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世界之书-第22章 流星弓·逐月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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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罂粟壳在坩埚中翻滚着,浮上水面,又沉下去,烧开的药剂咕噜噜喷着热气。
      崔恩从小在崩龙渊长大,对罂粟的迷幻作用已有一定的抵御能力,除他以外,城墙上的士兵甫一闻到气味便东倒西歪,目光涣散,迷茫的双眼空洞而不知望向何处。
      “让他们回来!”辰躲于上风处,又对奇洛下令道。队长屏住气息,把弓箭手们一个个拉到地上,迷幻汤剂的气味扩散开去,士兵们纷纷露出满足而幸福的表情,沉进梦里。
      野兽大军在雨中前进的速度忽然变缓,罂粟汤的气味飘到,前一刻还齐心协力地进攻人类领地的各种天敌仿佛从梦中醒来,却又掉进另一个梦里。它们转头,开始互相厮杀,吞食。离得最远的大型食肉动物似有所警觉,不断朝后退着,隐没于它们的来处——森林里。
      天地间皆是水,白茫茫地漫过道路,人与自然的战争暂时平息,帐篷内的居民们把水不断舀出他们的聚集地,神情麻木而漠然。辰重重推开门,头晕脑胀地在旅店众人的注视下与崔恩走上了二楼。
      “小鬼们!你们立了大功!”旅店老板朝他们端起麦酒杯大声招呼道“过来喝杯酒暖暖身子罢!”
      “免了免了。”辰没好气地打发了他。小声骂了几句“见风使舵。”之类的话。
      “给我们准备个火盆,谢谢。”崔恩说,他在城墙上潇洒无比的反手箭已铭记于士兵们的心里,流星般的一击,其神效在城内迅速传播。
      辰裹着被子半躺,看着崔恩把他们的衣物,斗篷烤干,后者赤着身躯。
      直至一切安排妥当,他才在角落的地铺躺下,背对辰解开自己的蒙眼布,像是拧了拧,辰的呼吸为之一窒,想张口说点什么,但崔恩很快又系上,把他的长脚缩进被中。
      时近黎明,而世界只有灰蒙蒙的一片,法利亚与花海平原的雨季,将持续一月之久,这仅是开始。无数的水流在大地上将汇成小溪,归入横贯天之大陆东西的春风河,最终皈依大海。
      火盆中只剩木炭的红晕,暴雨仍在窗外哗啦啦地响着,永不厌倦,辰在床上辗转良久,开了口。
      “崔恩。”
      “嗯。”瞎子转了个身,面朝天花板。
      “我有点冷,你来陪我睡一会。”辰心中狂跳着,音量不知不觉变小,有点心虚。
      崔恩不置可否,半分钟后他朝床边走来,辰往靠墙的一侧让了让,他掀开被子躺进去。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
      火盆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置于周围的鹿皮裤,斗篷与他们的内衣,短裤逐渐蒸干。黑貂皮夹克上的水淌于木质地板,形成小小的一滩。
      “还冷吗?”崔恩触电般地收回手,“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什么。”辰迷茫地问道,随即一笑“在见到你之前。”
      “你说的那场战争?”
      学徒还是第一次见到神射手露出惊愕的表情,从他认识他开始,他的自信与平淡便成了掩饰一切的面具,他说“是啊。”
      崔恩不安的手温暖近于灼热,在辰许久暖不起来的身体上仔细摸着。
      辰为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而自卑不已,忍不住哀求道“别摸了,补丁太多,我像个怪物……”
      “不……”崔恩吸了口气,把他抱进怀里,吻了吻。他的勃 起顶着辰,辰的勃 起也顶着他的小腹。他的冰凉渐渐被崔恩分担,被窝中温暖起来。“你的眼巾,还湿着。”他说。
      “别管它。”崔恩又小声说道,他的手顺着辰的小腹摸下去,又拉过辰的手,让他握着自己笔直的坚 挺。
      辰轻轻套 弄,直摸索到崔恩的根部,按摩他的体毛,尾指在他冠头的沟回间反复轻揉,那是辰最愉悦的方式,也令崔恩小声呻吟,喘息着封住了他的唇。
      “我想……上你,崔恩。”辰的前端在崔恩挤压下渗出滑腻的液体,他呼吸重了许多,罂粟花的迷幻作用在脑中徘徊而挥之不去,情 欲的高涨变得难以忍受,他又重复了一次“我想上你。”
      崔恩静了一会,答道“可以。”
      “但我先来。”崔恩的嘴角露出一丝和煦的微笑,辰恍惚间觉得这微笑在哪见过,是乌德斯?乌德斯阳光的笑容与面前冷漠的私生子竟有着异曲同工之意。
      “我先。”
      “不,我先。”崔恩又坚持道。
      “……”
      辰无奈转了个身,把脊背贴在崔恩灼热的裸 体上,崔恩往手心吐了点唾沫,揉在自己坚硬的顶端,它直且长,抵着辰的股间。辰紧张而又期待地闭上双眼。
      他的双臂环抱着辰,开始进入。
      “痛!”辰突然感觉到陌生的恐慌,后 庭被崔恩顶开,没有任何快感,取而代之的是撕裂般的疼痛,痛得他直吸冷气,眉头纠成结。
      “不……崔恩,不,很痛,停!”
      “一会就好了。”崔恩按下冲动,忍住性器的强烈渴望,只进入了一半,对方却鬼哭狼嚎地连连要求他退出。“别怕,别……”
      “不,痛死拉,我不来了,我不来了!”辰哀号着,肘锤无意识地往后撞去。
      崔恩闷哼一声,尚未完全愈合的肋骨剧痛,只得退出,他的欲望被泼了一盆冷水,捂着胃上的最后肋骨之处蜷曲起来,不断抽搐。
      辰的那一下撞得太狠了。
      从出生到二十四岁,这是他唯一的一次没有任何防备,却遭了袭击。
      辰转过身,不知该说什么。
      崔恩只是捂着胸腹,缓缓起床,走到他的地铺前,面对潮湿的木墙睡下。
      夜晚与黎明都在雨声中过去。
      爱斯玲小心翻开手里的书,抬头,略带不安的目光望向她身侧的男人,男人为他打着雨伞,雨滴从高达十米的云杉上落下,这阴霾的天气里,男人一头浓密且短直的金发就如阳光般耀眼,驱散了他身周一小块区域的潮气。
      “哥,我做不到。”爱斯玲控制着自己的心神,勉强凝视着书上的一行流畅黑字。
      “你可以的。”男人和颜悦色地说道“比蒙你能召唤出来,这只自然也可以。”
      “辰做得到,你是元素系的天才魔法师,我相信你能。”他又说道“认真想,调集心中的情感……”
      “我从来没有被背叛过……”爱斯玲哭丧着脸,深吸一口气。
      男人又说“你试着想,如果你养了一只狗,它却偷走了你的东西……”
      爱斯玲闭上双眼,她美丽的红发在身后飘扬,挥出手中的木杖,敲于空气中。
      那一敲,把虚空敲出一阵震荡,涟漪中无数符文从中心点处飞舞而出,环绕着杖头扩散开去,狂风骤起,吹落了她的魔法尖帽。
      “以背叛献祭,米陶诺斯!”
      崔恩起床时已是中午,天仍是阴黑的,风声凛冽而雨声不断,他分不清时间。神射手拾起火盆旁的鹿皮长裤,皱着眉毛闻了闻黑貂皮夹克上的霉味,把它们勉强套上。他注意到辰的呼吸急促而有规律,似乎还在熟睡,只得默默关上门,走下楼去。
      吃完冷火腿,煎蛋与浓咖啡拼成的早餐,他一脸漠然地站在旅店门口的屋檐下。
      道路上来往的居民,士兵已见过他在城楼上神威一箭,这更添他们的好奇心。
      崔恩听到脚步声时启时停,却不放在心上,默默咀嚼着一些与房内熟睡的人有关的片段,嘴角微微上翘,扬起一个令路人们心动的弧度。
      突然他抬起头,侧耳朝野兽吼声发出的方向,似是牛,又仿佛是狮猊。当即拧起了眉头,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雨里,长靴踏出四溅的水花,奔向城门。
      “长什么样的?描述一下。”崔恩无声无息地来到奇洛的身后,神射手思感散出,远方森林内的巨兽却仍是一副模糊的景象,但他知道那股能量非常巨大。
      “牛头……!牛头人身,拿着一把破城锤!”奇洛惊呼道,吹响了战斗哨,一声尖锐而绵长的哨音激起了城内报警钟的再次敲荡,他呆望森林中冲出的野兽群发起了第二波攻击。
      “今年不正常,小子们!都给老子起来!战斗了!”奇洛转身声嘶力竭地大喊道,雨比起昨夜势小,他沙哑的叫声远远传开,城墙上半躺着浸在水中打瞌睡的弓箭手们纷纷一个激灵,抓着长弓便要架箭。
      “兽王米陶诺斯。”崔恩嘴唇微动,退后一步。“还不醒?睡得真死。”
      “什么?”奇洛问道。
      “借你肩膀用一下,送我上去。”崔恩左足在城楼的凸砖处一蹬,奇洛马上会意,力贯双腿,沉腰扎了个马步。
      神射手另一足踏上队长的肩膀之时,左手已抽出三箭夹于指间,右手平端长弓,一个翻身,轻飘飘地弹上了半空,左脚舒展而右脚微屈。
      于数千士兵的面前,侧过身体,横着拉开了他的龙筋弦。
      弓撑至满月弧形,三箭同时飞出,带着尖锐的破空呼啸,以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疾速射去,米陶诺斯仿佛预感到无形的危险,立于原地。
      两箭落空,最后一箭伴随着牛头兽王震撼天地的怒吼钉上了它的右臂,爆裂声中,把高达五米的米陶诺斯一只手,生生地射了下来!
      “怎么回事!”爱斯玲退了一步“这不是兽王吗?!”
      “崔恩。”男人答道,答案令红发元素师抽了口冷气。
      “走吧……辰应该也在里面。”他又道。
      “但是哥哥,任务怎么办……”爱斯玲问。
      “走,他才是召唤师,你控制不了。”男人拉起爱斯玲的手,退入山林内。
      崔恩一手支撑,单膝跪地,全身匍匐以消除下落的冲力,腰肋处的剧痛再次袭来,耳边士兵的欢呼声不绝于耳,但他清楚地知道,此时才是最凶险的一刻。
      米陶诺斯拜那一箭所赐,蛮牛脾性被彻底激发,双目变得赤红,越过了周遭滚滚的野兽军团,不要命地朝城门处扑来。守军大声喧哗,长矛投掷,抛石机甩出无数燃烧中的油罐,砰砰声在兽王肩上,胸上爆开,蛇群在火海中翻滚扭动。
      近百万野兽的头领癫狂了,一团火球在雨中朝城门处冲来。
      “扛城门——!”奇洛惊慌地下令。士兵们弃了城墙,朝大门跑去,在城的内侧用肩膀死死顶住了两扇城门。
      破城锤在小山似的魔兽手中挥舞着,“砰。”的一声巨响,木制大门爆裂,冲力令内侧的三十名守军口鼻溢血,如弹珠台上的钢珠般直飞出去。第二声敲下,崔恩只得退下城楼,转头跑向旅店。
      必须把辰揪起来,否则法利亚会完蛋。崔恩深吸一口气,把速度提到极致朝旅店奔去。
      第三下,米陶诺斯的巨大铁锤轰开了城门,断裂的木渣与巨大的门栓在数万双惊恐的目光中飞过高空,把民宅压成碎片。
      崔恩放缓了脚步,改为行走。
      因为,辰的声音响起了。
      大预言术的庄严,学徒虚弱的声音,烦躁的下床气,三者揉于一处;声音虽小,却传遍全城。
      崔恩松了口气,站在雨中,沐浴于至高神戴洛的圣言里。
      “来自何处,去往何方;万物循环,生生不息。”
      浑身浴火,如深渊地狱中爬出的兽王不甘心地仰天大吼,继而分解,消失。
      蛇群,兽群,蓦然退散,一如来时的全无预兆。
      辰仍在被窝里蜷曲着,仿佛前一刻的分解咒文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崔恩也不出声,在木桌前坐下。几分钟后,他抖了抖已烤干的斗篷,把它折好放进包内。收拾辰散落在火盆边的衣裤,放在床头。
      崔恩扳过学徒的肩膀,随即一愕,瞎子的动作明显乱了分寸。
      他起身在辰的布包内翻检药草,又奔出门外大声吩咐老板拿来木炭。把火盆再次点旺后,崔恩用几根钢箭交叉架着,放上坩埚,扔进药草开始熬煮。
      神射手坐在火盆前,双手不安地搓着,不时把手指伸进坩埚中估测温度与熬炼进度。
      直到十指都被烫得通红起泡,他才忍痛把坩埚端起,放在桌上,它的底部在桌面边缘熨出一个漆黑的碳印。
      辰在高烧中发着抖,感冒令他惧寒,崔恩的唇为他带来安全感,但接吻时喂进嘴里的苦涩草药又令他腾出一只手,使劲地往外推,两人同时都被呛着,咳嗽起来。
      好不容易才把药剂喂完,崔恩叹了口气,钻进被窝里抱紧了辰。
      雨又开始变大,辰迷迷糊糊地在梦里呓语,他诅咒许久前老头子喂给他的实验药水,诅咒灵魂的寒冷与身体的刺痛,奥德赛军队那不长眼的流箭与投枪,诅咒算计了他的猎人们,更诅咒他曾经的幸福,然而还是与他擦肩而过的骑士。
      “破烂木偶……补丁打得太多了……像个怪物,怪物。”最终他诅咒着自己。
      崔恩吻了吻辰的鼻梁,蒙眼布的湿润浸渍化开,蔓延至额发遮挡下的边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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