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页
“哦！”我失声叫喊，紧紧抓住阿不思左手，半晌不能言语；恩迪收翅着陆，缩起指甲，用爪子用力推了阿不思一把：“你想吓死人吗？”
“我很抱歉。本来受到攻击人是哈利，我没料到那是诱饵……”阿不思露出微笑，“哈利没事吧？”
“波特很好，除了轻微手臂骨折。”西弗勒斯大步走向我们，长袍溅满污泥，湿发也一络络粘在脸上，不停地滴着水，完全不复平日威严阴森，“卢平也没事，福克斯已经在帮他治疗伤口了——我假定凤凰眼泪对蛇怪毒液同样有效？”
盖勒特颔首，侧过脸看向我：“你确定最后一个魂器已经毁了？”
“是。拉文克劳冠冕被另一条蛇怪安菲翁咬碎了。”我回答道，兀自迷惑不解，“他们是兄弟，我实在弄不懂为什么——”
“我想，千年之前和萨拉查·斯莱特林签订了契约蛇怪应该只有仄忒斯，因为他更早破壳，比他兄弟更强壮。”阿不思在盖勒特和西弗勒斯搀扶下站起来，“而久居禁林安菲翁对自己唯一亲人受到魔法契约限制、不得不守在密室里苦等了一千多年经历必然感到愤怒；我能理解他想除掉斯莱特林最后一个传人动机。”
我恍然大悟，不由得长叹出声。仄忒斯并不喜爱现任契主，却谨守承诺、服从命令；安菲翁希望自己兄弟重获自由，为此不惜和对方大打出手，冒着性命之危攻击伏地魔，和近百个巫师苦斗……谁说凶狠残暴魔法生物就不懂重义明理、就没有血缘天性？
“安提亚斯。”
嘶嘶声忽然在不远处响起，西弗勒斯立刻戒备地把我护在身后；我偏过身子，从他肩膀上探出头：“仄忒斯？”
“是我。”仄忒斯盘踞在禁林边缘，竖起脖子，用影影绰绰枝叶挡住自己眼睛，“刚才很抱歉。我既然在场，就不能不响应萨拉查后裔召唤。”
“我明白。你要回禁林去了吗？”
“是。还记得林子深处那道天然大裂谷吗？安菲翁这些年来一直住在那里，而且不介意我搬进去，我想……”
“有空时候我一定去探望你们。”我微笑起来，“只要你和你兄弟不拿我填肚子，也不在发脾气时候用眼睛瞪我。”
“我会考虑。”另一个稍显高亢声音加入，语调十分桀骜，“我讨厌所有巫师，但既然仄忒斯说你与众不同……登门拜访时记得表现好些，小子，别像刚才那样胆敢用棍子扎我眼睛，否则我决不客气！”
“呃，我保证下不为例。”我明智地忽略掉他用毒牙咬了莱姆斯一口事情起因。
“很好。”安菲翁听上去稍微满意了些。
仄忒斯对我道了声“再见”，和他兄弟一起滑动长长躯干，悉悉索索地蜿蜒远去了。
等蛇怪消失在禁林里，盖勒特才眯起眼望向湖岸：“那小子没戏了。”
阿不思沉沉地叹了口气：“真是漫长一夜……西弗勒斯，我想你不介意去通知米勒娃现在可以把学生们安全带回城堡了？他们一定又冻又饿，吓得精疲力尽了。”
西弗勒斯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扔给我一记带有警示意味眼神，然后转身离开；我为他湿透长袍没法像平时一样气势汹汹地翻出漩涡感到遗憾。
“那么，我们也回城堡吧？”阿不思又提议道，“慢慢走回去，一路还有不少残局需要收拾。”
我低下头：“你们先走，我一会儿就来。”
盖勒特拍拍我肩，不置一词地和阿不思一起离开；恩迪凑到我脸上舔了一口：“我饿坏了，这就回去找点吃，你当心些。”
我点点头，目送他们远去，然后仰头看了看天空。黎明将至，雨势渐停，丝丝凉意落在脸上，云层慢慢散开，星子微弱地闪现；我转身迈步，穿过一片狼藉场地向着湖畔走去。
战斗结束了。
魔法火焰不会轻易熄灭，被咒语击中地方还在零星燃烧，阵阵青烟飘向灰白天际；日出前微风从湖面吹向场地，带起翻涌叶浪和湿润气息。我在成排柳树下慢慢行走，露水一滴一滴砸在肩上。
场地上，食死徒们被牢牢捆绑在一处，中了夺魂咒人被逐一解咒治疗，己方伤员和死者被漂浮担架运走；尚能活动人相互搀扶着，三三两两地靠拢，聚成一圈远远站着，冷漠地注视躺在湖畔男巫。
战至巅峰那一瞬间，阿不思魔杖挡下了他杀招，哈利缴械咒夺走了他武器，盖勒特黑魔法斩断了他生机。
没有人给出最后一击，也没有人施与救助，他们只是静静看着这个曾经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给英乃至整个欧洲大陆带来了深重苦难魔王走向终结。
哈利从远处跌跌撞撞走回来，关切地看着我，一只手无力地垂下，另一只手紧攥着刚找回来属于他和伏地魔两根魔杖；西里斯拥着他退到灌木丛旁，和倚着树坐在地上莱姆斯轻声交谈。
我向他们微笑，然后在湿泞湖边停下脚步。
伏地魔抽搐着，半个身体浸泡在水里；鲜血从他口中溢出，身上也纵横着无数伤口，赤红色涓涓细流汇入他身下湖水，渐渐淡去。
我在他身边跪坐下来，用手掌按住膝盖附近凝固血痂。
“先生。”
“安提亚斯……”伏地魔调整着呼吸，努力使自己不显露出痛苦，“你在这里。”
“我在这里。”
“我从未期待用这种方式面对你。”
“可我还是来了。”
“来嘲笑我吗，就像此刻全世界都在做那样？”
“不，先生。我来……看看您。我来陪伴您……最后一段时间。”
“我不需要。离开。”
“不。”
伏地魔沉默了一会儿，嘶哑地说：“你就是这样。你总是这样。违抗我命令……”
“是啊。十五年前您希望我乖乖留下，我偏要离开；一年前您希望我重新效忠，我偏要拒绝；现在您希望我赶紧离开，我倒非要留下。”我轻轻咬住嘴唇，不让它们颤抖，“我猜，忤逆您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
“有趣吗？”
“不。那给我带来了痛苦。”
“对我也一样，安提亚斯……对我也一样……看着你毫不胆怯地直视我，你眼睛……翠绿，燃烧着……指责我，控诉我……从来没人敢这么做。我多么生气啊……我……很失望。”
“您也曾让我失望。”
“啊，Quid Pro Quo……”伏地魔叹息，“我教过你这个。”
“等价交换。失须求补，得有所偿。拉丁文，我记得。”
“还有，Nemo me impune lacessit?”
我无声地叹息。
“欺我者必受罚。您最喜欢一句。”
“很好。”
伏地魔咳嗽了一阵，又一缕鲜血从他嘴角流下，我犹豫着，还是忍不住掏出手绢擦掉了它。
他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抓住我手，却抬不起胳膊，于是用冰冷而锐利目光死死盯着我，带着他特有那种可怕专注。我记起很多年前担任他护卫时，总爱悄悄猜测是否有人被他喜怒难辨凝视吓破胆过。
过了片刻，伏地魔重重吐出一口气，肺部发出艰难抽吸声：“我……花费了一生……追求胜利。”
我思索了一会儿，轻声回答：“在我家乡，人们说通向成功路途从来没有固定规律，只除了一条根深蒂固真理：我们应该无条件地接受生活以及它所带来一切，这才是最好结局。”
“我永远不会同意。”
“我知道。”
“我不会要求宽恕。”
“我从没指望您会。”
“我不为我所做一切感到抱歉。”
我悲哀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那就让我为这一切感到抱歉吧。我也为您感到抱歉。”
“我不在乎。”
“我在乎。”
“你恨我。”
“不，先生，不。有太多人恨您，但我不。”
“你不需要？”
“不，我只是……没有选择恨。”
“但你也不……你不可能……”
“哦，不。我也不爱您。”
“别说这个词，我恨它。”
“我爱它。”
再次受到忤逆，动怒表情在伏地魔脸上显现，却转瞬即逝。他困难地呼吸着，偶尔急促地喘上一两口气。
“那么，你不恨我，但也不……爱。”
“是。我只是……认识您。”
“只是认识？”
我安静地跪在他身边，看着他，慢慢伸手抚上他额头。
“我认识您，然后记住您。我会永远记得您。”
“很好。”
他发出低沉笑声，然后因为痛楚而尝试弓起身体，但他做不到。他已经没有足够力气了。他茫然地睁着眼，目光空洞，似乎已经不能视物。
“很好。”他又说，“我满意了，安提亚斯。是你曾经说过那种满足……太久没有过了。”
我慢慢勾起微笑。
“谢谢您，先生。”
他呼吸急促了些，喉咙里发出浑浊声音，看上去迫切需要解释。
我深吸一口气。
“谢谢您感到满足。一件我以前从没成功过事，现在您让我做到了。”
伏地魔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然后又垂下眸子，轻轻叹了口气。
现在他看起来比较平静了。
“向我道别吧，安提亚斯……这是……最后一个要求。”
天空澄净高远，带着淡淡紫罗兰色，远山之上云朵被尚未升起旭日染成金黄，东方第一抹微光照在我们身上；我注视着伏地魔，愤怒、不甘、仇恨和其他所有难以言明情绪都随着最后一次呼吸离开了他身体，同时最后一丝生命迹象从他脸上褪去。
我闭上眼，感觉到精神世界里吹过一缕带着他气息微风，渐渐远去。
“永别了，先生。愿您来世幸福安康。”
二十七
前行与永念（卷终）
（每一丝色彩，每一缕声音，每一分气味，我都不会遗忘。）
（我爱你。）
当我从湖畔回到城堡时，天已大亮。
大厅里挤满了人。学生，教师，刚从战场上得以全身而退一些傲罗，以及这时才收到联络、匆忙赶至学校家长；他们紧紧搂着自己孩子，脸上混合了极度担心带来苍白和看见儿女平安无事喜悦。每个人看上去都疲惫不堪但又精神焕发，到处都是讲述今晚惊险遭遇谈话，到处都是关于伏地魔死亡宣告；我疲倦地沿着墙角行走，避免接触这片欢乐喧嚣，然后在斯莱特林长桌前端看到了两个出乎意料人。
“安提亚斯！”纳西莎倏地站起来，匆忙把我拉到她面前，急切地上下打量着，“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我很好。”惊喜这时才袭上迟钝神经，我用力拥抱了她一下，转向卢修斯，“你们怎么——”
“魔法部激战持续了两小时之后，霍格沃茨遇袭消息传来。”卢修斯把手按到我肩上，“那时我就知道这必定是最后一战，怎么能放任德拉科和你孤立无援地直面那个人？跟随凤凰社人迅速赶来是紧要关头唯一选择，我已经顾不得暴露了。”
“而我收到了你苍鹰塞勒涅送来求救信——准确说，当她带着受了伤金雕落在我面前时，我就意识到她是来求救。”纳西莎接过话头，“德拉科，你，西弗勒斯，你们都在这里，我不能只是坐在家里等待……当我赶到时候，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里有一群来不及撤走学生正被食死徒围困，而德拉科是带头反抗人之一。”
我惊讶地睁大了眼：“德拉科，你又从藏身地返回城堡了？”
“我已经十五岁了，我知道我能做得更多。你和哈——波特都在战斗，我怎么会输给你们？”
我微笑起来，微微倾身看向坐在椅子上教子：“我真为你骄傲。”
德拉科矜持地扬起了下颌，但纳西莎看上去很难过。她伸手抚摸着德拉科脊背，犹豫了片刻，轻声说：“德拉科……在激战里失去了一些东西。”
“妈妈！”德拉科皱起眉，“我说了这没什么大不了。”
“安提亚斯总要知道——”
“这不要紧——”
“什么？”我绕过纳西莎走到德拉科面前，“你失去了什么？”
男孩撇着嘴，过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伸出左手。
“哦！不……”我不可置信地低语着，将他手拢在掌心里，“德拉科……”
“一根小指而已，别这样大惊小怪，行吗？”我教子显出了被激怒神情，语调愈发高傲，“一个马尔福绝不会被这点事情打倒！你敢说这是残疾，我就——”
“我不会！”我打断了男孩话，把他拉进怀里紧紧抱住，“这不是残疾，德拉科，这是你英勇勋章，是你一夜之间长大成人印记！你没法想象我有多……我很骄傲，真。”
“那就收起这种心疼得要死表情。”德拉科哼了一声，顿了顿，又附在我耳边悄声说，“我能处理这个。你知道，其实我不像我爸那么讲究，一根银制手指还是可以接受。”