑身都在发抖。
      抓住他领口的手慢慢松开,揪住了自己的头。
      想笑着告诉他,不用这样,昨我已经看见过了,喝醉了和生病的时候人最脆弱,流点马尿不算什么。但是张嘴也说不出话来,声带好象被谁借去用了还没还来,又或者有人拔了我舌头上的小插销,就象孙敬修老爷爷说的那样。
      我该怎么跟你解释呢,这会这真话好象也变成了虚的,实实在在的是你的感觉你的触觉。
      我又该怎么告诉你现在的我和那天的我已经不一样了呢?如果这原因最终能归结到这东西上,那我上面长着的脑袋和心又是拿来干什么的呢?
      上一次和这一次,我低头看看自己,男人的东西真是太可笑了,有时候可以拿来当成一个借口,有时候却连其他借口都让人找不到。
      一句话,怎么证明?真真假假的,怎么分得清?
      再想下去,连我自己都糊涂了。难道自己没有心跳过吗?难道那些为之癫狂的念头都是虚妄的吗?如果是真的,谁又在乎当初呢?换做是我,会不会也会觉得这个理由拿来的太过无稽了呢?
      我低着头想来想去,心里一会想笑一会想叫,种种头绪绕在一起,象草藻纠缠的池塘淤出一腔沼气,随便来点火就能点着。
      我看着陈向阳,他也刚好正看着我,双颊充血,表情变幻,眼神越来越乱。
      我斗然跳起,想起来了,这小子还在发烧呢。
      估计是受凉了,又太累了,这个天九成九是暑热感冒。这个我得过,我妈说的要多喝水。我冲到厨房端出水来,递给他。
      他盯着水杯研究了半天,就是不接。
      喝……喝点水,完了我带你上医院。
      沉默。
      你要是不想去,也……也可以先量量体温,咱吃点退烧药,别硬抗着把脑子烧坏了。
      他还是不说话。
      陈向阳,我小心翼翼地说:你这是何必呢?干吗要和自个的身体过不去呢?
      离的近,我都能觉得他呼吸的热度。不敢伸手碰他,凭直觉估计是烧得不清。
      我咬了咬牙:行,怪我。这事都怪我,还不行吗?……你……你就是气我,讨厌我,我给你赔不是,实在不行,我不干了不出现了不碍你的眼,你眼不见心不烦的……说着说着连我自己都委屈了,是啊,还是走吧,等这事一完,就闪人吧。
      陈向阳的眼睛霍然抬起,又不看水杯了,改研究我了。
      ……但你今好歹再听我一回,你……你不心疼自个可有人心疼啊。这话一出口,我连杯子都有点拿不住了。
      陈向阳一眨不眨地瞅着我,过了会接过杯子咕咚咕咚把水灌了下去,然后就咣档一声连人带杯子倒地板上了。
      啊?
      我赶忙上去一伸手,果然这小子胳膊都滚烫的。他就开始拳打脚踢,不过可能因为太虚了没什么力气,虽然如此也把我吓得够戗,这是怎么拉这是?别是撒痍症了吧?
      陈向阳,你……你可别吓我啊?我手忙脚乱地招架,试图按住他的手脚。
      他扯着自己胸口的汗衫乱拽,急喘,身体一会蹬起一会蜷缩,嘴里使劲地喊着:啊!啊!啊!
      陈向阳!陈向阳!
      没碰到过这种事,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后来想起来该去打电话,可手上不敢松,怕他误伤了自己。慌得乱喊:稳住稳住!嘘,嘘,稳住!别激动!你别激动!稳住!嘘!
      慢慢地,慢慢地……他不怎么挣了。
      等他稍微平静一点了,我才发现自己揽着他,象揽一个孩子一样,拍着他的背。心一跳,差点松手当热山芋一样抛出去。
      陈向阳终于哭出来了。他把头埋在我肚子上,呜咽的声音嗡声嗡气地传出来,震得我肝都颤了。手上使着劲,捏着我的胳膊。
      我一言不发地给他顺着背,过了好半天,才说:别忍了,哭了就哭了吧。这……这也没什么呀。
      你干吗对我这么好!他忽然推开我闷喊了一声,伸胳膊在眼睛上倔强地一抡。
      恩?我愣了愣。
      我是个GAY!他一拳头砸在地板上:你为什么一开始就不在意呢?
      我心中猛得一震,是啊,为什么,难道……真得因为我也是吗?我也是吗?
      几个起伏,依旧一片茫然。
      如雾锁横江,云封众山。
      是,我点点头:也许你说的对……可能……可能我……
      心里有个声音说,不行了!
      我甩甩脸,大吼:我也是!我他妈也是!我也是!我也是!
      我一连串地喊出来,一声比一声高,到最后觉得连喉咙都要撕开了:你满意了吧?你满意了没有?!!!
      有人扑了上来,堵上了我的嘴。
      身体是烫的,嘴倒是冰凉的。
      脑子里空白了,心倒是明白了。
      手动不了了,有个地方倒动了。
      血是沸腾了,神经倒麻木了。
      除此之外,人是傻了。
      怔了。
      痴了。
      醉了。
      疯了。
      ……
      ……文薛,文薛……呢喃的名字从接触的地方传了出来。
      给他一个支点,他可以支起整个地球。
      给我一个支点,我却只能支起地球仪。
      忽然之间,不知怎地想起了这句。
      我倒在地板上,失力了,放声大笑。
      王炮……王炮……他揪起我胸口的衣服。
      你倒底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厉声道。
      我知道。他急速地回答:我知道。
      我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不说话。
      我不想说话,也没话好说。
      ……有时候知道,他茫然地说:有时侯……不知道。想着你的时候知道,看着你的时候又……他咧嘴一笑: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谁?有时候我觉得我是我,有时候又觉得我是他……
      他把头缓缓低下来,贴在我的肩膀上,隔着衣服我都能觉得烫,低声道:喝醉了也挺好,我又看到他了,虽然我有点明白,那可能……是你……发烧也挺好……我把什么都说了,我……我忍得好难过,我没胆子,我这样挨过你,你不知道吧?头天晚上你喝醉了,我帮你换的衣服……
      啊?你……
      你睡着的样子象举手投降,他也是这样的……该看的我都看了,不该看的……我也……一点没落。你侧面看真象他……我看着你我就……很难过,我想他一定是不在了,才让你出现在我面前……
      陈……向阳。我说不出话来,这个人还是我认识的陈向阳吗?
      我不想再管我自己了,我不想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你从来……没这么跟我说过话……我到处去找你,你真狠心啊撇下我就不见了……
      我……我刚想说自己没有,忽然明白过来,他又糊涂了,我推他:陈向阳?
      你就是不肯原谅我……你一个机会也不给我,为什么?为什么?
      我试图推开他,被他压住了,不敢使大劲,只抓着他的肩膀晃:陈向阳?陈向阳?
      他抱住我的头,嘴贴上了我的脑门,闭着眼闷喊着:我……好辛苦……我不想放弃……你的理想……可是,太累了……太累了……靠在我身上的这个人越来越软了,却抖得厉害。
      陈向阳!我拉开他的手,害怕他象刚才一样失控,猛得一下翻个身把他固定在身下:你看清楚我是王炮!
      他睁开眼看了我老半天,定了定神,那种我熟悉的失魂落魄的表情又上来了,把脸侧到一旁叹道:不错,你是王炮。
      我一阵心疼,把他的脸掰过来,疾声道:你别这样!你只是发烧,发烧容易有幻觉,知道吗?你得赶快好,有人……有人还一直等着你的电话呢,你知道嘛?!!!
      本来没打算说的,可真咬牙说了又胸口一窒,象被万吨油轮的大铁锚砸中了一样。
      陈向阳愣住了。
      你……你想想他吧!你……不能再说了,我吸了口气,揪住他的衣领:你给我起来!我带你上医院。
      陈向阳已经有点虚脱了,张了张嘴却没声音发出来。我把他的左手环住我的脖子,就打算去拽他的右手。
      一阵响,耳朵莫名就打了个突噜,刚反应过来是钥匙响。
      啊?
      我猛地抬头,门开的地方,站着的人是,高力强。
      脸上的表情从喜悦一下子转化成惊谔,浑身僵成一块化石。
      同样变成化石的人还有我,忽然醒起在他眼里这是一副何等尴尬的画面。正想笑一笑,跟他说:还不快过来帮把手!脑子里同时却电光火石般地掠过一句:你怎么回来了?
      高力强眼神一扫,看见陈向阳的面红如赤,整个人就暴走了。
      动作太快了,我只依稀看见拖杆箱猛地向后翻倒,耳朵里听到扑通一声,还有一嗓虎吼,人就被大力推开。
      没等我反应过来,劈头盖脸的拳头就砸了上来。
      高力强!高力强!是陈向阳哑哑的喊声。
      我下意识地抱住脑袋,可顾得了头顾不了肚子,想说话才发现嘴是一上来就被侧拳袭中了,咬着舌头,痛感到现在才冒出来。
      找了个空挡,踢出去,脚就被踹偏了,人滚在一边,肚子上又重重挨了一脚,立刻象省优部优国优的青岛对虾一样缩了起来,眼前一黑啊。
      耳朵里听到高力强愤怒地狂吼:你敢动我的人!你敢!我夯死你个狗日的王八蛋!
      忽然空出来,这小子闪身往后。我定了定神,晃晃头,脑子里嗡嗡的。就听见整个客厅里到处都在响,翻东西的声音,陈向阳虚弱的喊声:高力强!你想干吗!
      我摸着墙,想站起来,刚站到一半,模糊的视线中,就看见高力强一把把好容易站起来半拉住他的陈向阳用力一甩,继续搡回了地上,手上抄起靠背木椅就过来了。原来他刚才是在屋里到处拣顺手的东西,四下掂量了一下,还就属这个最好使。
      打架我太明戏了,他一伸手我就知道他想干吗。我只是气堵了胸肺,我不信他会下狠手,我不信!
      我一挺身。
      他把椅子举过了头顶。
      陈向阳的惊呼。
      迅疾的风声,重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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