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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喜欢。
       由他创造的‘摘星’,他亲手为他摘下的星,他竟然已经‘不喜欢’了。
       这三个字,如同一把利锯,在傅重之的耳膜上来来回回地割呀割,他的脑袋被吵得嗡嗡作响,快要炸开。
       约莫是看他坐在那里发呆的样子很怪,许佳楼简短地催促说:“吃饭。”
       傅重之一震,竭力忍住鼻尖的酸楚,用颤抖的手拿起刀叉,面对满桌的食物,却始终无从下手。
       他吃不下,实在是一点也吃不下。
       叮。
       一声脆响,引得他抬起视线。但是下一秒他就後悔了,他真的不该看,那幅画面让他觉得心痛得快要死掉了。
       桌对面,许佳楼定定地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神情是不知出了什麽状况的迷茫。盛著蔬菜沙拉的盘子里,一柄钢叉横尸当场──因为没有被捏稳而掉落在这里。
       大概是诸如此类的情况早已发生过多次,候在餐桌不远处的Elisa朝身边女佣使了个眼色,对方当即会意,走上前拾起叉子,用抹布将把手擦干净,然後塞回了许佳楼的右手中。
       由始至终,许佳楼没有丝毫异常的表现。
       叉子掉了,他发呆;叉子回来了,他就接著进食。由於太过平静,反而让旁观者的心里波涛汹涌,无法平静。
       傅重之眨眨眼睛,擦去刚才忍不住蒙上的雾气,他叉起一块牛肉,送到许佳楼的嘴边,怀著近乎怜悯的感情注视著他。
       出乎意料的是,许佳楼倔强地偏过头去,拒绝了他。
       “不要。”
       “佳楼……”
       “佳楼。不认识。”
       生硬地这样说著,许佳楼拂开他的手,像要证明自己很好般的,突兀地加快了进食的速度。但也许是动作太急,不久又是叮地一声,叉子再次掉落。
       每一次,掉落的不光是钢叉,更是傅重之悬在半空的心。
       再这样看下去,他会精神错乱。
       “佳楼──”让我帮你,求你了。
       “哼!”
       让所有人都大感意外的,许佳楼居然回了一‘哼’。以他这几天的表现来看,这种情绪反应简直堪称奇迹,Elisa甚至激动得脸都涨红了。
       可能是看出右手压根没法用了,许佳楼干脆改用左手,虽然略嫌笨拙,但至少不会失手。
       望著他不够灵活的动作,再想到他从前的意气风发,傅重之感到喉咙里溢出浓烈的苦涩,他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佳楼,你相不相信因果报应?”
       “……”许佳楼似乎没有听见,也或许是听见了,但听不懂。他照旧埋头进餐,看也不看傅重之一眼。
       傅重之不由衷地笑了一下,仰起头眺望蓝天,怀念地在天幕中描绘许佳楼曾经的容颜。
       ──那一副常常似笑非笑著的嘴角。
       假如真的有上帝,那麽他很想问问,命运这样安排,究竟是想惩罚谁,报应谁?
       如果可以,他宁愿失去记忆的人是他,失去健康的人也是他,好让许佳楼反过来为他煎熬,为他心碎。
       如果可以的话……
     
     
     32
     
       用过那一顿食不知味的午餐之後,两人就回到了来时的位置──那两只隔米相望的荡椅。
       不一会儿,有女佣为许佳楼拿来了一面画板,板上夹有厚厚一沓素描纸。看情形,这应该是许佳楼叫做的,而且这几天来都没有过,因为身旁的另几位女佣看到这一幕,也都露出了困惑不解的表情。
       在後方观察了一阵子,见许佳楼只是捧著画板出神,什麽也不做,自然也就不需要帮忙,她们便离开去做各自的事情了。
       傅重之远远地望著他,本来想等著看他究竟要做什麽,无奈九月的微风实在和煦,头顶又是暖洋洋的太阳,傅重之不多久就支持不住,一头歪在荡椅靠背上,睡著了。
       不止睡著,他还做了一个梦。梦见那场车祸,夺走了许佳楼的生命,他站在他的墓碑前久久地发呆。
       醒来的时候,他满身冷汗,喉咙好象刚刚哭过那样的梗塞。为了证明什麽般地,他张惶地寻找许佳楼的身影,看到人还坐在远处没有动,他才完全地从恶梦中脱离出来。
       只是……他叹息,他也不知道,许佳楼是死去比较好一点,还是就这样脆弱无力的活著比较好。
       下午的风略微大了一些,一张纸被吹到他眼皮底下。他把纸从座位上拾起来,看得出它明显地曾被蹂躏过,纸面皱巴巴的。
       而真正让他惊奇的是,这张纸上绘著图,并且他一看,就知道这幅图里画的人是他,虽然面孔和身体的比例都严重地变了形,但他仍能认得,就是刚才熟睡的自己不会有错。
       握纸的手不由得微微发抖,他抬头向许佳楼看去,对方仍然是一动不动,似乎压根没察觉他已醒来,由於画板挡住了大半张脸,他也无法看到许佳楼脸上的表情。
       居然把他睡著的样子画在纸上,傅重之不晓得是该觉得荣幸,还是该生气对方的擅作主张。他从椅中站起来,向著许佳楼慢慢地走过去,基本上每走几步,就会有一张被遗弃的素描在他脚下,他一张一张地捡起来看,每张图都是大同小异,因为画的都是沈睡的他,而比例失调、画面凌乱则是所有图共同的通病。
       那时他还并不知道,这些图都是出自许佳楼的左手,以一个惯用右手的人来说,所画的东西能看得出原形已经非常不错了。
       很快地,他来到许佳楼身旁,当他仔细瞧清楚了此刻覆在画板上的那张素描时,他才明白,之前那些画是怎麽回事。
       现在曝露在他眼底的这幅图,不论是人物的面部表情,或是身体姿态,全都是真实自然、栩栩如生的。而这时候,许佳楼握笔的右手还停留在‘他’的头发那里,似乎准备把那精细的发丝勾勒得更加细致。
       傅重之不禁屏息了,因为他画得是那麽好,就连本人看了都有些汗颜,怀疑自己睡著的模样是否真的如此宁静和祥。
       这是一只专为创造美丽而生的右手,傅重之毫不怀疑,然而当他想到这一点,心情却再一次坠入了谷底。因为这支右手,已经差不多废了。
       突然,他意识到不对劲。
       许佳楼怎麽能画得出这幅画来?尽管画还不完整,但也算八九不离十。对於那只右手而言,这应当是一项极其艰难的大工程吧。
       心思这样一转,他方才留意到,从他过来到现在,许佳楼的笔尖一直就停在那一点上不曾移动,好似定格的电影镜头。他心里咯!一下,不安的预感猛然强烈。
       视线上移,果然在许佳楼脸上找到了竭力忍耐般的异常神色,眉头紧皱,豆大的汗珠顺著额角滚落。
       他紧张起来,坐进许佳楼身边,伸出手去握住对方已然僵化状态的右手。
       “你还好吧?佳楼?”他低声问,另一只手轻轻拍著许佳楼的後背,心情复杂地感觉到,他背上的肌肉也是绷紧的。
       许佳楼没有给他反应,直直地盯著画纸,一声不吭,就好象灵魂被画给吸走了似的。
       傅重之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探进对方掌中,试图将那根折磨人的画笔抽出来。不料许佳楼捏得很紧,他努力了几回,都没有成功。
       “你啊……”
       他发出挫败地吁叹,本想放弃,但最後还是决定循循善诱。
       他是医生,医生──
       “你累了吧,应该休息一下才对喔。来,把笔和画板都给我,好不好?”
       “……”
       很打击人地,许佳楼依旧不为所动。
       既然无法沟通,傅重之也不顾及那麽多,直接托住他的手肘抬高。正要去夺画板的时候,许佳楼的身体突然震了一下,画笔从手中滑落,在纸上制造出了一条瑕疵。
       “疼……”
       许佳楼的五指扭曲,翻来覆去地呻吟著。
       “好疼……”
       “啊,佳楼?佳楼!”
       傅重之的五脏六腑都被他的呻吟搅得一团乱了,双手颤抖著环住他的腰,颤声说:“真的很痛吗?以前有这样痛过吗?”
       许佳楼‘嗯’了一声。傅重之几乎因为他沈闷哽咽的声音而红了眼圈。
       “那那……止痛药呢?有没有吃过?”
       “没有。”
       “怎……”痛成这样,却从来不靠药物抑制吗?
       傅重之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再好的医生,身无医疗装备,也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普通人。
       “很疼,很疼啊……”许佳楼仍在受不住地无助呻吟。
       他听得心慌意乱,他知道,那并不光是生理上的痛楚。他只能安抚般地不停抚摸著许佳楼凝满苦痛的面容,另一只手托起许佳楼的右手,用自己的脸与唇反复摩挲著、亲吻著他伤处的绷带,好似一个虔诚的教徒。
       “不疼,一会儿就不疼了,没事的,佳楼,没事的……”
       话虽如此,再动听的言语毕竟不是药物,麻醉不了人的知觉。
       许佳楼又呻吟了几声,蓦地停下来,眼神缥缈地看了看他,忽然一头倒进他怀里,额头抵在他的锁骨,身体忍痛忍得发颤,却真的不再喊痛了。
       到了这时,傅重之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麽,只能一言不发地抱著他,好象要把他的疼痛过继到自己身上来那样,紧紧地抱住他。
       除了彼此的呼吸,草地上再也没有其它声音,风亦悄悄地来了又走,没有留下声息。
       良久的安静过去,傅重之终於听见许佳楼开口,声音明显地平稳了,只是因为埋在他怀里而显得闷闷的。
       “重之。”
       “……”心跳一下子快到每秒两百。
       “重之。想这样叫。”
       “……”跟著便回归正常。
       傅重之无声苦笑,为了嘲弄自己直到此刻还不愿接受事实的天真。
       “可以。你想怎样叫我都没关系。”这样说著,他宠爱般地揉了揉许佳楼的肩胛骨。
       “嗯。”
       似乎还不习惯被人以这种方式对待,许佳楼不自然地耸了耸肩,但也并没有拒绝,接著说,“还有我。”
       傅重之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弄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是什麽,不禁再次苦笑。
       “佳楼。”他说,“这是你的名字,虽然这里的人都叫你Carlos,但我所认识的你,就叫佳楼,许佳楼。”
       “佳楼。好。”
       许佳楼相当地顺从,除去被傅重之捧在手心里的那只手,另一只手则顽皮地、但又像是无意识地,玩捏著他的上衣钮扣。
       “重之。”显然没有後续内容的呼唤,仿佛是为了验证,自己确实拥有如此称呼对方的权力。
       傅重之失笑了,心里有些暖暖的痒,却还有些刺刺的疼,很矛盾,但是心情特别充实,让人无法自拔。
       为了留住这种感觉,他响应:“佳楼。”
       “重之。”
       “佳楼。”
       …………
       就好象两只咿呀学语的小海豚,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就这样你一声、我一声,一次次地练习著对方的名字。
       重之。佳楼。
       重之。佳楼。
       直到现在,傅重之才终於有一点明白,当初许佳楼给钥匙扣刻上那两个字的时候,也刻入了怎样的感情──哪怕只有短短的十几分锺。
     
     
     33
     
     
       晚饭的阵地,从草地上搬回了别墅里。傅重之动作比较慢,许佳楼先吃完,然後就安静地坐在那里望著他吃。等到他快吃完的时候,才吐出一句:“洗澡。”
       傅重之愣了几秒,点头说:“喔,你的确需要好好洗个澡,下午出了一身的汗(痛出来的冷汗)。那你去吧,不用陪我吃饭。”
       许佳楼不作声了,也不离开位子,目光直勾勾地看他,看得他心虚,尽管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怎,怎麽了?”他问,声音细如蚊呐。
       该不会是沙拉酱弄到脸上来了吧?好糗──
       许佳楼抿著唇不回答,就是看他、看他、再看他。
       傅重之感到如坐针毡,忍不住想去拿面镜子来照照。
       这时候,一直站在许佳楼身後的Elisa拼命对他挤眉弄眼,打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手势,见他还是满脸胡涂,只差没有跪下来求他了。
       最後,Elisa索性也不搞那麽多花样,只用口型不断向他重复: “洗──澡──少──爷──洗──澡──”
       傅重之眨眨眼睛,恍然明白过来。一瞬间,他真不知道应该做出什麽表情。
       什麽叫‘得寸进尺’?许佳楼就是最佳典范。
       自己已经为他牺牲了工作,牺牲时间,不计前嫌地陪著他,照顾他,现在他居然还要自己为他,为他……
       傅重之叹出凄凉的一口气,站起身对许佳楼说:“走吧,去洗澡。”
       就当是报应吧,是他连累对方受伤受痛,虽然有部分原因是对方咎由自取,但他还是得承担应有的责任。譬如说,那只不能自理、而且痛起来就生不如死的右手。
       他是知道的,在撞车的一刹那,是许佳楼扑上来抱住他,保护了他,否则的话,後果也许就不会是这样。
       事到如今,两人互相亏欠的债,恐怕已注定了他们要为彼此受折磨的命运。
       大得离谱的浴室内,傅重之往浴缸里面放水的时候,许佳楼就站在一边脱衣服。傅重之几乎想向他谢恩,因为他总算还舍得自己动手脱衣服。
       衣物都褪干净之後,傅重之看了看他的身体,除了右手,右膝盖上也绑有绷带。因为不清楚那是什麽伤,问本人估计也回答不清楚,谨慎起见,他让许佳楼把左脚跨进水里,坐下去之後,再将右脚搭在浴缸边上,以免沾水。
       傅重之先用多多的泡沫给许佳楼洗了头发,再拿毛巾为他擦背。许佳楼自始至终闭著眼睛,倒是很会享受,傅重之在他头顶上做个鬼脸,然後滑下去,蹲在浴缸旁边擦拭他带伤的右手。
       擦著擦著,许佳楼忽然睁开眼,视线笔直地朝傅重之射去,目光竟然相当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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