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青龙将手按住自己的眉心，不顾自己已损失过度的仙力，默念心语，缓缓睁开天眼，见玄武的神魂并未出窍。
幸好，还不算迟，轻轻捏开玄武紧咬的牙关，用唇缓缓渡了口仙气过去。他的唇薄薄的，僵冷着，嘴角还留着先前为了忍受痛苦而咬破的伤痕。
「傻瓜，为了我，值得吗？」有什么咸湿的液体落入青龙的嘴角，他闭上眼睛，温柔的含住那些伤痕，淡淡青光闪过，玄武所受的那些伤害，转眼间全都消失。
他依旧沉沉昏睡，消瘦的身体不再是血肉模糊，洁白的肌肤光滑柔软，看上去没有一丝伤痕。
青龙微微一笑，刚想要挪动身子，便觉得眼前猛的发黑，天旋地转起来。
「唔……」青龙压住脱口而出的呻吟，丹田处因为过度使用仙力而变得空洞发痛，但青龙眼底却含笑，手指温柔的抚摸着怀里的人儿，着迷的看着那秀气的眉宇，一如往昔，让人欢喜。
「执明……我再不会让你受苦了。」
青龙深吸了口气，将下身的龙尾慢慢化出，他的原身太大，这间小小的屋子不够放，只能先化出龙尾来看看够不够用。隔空又摄来一个药鼎，燃上真火，再然后……青龙的手竟然抖了抖。
他缓缓吸了口气，探手紧紧拽住尾部的几片龙鳞，咬咬牙一个用力——
「唔——！」冷汗一下子从额头冒出，青龙痛苦的扭曲着脸，抓得床栏格格作响。
等了好半天这股剧痛过去，青龙虚弱地睁开眼睛，发现手里只拽着三片龙鳞，这些怎么能够，于是闭上眼咬紧牙，手上又是一个用力，额上的青筋都蹦了出来——
青龙想了想，总共需要八十一片龙鳞，九九归一，再加上自己的万年龙血，给玄武合着他本身的内丹一同服下，既能破除仙界的封印，还能恢复他的仙力。
这些年来，有朱雀和他两头奔波，再加上白虎手里的千年妖丹，百颗也已经足够了，等玄武恢复之后，一同返回天庭时，直接将那妖丹缴回天庭便可。
这些年来，他心心念念的事情，终于可以在眼下便全部解决，青龙就是痛也是快乐着的。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那条长尾，中间少了鳞片的地方，皮肤已经破了，露出里头白白的嫩肉还夹杂着鲜红的血丝，嘟嘟往外冒着血泡，他扭过头去，真是越看越晕。
但炼化自己这些龙鳞花的时间，却比青龙想像的还要长。
他也不知道这个过程到底有多久，反正是拔鳞时痛晕过去，醒来再接着拔的，如此反复着，忙着卸他的八十一枚龙鳞。
等青龙哆哆嗦嗦的把它们放到药鼎里，便觉得天地间真的全然黑了下去，头一歪便彻底的失去了知觉。
过了半日，青龙又迷迷糊糊醒来，他眼前晕乎乎的，看不大清东西，只好凑到十分近，伃细趴着瞅着那药鼎。
龙鳞在炉内翻滚着，不时散出青色的光芒。青龙瞧着欣喜，无神的桃花眼中带了几丝笑意，没过了多久，他便又觉困顿，努力地眨着眼睛，提起精神，也没能坚持住多久，终究又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这几日，青龙一直都没停过，实在是耗尽了身上所有的气力。
等青龙真正的清醒，已是三日之后。
他揉着眼睛坐起身来，头一件事情便是将那条无比丑陋的尾巴化去，虽然露出的人腿也是血迹斑斑不怎么中看，但毕竟还有衣袍和绸裤可以遮掉。
他瞧瞧睡在边上的玄武，还没有醒来，但面容平和安宁，如同在熟睡那样安然舒适，嘴角甚至还有些微微的扬起，瞧得他目不转睛。
屋外明亮的阳光照了进来，他光洁的面容直如美玉般，温润生辉。
青龙心跳一漏，眼睛忽然有些热涨。他还活着，真好，总算一切都不算太迟。
龙鳞与龙血早就化成了药汁，青龙宝贝似的将玄武扶起，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把一颗宝光流转的内丹放入他的口中，然后再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将药汁喂入。
玄武每喝下一口，面色便透彻明亮几分，等到药汁喝完，内丹入腹，青龙又渡了几口仙气过去，玄武整个人都变了。
肌肤发出玉般的淡红光泽，光彩隐隐在周身流转，眉目还是那样的眉目，只是舒展开来，整个人又有了以往那种出尘优雅的气息。
青龙看着他的长密的眼睫微微颤抖着，知道他就快醒来了，便轻声唤他，「执明，执明。」
玄武还不甚清醒，依旧在梦中叹息着，模糊的呢喃着，「建章……」
青龙凑近一听，果然是自己的名字，心中大乐，身体上什么苦楚全都忘了，禁不住轻轻咬了一口那柔润的嘴唇，只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异常值得。
唇上微微一痛，玄武慢慢睁开了眼睛，起初里面闪动的是欣喜的光彩，可不知怎的，静静看了会儿青龙，深黑的眼瞳竟暗了下来。
他刚刚醒来，身为凡人的记忆还没恢复，但是天庭被贬前的那些事情全都清晰的回忆起来，他看到青龙有些黯然，他不是明明骂了他吗，把他想做是那样的无耻小人吗？
青龙心里暗暗一抽，怎么了，莫不是认不出自己了？这几日忙着照顾玄武，委实没有功夫去收拾自己，他举手抚平了自己的额发，又正了正九龙玉冠，露出一个最满意潇洒地笑容，「执明，是我。」
玄武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他发现自己依旧无法抵抗那灿烂的笑容，眉心处不可察觉地微蹙了一下，道：「建章，是你来了。」
声音依旧温润，但语气太过平静，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
青龙微微一怔，不明白他是怎么了，心想也许是才醒来，身体还有些不适应的缘故，于是带着热切的声音应道：「嗯，是我来了。」
玄武点了下头，神色平和异常，道：「有劳你了。」他要把自己的心先包起来，再被青龙拒绝一次的话，那真比让他坠入凡间更加痛苦。
青龙心头的热血一阵阵往上涌，正盘算着说些什么话才好。『不辛苦，你是我最喜爱的人，做这些算什么，』唔，有些肉麻，『这么说有些见外不是，我们四灵本就是一体。』咳咳，又太官腔。
到底该怎么说，青龙万年难得一忸怩，玄武却又问道：「怎不见陵光？」
青龙满腹的心事没能倾吐，噎了一下，才道：「啊……那个，他正在调养呢。」见玄武疑惑地看着他，只好把朱雀光荣的蠢事又描述了一遍。
玄武面露担忧之色，道：「这些年来多亏得他的照料，如今我已恢复，想去探望一下他。」
青龙身子不由一抖，连忙顺势扶住床栏，呵呵笑道：「甚好，我与你同去。」
玄武颇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多日不见，青龙又忽然对自己热情起来，轻声道：「建章，你是不是劳损了仙力，我瞧你面色不太好，不如你就不用……」
「不行，」青龙岂容他推搪，挺起胸膛，风姿猎猎的跃下床榻，道：「我好得很，没事，你才是需要照顾的那个，走走，这就去吧。」
玄武看了他一眼，温言道：「也好，那就走吧。」说着轻飘飘起身，越过他独自走了。
那施施然的背影，在青龙眼中尤显动人，他心头禁不住又热了起来，正预备追出去，才一动身，腿上传来剧痛，险些摔倒在地。
青龙扶住桌边喘息了半天，担心玄武久等不耐，索性运气封住自己的痛觉，这才步履沉稳地走了出去。
玄武并没有走远，负手站在外头，天地间云清风淡。见青龙走来，他自桃树下回眸，浅浅一笑，青龙呼吸一窒，心险些跳出喉咙。
「走吧。」
「唔，咳咳……」青龙用袖子掩住嘴巴，一双桃花眼依然滴溜溜的在玄武身上打转。
玄武唤来祥云，脚步轻轻一抬站在云端，见青龙仍伫立原地，「怎么了，建章……哦，放心吧，有我在，陵光不会为难你的。」
青龙撇撇嘴暗想，本君才不会管那只鸟为不为难自己，只是……他僵直了腿用力跃了上去，虽然痛感消失，但很快就感觉到，下面的绸裤湿漉漉的一片。想必是伤口又绷破了，此刻站在云头被劲风一吹，嗖嗖凉意传来，青龙哆嗦了一下。
玄武丝毫没有察觉，他只是凝视着前方，若有所思的模样，像是在为朱雀担心。
青龙捏紧了拳头，一种细微的刺痛从掌心里蔓延开来。
「你有没有觉得运气有不适的地方？」他随口问道，身子慢慢挨了过去，玄武身边很温暖和舒服，又挪了几下，贴的更近一些。
「没有，辛苦你了。」玄武短短一句话将他打发，而且还不着痕迹的往祥云的边上站了一点。他正在仔细想着，青龙为何突然对自己如此热情起来，莫不是在还他的情，因为自己代他下凡受劫？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最能将青龙目前的举动，解释清楚，心下顿时又黯淡了几分。
「不辛苦。」应该的，青龙肚子里默念道，又往他那里挨了过去，这下更加近了，都闻得到淡雅的香气。
「建章，」玄武无奈的看着他，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你再挤过来，我们就要一起落下云头了。」
青龙看着他熟悉的表情，不知怎的心里忽然有些揣揣，他温和的语气里，总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
玄武目光一转，像是发现了什么，问道：「建章，你很冷吗？是不是仙力有损？」
青龙颤了这么久，他竟然才刚刚发现，不由挤了个苦笑，索性正大光明的赖到了他的身上，「还好，今日风有些大。」
肩上忽然一暖，玄武不知怎哪摄来一件披风，青龙低头瞧了瞧，终于笑得欢畅起来，「多谢。」
玄武目视前方，容颜若雪，笑意清淡，「不用，我们四灵本是一体，何况这种小事。」
青龙心里咯磴一下，刚才那些欢畅顿时烟滑云散。怎么他醒来后，对自己越发客气起来。
去了羽族，瞧着朱雀恢复的还不错，玄武也就放心不少。
看青龙还是一副想要跟着自己的意思，玄武有些头疼起来，他不想要他的还情，这本来就是他自愿的，何必要人家来还呢。
委婉的推开青龙亲昵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臂，顺手正了正被弄乱的衣衫，道：「我还要去天庭复命，你看上去十分疲倦，早日回东海休息吧。」
他是在赶他走吗，青龙心里猛的一跳，灼灼地看着他。
玄武的笑容还是这样温柔清澈，但眼中不再是亲昵而是淡淡的疏离。自从救他回来之后，那种温和动人的目光就没有了。
青龙越来越不安起来，这是怎么了，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变了吗？
胡乱想着，那道清瘦的玄影已经离得很远了，宛如一道轻烟般，晃一下就瞧不见了，青龙只好深吸一口气，撒开腿奋力地追了过去。
这一追直接就晃到了天庭。
天庭庄严肃穆依旧，洁白的白玉石一尘不染。天帝依旧面无表情地高高端坐，玄武上前行礼，简短的说明了一下受完天劫回殿复命的经过，又取出百枚千年妖丹，天帝微微颔首，示意司命星君将簿上玄武的责罚都划去，恩准重返天庭云云，这些本来就是场面上的话。
青龙听着十分困倦，拖着雨条没多大用处的腿，站的也是歪歪斜斜，极不恭敬。
「青龙君，你站好，站站好。」大殿之上，老星君焦急地拉扯他的袍子，青龙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他也是想要站好的，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终于等到九霄之端的天帝发话：「玄武君既已回到天庭，仙阶再升一级，速速去北方归位吧，众位卿家，无事便退朝。」
这次玄武走的更绝，连招呼都不和青龙打一声，直接抬腿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青龙站在广殿之上，瞧着那个飞快离去的人影，有些欲哭无泪，这个玄武，到底是怎么了。
玄武也想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害怕看青龙灼灼的眼神，那眼神似乎能够穿透一切，轻易地看出自己的内心。
而那心，还是无耻的喜欢着他。
不，他明明说过的，自己不配那样做，自己是卑劣无耻的。如今，他怎么能够因为他要还情，就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切呢。
「王上，青龙神君来了。」
玄武回到洪荒，还没来得及歇上半日，先是来了一对父女，正头疼着怎么打发才好，这下侍从又轻声轻气的前来禀告，他的头更痛了。
「唔，知道了，让他先等着吧，就说我有要客。」青龙的性子脱跳，久候必定不耐，也许就会离去了吧。
但这次，他错估了青龙。
青龙觉得自己的仪态还算的是闲雅又倜傥的，摸顺了乌黑的长发，他左手执扇，右手拈着一支半开的荷花，那是路过时，顺手摘得，鲜花只为博美人一笑。
他微微笑着站在前厅。身边来往伺候的小仙奴们，无一不是面红耳赤的走过去问安。
青龙甚是满意，摇了摇玉扇，「执明是在休息吗，无妨，我等他便是。」
小仙奴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俯下身子恭敬地行礼退了出去。
青龙掀起茶盖，唔，天青的色泽，温润如玉，玄武真是好眼光，连杯子都选的如此合自己的心意。
就这样茶水喝了七八道，肚子都开始发涨，依旧是青龙独自坐在前厅，玄武连半片衣袂都没有出现。
青龙真有些坐不住了，轻咳几下，立刻有伶俐的仙奴躬身出现，「神君有何吩咐？」
他微微一笑，「执明还未醒吗？」
小仙奴笑脸一僵，看了他一眼，硬着头皮道：「神君还是请回吧，我家王上有贵客在，恐怕抽不出身……」
仙庭来了人吗，比他还重要？青龙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问道：「哦，是谁在此？」
小仙奴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十分奇怪，闪烁着避开了去。
这是怎么回事，青龙面色微微一沉：「说。」
「是……是西海龙王和公主。」
青龙松了口气，还以为是谁呢，西海的敖顺论辈分是他的侄子，论品阶比自己不知低了多少，只是四海龙王中的一个，玄武与他乃是神君上仙，怎么敖顺跑到这里，就算是贵客了？
青龙打开白玉扇，风雅地扁了几下，又道：「他们来做什么？」龙族有事自会去找他，这么一个只是管着一方海域的龙王，会有什么事情跑到洪荒来呢？
「那个……听说公主思念我家王上成疾，龙王是为治病来的。」仙奴小心翼翼的说道，生怕一个不小心，触动了青龙君的怒火。
治病，还相思病？青龙冷冷一哼，抬腿就往外走。
「神、神君，你去哪里？」小仙奴赶紧爬过来抱住他的腿。
约摸是青龙眼中的戾气太盛，小仙奴吓得发抖，求道：「神君，王上请你在此处等他，他说一会儿就来。」
「松手！」青龙轩眉一扬，沉声道。身体险些就站不住，这仙奴好死不死的正巧抱住他失了龙鳞的地方，一股刺疼直钻心底，他面色大变。
小仙奴以为龙颜大怒，害怕的更是不肯放手，「神君千万莫急，不如先随奴婢去歇息一下，王上一会儿就过来。」
青龙忍无可忍的弯下身将他捞起，面上已是血色褪尽。这小东西看着瘦弱不堪，力气倒不小，指甲掐进他的腿，绸裤里面又是一阵凉飕飕的湿意。
手指玩了个花样，青龙给他用了个定身咒，举步便走，却不料腿上一个痉挛，险些摔倒在地。
青龙无奈之下，只能默念心法，将身子移送过去。
洪荒依旧细致而精巧，玄武离开那么久，一点也没有破落下去的痕迹。
包括门前那一池的青莲，也开的繁盛，碧绿的荷叶，铺满了整个水面。
小巧的凉亭里坐着三个人，玄武坐在中间，一身端庄的玄衣，袍襟袖口处，缀了许多金银线绣的云纹，黑发整齐地束在头顶，光滑发亮，只插了一个碧绿的玉簪。
就这个模样，在青龙看来，有股禁欲的洁净美态。
玄武正温和含笑注视着正在说话的敖顺，秀眉微扬间，从容持重。
青龙止住了原本想出去的念头，就这样看着他也不错，可以看些平日里忽视的东西。比如说，以前曾觉得玄武太过绵弱，可也许他只是对自己这样吧，在外人眼中谁都只会说，玄武神君仙量宏大，风度端凝。
青龙隐着身形慢慢靠近，又不敢离得太近，生怕被玄武发觉，站久了腿受不了，索性依着回廊下的柱子，听他们说些什么，只是越听眉头便皱的越紧。
「……小女性情温婉，平日在龙宫里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才怪，那怎么认识的玄武，青龙讥讽地撇起嘴角。
玄武淡笑不语，龙女则羞怯地低下头去。
「因玄武神君威名远播，我等虽处西海，也是慕名已久，今日蒙神君不弃，特来……」一边的敖顺说得有些激动，白花花的胡子抖动起来，见玄武没有半点不耐之色，便壮着胆子道：「特来为小女求亲。」
这话一出，龙女的脸「轰」的一下涨的通红，但双眼却倔强地抬起，直直看着玄武，痴然之色不言而喻。
青龙心里又急又闷，烦躁地拿起玉扇一通猛扇，两只眼睛也紧紧盯着玄武纤薄的嘴唇，若那里说出半句不对劲的话，他便先冲出去将这对烦人的父女赶走再说。
玄武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漆黑的双眸只是闪了闪，却不言可否。
敖顺又追问道：「不知神君意下如何？若神君嫌小女出生低微……」龙女忽然开口果断道：「我愿做侧妃，只要能够长伴神君左右。」
模样听上去挺恳切的，玄武默了一会儿，突然转眼朝青龙隐身的地方看来，温和一笑，道：「四灵还未有成婚的，东方青龙君乃我们之首，至今仍是孑然独身，执明也不敢居上，是不是，建章？」
青龙眼前顿时一黑，这小子原来早就知道他在这里！怪不得慢条斯理地说话，敢情拿他做挡箭牌了，咬着牙齿慢慢现出身形，青龙还要费力的把身体站得威严一些，「唔，敖顺你现在可是闲得紧啊，一晃能晃到这么远。」
西海龙王见他现身，立刻站起来躬身行礼，但跟来的龙宫公主显然不甩青龙，眼珠子朝他身上转了两圈，然后鼻孔朝天，冷冷哼了一下。
小龙女显然被宠坏了，敖顺苦口婆心地拉了半天，她依然不愿起身行礼。
青龙大度地摆摆手，「罢了，坐吧，此处不是龙宫，不必多礼。」
西海龙王敖顺这才讪讪挨着桌边坐下，一滴汗从龙王高高凸起的额头上滚落，态度恭谨道：「王上说得是，最近西海风平浪静，也没什么妖孽出现，所以小臣便带着莹莹来玄武神君这里转转。」
青龙等了这么许久，又被仙奴折腾的腿疼，坐下来之后扛不住，居然有些倦意上来，他用扇面半掩着打了个哈欠，懒懒道：「转好了，就回去吧，本君与执明还有要事相商。」
敖顺一怔，干瞪着龙眼还没说话，边上的龙女先嚷了起来，「我们才到的洪荒山，哪里都没去转呢，玄武神君已经答应陪我们玩几天，你有事快说，别耽搁了我们。」
青龙深深吸气，劝诫自己一定不要和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生气，他素来都是宽宏雅量的，只沉沉一笑，道：「此事乃天庭机密，旁人听不得。」
亏得敖顺还有点眼色，拼命拉着他那个刁蛮的女儿起身，躬身陪笑道：「是是，王上说得极是，那我们便先退下了，莹莹，走，走啊。」
龙女不高兴地嘟着嘴巴，万分不情愿的被敖顺拉走，末了，还回过头娇声道：「玄武神君，你应了我的事可不能不算数啊。」
玄武点点头，对她微微一笑。
龙女顿时被迷的神魂俱失，双眼发直，而青龙的怒气也开始往上窜。
这个温吞的家伙什么时候也学会放电了？看样子还用的颇为顺手？！青龙慢慢转过头去，对着他咬着牙问道：「你什么时候搭上她的，还打算成婚？」
玄武浅浅含笑，黑眸柔和的转了过来，青龙心里一跳，呼吸都有点不规则起来。
「建章为何生气？」玄武只是轻轻一笑，心里却隐隐有些期盼，他会怎么说，他会是因为自己而吃醋吗，会吗？
青龙直觉的反驳道：「没有，我没有生气啊……嗯，只是觉得有些突然。」
玄武敛去了笑容，轻不可闻的叹息了一下，然后又自嘲地轻笑道：「龙女痴心于我千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这份情谊我不忍拒绝。」
青龙顿时觉得肺腑内气血翻腾起来，大声道：「难道你也喜欢她？怜惜与喜爱你分不清吗？」
玄武抿紧了嘴巴，深深看着他，少顷，才缓缓道：「无需分清。」
青龙强抑心中的怒火，哑然笑道：「好，很好，原来都是我多事，」扇子啪的合拢，他断然起身，「既然如此，我也不在此讨人嫌了，告辞。」
玄武没有挽留，只是看着他愤怒离去，不知怎的，面色也有些苍白。
青龙努力的稳住身子离开，脑中却是一团混乱，心口的那口气始终提不上来，在里头闷闷的痛着。
玄武，他竟然这样子和自己说话！他竟然真要去娶那个痴傻的丫头！那自己……该怎么办？
嘴中越发苦涩，头也有些晕眩起来。他索性降下云头，足尖踢到一块坚硬又圆滑的东西，腿骤然一软，身子已不由的扑下。
那东西却动了，还带些怒气地叫道：「谁呀，这么不长眼睛？」
声音粗而无礼，但青龙听着却十分受用，眼睛半眯，折扇「啪——」的一声敲到他背上，「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那坚硬的东西一听，「嗖」的一下连忙变出半个人形，还顶着他那个乌龟壳，对青龙谄媚笑道：「啊，啊，是王上啊，您怎么来此了？可是玄武神君功德圆满您送他回来啊？这么多年没见，您老人家还好吗，可真是想死小人了……」
原来一晃已是数十年。
龟丞还是这么肉麻兼煽情，青龙反正腿也没力，索幸坐在地上跟着他唏嘘了几下，「嗯，你看上去也老了不少。」
龟丞抬起挤满皱纹的脸，笑得愈加亲切，像是一朵包子花，「王上，自从您吩咐小人在此照料玄武神君的洪荒山之后，小人便日日在此照料，凡事都亲力亲为，不敢假半分于他人之手，唯恐辜负了王上的嘱托，如今王上看来这儿打点的还称您的心吗？」
青龙看了下四周，雪山下，雪松磅礴，寒泉灵秀，甚是幽静出尘，这等地方便是仙界也是少见，更别说是在极北之地的洪荒了。于是他点头道：「甚好，你辛苦了。」
龟丞脸上的那朵包子花更加灿烂，「多谢王上，小人不累，王上您瞧，」指着山涧的一块巨石道：「此石本是无极山顶峰的一块受天地恩泽的玉石，小人瞧着色泽形状都与此处甚为相合，因此小人……」
青龙掩口打了个哈欠，怒气也发泄完了，又走了半天，此刻松懈下来听他唠唠叨叨，着实是有些困的招架不住了。
「……王上……王上……您怎么了？」
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青龙勉强地抬抬眼皮，实在没有多余的气力了，再不睡觉养养神，恐怕他那根被拔了鳞的丑陋龙尾就要现出原形，「唔……睡……一会儿……别……吵我……」
「啊？王上，这里可不是睡觉的地方，您怎能睡在这里，您……」
烦死了，青龙浓眉蹙起，极想一指将他定住，省的听他啰嗦，可浑身上下就是半分力气也使不上来了，只好闭着眼睛，就这耳边这宛如千军万马的扑腾声，任自己昏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