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世界之书-第70章 生命的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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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呆呆地望着兰迪斯,他已完全傻了,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一场大战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开始。兰迪斯的缺月五光铠反射着烈火的红光,如一尊战神般跨于娜塔莉亚的龙背,率领近万人朝神木林中杀去。
      顿时七棵巨木上传来“呜呜”的嘹亮号角声,动物军团仿佛得到了命令,鸟雀在树林内腾空而起,走兽铺天盖地从灌木内窜出,潮水般迎上了冲阵的人类军队。
      召唤师颤抖的手指在虚空中划出符文,却什么也召唤不出,那一刻他就像一个被诸神遗弃了的棋子。
      人类军队与动物的战线终于撞在了一起,楼兰军的人仰马翻,野兽临时前的嘶鸣声交杂于一处,天地间尽是燃烧的烈火,触目之处已成为火海,把整个夜空映得赤红。辰在这焦臭的毛皮气味间茫然四顾,仍努力地尝试召唤出点什么。
      然而《逆世界之书》的空间传送能力早已被第七神封印住,一头浑身浴火的动物,红着双目从火墙中窜出,朝他扑来,辰辨认不出它的眼神是狮,还是虎,它的全身已被烧成近似碳化后的乌黑,他恐惧地连连往后退去,高喊道“兰迪斯!你在哪里!”
      “兰迪斯——!快来救我!”辰绝望地呼喊着,身体后倾,与扑到身前的野兽同时定格于半空。
      继而眼前一黑,后脑剧痛,晕了过去。
      幻界·夕之朝云·辉煌殿·玄日崖。
      黑猫蹲伏于火红色的异兽头顶,一同遥望着天边永不坠落的红日。然而今日整个幻界却似有所不同,一道黑线从天穹的另一头不断延伸,划过火红色的朝阳中央,似是想把它一切两半。
      “差不多了……”小悦辨认着人间界传来的震动。
      “奥菲斯真能忍,到现在还不出来”火麒麟浑身都是汗,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凤凰疲惫地立于黄金树枝梢,神情委顿,像是生完一场大病。
      “她只动了神力,真身没离开元素之森……”黑猫担忧地说“还是得去把盐之桩放出来”
      “再等等”火麒麟缓缓趴下,吁了口长气“让我休息一会,太累了”
      它渐渐合上双眼,黑猫跳下地面,不断长高,变为少年形态,小悦在他身旁坐下,搂着火麒麟的脖颈,在他耳边吻了吻,把头伏了上去。
      人间界。
      火焰不断扩展,阿迪司不知于何时消散于空气中,炽羽收回了支持它于正世界存在的神力,但它造成的那场大火仍在继续。
      人类,野兽均在火海中挣扎,士兵们的铁甲被灼得滚烫,皮肤烧得起泡,却依旧苦苦支撑着一波又一波的兽群攻势。
      七棵巨树微微摇晃,像是怜悯地凝视着这一场摧毁了苍生的大战,烈火蔓延到古木脚下,烧进了森林,西风挟着碳化的飞屑奔来,德鲁依们绝望地仰头朝向神殿。期待崔恩做点什么。
      剑齿虎开始嘶声长嗥,冲向人类阵营的野兽纷纷停了步伐,抬头应和。
      一传十,十传百,野兽临时前的呼声盖过了人类士兵的厮杀与呐喊,在这地狱般的火海中,一道绿光从神殿内透出。直射上天顶。
      生命神殿被崔恩紧锁着的女神之间大门砰然激开,光芒万丈。
      “神迹!”德鲁依们激动地大喊道“女神降临了!齐柏林大德鲁伊请动神迹了!”
      只有一个人知道事不关己,他攀在缠绕着战争古木的藤蔓上,仰头望去,骂了句“靠!”
      无数绿叶在黑暗中绽发出晶莹的光芒,像是被温柔的手拈了起来,继而朝四面八方飞去,化为闪着蓝光的冰之晶灵,云层自发地聚拢,紧接着,闪雷轰然炸裂,天空中下起了暴雨。
      “怎么回事!”兰迪斯勒住冲向神殿顶端的黑龙娜塔莉亚,一人一龙,同时惊愕地看着平台上逐渐收拢的绿色光网。
      雨越下越大,崔恩横抱着辰,漠然站在神殿台阶的最前沿,水流顺着他贴于前额上的黑发滴下,滴在昏迷不醒的辰的脸上,崔恩抽泣着。
      大德鲁依似在忏悔,然而奔上神殿平台的德鲁依长老们却虔诚地跪拜于他的脚下。
      天地间不再有燃烧的火焰,他失败了。女神之间的大门再次砰然闭拢。他抱着辰,于跪了一地的属下面前转身离开,漠然不语。
      雨季提前来到,暴雨哗啦啦地下着,世上尽是白茫茫的一片,雨水砸在树叶上,落进池塘里,发出飞溅的声响。
      每一滴水声令他的记忆回退一天,辰在睡梦中诅咒着,诅咒火海里弃他于不顾的他的龙骑士,他的爱人,他的丈夫;诅咒不顾他的痛苦迈进死亡的川枫,他唯一的师父;诅咒在他最幸福时不愿分享,离他而去的崔恩。
      更诅咒那些抛弃了他的神,利用了他的戴洛,他迷迷糊糊地诅咒世界上的一切,最终诅咒着自己。
      “我果然只是个废物……”他于眼泪浸湿的蒙眼巾中醒了。
      眼前均是漆黑,他下意识地哀嚎起来,并不断挣扎,待得感觉到了眼皮上熟悉的棉布触感时,才稍稍安下心来。
      “崔恩?”他记得眼上的黑布于瞎子所用的是同一条,也是他珍重折好,放在随身腰包内的纪念。
      “崔恩!”辰慌张地挣扎着,他的双手被捆缚于背后,浑身被剥得赤条条地,躺在一张床上。脚踝被短细绳捆于一处。
      “兰迪斯!”他又改了口气,“崔恩!你们在哪!”
      没有人回答他,房间内只是静得可怕,辰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在背后揉着,湿透的牛筋索勒得他的手腕剧痛。
      他找到平衡,坐了起来,脚试探地伸下床,触到铺了地毯的地面。床是木质的,召唤师身无一物,他意识到这一丝不挂很羞辱。幸好房内没人,他又屏住气息,侧耳认真地分辨着窗外的雨声。
      没有人,他确定了。
      于是辰摸索着,双脚小步地行走,每碰到一件实物,便停下来确认它的形状与方位,沿着墙蹭了个遍,房间不大,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扶手椅,材质不明,还有刚走下来的床。
      墙上铺着阻挡湿气的挂毯。
      他找到个门,心内狂喜,背过身去拧开门把,摔了进去,头部重重地磕在木地面上,痛得大声嚎啕,又勉力爬起,那是个更狭隘的房间,他一阵失望。是浴室与厕所。
      “我操,我操,我操操操”辰一边骂一边从浴室内蠕动着爬了出来,找到另一个门,骂骂咧咧地开门,门把拧不动。
      看来这是出口了,他蹦到桌旁,反手拖来一张木椅,蹲在门的一侧,开始计划他的逃跑大计。
      等了很久,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肚子里咕咕作响,于是在门边睡着了。
      “你是谁?”再醒来时他警觉地问“崔恩?你是崔恩!”
      对方不答话,把一个冰冷的勺子放到他嘴边,辰尝了一口,是不知什么食材搅成的米糊,淡得吃不出任何味道。
      辰吃完了米糊,开始BLABLABLA地骂街了。
      “喂!”骂了一会,他发现听众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把脑袋朝前伸了伸,他走了。
      “崔恩!”他惊慌地喊道,下了床,床单滑了下地,又惊觉自己一丝不挂,忙爬回床上,费了很大一番力气才把床单半遮半掩地缠好,反手夹着,朝门小步跑去。接着“砰”的一头撞在门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到底是怎么回事……”辰难过,痛苦地哭了起来。
      如此每日固定有人喂他吃下两碗米糊,每次他抬脚去蹬,却又什么也抓不到,任凭他大声辱骂,或是苦苦哀求,那只伸过来的手,除了把汤勺喂进他口中,便不再做其他的事。每次无声无息地出现,正如鬼手一般,又无声无息地消失。
      辰骂了喂食者的母亲大人半天,没有被扇耳光。
      他不是崔恩,辰心想,又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向神祈祷,兰迪斯快点来救他。
      “你到底是谁?发生了什么事?”辰絮絮叨叨地说着,没被鞭打虐待,至少这是值得庆幸的事,汤勺又喂到他的嘴边,仍然是吃惯了的幼滑米糊。像在喂一个婴儿。
      突然他心生一计,张口让勺子伸进嘴里时,狠狠地咬住了那把铁勺。同时“呜呜”地咬紧牙关憋出几声,勺子的主人用力回抽,他死也不放。摇头猛地一拧,牙根一阵剧痛,喂食者只得撤了手,任由他咬着铁勺哭号。
      又过了许久,辰开始后悔,连饭也没得吃了。
      辰终于知道喂他吃东西的人不会是崔恩,那令人恐惧的黑暗他早已领受,不会再加诸于可怜的他的身上。他松了口,叫唤道。
      “再给我吃点!我错了!”
      “……”房内一阵死寂。辰简直就要疯了。
      汤勺掉在膝盖上,辰的脸伏下去,在勺子上蹭了蹭,像只没吃饱在舔碗的小狗。
      辰的膝盖并于一处,侧过耳仔细地辨析着房内是否还有人,许久后他只听到远处淅淅沥沥的雨声,必须先把蒙眼布摘掉。他的双膝夹紧了那把汤勺,花了半小时让它直立起来。再歪着头,吃力地,低下脖颈,令勺柄插进眉心与布巾间紧密的缝隙内。
      他心脏狂跳,一点,又一点,利用坚硬的汤勺把手逐渐撬开了蒙于眼上的黑布。
      终于一丝光明透了进来,黑布下有一条缝,他茫然扬起头,见到不远处的椅旁,似乎有双黑色的猎靴。
      “不,没有人”辰随即自我安慰道“要是有人早就来制止我了”他又更努力地蜷曲起身体,侧躺在床上,把包裹得紧紧的蒙眼布一点点地掀开。
      当它覆在他的额头上,双眼终于见到光明时,辰出了口长气。瞳孔难以适应光线,他转头眯起眼,在黑暗中不知过了几天,终于能看见环境了,心内一阵欣喜。渐渐地,辰抬头打量四周。
      阴天黯淡的天光对于他来说还是强了点,它透过窗户投入,全身赤裸的辰在先前的自救过程中大汗淋漓,于床单上擦了擦汗水,转头眯着眼,望向窗台前。
      光线朦胧,人的身影也朦胧,他侧坐在椅上,背靠扶手,一条长腿架于另外一只扶手上,轻轻晃着,目光恋恋不舍地落于辰的身上。
      辰在这一抹温柔的微笑前愣住了,正是崔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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